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李幼白的心停跳了片刻,隨即若無其事垂下眼睫。

盧詩寧餘光掃到她的反應,沒有停留,她不是無端端說出這番話來,是有意借孫映蘭敲打李幼白。

她聽蓮池跟自己的丫鬟說起,道哥哥去過春錦閣了。之後不僅讓廚房開了小灶,連同庫房的管事嬤嬤也收到吩咐,說是給這位李娘子送去兩床蠶絲綢被,還有一件灰鼠皮鬥篷。

哥哥是個冷冰冰的性子,待誰都不親近,當初孫映蘭軟磨硬泡都沒叫哥哥看她一眼,而這位李娘子來了不過月餘,哥哥就去人家房中噓寒問暖,甚至光明正大地關照她。這份禮待,是連孫映蘭都沒有的。

盧詩寧怕哥哥犯糊塗,這才有心提醒,而今看兩人在桌上的神情,想來是都明白了。若李幼白自此以後安分守己,不再招惹哥哥,那她也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不會同她計較,總歸明麵上要說的過去。

回到春錦閣,李幼白讓半青將那兩床蠶絲綢被和灰鼠皮鬥篷悉數找出,當初嬤嬤送來時,她們便覺得貴重,但又不好推辭,隻能收進櫃中保存,沒想到也是不妥善的,若不然盧詩寧也不會那樣點撥。

公府豪門望族,果真規矩極多,身為世子爺的盧辰釗就像個香餑餑,連他妹妹都覺得胡亂誰都想攀附,壞他清白。

李幼白不願在瑣事上牽扯精力:“都送回去吧,就說先前的被子夠蓋。”

半青捧著柔軟絲滑的綢被,張了張嘴,見姑娘轉頭去書桌臨帖,便又沒說話,三兩步跨出門,又叫白毫把那些宣紙筆洗帶上,兩人去了庫房,將東西全都還了。

傍晚庫房的嬤嬤便去尋蓮池,將那出入單子遞過去:“春錦閣送來的,進出賬目一應俱全,東西也原樣沒少。”

蓮池皺眉:“他們沒說為什麼?”

“隻說不缺,旁的倒沒交代。”

蓮池便將這件事轉呈給盧辰釗,彼時他剛從鎮國公書房出來,被問了課業和考試,聞言怔了瞬。

“便依她們去吧。”

夏時居內,孫映蘭枕著手臂趴在榻上,腦子裡卻一直回想白日發生的事,想盧詩寧充滿防備地隔開她與盧辰釗,想那個突然來到書堂考試的李娘子,想父親又寄過來的家書,催她上進。

她扭頭纏住絹帕,又慢慢鬆開,心裡愈發煩躁。

父親官運受阻,便回家撒氣,喝多了同母親爭吵,明裡暗裡譏諷姨母無情,求她辦點事都不肯,她是貴妃,同陛下吹個枕邊風,好些事都就成了,偏她故意疏遠親戚關係,誰登門都不點頭。

孫映蘭爬起來,解開披風往衣桁上一扔,還是覺得燥熱。

陛下的年紀都能當她爹了,何況她也隻是稍微像姨母而已,當年姨母的堂妹那麼像她都不得聖寵,窩在宮中莫名病死,如今她哪有把握成功?

孫映蘭倚窗而立,雙臂環在胸前,少女懷春,誰不期待俊俏英武的郎君,誰願意委身腦滿腸肥的老人?

她在盧家數月,早已對盧世子傾心不已,若論門戶,孫家也不是配不上,隻要盧世子也喜歡自己,事情便好辦多了。

她總不能真的為了父親前程,把自己葬送在宮裡吧,何況明年鄉試,若她考不中,又當如何,難不成回孫家被父親責罵?

孫映蘭清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捅開這層窗戶紙,如今能安穩在盧家讀書,也是因為她沒做出格的事。

可這位李娘子的出現,著實叫她慌了心神,且聽盧辰瑞說,李娘子是盧世子引薦過去的,盧世子那樣矜貴端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幫忙,除非他對那位李娘子有不一樣的想法。

孫映蘭頭疼,揮揮手,丫鬟上前。

“叫人去濟州,查查李幼白家裡是何情況。”

丫鬟要走,孫映蘭補了句:“彆叫爹娘知道。”

半夜下起雪來,夾著寒風不斷拍窗。

明日便會出成績,關係著李幼白能不能去男院讀書,她有些睡不著,伸手撩開帳子看風雪砸擊窗紙,此番考試,她留了兩份力,怕太過張揚,也怕弄不好蓋住旁人風頭。

但她現下又有點後悔,萬一那兩分力用的過了,自己考不進前三,豈不是前功儘棄?

愈想愈焦慮,翻來覆去整宿沒睡著,翌日早早穿衣洗漱,簡單吃了兩口清粥便趕去書堂。

她撐著傘,鬥篷被吹起來,兜帽掉在腦後,露出烏黑的發絲,雪地裡沒有腳印,隻她身後一串,伴隨咯吱咯吱的響聲,她踩上台階,抖落傘麵的雪。

書堂還沒有人,李幼白拿了本書站到屏風後的楹窗前翻看,天實在太冷,兩隻手凍得僵硬,翻書時很不靈活。

盧辰釗原以為自己是最先到的,不曾想推開門看到屏風後已經站著個人影,太過專注,連他走到近前都沒發覺。

李幼白正在小聲讀書,考試的內容其實很固定,四書五經需得反複通讀,加深理解,旁的則需要靈活貫通,加之好的先生指導教授,不走狹隘了便可。

她打了個噴嚏,耳畔忽然傳出說話聲,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見來人,不由抿唇,又往後退了一步。

“盧世子。”

盧辰釗看她手裡拿著詩經,指頭尖通紅,便問:“怎麼沒帶手爐?”

“出門匆忙,忘記了。”李幼白本想背過身去繼續,但盧辰釗沒有離開落座的意思。

“先用我的吧。”他從氅衣內遞出裹著絨布的手爐,見李幼白遲遲未接,眼神上移,對上她清澈的眸子。

李幼白蜷了蜷手指:“我不冷,多謝盧世子了。”

說罷,便稍微側身繼續念書。

盧辰釗沒強求,畢竟盧詩寧說完那番話,隻要不是個蠢笨的,都明白話裡的意味。

他本想再問幾句李幼白考得如何,但見她對自己避之不及,便也打消了念頭,去了桌案前翻書。

待人陸陸續續來齊,書堂裡也熱鬨暖和起來。

李幼白悄悄把腳往炭盆處挪動,熱乎乎的暖流頃刻間溢開,她搓著手,放在脖頸處取暖,便見諸葛瀾老先生抱著一遝卷紙進門,身後的書童亦抱著一摞。

盧辰瑞的墊底毫無懸念,故而當他上前取卷時,便決定回家前先把屁股保護好,塞些棉布紙板什麼的。

其餘幾房也都穩定,沒有什麼波瀾。越往後,等待的人便越緊張,畢竟他們都是族中有望上榜的郎君,是備受期待的。

孫映蘭見李幼白的名字尚未念到,不禁生出危機感,故而走神時,並未聽到自己的名字,直到前排人回頭看她,她才意識到在叫自己,忙上前躬身取來卷紙。

可李幼白居然還沒念到,孫映蘭掐著掌心,又看向同樣沒念到名字的盧辰釗,就剩四個人了,難不成李幼白能進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