第2章(2 / 2)

晚膳便格外豐盛,秋日的湖蟹肉滿回甘,沾著薑汁醋,眾人吃的齒頰留香,甲魚燉雞,嫩而不膩,末了兩個丫鬟抬上新炙的羊肉,滋啦滋啦的響聲瞬時勾起肚裡的饞蟲,最後各自飲了盞菊花茶來刮油。

馮氏見他們吃的高興,擦擦嘴說道:“明兒是個好天氣,我找人算過,宜出行宜交友總之萬事皆宜,此行少則四五日,多則十幾日,溫書一定要照看好你妹妹。”

李溫書應聲道是。

飯後消食,馮氏又帶著李幼白去看她為其準備的東西,卻是比李溫書還要豐厚。泗水羊皮子,牡丹白玉粉,這都是給國公夫人備的謝禮。另外還有各種楷雕小擺件,多半是書房能用到的,便知是讓李幼白來送盧家哥兒姐兒的,再就是碑帖,尼山硯,滿滿當當兩大箱籠,看完便用鎖片封好。

“盧家門第高,你去了少不得受些委屈,萬事忍字當頭,”馮氏說完,覺得有些多餘,若論忍字,李幼白可是最在行不過。兩姐妹偶有爭搶,錯的永遠是她,起初她還會哭,後來連哭都省了,習慣了,便總是淡然冷靜的模樣。

馮氏尷尬地咳了聲,道:“明兒還得早走,回去睡吧。”

不是親生的,總是有隔閡,馮氏終究不能像對待曉筠一樣對她。

啟程前,管事地點了炮仗,一陣轟隆隆的鳴響,伴隨滾滾濃煙,馬車駛離李家。

為了穩妥,他們走的官道,路上能停的驛館也都停下留宿,故而走了七日,才看見齊州城門。

鎮國公府門口早有丫鬟婆子候著,國公府的正門尋常時候都關著,也隻遇到重大事宜才會敞開。

故而李幼白搭著半青的手下車,跟隨她們走側門進入,李溫書則與管事的去了後院停放安排。

府邸錯落有致,格局清雅,李幼白雖不通風水卻也能瞧出此中精妙。

也不知過了幾道門,穿過幾處遊廊,沿途看來隻覺通體氣派,雕梁畫棟,描金繪彩,處處彰顯著國公府的奢華莊嚴。

略低頭繞過垂花門,聽得婆子沉聲開口:“姑娘,前麵便是正堂。”

李幼白抬頭,便見寬敞通透的院內,偶爾捧帕侍水的丫鬟經過,廊廡下也立著兩個,正堂門半開,暗紅色氈簾被挑起掛在銅鉤上。

正堂做的極為開闊,進門便是繡金絲團牡丹紋氈墊,不知熏了什麼香,淡淡的帶著股甜味兒,迎麵是一道落地寬屏,上麵繡著應季的秋景,餘光所及,可見幾座檀木博古架,上置各類古董玉器瓷器。

此時李溫書也趕到正堂,兩人雙雙等在屏風外,聽得腳步聲,便相繼起身,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門外進來。

婆子喚她夫人,兄妹二人問國公夫人安。

蕭氏不動聲色逡巡一遭,笑盈盈道:“快抬起頭來叫我看看,一轉眼芳茵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看著李溫書,蕭氏道:“跟你娘長得很像,都是一雙杏眼。”再看李幼白,她蹙了蹙眉,“你約莫長得像你父親,臉上不大有你娘的影子。”

兩人一愣,卻也沒辯解,自打馮氏嫁給李沛,蕭氏便沒與她見過,自然也不知李沛長得如何。

旁邊婆子做禮:“夫人,奴婢先去廚房備著了。”

蕭氏點頭:“好生預備,晚上將那三房的哥兒姐兒都叫來,總歸都是孩子,湊在一起也有話說。”

婆子躬身退出。

“你們母親也真是,多年不見竟變得如此見外。她的女兒要讀書,隻管托我就是,哪裡要弄這些周章,愈發不把我當自己人了。”

她客套,兄妹二人卻不敢當真,隨後又與蕭氏說了幾句家常,恰好府中有客人來,蕭氏便叫人領李幼白去住處安頓,自己去了前廳見客。

公府曲折環繞,庭院極多,卻很方正端肅。

分給李幼白的是春錦閣,位於府宅東南角,院裡種著一叢菊,恰好都開著,屋裡也都收拾過,被褥綿軟乾淨,能看出連帷帳都換了新的。

李溫書不好久坐,幫李幼白將盛書的箱籠歸置好後,便去外院等她。

世家門庭,處處都要提防,他不禁為李幼白擔心起來,小姑娘家的,初來乍到,會不會受排擠,會不會被人瞧不起?

他雖這麼想,麵上卻不敢顯現。

灑掃的下人端來茶水,是個熱心腸的,兀自便說起世子和小姐,道他們和另外三房去了大佛寺,賞菊登高,祈福還願。

“夫人原以為你們前日便能到,便叫世子和小姐等在府中,誰知這麼不湊巧,今兒你們來了,他們倒出門去了。”

李溫書點頭:“路上走得緩,耽擱了時間。”

下人本還想說話,可見李溫書神情淡淡,便隻得放下掃帚,去西院打水澆花。

李幼白換了身鬆綠色襦裙,外麵套上纏枝芙蓉長褙子,發髻間插了支攢珠簪子,與李溫書去往正堂。

他們雖是客,但公府規矩多,故而去的早些,堂中還沒有旁人。待暮色四合,各院陸續掌燈時,聽到外頭傳來爽朗的說話聲,緊接著便有丫鬟從內打簾。

李幼白站在李溫書身旁,微微抬頭朝外望去,隻見一行人穿著華麗,裝扮明媚,有說有笑地走來,後頭則是幾個郎君,各自扯了披風扔給丫鬟,大步跨進門檻。

方看見李家兄妹,眾人俱是一愣,隨即便有個明眸皓齒的女子莞爾一笑,問道:“嬤嬤,怎的也不幫我們介紹一聲?”

那婆子便說是遠道而來的李家客人。

女子挽著流雲髻,發間簪紅寶石榴花步搖,眉眼間與蕭氏極像,尤其笑起來,連唇畔的酒窩都一模一樣。

李幼白見她打量自己,便先福了一禮:“盧娘子好。”

女子眉微挑,心道是個不卑不亢的姑娘,雖穿著一般,但氣度不凡,遂也回禮。

“我叫盧詩寧,按族中序齒行三,你喚我三娘便好。你呢,叫什麼?”

李幼白便說了自己的名字與年歲,盧詩寧點頭,複又瞟了眼李溫書,見他同樣斯文有禮,登時對他們兄妹的印象好了許多。如此,她將旁的姐妹兄弟全都介紹了遍,李幼白和李溫書跟著一一見禮,奈何人多,轉頭便又對不上名字和臉。

依著蕭氏的意思,晚膳便都是平輩在一塊兒,待散席,或許她出麵張羅,但也看她時間,指不定便不得空。

盧詩寧讓李幼白坐在她身邊,男女雖分席卻都在同一間膳廳,連屏風都未置。

待飯菜悉數端上,眾人卻都乾等著不動筷。

盧詩寧看了眼門外,笑道:“說是去栓馬,怕不是被馬拴在柱子上了吧,我哥也真是的,非要親力親為,甩給小廝便是了,這會兒可好,一大家子都等他一人。”

雖是抱怨的話,可說的坦蕩從容,旁人也都說無妨,全然沒有半分不耐。

少頃,聽到丫鬟叫了聲“世子爺”,便見氈簾掀開,從外走進個身量筆挺的郎君。

他身著靛藍色金線滾邊團紋直裰,腰束月白嵌玉帶子,腳蹬漆色皂靴,行走間帶出一陣疾風,生的是眉目清雋,端的是鬆竹氣度。

李幼白正打量著,他卻忽然扭頭,使她登時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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