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他站在暗處,融融燭光灑在冷玉般的麵上,眸光涼湛,頃刻間便叫人生出敬畏之心。

李幼白打了個寒噤,卻沒有低頭,反而鎮定自若地挺了挺腰身。

盧辰釗也隻瞟了一眼,便很快挪開,闊步朝著右側盆架走去,腦子裡浮出方才的人影,小姑娘身形瘦削,皮膚白淨,細長的眉毛像是彎月,眼睛清涼涼的,瞧著心靜。

他接過巾帕,擦完手走到膳桌前,李溫書起身,兩人互相作揖,算是認得了。

早在李家兄妹來到前,母親便囑咐過他,說是李家娘子想到盧家求學,讓他幫著安排,將這位小娘子妥善安置在家學中,他應了母親的托付,方才見這對兄妹知禮節,懂分寸,也就沒甚意見。

待用完膳,各房回家,因翌日便要啟程離開,李溫書與李幼白不放心又交代良多,這才回客房休息。

盧辰釗向來歇的晚,他新得了匹好馬,很是寶貝,便也不放心下人照料,故而臨睡前又去了趟馬廄,將那乾草重新換過,那馬也通人性,打著響鼻蹭他臉。

小廝睡眼惺忪,見盧辰釗盯著小庫房門口的幾個箱籠,忙揉著眼睛開口:“世子爺,這是李家帶的禮品,說是鮮貨,奴才打開瞧了眼,還真是。

這一筐是湖蟹,個頭挺大,他們來時加了冰塊,滿滿一筐也隻挑出四五隻死的。這筐是甲魚,奴才眼拙,瞧不出差彆。”

盧辰釗走過去,隻瞥了一眼便道:“魚台甲魚裙邊大且薄,吃起來有嚼勁。”

小廝探頭進去:“難怪夫人傍晚叫人燉了兩隻待客。”

“怎麼不收起來?”

盧辰釗依次掀開箱籠查看,看完便知李家用了心思,所送之物俱是日常能吃到或能用到的。想來方才飯後飲的茶,也是他們帶的,味道應是嘉祥白菊,口感溫潤香醇。

小廝收拾好籠蓋:“庫房都滿著,也不好硬塞,夫人的意思是這幾日一並用完,橫豎要辦菊花宴,這些活物趕巧能用到。”

盧辰釗思忖片刻,道:“明日李家郎君要走,你清點些得體的禮品,讓他帶回濟州。”

“是。”

盧辰釗住公府南側的扶風苑,因著要辦菊花宴,便將閒置的院子重新修葺布置,那院子恰巧擋在他回去的途中,如今燈火通明,顯然仍在連夜趕工。他便繞遠路,抬腳去往東麵甬道。

剛轉過垂花門,便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盧辰釗頓住腳步,抬頭看向那片湘妃竹,竹葉晃動,有人從竹叢中出來。

正是李家小娘子,李幼白。

她還是穿著白日的衣裳,隻外頭裹了件團芙蓉花披風,像是沒看到盧辰釗,她低頭整理衣裳,發間的珠釵泠泠顫動,因歪著腦袋,故而露出一抹細頸,月光勾出婀娜的影子,她慢慢抬頭,手剛落到發髻上,忽然一僵,像是被盧辰釗嚇到,渾身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下,隨後慌忙退到牆角。

氣氛霎時微妙起來。

盧辰釗沒有說話,但朝她看去的眼神添了幾許淩厲。

光線昏暗,她那眼睛便顯得尤其明亮,像是受驚的小鹿,飛快地眨了下,卻沒回避,仍像傍晚時初見的模樣,明目張膽地回望盧辰釗。

當真沒有半分女娘的嬌羞。

盧辰釗打量她,她也如是打量著盧辰釗,少頃,似乎意識到不妥,微微福了一禮,說道:“盧世子,方才那邊有隻貓。”

她伸手往暗處指了指,盧辰釗順著方向看去,但那裡黑漆漆的,也無動靜,李幼白也納悶,遂側身朝裡打量,興許是那貓怕人,聽見動靜跑了,她站直身體,解釋道:“是隻黑色的貓,有這麼長。”

怕他不信,李幼白拿手比劃。

盧辰釗就這麼靜靜看著,她有一雙極好看的手,骨感細長,但她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見他始終神色淡淡,李幼白覺得多說無用,便也不再解釋,但彼此靜默又稍顯局促,她想儘快結束這局麵,遂象征性地問了句:“盧世子,你怎麼在這兒?”

正常來說,盧辰釗該答他準備回院睡覺,如此兩人就能理所當然告彆。

但盧辰釗沒有,他問:“李娘子是迷路了?怎的這般湊巧撞上。”

李幼白聽出話裡的質疑,想了又想,不知該怎麼解釋,看他的模樣,便知已然給自己定了罪,無論如何都說不清了。

其實她也想說巧,因為方才洗漱前,有隻黑貓從楹窗跳進屋裡,她本打算攆出去,但看黑貓腳上沾血,又看她腹部耷垂,便猜想她是生了小貓,出來尋吃的。

李幼白找了些肉脯,貓隻能叼一丁點,她便跟出來,誰知還沒找到貓窩,便先撞見盧辰釗了。

公府世子,身份金貴,想來見過很多使手段主動貼上的女子,若不然也不會在看見李幼白的刹那,表現得如此防備警惕,生怕被她纏上似的。

他們見得多,猜忌也多,李幼白決定實話實說,便把方才的情形講了一遍,可那人從頭至尾都是一副你儘管編的模樣,如此,李幼白覺得越描越黑,索□□了一禮,拔腳離開。

隻消往後的日子避開他,他也不會揪著不放,有道是清者自清,李幼白便沒把今夜之事放在心上。

回屋後洗漱完,照例溫了半個時辰的書,這才躺下睡覺。

翌日送走兄長,李幼白便隨盧詩寧和盧辰釗去往家學學堂。

學堂位於盧家西南角,地勢開闊平坦,許是為了安靜,四下特意用青磚砌起來,通過幾扇菱格窗,隱約能看清書堂裡的情形,四平八穩的布局,簡約卻又透著股莊重。

盧詩寧腹痛,中途由丫鬟攙著去房中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李幼白的錯覺,自打盧詩寧走後,前麵那人的步子便驟然變大,她又不敢被落下,隻能暗暗加快步頻來跟上。

盧辰釗其實注意到她的狼狽,儘管克製,但那急促的喘氣聲還是傳到他耳中,她今日穿的清秀,隻一身碧色挑線裙,幾乎沒有裝飾,青絲悉數綰起用簪子固定,愈發顯得乾淨利落。但終歸是裙子,走起來沒那麼方便,以至於數次險些栽倒。

盧辰釗不願再為難她,遂待她跟上自己後,緩和了腳步。

書堂中都是女郎,且大多是盧家各房姐妹,有幾個臉生的,盧辰釗告訴她是各房表親,李幼白便知都是托了關係進來的。

堂中有一張空條案,位於最末位置。

盧辰釗見遠處有人走來,便與李幼白介紹:“這位是紀先生,教授樂理的。”

李幼白福禮,道:“紀先生好。”

紀明遠點了點頭,便徑直進去,李幼白看見前方桌案上擺置的古琴,便知今日要學琴,她坐到位子上,其餘人也從書袋中拿出樂譜,堂中靜下來,隻有紀先生潺潺如水的琴聲,很是悅耳。

但李幼白有些納悶,原來盧家家學教授範圍如此寬廣,明年都要下場的人,竟還有心思學琴。

因妹妹彈琴的緣故,李幼白也能看譜子,也能信手彈幾句,但也隻是幾句,故而這堂課她上的專心致誌,唯恐哪裡落下,便丟了李家的臉。

晌午用飯,盧詩寧終於過來,她小日子不準,折騰的麵色發白,行走都有些遲緩。李幼白見狀,便走在外側幫她擋風,盧詩寧衝她笑笑,說道:“紀先生脾氣好,下午那位才是難對付的,你可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