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屋簷下的四角平紗燈微微打晃,光線穿過明紙投落斑駁陸離的影子,風一吹,猶如震開的衣裙,層層疊疊。

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盧辰釗聽得清楚。

說話的人,正是孫映蘭和她的丫鬟。

“姑娘,奴婢都替你委屈,分明是那李娘子不檢點,是她做錯事留下話柄,怎麼盧家郎君反倒不怪罪,卻要嫌棄姑娘多嘴。”丫鬟咬牙切齒的說著,顯然在為孫映蘭打抱不平,“那麼多人,盧四郎卻是半分情麵都不給,徑直下了姑娘的臉,姑娘脾氣也忒好了,換做是奴婢,當著受不住這樣的冤枉。”

半晌,孫映蘭才開口:“寄人籬下,終究不易,此事本就該三思後行,我不該多言的。”

“姑娘,你怎的還為她說話,她能做出惡事,便不該怨旁人點出,何況姑娘也是看不過去,這才開的口,哪裡算的上多嘴。”

孫映蘭受了風,咳嗽著搖頭:“橫豎是她們李家家事,往後莫要再提。”

“可是盧家郎君們不知道她的真麵目,若是被她哄騙...”

“好了,郎君們都有眼,都會看,咱們便管好自己吧。李娘子興許有苦衷,隻是碰巧退了王家郎君的婚事,我們聽到的,其實也不全是真的,莫要說人閒話。”

丫鬟給她攏好披風,便見兩道身影沿著青石板磚鋪就的小路,緩緩而行。

盧辰釗不喜聽人牆角,本打算在她們說話時便要離開的,但她們說的太快,且提到了李幼白的名字,故而便抵在牆壁處,直待她們離開,他才從暗處挪步邁出。

李幼白退婚?王家郎君,哪個王家?

盧辰釗有些詫異,從孫映蘭主仆的說話口吻來看,這樁婚事有蹊蹺,退婚仿佛也有內情,且與李幼白脫不開乾係。

盧詩寧這兩日很懈怠,與三房的姐妹們去了趟席麵,回來便心不在焉。課上走神,被紀先生叫起來,誰知她不但一問三不知,且態度不端,語氣不耐,向來好說話的紀先生動了怒,將此事稟與了蕭氏。

蕭氏聞言很是意外,要知道盧家家學之所以出名,除了先生學識淵博,底蘊濃厚之外,更重要的是盧家尊師重道,每個學生都不會同先生頂嘴,一旦有,必然重罰。

故而紀先生一臉慍怒過來時,蕭氏不敢大意,萬分客氣地與紀先生賠禮,又保證再三,道定要給先生一個交代。

待紀先生離開,蕭氏立刻派人去尋盧詩寧,然回來的婆子卻欲言又止,蕭氏深覺不對勁兒,立時凜了神色,婆子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實話。

“故人,姑娘偷偷出門去了。”

蕭氏目瞪口呆,抓著扶手坐穩身形:“何時出去的?與誰同去的?去了哪裡?”

婆子揪來碧璽居的丫鬟,那丫鬟抹著淚哭道:“姑娘不叫我說。”

蕭氏恨極,使了個眼色,婆子上去便揪住丫鬟的耳朵用力擰了一圈,丫鬟疼的直叫,一麵求饒一麵吐了個乾淨。

“姑娘說去大佛寺上香,怕被您發現,所以叫奴婢躺在床上裝睡。”

“上的什麼香?!”蕭氏隱隱有種不好的念頭,指甲摳著扶手,眸光如刀。

“她..她是去大佛寺找人,找一位郎君。”

蕭氏腦子轟隆一聲,好歹做國公夫人二十餘載,當機立斷命人將碧璽居看管起來,又將知情的丫鬟全都關押,為防流言竄出,她又命人去找兒子過來。

盧辰釗知曉事情輕重,衣裳都沒換便騎馬去了大佛寺。

雪地難行,往大佛寺的路更是難走,天黑了他才將盧詩寧強帶回府。

堂中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全都遣了出去,院裡也隻蕭氏的貼身婆子看守。

盧詩寧繃著小臉,滿麵都是不服氣,她鞋麵全濕,團花牡丹紋大氅外也儘是雪水,頭發跑亂了,發髻鬆鬆垮垮勾著一對鈿頭釵,妝容卻是精致的,一看便知仔細畫過。

“跪下!”

蕭氏怒氣衝衝,一拍桌案,盧詩寧抬眼睜大眸子,隨後依言跪下,眼眶裡慢慢開始蓄淚。

“你去找誰了?”

“我隻是去看看,沒找誰。”前幾日她去吃席,偶然撞見個陌生郎君,他長得著實俊俏,唇紅齒白卻沒有一絲女氣,舉手投足間透著股斯文矜貴,氣度卓爾不凡,於重重人群裡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盧詩寧對他一見傾心,但不得機會相見,回來後便魂牽夢縈,輾轉得知他在大佛寺住著,便想去碰碰運氣,可惜,她到了齋堂,卻被人攔住不讓進去。

蕭氏怕她丟了公府門麵,又不忍苛責叱罵,扶額歎氣。

“女郎的名聲有時比命還重要,你年紀小,現下不知厲害,可我教過你多少次,要像你兄長一樣潔身自好,彆自降身份去做丟人現眼的事...”

“我沒有自降身份..”盧詩寧剛要反駁,見蕭氏和盧辰釗俱是一臉嚴肅,不由咽了回去,怏怏地抹了抹淚,低頭繼續跪著聽教。

“我本不想說的,但今日你著實荒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從濟州來的李娘子,你們以為如何?”

聽到蕭氏談及李幼白,盧辰釗掀開眼皮掃了過去。

盧詩寧吸著鼻子,不以為然:“她是規矩,可未免迂腐死板。”

“她迂腐死板?”蕭氏低笑,兄妹二人皆抬頭納悶。

“她就是因為在濟州壞了名聲,不好再行議嫁,這才來的齊州,來咱們盧家家學暫避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