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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一聽,有些傻眼:她也沒想到,林黛玉天真爛漫,竟然不惜成本,想要為天底下不識字的女兒家多印寫開蒙的書冊。在冀玉說來,似乎竟不在乎成本,不在乎書坊是否盈利,隻要能印書就行。

寶釵隻得慢慢地告訴她一些書坊存活的門道。

"……這些書坊多半是半坊半店,後麵是夥計印書裝書的地方,前麵留一隻店麵,賣些成書,黃曆,或是從江南運些宣紙、湖筆、徽墨來賣……都是能補貼印書生意的。”

林黛玉與英蓮對視一眼,兩人都是笑道:"可總算是找來了一個懂行的了。"

寶釵一聽,才曉得她的建議竟然說中了林、甄兩人的心思。黛玉確實在與英蓮商議著,自己盤一家書坊,多印些書。畢竟林家不差錢,但錢總是需要生錢的。除了置產之外,黛玉還沒有想到什麼太好的營生可做,唯獨這印書,是與她現在做的兩件事都相關的。

另外, 第玉也很想幫襯一下甄英蓮母女, 與她們

家合夥一起經營這門營生, 但是苦於大家都是門外漢,萬一書坊生意不僅沒能做成,反而虧了,反倒不妙。

誰知今日就從天而降了救星。寶釵明顯是個懂行的,而且比她們懂得太多了。

黛玉瞅瞅英蓮: "咱們商議的營生,如今終於有希望成功了。"

英蓮嗔道:“其實姑娘要給天下沒法兒上學堂讀書識字的女兒家印蒙書,怎樣我都願乾,就虧錢也乾。”

寶釵聞言笑道:"那我也願出一份子,和你們一道,三家合夥。"

黛玉與英蓮聞言都是大喜:這是萬萬沒想到啊,寶釵竟然主動請纓,願加入她們……更何況剛剛寶釵不還說了,薛家前些時候出事,再經營一家書坊著實力不從心。

但巢玉還是謹慎了一回,小心翼翼地問寶釵:“寶姐姐……我們現如今隻想到印些蒙書,還沒想到彆的。怕是一時……賺不到什麼錢。”

寶釵便笑: “連天幕都願幫著的書坊,我難道還怕虧錢嗎?”

試想,連天幕都願將那"標點符號"如何使用告訴黛玉,黛玉這邊主持書坊,焉有開不下去之理?

一時間三人已經將開設書坊的細節議定,賓主儘歡。寶釵在黛玉英蓮麵前也不再覺得約束,就像是尋到了嫡親的姐妹似的,非常要好。

這時,鶯兒提醒:“姑娘,您還給林姑娘甄姑娘備下了禮品。”

說著,鶯兒將禮單遞了過去。

寶釵一眼瞟見那禮單,怔了怔,著實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禮單——

隻見上麵寫著:

“上等燕窩十碗,潔粉梅片雪花洋糖一包。”

如今上等燕窩以“碗”論,一碗燕窩大約在三兩左右,每斤燕窩的時價大約在七兩銀子左右,十碗燕窩便是大約二十兩銀子,再加上市麵上很少見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這是一份極其拿得出手的見麵禮。

然而寶釵險些當場石化:上品燕窩和這潔粉梅片雪花洋精。正是那天幕上提起過的,她拿來送給林黛玉,但是不少世人都認為這是她給黛玉暗中下毒。

雖然天幕在那件事上替寶釵澄清,說了不少好話,但是送燕窩與洋德,便是瓜田李下。寶釵再蠢,也不可能做這種不合情理的事。

她連忙問

鶯兒,一問才知道:鶯兒將她桌上擺著的兩張禮單給搞混了:

那天寶釵聽過仙音,便在一張花箋上記下“燕窩、洋糖”的字樣,是為了提醒她自己:千萬彆再送人這兩樣。

當寶釵拿定主意要來見冀玉時,她又另寫了一張禮單,讓鶯兒拿去給外頭的管事幫她準備這份見麵禮。

誰知鶯兒拿岔了,拿了燕窩和洋糟的那一張,外頭管事便擅自做主,為寶釵準備了一份像樣的“厚禮”,卻萬萬沒想到,正好撞上天幕上說的,一時竟令寶釵百口莫辯,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知黛玉和英蓮表現得就像兩個心無芥蒂的小姑娘。林黛玉道:"哇,上等官燕。寶姐姐這份禮著實是太貴重了。"

甄英蓮道:“其實我一直都好奇那‘吉粉梅片雪花洋糖’到底是什麼,每天都想知道,想得我抓耳撓腮的。”

甄英蓮年幼時也曾經過過一段富足的小康日子,而且她的故鄉姑蘇那裡,人人嗜甜,哪怕是做鹹味的菜肴,也恨不得放幾勺糖進那菜裡去。

雖然英蓮後來多經困苦,但這甜味已經深入她的記憶之中。如今一旦重獲新生,英蓮立即重拾對甜味的熱愛。對於天幕上說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更是不加掩飾地好奇。

寶釵哭笑不得,沒想到她自家弄錯禮單,搞出這樣的烏龍,黛玉和英蓮竟然也接受良好。她隻得將鶯兒叫來,去取了那包洋糖,拿到黛玉與英蓮兩人麵前,將外麵包著的牛皮紙拆開,露出裡麵的糖。

隻見這一整包,都是一粒粒的白冰糖,每一枚都是透明的四棱方糖,難得每一枚都幾乎一樣大小,一樣質地。

而寶釵將這包糖拆開之後,直接取了一枚,送到嘴裡,以示這包糟絕沒有什麼貓膩。

誰知她竟然沒有巢玉與英蓮手快,對麵那兩個小姑娘也人手拿了一枚,送到口中慢慢含著,還一起喊甜。

"好甜!"黛玉含著那枚冰糖不敢嚼,隻能含含糊糊地說話。

而英蓮則根本不敢開口,生怕錯過了任何一絲甜味。

寶釵更覺好笑,隻得告訴她們: "論理不應這樣空口吃的,燕窩、銀耳、蓮子燒粥做羹,加這個最佳。廚房若是做燒汁的大菜,加這個也是提味的。"

對麵那兩個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寶姐姐什麼

都知道。”卻又都悄悄地伸出手去,各自又拿了一枚。

寶釵仿佛麵對由自己照顧的兩個幼妹,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卻聽巢玉問:“寶姐姐,這個糖既然名叫洋糖,那是不是西洋那裡的胡商販來的?”

寶釵道: "正是呢,這兩件都是海外來的。燕窩是呂宋、爪哇一帶所產的最好。洋糟也是那邊的胡商隨船販運而來的。”

黛玉便問:“貴嗎?”

寶釵想了想: "貴不及這燕窩,但是和平常我們自用的精比起來,那是貴上太多了。"

巢玉便將手中那一枚小小的透明冰糖舉起來,對著光看了一陣,忽然問:“我記得姑蘇一帶有人製了糖之後,將糖化了再重新疑結,就能養出這樣的冰糖。隻是我在蘇州時年紀尚小,隻覺得‘養’冰糖這事好生有趣,”

寶釵一聽,也依稀想起來了。她原住金陵,與姑蘇並不算太遠,似乎也聽過這種說法。

“我記得那種養出來的冰糖,似乎也是這樣無色透明的。”林黛玉繼續說,“隻是做不出這種完全一般大小的品相。"

寶釵似乎被冀玉點到了什麼,微蹙著眉,正在思索。就聽英蓮依舊含著一枚洋糖,口中含含糊糊地道:“要是能夠想辦法做成一樣大小,豈不是就能賣上大價錢了?”

寶釵已經將此事前後大致想通,心潮起伏不已。

她倏地站起身,對黛玉說:“那天幕上說的不對,我哪裡能做旁人的‘一字師’,分明妹妹是我的''一言師''才對。"

至此,寶釵已看到一絲希望,或許她不僅能將薛家因薛蟠而失去的那些內府生意再拿回來,許是還能有所開創。

因此寶釵急著要向巢玉與英蓮告辭,巢玉也不挽留,與英蓮一道,笑嘻嘻地送寶釵出去。

臨到門口處,寶釵方想起一事,小聲向黛玉請教: "聽聞鳳藻言尚書,賢德妃賈娘娘不日就要省親,妹妹可有受邀前往榮府?”

她由王夫人相邀,要請她們母女在元春省親的時日到榮府去拜見元春。

但寶釵卻總覺得王夫人當麵相邀的時候——臉“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模樣。

現在她問過了巢玉,曉得林家並未收到這樣的邀請————寶釵心想:論????

起親疏,林家與賈府還要更近一層,而黛玉卻未在受邀之列,這邀請便顯得更加可疑了。

然而榮府卻不能坐視這樣失禮白情形。林如海無論如何都是元春的女古丈,而冀玉是姑表姊妹,比寶釵這姨表姊妹還要再近了一層。

待到元春省親的日子一定下來,賈母就催著賈政去找林如海,表示無論如何都要將巢玉接來,不止元春沒見過黛玉,她也好長時間沒見到外孫女兒了。

到了元春省親那日,黛玉便與寶釵在榮府遇見。

當晚兩人大展其才,幾乎包攬了元春命題的各色題詠。賈府諸人裡,就算以寶玉、探春之才,也無法與薛林二姝媲美。

元春讚過薛林與眾姊妹,終於瞅準一個機會,將賈母、賈璉夫婦與寶玉這四人一道,單獨召至內室,想要儘快說上幾句要緊的話。

誰知卻走漏了風聲,王夫人聽說了,仗著自己是元妃生母,也要入內一並參見。元春無奈,隻得命夏守忠將母親攔住。

王夫人卻誤以為元春是要讓自己與夏守忠“周旋”。這兩個愚人,便於元妃簾外,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自以為都在打“機鋒”。

而元春終於得到機會,歎了一口氣道:“前些日子的‘天幕’各位都看到了嗎?”

賈母見元妃單獨召見他們這四人,已知元春必定是為了天幕之事,剛要開口,就聽外麵一陣嘈雜。

所有人心中一陣亂跳。

尤其賈母,更是額頭上出汗

“難不成是那天幕……”

可乾萬彆啊!

若是天幕在這時候出現,然後再將他們老賈家的某個人點評一番。就憑仙音那張利口,想必是絕不放過任何一樁醜行的。

那賈府的洋相出得可就“漂亮”了。

元春與賈母等人正膽顫心驚的時候,卻見鴛鴦進來稟告,說是外麵在試晚上要放的焰火,那專放焰火的小廝算錯了時辰,竟提前放了幾枚大陷火,弄得外頭火樹銀花的,十分熱鬨好看。

賈母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了元春一眼,在孫女眼中看見了一瞬間的釋然。

“為了那天幕,我們闔府上下,竟都‘杯弓蛇影’了。”賈母忍不住小聲說。

“是呀,”元春也心有餘悸,回想那天夜裡她在宮中

看見的天幕,歎息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不過是這般。”

“但那天上仙人的指點總是有用的,如今璉二和他媳婦,已經化解了天幕上說的一樁因果。可見若是多聽多看,兩府的運勢或許都能慢慢轉過來。"

賈母說到這裡,見到簾外王夫人與那夏守忠正在說話,突然想起當初大明言掌事太監戴權上門索賄之事,連忙提醒: “娘娘需得提防,那天幕,除了娘娘之外,還有旁人能見到。”

元春沉靜地點頭:“我知道……”

就聽賈母將名字報了出來:“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

元春:……她知道的可不是這一位。

賈母還補了一句賈璉的判斷:“按照天上仙子的說法,此人的名字或許就諧音‘大權’。”

元春冷靜下來,知道宮裡的形勢應當比她所想還要複雜得多。

好在那真權似乎並不刻意保守這能看見天幕的秘密,如今元春既然已經得知,日後便好對付了。

但除了夏守忠、戴權和抱琴之外,宮裡是否還有人能看見那最為隱秘的天幕?元春,包括賈府眾人都不得而知。

元春心想:今日從這府裡再回宮中去,她勢必如履薄冰。

她便轉向賈璉、鳳姐與寶玉: "諸位兄弟姊妹, 挽回我府頹勢, 重振我府家聲, 幾位可有什麼想法沒有?”

第37章 第八次直播①

賈母等人都沒有想到元妃將他們四人召集的此處,是為了問讓府裡能夠長久的法子。

這幾人都沒有腹案,不知該如何回答。唯獨王熙鳳膽氣壯些,最近又多讀了些書,說話也文雅了幾分,當下便答道: “回娘娘的話,前日裡外子已照著天幕示警,替臣婦化解了一樁冤孽。寧府喪儀也已料理妥當,並無''僭侈逾製''之事,請娘娘放寬心。"

元春心中略感寬慰,但她還是憂心忡忡,忍不住當著賈母的麵道:"賈氏是百年大族,延續至今,必有積弊。若是現在不及早預備,真待到積重難返時,恐怕便遲了。"

賈母等都低頭稱是,聽元妃示下。

然而元春自己並沒有什麼主意:"我等自幼於府中長大,可謂"隻緣身在此山中'',看不清府中弊端該如何改。各位若是有機會,何不嘗試問問天幕?"

賈母倒是沒想到,寶玉問天幕之事,宮中貴妃竟然也曉得了。

她一時不及多想元春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便道:“是,寶玉曾經嘗試過一次,那天幕確實是提點了不可’僭侈逾製”之事。但是寶玉想要再問時,卻是說“提問次數有限”。料想那些天機,天幕也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透露。臣婦的意思,寶玉或可將這些提問的機會,留待以後,留待真正需要之時。”

賈母說到這裡,抬頭望著元春,道:“尤其娘娘,身在深宮之中……”

元春默默無語:祖母的心意她已體會到了———既然向天幕提問的機會有限,那便該用在刀刃上。

如今賈家固然出現頹相,但好歹是是鈍刀子割肉,慢慢來。????

倒是元春,身在宮中且無外援,若是真正遇到煩難,叫天天能應的話,許是能多一條生路。

元春心中感動,知道老祖母是為自己考慮,險些落淚,但努力忍住了。

這時候賈璉小聲開口:“小臣冒昧啟奏:我等一直在揣摩皇上青睞何等樣的勳貴人家,但一直不得要領……”

看起來,賈璉想要走的是,揣摩上意的路子。

元春皺眉:“皇上啊……”

她遲疑良久,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

她成為貴妃已有一段時日,在宮中算是頗為得寵,皇上有時批閱奏折,處

理政務,也不怎麼回避元春。

但是……相處越久,元春就越發摸不透皇帝陛下是何等樣人。

他有時喜怒無常、猜忌陰鷙,然而卻一心政務,克勤克儉;他有時又會春風和煦、寬和仁愛,然而卻喜好遊冶,奢侈揮霍。

這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副麵孔,被安在同一個人身上。

天幕上也說過:皇帝陛下有可能是兩位君主”二位一體”的化身。

恐怕這就是天幕口中的“二位一體”吧!

元春想到這裡,緩緩開口道:"太上皇為政寬和,頗得民心,然而今上以嚴明繼之。勳貴外戚之族,首要之責是不能犯錯。”

賈母等人都凜然稱是。

“其次,皇上務實,不拘是勳貴還是外戚,隻要有切切實實的功勞,皇上都會記下的。”

賈母等人又都暗自記下:要立功———

“另外,”元春想了想,又說出一句評價,“皇上嚴厲卻不寡恩,若是親友家中犯事,可以在聖駕麵前當麵求情,但若是私底下窩藏其家人財物,被皇上曉得了,必是要重罰的。”

元春本意是想要提醒賈家,不要再犯類似收留秦可卿的錯誤。

然而賈母卻想起自己的娘家史家,心中一黯。

賈璉與鳳姐兩人本想向元妃提起府裡銀錢漸漸不稱手之事。如今他們兩人將府裡的進項與出項全都捋過一遍,知道府裡現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境地。但此刻兩人對視一眼,又都覺得對元妃說這些不大好,一來顯得他們夫婦無能,二來元妃又有什麼法子?難道還能從言裡庫房往自家搬錢不成?

這麼想著,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沒有再說話。

元春見麵前幾人都有些主意,唯有她最看重的寶玉,一直愣在一旁,一副不曉庶務的模樣。

她心裡歎息一聲,便道:“寶兄弟去外頭陪母親說說話去吧!”

這時王夫人在簾外倒與夏守忠說上話了,你來我往,聊得甚是熱烈。

寶玉奉了元春的鳳諭出去,元春方對賈母道:“寶兄弟的親事我不打算過問。但如今看來,無論是薛林任何一人,都恐非寶玉所能匹配。祖母需早日為寶玉另覓閨秀。"

賈母也有同感:林家那邊是早就放了話出來,說林黛玉可不

是到賈家來“還淚”的;而薛家姑娘,是天幕仙子親口說了,要“防火防盜防寶玉”,薛家難道還會忤逆天意不成?

賈母其實也屬意過史家她自己的侄孫女湘雲,但是聽天幕的意思,史家似乎也……

一時間賈母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好在寶玉年紀尚小,不用著急定親,還能拖得個幾年再看。

寶玉出得簾去,少時再回來,這回卻是請元妃出去賞戲。

元春滿腹心事,哪有心情看戲,翻著錦冊,隻覺得幾出戲名兒像是從冊子上跳出來似的——《豪宴》、《乞巧》、《仙緣》、《離魂》①。

元春不及多想,便隨意點了這四出,命人去演。

榮府戲班女孩子們的功底甚好,一個個歌取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演儘戲中悲歡情狀①。元春自有心事,不過是一邊看戲,一邊暗暗思忖罷了。

待到醜正三刻,太監們請鳳駕回鑾。元春依依不舍,眼中滾落淚水,卻又勉強堆笑,拉著賈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開。

賈母一麵落淚,一麵再三再四地請元妃“放心”,自是強調自家一定不會辜負天幕的提點,萬萬個會具如天幕所說的那般,

“落了個白茫茫大地具乾淨”的。

蕭蘭蘭在嘉興逗留一天之後,取道南京到了揚州。

原本揚州不是她汁劃中的第二站,卻是為了就另一位紅樓up的時間,將後一期直播提前。好在蕭蘭蘭此前準備充分,即便將最近幾期的直播順序打亂,她也有深厚的紅樓功底在,隨時能寫出腳本,完全無懼。

抵達揚州的第二天清晨七點不到,蕭蘭蘭在冶春茶社見到了那位她仰慕已久,但沒有見過真人的up主同行“二分無賴”。

“多虧有你這個本地人!”

蕭蘭蘭走進河畔的“水繪閣”草廬,衝“二分無賴”笑道。

“揚州早茶社這麼多,家家都要排隊。如果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該到這裡來。”

“二分無賴”是個穿著漢服的溫婉女孩,一頭長發梳成蠍子辯盤在腦後。她以見到蕭蘭蘭,立即站了起來招呼。她早早來這裡占座,不僅選到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位置,還已經徹好了一壺冶春的頂級好茶“魁龍珠”。

“無賴……”

蕭蘭蘭開口招呼,忽然覺得不大對,趕緊改口,"二分……"。怎麼好像也是怪怪的?

對方頓時用一枚小小的團扇遮住麵孔,笑得花枝亂顫。

蕭蘭蘭歎了一口氣,道:“唉,你明明這麼可愛,卻要管自己的ID叫‘無賴’……我乾脆叫你‘小揚州’吧!”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二分無賴"給自己起這個名字顯然也是因為這首詩。她是個年輕的本地up主,蕭蘭蘭索性這麼稱呼她。

“二分無賴”笑著點頭:“好!”

蕭蘭蘭總算鬆了一口氣。

“二分無賴”和她一樣,也是紅樓up主,但”二分無賴”的專注點在於揚州本地的紅樓文化以及大家喜聞樂見的紅樓美食,和“糖兔子甜又甜”有比較多的交集。

相比之下,蕭蘭蘭的領域就比較雜,紅樓劇情解讀、伏筆揭露、人物點評、紅樓吃喝玩樂……兼蘭蘭都感興趣。

蕭蘭蘭曾經從“二分無賴”的短視頻裡得到了很多靈感,而“二分無賴”也很喜歡蕭蘭蘭直播時的態度。按照“二分無賴”的說法:蕭蘭蘭那是“七分理智,三分情感”,如果沒有情感和代入,那便不是個真人在讀紅樓了。

因為“二分無賴”過幾天就要去滬上籌辦婚禮,所以蕭蘭蘭特地改了行程,趕來這裡,和她一起合作這一期直播。

揚州在《紅樓夢》書中是林黛玉長期居住生活過的地方,在書外,它曾經為87版《紅樓夢》提供了諸多外景地。蕭蘭蘭一向想來這裡打卡的,這次總算是如願了。

“第一次來享用揚州早茶,想問問我們小揚州,都該嘗嘗哪些?”

蕭蘭蘭對揚州這“早上皮包水”的生活方式羨慕不已,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便要向本地人請教。

“二分無賴”便教她,必點的除了魁龍珠之外,冶春的蒸餃最好吃,燙乾絲無論如何要來一碟,如果喜歡蟹黃味的點心,還可以試一試那蟹黃湯包,隻是最好彆用那塑料吸管,傳統的"輕輕提慢慢移”湯包吃法就行。

兩人享用一頓美味的早茶,然後開始討論選題,商量怎樣合作直播……

“真的……要用 ‘抓鬮’的方法確定選題嗎?”

蕭蘭蘭看著“二分無賴”拿出幾個寫有不同主題的小紙條窩成紙團,忍不住很是吃驚。

“二分無賴”將雙手一攤,說:“揚州可以講的紅樓主題太多,實在難以取舍。”

蕭蘭蘭頓時也覺得有道理,隨手從中抓了一個,展開一看:"你確定……我們要講這個?"

“二分無賴”問:“蘭蘭覺得行嗎?”

蕭蘭蘭:“行!沒有我不行的!”

她當即點開頁麵,申報選題。誰知剛剛將選題提交上去,平台方就發來一條消息———

“歡迎加入 紅樓直播挑戰”,在直播中涵蓋與選題有關的以下內容,即可完成挑戰,獲得豐厚獎勵。”

"一組紅樓美食、一件紅樓事件、一處紅樓外景、一個紅樓主角、一對紅樓配角、一種舊日民俗、一項曆史事件。”

蕭蘭蘭:“啊這……”

這真不是在為難我胖虎嗎?

“二分無賴”連忙問:“蘭蘭,怎麼了?”

蕭蘭蘭一看有同行在身邊,頓時壯了膽氣——

這不是還有小夥伴一起合作嗎?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的!

榮府裡,寶玉已經奉元春鳳諭,與家中姊妹一起,搬進了大觀園居住。

然而他前日卻受了點小傷————那日賈環不合推倒了一盞油燈,那燈裡的熱油潑出來,在寶玉臉上燙了一溜燎泡。

寶玉臉上敷了一臉的藥,便總呆在房裡,不出去見人。

這日天幕出現的時候,正好賈母王夫人等都聚在怡紅院裡探視寶玉。

睛雯等大丫鬟連忙張羅著將寶玉素日用的條桌搬到院兒裡。寶玉臉上燙傷還未完全痊愈,但這不妨礙他聽仙音,順便記一些要緊的話。

【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蘭蘭的紅樓直播間",我是蕭蘭蘭。】

寶王徹頭向天,望著王草,惱訝地道:"呀今日那天草上又早兩位女仙!"

呀,今日那天幕上又是兩位女仙!

玉玉仰天同大,望春大幕,你討地道。

眾人也都還記得,那天幕第二次出現的時候,是一位蕭仙和一位唐仙一起為眾人"直播"的。就那一次,後來唐仙再沒出現過,眾人漸漸淡忘了那"雙仙同現的事了。

王夫人見了蕭仙子身邊出現的“新仙”,忍不住感慨:“總算有位穿著得體的仙子了。”

天幕上的“新仙人”穿著交領右衽的襦裙,挽著頭發。這位的服飾雖然與榮府女譽身上穿的未必一樣,可在王夫人眼中,這身衣服打扮就是比"蕭仙"那身要順眼。

賈母趕緊噓王夫人: "說什麼呢?那是天上仙人,不是你我可以點評的。"

在賈母看來,那位蕭姓仙子是專管她們賈家的,其他仙子偶爾客串,過來看看,哪有為了偶爾來此的仙人,就貶低常管她們的蕭仙這等道理?

王夫人被賈母噓了一句,頓時不敢再開口,訕訕地低下頭去。

【今天和我一起,為大家直播的是蘭蘭的同行,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紅樓up主"二分無賴"。】

眾人一聽,各自了然:這位"新仙"的尊號與蕭仙一樣,隻是這位的仙名兒……"二分無賴"?

王夫人這回改了吐槽的對象,暗自道:還不如那"蕭蘭蘭"呢!

寶玉與探春都知就裡,兩人同時說:“必定在揚州。”

果然,就聽天幕中蕭蘭蘭爽朗笑道:

【今天我們可是來到了"二分無賴"的主場,聞名退邇的旅遊城市揚州。世人都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二分無賴"……額,我還是叫你"小揚州"吧!你說我這既沒有十萬貫,又騎不了鶴的,到揚州來,應當看點什麼玩點什麼?】

賈母等眾人都仰頭望天,心想:天幕上這位真是過謙了,都成仙了,哪裡還在乎區區十萬貫?能禦那樣龐大的神獸縱行神州,又非得要那仙鶴作甚?

【來揚州,跟著《紅樓夢》的鏡頭玩就好啦!】

就見天幕上"二分無賴"笑著回答,掰著指頭———細數:

【無論是10版新紅樓,還是87版紅樓,揚州都承擔了很多外景拍攝。瘦西湖的夜景,曾是元春省親的外景拍攝地;那裡的"白塔晴雲"曾經作為薛寶釵住的"蘅蕪苑"外景地……】

這下賈府眾人又都聽不懂了,原先總聽“蕭仙”說那87版、87版的,怎麼現在又出來了一個10版的,偏偏還是“新”的?

【瘦西湖的“鳧莊”,曾經作為後來巧姐被賣去的“藏春院”外景。劉姥姥解救巧姐就是在那裡拍攝的……】

鳳姐聞言立即變了臉色,暗暗摸進了拳頭,發誓絕不能讓這樣的人間慘事成為現實。

【而揚州的另一處園林,何園,則是“寶玉上學”和“寶玉挨打”的拍攝地。】

賈母一聽"寶玉挨打"四字,立即警覺:"這個天幕上次說過的。"

上次天幕解說寶釵,榮府中人都一字不落地聽了,自然知道寶玉挨了很重的打,恐得了棒瘡。

就聽天幕上蕭蘭蘭笑道:

【“跟著 紅樓’看揚州”,這正是我們“小揚州”的一輯短視頻專題的名字,在她的主頁都可以找到,喜歡紅樓和喜歡揚州的小夥伴們不妨都去看看哦!】

【那麼,今天蘭蘭和小揚州打算給大家直播什麼內容呢?】

天幕上,兩個年輕姑娘相當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嘻嘻,我們是抓鬮決定的,就是“寶玉挨打”。】

“寶玉挨打?”

闔府都驚了。

寶玉受了那天幕的一回“茶毒”,人人都以為他的罪已經受完了。誰想到今日竟然還有一出?

唯有賈母穩得住:“不要慌,天上仙人在此提醒,必是想要提點寶玉,化解這一段因果。”

眾人一想:可不是嗎?

【今天,我們的東道主小揚州會和我們分享幾件與“寶玉挨打”有關的紅樓美食,蘭蘭剛好可以代表大家嘗一嘗。】

一時賈府眾人全都絕倒:都指著天幕來指點迷津的,誰能想得到這仙人竟然是為了吃……

【聊完了食物,咱們自然還是會回到紅樓故事上來。何園就在附近,之後蘭蘭和小揚州會帶大家前往何園,實地看一看寶玉"上學"和"挨打"的地方……】

眾人欲哭無淚:仙子們啊,你們這也真是閒啊!

【最後,蘭蘭還會給大家討論紅樓中一件封建迷信害人的荒誕事件,這起事件看起來荒誕愚昧,但它的曆史社會背景卻直接聯係著清代

言廷鬥爭的內幕。了解這起事件,有助於我們更好地了解《紅樓夢》本身及其時代背景。】

賈府中,趙姨娘坐在院子裡的抄手遊廊上,望著天幕,“呸”的一聲,將口中的瓜子殼全都噴了出去。地上已經散落了一地的,都是她吐的瓜子殼兒。

聽見天幕反複提及寶玉挨打,趙姨娘高興地站起身,望著天幕,小聲道: “打,打呀,快點打……將寶玉打死了才好!”

她也有點兒惋惜,怎麼沒人早些動手打寶玉的,若是寶玉早早被打死,她就不必拜托馬道婆,冒著風險去做“那件事”了。

第38章 第八次直播②

【小揚州,你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第一件紅樓美食嗎?我來負責拍特寫!】-

是蕭蘭蘭的聲音。

就見天幕輕輕抖動,出現了兩個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瓶子。

這是兩個玻璃小瓶,隻有三寸大小,上麵蓋著螺絲銀蓋,瓶身上貼著鵝黃箋子,箋子上寫著字①。

王夫人見狀,先“咦”了一聲。她雖不認得那箋子上寫的什麼字,可是單憑這鵝黃箋子,王夫人就將東西認出來了。

那不是用來進貢的香露嗎?

“二分無賴”的聲音隨即響起:

【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紅樓“美食”,但說這是紅樓“飲品”,那是絕對沒問題的。寶玉挨打之後,王夫人命人拿去給寶玉喝的“玫瑰清露”與“木樨清露”。】

天幕上,"二分無賴"的身影重新出現。她取來兩隻透明玻璃杯,各向杯中傾倒了一些那玻璃小瓶裡的清露,兌入清水,然後又取來兩隻長柄銀匙,輕輕攪動。

【小夥伴們,可乾萬彆小看了這種露,這也是與《紅樓夢》原作者所在的曹家大有關聯的飲品。因為根據清廷內務府檔案記載,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曾經向康熙皇帝進貢"兩種玫瑰露八罐"②。所以曹家肯定對這"玫瑰露"貢品並不陌生。】

一聽這引經據典的,言必稱曹家,就曉得說話的是蕭蘭蘭。

【小揚州,請問,這兩種香露,是你自己做的嗎?】

天幕上蕭蘭蘭笑問她的同伴。

【是的,我是按照古籍中記載的方法做的,也就是甑蒸的方法。據說這種方法始於西洋,在清廷與西方的貿易中傳入我國,漸漸開始流行。清代醫學專家趙學敏就曾經在《本草綱目拾遺》一書中記錄過金銀露、薄荷露、玫瑰露、木樨露等等各種藥露③。】

“二分無賴”將兩杯兌過清水的香露攪勻,都遞給蕭蘭蘭。蕭蘭蘭將每種都嘗了一大口,點頭連連稱讚。

【果然,隻覺得入口之後滿口芬芳,口中全是花香。對了,它能當做香水用來提供香氛嗎?】

“二分無賴”搖了搖頭,笑著向蕭蘭蘭解釋:

【很可惜,不能哦!這種香露,是經過水蒸氣蒸餾的方法得到的露劑,氣味芬芳,便於口服,既可以用作口服藥

物,也可以用作飲料飲用。但是它和西方用來製作香水的蒸餾萃取凝露而言,還是嫌清淡了些。清廷曾有西方進口的玫瑰凝露,那是濃度更高,香氣更濃,且經久不散。但是同樣花朵的產量更少,因此更金貴。】

怡紅院中,人人聽得聚精會神,就連寶玉這個被挨打的"正主兒"也不外如是。

寶玉隻管在心裡琢磨:這兩位姐姐……都好淵博。縱然上回薛家寶姐姐被誇,可是相形之下,似乎還是這兩位更淵博一些。

然而坐在寶玉身邊的賈母,卻始終皺著眉,心想:這天上仙子說寶玉是挨打之後服用的這香露……那估計是他被打之後不思飲食,王夫人才拿了這兩件香露給寶玉飲來活血化瘀、開胃消食的。

可是……寶玉又為什麼會被打,又是被誰打的呢?

【哇,這兩件香露讓我對下一件紅樓美食的期待值更高了。】

就見天幕上,"二分無賴"小心翼翼地托著一隻托盤出來,那托盤上放著一隻"魚戲蓮葉"的青瓷湯碗,碗裡熱氣騰騰。眾人遠遠看去,隻覺那湯碗裡一片青翠,看起來十分清新。

【這是“寶玉挨打”之後,吃的“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

賈府裡眾人聽了,齊刷刷"哦"的一聲,然後又都笑了起來。

“原來天上仙子也喜愛這個。”

“口味還真不算高貴那。”鳳姐在一旁笑著評價,“就是太磨牙了③。”

少時隻見天幕晃了晃,兩位仙子的身影都不見了。那湯碗占據了大半幅天幕。

眾人隻見那湯碗裡是一泓碧清的湯,湯裡有淺綠色的小小物事載沉載浮,仿佛湯裡真的飄著些小小的荷葉與蓮蓬似的。

【我來代表大家品嘗一下這“小荷葉兒小蓮蓬兒湯”。小揚州為我們介紹一下做法好不好?】

"二分無賴"應了,開始向眾人介紹這湯的做法。

【這碗湯是《紅樓夢》中,寶玉挨了賈政的毒打之後,突然想起來要吃的紅樓美食。】

賈母:破案了!

原來是賈政打的寶玉。

賈母立即轉過頭,望著王夫人,道:“去告訴你們老爺,若是他敢動寶玉一根毫毛,對不住,我立即進

宮稟明太上皇,這一房嗣子我不要了。"

賈政是太上皇降旨命賈母過繼的繼子,因此有資格住在榮禧堂中。但賈母的意思,如果賈政敢打自己兒子,賈母就不要這個嗣子了。

王夫人忙不迭地應下,心裡倒覺出幾分安心———賈政是舍不得榮府繼承權的,這豈不是意味著她的寶玉肯定不會挨打了?

【《紅樓夢》原書中並沒有講解它的詳細做法,我們知道的信息隻有:這碗湯的主料是雞,因為王熙鳳當時吩咐廚房裡拿幾隻雞,另外添了東西,做出十碗來。】

【因此我們確定主料是雞,添的東西可能是火腿、玉蘭片、香蕈一類的佐料,加在湯裡的,另外也可能有荷葉和蓮子,給湯增加荷葉的清香……】

賈府眾人越聽越是出奇,沒想到,天上仙人竟然也要這樣猜著府裡一道湯的做法食譜。

鳳姐更是想:回頭乾脆讓寶兄弟譽抄一份,給天上送去得了。

【這件湯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它裡麵的小荷葉小蓮蓬,都是用特彆打製的銀模子軋出來的。】

天幕上,兩位仙子又不見了,那隻"魚戲蓮葉"的青瓷湯碗再度出現。眾人就見一隻湯勺沒入湯中,盛了幾枚小荷葉小蓮蓬出來,隻見都是一個個精細無比的小麵團,淺綠色的,看著就讓人覺得清新,不像那尋常雞湯,容易令人感覺油膩。

【讓我們來看一下用來壓製這些小荷葉小蓮蓬的銀模子。】

天幕上,湯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副一尺來長的銀模子,每副模子上都鑿著豆子大小,有菊花的、梅花的,也有蓮蓬的、菱角的④。

鳳姐終於掌不住笑出了聲,說:“跟咱們家那幾副真一模一樣。”

【這些小荷葉小蓮蓬,就全都是用這副銀模子壓出來的。最早試做這些的時候,用的就是麵團,覺得有趣是有趣,但是好像費這麼多工夫,巴巴地做出來一碗"疙瘩湯",也有點不值得……】

聽見天幕上的仙子在抱怨“疙瘩湯”,賈府裡眾人全都笑了。

【……於是我就將雞胸肉打成雞蓉,加一點雞蛋清和生粉,調成雞蓉糊,近來沒有新鮮荷葉了,我用的是夏天儲備的凍乾荷葉,煮湯將雞蓉染色,再填進這些模子,做出來的小荷葉小蓮蓬。蘭蘭,來,嘗嘗味道怎麼樣?】

蘭蘭重新出現在天幕上,她手持一枚匙羹,小心翼翼地品嘗一口湯碗裡的清湯,又嘗了兩個小荷葉小蓮蓬,隨即閉上眼,露出一副十分陶醉的表情。

【哇,湯汁鮮美,卻毫不油膩,小荷葉小蓮蓬質感Q彈,細細咀嚼,除了雞湯的香氣之外,還帶著清新的荷葉香氣……這個湯,它怎麼能這麼好喝?】

聽見蕭蘭蘭這麼說,怡紅院中望著天幕的人一時竟都覺得口舌生津。

天幕上那名叫做“二分無賴”的仙子也這般說蕭蘭蘭:

【我自己嘗嘗,也隻是正常鮮美罷了,沒覺得如何特彆。怎麼到了你嘴裡就聽起來這麼好吃?蘭蘭啊,你以後應該考慮考慮做個"紅樓吃播"。】

就見那天幕上蕭蘭蘭品味鮮湯,美滋滋地享受了好一會兒,才睜眼道:

【我記得關於這四副做小荷葉小蓮蓬的銀模子還有一件軼事。當時寶玉挨了打,巴巴地想吃這個湯,賈母就叫人去做,於是鳳姐派人去找這四副模子,先是去廚房問,廚房的人說是交上來了,然後又問茶房,茶房也說不曾收,最後還是管金銀器皿的送了來。】

【這當然彰顯了鳳姐的管家特權,一家大小,事無巨細,全都係在她的裙帶上。正是應了那句回末詩:“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⑤】

【但是呢,這也體現了榮國府在管理上的弱點。就隻這一副用來做奠湯的銀模子,竟然也有三個地方可能會管理它。這其實說明榮國府的管理一定程度上有些混亂,家大業大,機構繁多。榮國府應當是養了不少閒人。】

眾人萬萬沒想到,一副用來做湯的銀模子,竟然勾出來蕭蘭蘭這麼一番評價。

賈母便回頭看看鳳姐,後者漲紅了臉。

原來鳳姐與賈璉已經商量了好久,如何為榮府開源節流,算來算去,隻能從裁撤職位,精簡人手開始做起。然而榮府各個位置上卻又多是經年的老人,或是與各位主子沾親帶故的,輕易裁撤不得。他們夫妻與賈母商議過,也不得要領。

現在賈母聽見蕭蘭蘭也重提此事,便以目視鳳姐,示意她:既然天幕上也提到了,日後無論如何,總得想個法子出來。

鳳姐衝老太太連連點頭,表示都記下了。誰知就在這時,她腦海中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了之前天幕上提到的兩種花露,說如今即使是給宮中貢上的花露,也沒有西洋法子萃

取的花露濃鬱,也不及那個值錢。

“有門兒!”

鳳姐這便想起了一個生財的法子,許是還能借此機會,將榮府內那麼多冗人分出去一部分做這營生,沒準還人人樂意。

鳳姐這麼想著,便想先出去知會賈璉一聲。她見賈母與王夫人都聚精會神地望著天幕,沒人留意她,便輕手輕腳地離了怡紅院,往大觀園外走去。

【好啦!這道“小荷葉兒小蓮蓬兒湯”,蘭蘭品嘗到啦!真的,掌聲送給我們巧思妙手的小揚州,這碗湯當真是超級無敵鮮美。小揚州也一定會和我們分享食譜的,對不對?】

榮府裡眾人都美滋滋地望著天幕,仿佛他們也品嘗到了美味羹湯似的。

隻有賈母幽幽地歎了口氣:“隻還是不知道寶玉因何挨的打……”

在這位老太太看來,她一聲令下,就可以讓寶玉免遭賈政的"毒手",但這隻是治標不治本,不知道寶玉挨打的原因是什麼,才是最大的隱患。

【對了,小揚州,你還記得寶玉喝這荷葉蓮蓬湯時是什麼情形嗎?】

【這怎麼能不記得?每次看到這裡,都要佩服曹公的構思巧妙。畢竟親手喂寶玉喝湯的白玉釧,就是因寶玉而跳井的金釧兒之妹……】

這一下,怡紅院裡人人耳畔都似"轟"的一聲詐響。

原來竟是為了這個……

上一次天幕出現的時候,就講到了金釧兒會跳井。為此,薛家大姑娘還特地將金釧兒從王夫人身邊討去了,以防此事成真。

可今次天幕竟然公布了原因,金釧兒是因為寶玉,是因為寶玉而投井的。

那麼寶玉被打,是不是也是因為金釧兒投井之事?

王夫人喃喃地道:“不會吧!老爺……竟然為了一個自己投井的丫鬟,打寶玉?”

賈母忙橫了王夫人一眼:"說什麼呢!這天幕可是最看重性命的。"

在賈母看來,天幕和常人不一樣,就算是丫鬟的命,天幕也看得很重,否則上次也不會那麼言辭激烈地說寶釵“冷血”了。

【玉釧被寶玉好言好語地哄著,漸漸轉過來,明白寶玉不是那等冷酷無情的主人。】

站在王夫人身後的玉釧,

拘束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寶玉就撞翻了湯碗,燙到了自己的手,反而去問玉釧:“燙到了沒有,疼不疼?”為我們留下了這麼一個古今中外難得的一個溫柔公子的形象。他對待賈府裡頭那麼多丫鬟,並不會因為對方與自己地位有差,就苛刻對待。⑥】

【確實如此!】

天幕上,蕭蘭蘭接過了“二分無賴”的話茬兒。

【寶玉挨打的原因並不在於寶玉自身的過錯。】

賈母身體微微一震,忙抬起頭,全神貫注地聽著。

【賈政打寶玉,原因之一在於寶玉與伶人蔣玉菡交好,兩人還交換過汗巾子,就被賈政認為是“在外流蕩優伶,表贈私物”……】

這件事早天幕剛出現未久的時候就被提過了,當時闔府的人差點兒都以為寶玉也好男風,後來被天幕給澄清了。

【……當然賈政為此發怒,其實是因為他不敢承擔分毫政治責任。這位一見到忠順王府的長史官來問蔣玉菡之事便慌了神,不曉得應付外頭,隻曉得打自己兒子。是典型的"外頭軟,窩裡橫"。】

竟然還有這部分緣由在裡頭——聽得賈母和王夫人同時暗自咬牙。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賈環對寶玉的惡意構陷。】

【我們看過原著的,就都知道,賈環那是在賈政麵前告了寶玉的黑狀,說是寶玉強迫金釧兒未遂,金釧兒賭氣投井死了。實際上呢?金釧兒是因為在寶玉麵前表現輕佻,而王夫人怕她"教壞了爺兒們”,因此才將金釧兒攆出去的。】

【賈環的謊言構陷,正好給“窩裡橫”的賈政火頭上澆了一瓢熱油,才讓賈政氣到爆炸,痛下很手,險些將寶玉活活打死。】

隻聽“二分無賴”在天幕上從旁插嘴:

【蘭蘭啊,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有帶動情緒的天賦。明明我這些紅樓情節都熟得不能再熟了,聽到你說的這些,還是覺得好氣嗷!】

寶玉因今日天幕上說的事全都在他身上,所以尷尬莫名。此刻仙音略停,他似乎便聽見磨牙的聲音,回頭一看,見到賈母臉色鐵青,而磨牙的人是王夫人。

寶玉心腸軟,心道環兒本就是底出,被天幕這麼一說,往後恐怕更加不招祖母和母親待見,連忙道:“環兒許是無心的,他沒準兒是府外頭的人傳話,

傳來傳去聽岔了。”

王夫人便問寶玉:“聽岔了能聽出你強迫金釧兒未遂?”

寶玉張口結舌,一轉眼看見探春低著頭,那眼裡的淚水都快下來了,心中更加不忍,想要做點兒什麼,避免探春尷尬。

【賈環和趙姨娘,是《紅樓夢》中少有的幾個,扁平而且特彆壞的人物形象。紅樓中大多數人物都很立體,沒有非黑即白的紙片人,就算是王夫人,還有那麼一兩個優點呢!】

王夫人:……這是在誇我嗎?

【可是賈環和趙姨娘不是。我們幾乎可以確定,這個趙姨娘良的原型,一定是一個曹雪芹非常不喜歡的人,才會令他塑造出這樣不討喜的人物形象。】

【而賈環呢?賈環由趙姨娘教養,是個心理陰暗的少年。他在賈政麵前進帶節奏,構陷寶玉,導致寶玉挨打,然而這可並不是賈環第一次害寶玉。有一回寶玉被燈油燙壞了臉,書中就是明寫,賈環“每每暗中算計,隻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寶玉的眼睛⑦……”】

那邊賈母聞言,勃然大怒,扶著鱷鴦的手站起身,怒道:“反了天了……”

王夫人一邊望著寶玉塗滿藥物的左邊半邊臉,一邊痛罵:“都是那趙姨娘,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⑦……”

誰知就在這時,眾人忽然察覺:天幕不見了。

那邊探春眼中含淚,帶著感激的神色望著寶玉。

寶玉則小心翼地對賈母與王夫人道:“這……今日這段天幕,既都是關於我的,那不如我們挑個時間,改日再看……好也不好?”

原來,剛才寶玉伸出了手,點了“暫停”。於是那天幕便停了。

“這麼多人,一起看……怕是會傷到一個好人的體麵。”寶玉小聲說著。

不用說,這個"好人",就是他的三妹妹探春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蘭蘭:……帶著這麼多觀眾中途退出直播間,是不禮貌而且會後悔的哦!

第39章 第八次直播③

這是寶玉第二次主動“暫停”天幕。

第一次是誤打誤撞,第二次則是為了維護探春的體麵。

探春是趙姨娘所生,又與賈環一母同胞,剛才天幕上說起賈環與趙姨娘的種種不堪,探春眼淚都快出來了。

寶玉看著著實心中不忍,便伸出手衝那天幕一陣亂點,點出了"是否暫停",然後點了寫有“是”的那個圓圈。

天幕便自此停歇。

這一切,探春都看在眼中,自然對寶玉哥哥感激不已。

正當賈母等人納悶的時候,探春來到寶玉身邊,道:"寶玉哥哥,你著實不必如此……我自是太太養的,旁人的錯處,怪不到我頭上來。”

寶玉卻聽王夫人還在叫著要去拿賈環和趙姨娘來問話,他也很無奈地搖搖頭,道:"都是一家人,原不該分什麼親疏……”

這時探春察覺出不對,忙問:“寶玉哥哥,你怎麼了?”

就見寶玉“唉喲”了一聲,抱著頭道:“好頭疼!”

探春忙要招呼正在氣頭上的賈母與王夫人,就見寶玉大叫一聲,忽然跳將起來,離地能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亂叫,說起胡話來①。

變生不測,賈母與王夫人全都慌了神。這時候誰還能記得要去找賈環和趙姨娘的麻煩?

寶玉全不聽人勸,越是有人來問他,他便越是拿刀弄杖,尋死覓活。

賈母與王夫人都是又驚又恐,各自放聲痛哭不止。

另一頭,就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①。

原本一大家子人好端端地聚在怡紅院裡看著那天幕,誰知仙音突然一停,竟然冒出這樣的禍事。

不多時,外頭賈璉也得到消息,忙不迭地衝進大觀園裡來,見到鳳姐盯著他,就像完全不認得他似的。賈璉痛叫一聲,也不怕鳳姐手裡那刀子,上去直接抱住,這才讓旁的婆子覷著空兒,奪下刀來。賈璉親自把鳳姐抱進房內去,平兒、豐兒等人跟在後頭,哭得淚天淚地,誰都不像個人。

好不容易寶玉與鳳姐被製住,賈母等人第一個想起的都是大夫,忙命人去請王太醫。

王太醫來看了,隻是搖頭,說他醫術著實拙劣,不識此種病症,請賈家另請高明。

賈母等人聽見說這不是病,便越發沒了主意,隻知道乾哭。旁人七嘴八舌地出了一堆主意,卻沒一個見效的。

當晚,親戚家紛紛得到消息,林如海最先來看過,後腳跟來的就是剛剛回京述職的九省統製王子騰,忠靖侯史鼎、邢大舅邢小舅等人,薛家也使人過來看,還送來了一堆驚風散之類的藥物,隻不過都用不上。眾人七嘴八舌地出了一通主意,卻大多聽著便不靠譜。

唯有賈璉,還按照各人出的各種主意,四處奔走請人,不肯放棄。隻不過無論他嘗試什麼方法,符水、僧道、跳神、送崇……似乎都不起作用。

整整一晚,寶玉與鳳姐二人,都是人事不省,渾身高熱,口內說的全是胡話。

賈母與王夫人等,都在寶玉鳳姐榻前守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外頭敲著四更更鼓的時候,寶玉鳳姐都沒有半點起色。賈府眾人都不曉得去睡,跟丟了魂兒似的,木木地守在榻前,望著寶玉與鳳姐兩人。

這時,探春腫著一對眼,走進怡紅院,向著賈母與王夫人跟前就是一跪。

“老太太,太太,探春有一言,想要說與家中長輩們知道。”探春心中亦滿是愧疚,早已哭得雙眼紅腫,聲音沙啞。

賈母眼珠子略活動活動,轉向探春。

王夫人卻還記得對趙姨娘和賈環的恨,那眼神裡就夾雜著厭惡。

探春一概不管這些,一五一十將昨天下午寶玉是如何為了顧及她的情麵,如何伸手去點,停住了那天幕的事一起都說了。

“三丫頭,你的意思是……”

“探春的意思是,”探春說得極有條理,“昨日那天幕上,兼仙曾經提過,說是有一樁害人之事。昨日天幕上所說的,俱是與寶玉哥哥有關,所以,我在想,天幕所說之事,或許就是害了寶玉哥哥和璉二嫂子之事。”

“哎呀,我的兒,你怎麼不早說?”

賈母抖衣而顫,眼中再次滲出淚花,這次淚花裡多少帶了點兒希望。

“你的意思是,若是能將那‘天幕’再次點開,許是能曉得前因後果,知曉是何人害的寶玉?”

探春點點頭:“許是也能知道如何化解。”

這下連王夫人也不敢怠慢探春了,忙問:“如何能將‘天幕’再次點開?”

這可難住了

探春,她想了想道:“當是隻有寶玉哥哥一人能辦到。”

這可就難辦了——要救醒寶玉就要先點開天幕,然而要點開天幕就需要救醒寶玉,瞬間卡入"死循環“。

王夫人陡然得了希望,轉眼又化為失望,頓時眼圈一紅,就要哭泣。

而賈母卻一斂眉,道:"三丫頭,你悄悄地跟我來。"

賈母將探春帶去,王夫人縱然悲痛,但也心生好奇,跟著賈母與探春,來到屋外。

此時尚早,不過天蒙蒙亮。

賈母還記得上回深夜裡天幕講秦可卿,她與鳳姐一道,在寶玉房裡聽著。那會兒曾見到寶玉嘗試"暫停"天幕,不過是衝著天幕的方向一陣亂點。

消費谘詢

賈母說與探替知道,探者驚訝地睜大了眼:"這樣就行?

就聽賈母聲音沉痛:"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三丫頭且試試吧!"

於是,探春也伸出手,循著記憶中那天幕的方向,在空中點著——

良久,什麼都沒發生。

倒是她們二人背後傳來一陣嗚咽聲。

賈母回頭一看,見是王夫人。王夫人見探春說的法子沒用,便又哀哀戚戚地哭起來,這回是真的顧不上怨憤任何人,隻是一味地悲從中來,那慈母哭聲,但凡聽見了怕是都要跟著心碎的。

賈母卻沉思片刻,突然大聲呼叫道:“寶玉,寶玉——”

就見老太太蹬蹬蹬地快步走回怡紅院裡去。

探春與王夫人都嚇傻了,都想:莫不是老太太過分傷心,也跟著迷糊了?

還未等這兩位反應過來,就見賈母已經叫了兩個健仆,將寶玉從榻上抱了起來,背著來到探春身邊。

“三丫頭!”

賈母老淚縱橫,道:"你們畢竟是同父的兄弟姊妹。我將寶玉帶出來了。你們兄妹齊心,無論如何都將互相幫襯著救上一救兒。”

探春聽明白了賈母的意思,點點頭。

這時寶玉滿頭滿身做燒,渾身火炭一般,口中說著胡話,根本不認得探春。

但是探春哎咬牙,命那兩名健仆架住寶玉,她親自扶起寶玉的胳膊,一麵流著淚,

一麵執著手向空中點去。

探春一邊抱著寶玉的手在空中指點,一麵暗暗地道:“寶玉哥哥,你既幫了妹妹,妹妹說什麼也不能……”

就在此刻,探春忽見天幕上出現一行字:"直播已結束,點擊確認收看重播。"

隨之出現的,還有一個寫著"確認"二字的紅點。

探春早已是病急亂投醫,不管三七二十一,扶著寶玉的手,就點了那個紅點。

【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蘭蘭的紅樓直播間”,我是蕭蘭蘭。】

仙音傳下,天幕再次出現蕭蘭蘭與“二分無賴”的身影,竟然是又從頭開始了。

這時探春已經出了一身的透汗,無力再扶住寶玉的手,踉踉蹌蹌地走到一邊,任由那兩個健仆再將寶玉背回房去。

【今天我們可是來到了“二分無賴”的主場,聞名遐邇的旅遊城市揚州……】

天幕上說著和早先一模一樣的話。

賈母、王夫人與探春全都立在淩晨清冷的室外,眼含希望,同時卻又都焦急無比。

賈璉看到天幕也趕到恰紅院門前,一聽說是探春扶著寶玉的手,重新點開的天幕,頓時連連作揖,差點就要給三妹妹跪下了。

但既然選擇了"重播",那麼怡紅院跟前的這些人,便不得不忍著心急如焚,將這些一模一樣的話從頭至尾都再聽一遍。

好不容易等天上仙子品過了小荷葉小蓮蓬湯,又說起鳳姐管著那四副荷葉蓮蓬的銀模子。賈母回頭望望室內病榻上說著胡話的鳳姐,一時間老淚縱橫。

漸漸地,天幕上說到了寶玉被打的原因,金釧兒因言語輕佻,被王夫人逐出府,一時想不開跳了井;與此同時忠順王府的長史官為著那蔣玉菡找到了賈政,而賈政是一個個"外頭軟,窩裡橫"的軟蛋,將氣全都撒在了寶玉頭上……

再聽一回天幕,此前支離破碎的細節,就漸漸全都串成了串。

隨後,天幕上蕭蘭蘭明確地說:賈環在賈政麵前進了讒言,構陷寶玉,因此賈政動了雷霆一般的急怒,痛揍了寶玉。

賈母心道:這可好,如今“寶玉挨打”之事已經水落石出了,連寶玉被燈油燙了臉,也確定是賈環所為了。

可是現在

寶玉與鳳姐卻 …

知道了這些未來與過去,卻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

更要命的是,天幕上兩位仙子嘗過了露,品過了羹,聊著聊著,竟然聊出了門,去了一處姓何的人家家裡,說是要看看寶玉“上學”,和寶玉“挨打”的地方。

賈璉等得實在是心焦,衝著天幕"撲通"一聲便跪下:"兩位神仙姑奶奶行行好,這裡人間正等著救命,救命……"

然而天幕並不為所動,"兼仙"與"二分無賴"在一處精致園林裡逛逛看看說說,真個兒將賈母等人磨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倒是那位“二分無賴”,偶爾會在“蕭仙”身邊提醒:

【蘭蘭,這裡就是寶玉向老姆姆求助的地方……】

【蘭蘭,這裡就是電視劇中,賈環向賈政告密的所在……】

賈璉實在是忍不了了,乾脆“咚咚”地向天幕叩起頭來。

也不知是不是體察到了賈璉的心急如焚,就聽那蕭蘭蘭說:

【正好,我們就著賈環告密這一段,繼續說賈環與趙姨娘這一對母子。】

【之前蘭蘭已經說了,賈環與趙姨娘的原型很可能是原書作者深惡痛絕的人,因此將他們母子塑造的幾乎沒有任何優點。】

【當然,賈環與趙姨娘恨寶玉,想要害寶玉,原因一望而知。榮國府的繼承權問題:賈政現住著榮禧堂,他的長子已經過世,留下了一個年紀很小的孫子賈蘭。此外賈政還有一個嫡出的兒子賈寶玉,和一個庶出的兒子賈環。】

【按照父死子繼的封建社會繼承規則,如果賈政死了,榮國府的繼承權就會落在賈寶玉這一支,進而溶到寶玉的子女頭上。輪不到賈環。而賈蘭雖然是長子賈珠之孫,但在寶玉這一脈有人的情況下,也不會隔代由賈蘭繼承。】

【為了榮國府的權力與財富,當然還有一些個人恩怨,趙姨娘和賈環便想儘辦法要除掉寶玉。攛攝賈政打寶玉,當然是一次相對成功的嘗試。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還要數馬道婆做法廈鎮寶玉與鳳姐……】

是馬道婆做法魘鎮寶玉與鳳姐!

聽見這一句,賈璉從地麵上一躍而起,疾步走到賈母麵前。

賈璉點頭:“老太放心,璉兒去了。”

他深知時間寶貴,這種事一定要人贓並獲才行,這會兒便飛奔出了大觀園,直奔榮府門房,一麵急命人去報官,一麵親自趕往馬道婆所住的道觀。

這賈璉行在馬上,卻也能看見天幕橫在清晨清朗的天空中,兩位仙子也在一邊走一邊說。

【這個馬道婆,原本是寶玉寄名的乾娘。所謂“寄名的乾娘”是紅樓所對應的時代裡,非常流行的一項民俗,也就是把子弟寄在其名下作為義子的道姑。"寄名"這種行為,原本是為了得到神的保佑,免除災難。】

【但是馬道婆卻收了趙姨娘不少體己,和一張五百兩的欠契,答應替她做法魔鎮寶玉和鳳姐。】

賈璉聽得一清二楚,他縱馬於清晨空曠無人的街道,聞言大聲說:“好的,一張五百兩的欠契!"

【這馬道婆做法,究竟是如何做的呢?《紅樓夢》中寫得很詳細:馬道婆收了趙姨娘的欠條,“向褲腰裡掏了半晌,掏出十個紙鉸的青麵白發的鬼來,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兩個的年庚八字寫在這兩個紙人身上,一並五個鬼都掖在他們兩個人的床上就完了。"①】

賈璉聽到此處,將馬一勒。他本想返身趕回大觀園去,但想,家中還有老太太在,聽見這一段,自然能找到那五個鬼,倒是拿住馬道婆要緊,許是還有彆的法術在。

於是他沒有停步,反而繼續催馬,向道觀趕去。

果然,就聽天幕上繼續說道:

【那馬道婆還告訴趙姨娘說:“我隻在家裡做法,自有效驗!”①】

“好你個老虔婆,好你個毒婦!”賈璉一邊聽一邊罵,趕到道觀跟前,一腳踹開山門,扭住一個道姑,立逼著她往馬道婆的住處趕去。

兩人來到馬道婆的住所,眼見著一個身材矮小,賊眉眼的道士正在往外跑。

賈璉眼可沒瞎,他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馬道婆所扮,畢竟此人經常來榮府請安,賈璉見她有些麵熟,一聲喝住要問,卻見那人還在往外跑,自然知道她是誰。

想必是馬道婆還有些自知之明,一旦聽見天幕上提到魔鎮之事,知道不妙,便立即喬裝改扮準備出逃,好在賈璉來得及時,將她逮個正著。

賈璉上去便是一拳,將馬道婆揍得滿嘴是血,掉了

兩顆牙:"這一拳替是我媳婦打的!"

賈璉再來一拳:“這一拳是替我兄弟寶玉打的!你還記得他是你乾兒子嗎?”

兩拳,將馬道婆直接打得歪在道旁裝死。

“拿繩子來!將她先捆住,等順天府衙役一來就扭了送官。”

榮府的小廝這時才跟著趕到,賈璉大聲吩咐著,自己則衝進馬道婆的住處,著急找那張趙姨娘的五百兩欠契。

誰知,竟在那裡找到了欠契一大堆。

賈璉怒罵道:“好個老虔婆!”曉得此人應是慣犯,借著在大戶人家女眷之間走動的機會,挑拔陰私,並且做法害人,估計還將這些欠契捏在手裡,繼續訛詐。

這時,順天府的一大群衙役也趕到了,先在山門上貼了個封條,不許任何人進出,隨後再在道觀裡挨個兒搜撿,鎖拿犯人,查找證據……

賈璉抬頭望著天,道:“老太太,府裡就指望著您了。”

大觀園內,怡紅院跟前。

賈母望著手中十個青麵白牙的紙鬼,並兩個寫有生辰八字的紙人,臉色鐵青。這十個鬼兩個紙人,都是從寶玉和鳳姐床上搜出來的。

就在一天前,她才剛為了寶玉,在馬道婆那裡許了點上一日五斤油的長明海燈。這馬道婆轉臉就用五鬼魔鎮她的孫子寶玉和孫媳婦鳳姐。

這時王夫人剛剛去院裡看過寶玉,連滾帶爬地出來,想要向賈母報知:寶玉那燒漸退了,不再說胡話了。但她一開口,眼淚就先掉了出來,眼中目光帶著百般求懇,望著賈母。

賈政看到天幕,也魂不守舍地走進來,朝賈母麵前一跪,道:“這件事……聽憑老太太處置。”

賈母想了想,便命林之孝家的過來,讓她帶了十幾個身強力健的婆子,去將趙姨娘在的院子團團圍住,將趙姨娘與賈環母子先堵在院子裡。

“待那天幕上將此事說畢,一起處置他們母子。”

第40章 第八次直播④

榮府內五鬼被找到。轉眼賈璉那邊派人送來消息,說是馬道婆已經被抓。

寶玉與鳳姐的病勢明顯轉好,兩人身上熱度退去,不再說胡話。鳳姐比寶玉先一步清醒,隻管嚷餓。平兒豐兒喜得什麼似的,趕緊跑去廚下,去給鳳姐取她常喝的奶糖粳米粥去。

王夫人等都轉枕為喜的時候,賈母卻依舊望著天幕,認真聆聽——因為天幕還沒有停。

【馬道婆是什麼樣一個人呢?她是"三姑六婆"之一。】

【“三姑”是指:尼姑、道姑、卦姑。】

【“六婆”是指: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

【大家聽了要問蘭蘭了:這“六婆”裡頭沒有道婆呀!其實這“虔婆”,又叫神婆、巫婆、道婆,馬道婆就是其中一員。】

聽到這裡,賈母忍不住又恨恨地從牙縫中罵出一句:"老虔婆!"

【這件“魔魔法姊弟逢五鬼”的事件,應該怪誰呢?————要蘭蘭說的話,應該怪賈母。】

“啥?”

賈母驚訝地睜大眼,茫然不知為何。

【在馬道婆魔鎮寶玉鳳姐這一回裡,脂硯齋寫了很長一段眉批①。在這裡我不複述原文了,脂硯齋的大概意思是:寶玉是馬道婆的寄名乾兒子,馬道婆一樣能下此毒手,更何況是鳳姐。】

【三姑六婆有這樣大的危害,連以賈母的見識,都未能避免杜絕,到了其他吃齋念佛的婦人、太君那裡,誰還能防得了呢?】

賈母聞言恍然大悟,忍不住用手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擊了一下,道:“該打!該打!打你這老婆子,竟這般不識惡人!害得寶玉鳳哥他們如此……”

聽見天幕上這麼說賈母,而賈母又老實認下了這個責任,怡紅院中一眾仆婦俱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紛紛心想:這天幕還真是,誰的麵子都不給。

【蘭蘭啊,我聽你說的這些,覺得好嚇人。這些魔鎮什麼的,難道不是封建迷信嗎?怎麼在紅樓裡就真的起效了?那幾個藍紙剪的鬼,和寫有生辰八字紙人,竟就真的讓鳳姐和寶玉都發病了呢?】

天幕上,"二分無賴"正滿臉疑惑地望著蕭蘭蘭提問。

“ 封建迷信 ? ''封建迷信'' 是什麼?”地麵上,怡紅

院滿院的人也一樣都不解其意。

【哈哈,首先,我們要記住,《紅樓夢》是一部“假語村言”的小說,在它的世界觀裡,從女媧補天到西方靈河,這些神話元素一概都存在,五鬼紙人什麼的能夠魔害寶玉、鳳姐,都是很正常的。

【其次,我們也應了解,曹雪芹寫三姑六婆,寫魔法鎮,確實是有其真實的曆史和社會背景的。1

【清史中,就有很多三姑六婆活動的記載。乾隆年間曾經出過一個叫做“西峰寺案”,清廷當時在西山戒寺破獲的一個案子:一個帶發修行的婦人自稱是“西峰老祖活佛”,說是能看病求符藥。】

賈母等人都想:乖乖!這位厲害了,竟然自稱是"活佛"。

【但事實上呢,這其實就是一個普通婦女張李氏,以看香治病為名,結交的都是旗人豪門貴戚女眷,得到的施舍銀兩多達兩三萬兩之多,那些豪門內眷竟然還派她們的使女到廟裡為張李氏服役……】

【最後這張李氏事發,是因為她自稱"西峰老祖活佛",占據大廟,擅用黃緞坐褥。這位,可比馬道婆這兒五百錢,那兒五斤油的騙這騙那,要闊氣得多了。】

順天府裡,戴著枷鎖被押入府中的馬道婆,張著一張漏風的癟嘴,大聲嚷嚷:"聽見了沒,老天也說了,我騙的這點錢,根本算不了什麼!”

賈璉冷笑一聲:“老天才沒工夫審你,官府才會審你!”

馬道婆立即又蔫了。

【但為什麼這麼多女性,尤其是貴族女性,會上三姑六婆的當,乖乖地由著她們擺布呢?】

【這首先是因為,豪門貴戚家的婦女,地位越高,越是遠離社會,不曉世情。而且這種情況,越是到明清,就越明顯。】

【比如北宋時李清照還能和她丈夫趙明誠一起出門去逛相國寺,到了《浮生六記》中沈複和他娘婦芸娘一起出門,芸娘就得化裝成個男人才行。】????

【到了清代,男女大防越發嚴格,貴族女性們越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三姑六婆"們便成為她們接觸社會的唯一途徑。】

【所以,可以說,是封閉的社會造就了她們隻能與"三姑六婆"不斷接觸,而長期封閉的生活和有限的見識,讓她們更容易上這些人的當。】

【所

以我說嘛,作為榮府中,年紀最長、閱曆最深的賈母,她原本不應放任馬道婆這等人在府裡隨意走動的,結果這馬道婆在榮府裡就跟自己家一樣,與趙姨娘說起話來,跟親姐妹似的掏心掏肺。】

怡紅院跟前,賈母連連點頭:“是,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這害人的三姑六婆,再不能讓她們進家門了呀!

【我們再說回魔鎮法術。】

【魔鎮法術,說白了是在人類對自然規律還未充分認識的時候,產生的一種扭曲認知。它們大多與凶頑、狠毒與迷信、愚昧結合在一起。人類越是還未能夠用科學原理解釋某些自然現象,它們在社會生活中的分量就越重。】

【在清代,廁鎮法術對整個社會都存在影響力,而且這些法術不止是在民間、在豪門貴族的女性群體之間、甚至在宮廷之中也很有市場。】

聽到這裡,賈母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

探春見狀,忙向前邁上一步,問:"老太太,以往這時候都有寶玉哥哥幫您記錄這天幕上說的,今日要不要孫女兒幫您?”

雖然寶玉與鳳姐病勢漸好,但是王夫人對趙姨娘等人的餘怒未消,見到探春主動上前,又忍不住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賈母便橫了王夫人一眼,然後拍著探春的手:“好孩子,你與你母親和弟弟都不同……祖母也有些見識要教給你們。天幕上一旦說起言中之事,千萬莫要寫下來,也不要告訴旁人你能看得見聽得見……"

探春睜著眼,望著天幕。這倒還是賈母頭一次如此教鄭重其事地教她。看來老太太是真的擔心以後,所以著力教他們這年輕一輩。

“……但一定要記在心裡,要緊,要緊!”

賈母一麵叮囑的時候,天幕上依舊在繼續。

【上一次我們說過,《紅樓夢》中賈府的原型,江寧織造曹家,可能曾經摻和過康熙朝末年異常慘烈的“九龍奪嫡”。】

探春臉色一白,心道:果然是不能記下來的。

【導致太子胤初被第一次廢鼎的事件被稱為“帳殿夜警”。整個事件撲朔迷離。我們後人隻能通過有限的文字記錄來推測當時事件的真相。】

賈母與探春俱是臉色緊張————天幕上可是提過的,太子胤初,很可能就是代指義忠親王老千歲。

【所謂“帳房”是指木蘭秋爾時,皇帝駐蹕的營帳。按照康熙皇帝自己的說法,說是太子胤扔曾經靠近營帳的裂縫,偷偷向裡看。如此居心叵測,這康熙還能忍嗎?】

【於是康熙皇帝自己放了很話,他說:“令朕未卜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似此之人,豈可付以祖宗弘業?"②於是,⑨嘹,把太子給廢了。】

探春聽得簡直想笑:怎麼在天幕上這廢立之事說來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輕鬆?

但是她身邊,賈母臉色異常肅穆,似乎也聽得出那天幕上複述的“康熙原話”是對廢太子胤初無比嚴重的指控。

【但是呢,過了幾天之後,康熙皇帝冷靜下來,覺得皇太子的表現,似乎並不是在謀逆,而像是瘋癲了。】

【就在這個時候,剛巧查出了大阿哥胤褪令蒙古喇嘛巴漢格隆詛咒廢太子胤極,用巫術魔鎮,令胤極發瘋。康熙皇帝便立即革去胤褪的王爵,將他圈禁在府內。】

眾人聞言儘相顧失色。

畢竟他們剛剛經曆過寶玉和鳳姐被魔鎮之事,親眼所見,被魔鎮之人,神智儘失。沒想到那義忠親王老千歲……啊不對,是老千歲的原型,也曾經經曆過這種事?!

【後來康熙自己發了上諭,直說"皇太子胤初前染瘋疾,朕為國家而拘禁之,後詳察被人鎮廈之處,將鎮之物俱令掘去,其事乃明。今調理痊愈,始行釋放。”②】

【讓我們來好好回顧一下這整件事。首先是康熙遭遇了“帳段夜警”,也就是他的帝王大帳遭到太子胤扔的窺視。康熙疑心之下,認為太子要謀反,於是怒廢太子。】

【後來,康熙又念起昔日元後和太子的好處,漸漸回心轉意,這時他剛好發現了太子是被大阿哥胤褪蠅鎮因此發瘋,於是越發覺得太子沒錯,太子還是朕的好乖兒。所以康熙下旨,將太子複立了。】

【但是,太子究竟有沒有瘋?如果他真的瘋了,那又是不是被那個蒙古喇嘛的沮咒嘎造成的?又或者是,大阿哥胤才是被栽贓陷害的那一個?而陷害胤的人,目的在於洗白太子“帳殿夜警”的行為,好讓康熙相信太子這麼做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被魘鎮之後的瘋狂行徑?】

【如今事過境遷,除了這些流傳下來的文字記錄之外,我們已經沒有其他途徑能搞清楚真相到底是什麼了。】

【但是,很顯然,這

段曆史影響了整個社會。也許當時的貴族家庭,就都相信這魔鎮之術真的能令人發病瘋癲。曹雪芹或許也是受了這件事的影響,於是把馬道婆魘鎮寶玉鳳姐這一段,寫入了《紅樓夢》中。】

【所以蘭蘭才會說,寶玉與鳳姐遭魔鎮這件事,表麵看起來如此荒誕愚昧,但它卻擁有相當深刻的曆史社會背景,而且直接聯係著清代的言闈內幕,聯係到"九龍奪嫡"的政治鬥爭。】

【《紅樓夢》被譽為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小說,從書中能見整個社會。這寶玉鳳姐被魔鎮一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鳳藻言中,元春將天幕上說的這一段寫完,將上麵的墨跡吹乾,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事兒跟賈家沒什麼關係啊!

隻是天幕覺得都是魘鎮,你魘鎮、我也魘鎮,所以將這件事拿出來說了一說。

元春如今記錄天幕仙音的原則是:隻要不涉及自家,就都原樣記下來,一絲假話也不說;萬一涉及自家,隻要是瑕不掩瑜的小毛病,也都原樣記下來——如今天下絕沒有什麼能獨善其身的助貴,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天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元春隻是在大部分時間裡照著天幕所說的,一字不改。就算是還有旁人也能看見天幕,也無法指責她“欺君”。

正當元春將所記之言都捧起,交給夏守忠的時候,皇帝依舊坐在炕桌旁批折子,用朱筆在各個奏章上圈點批注,寫下各色評語。

夏守忠將元春記下的天幕之言恭敬奉給皇帝。皇帝慣例又讚了一句“好字”,然後再看內容。

過了一會兒,就聽皇帝開口:“賢德妃!”

元春趕忙迎上去。

“魔鎮之事是大忌諱,難得你竟不為自家諱言。且自去提醒你家人,莫要縱容了那名妾室……哦,朕是多事了,有天幕在,榮寧二府自是能得提醒。”

元春不能確知皇帝的意思,隻睜著一對烏溜溜的黑眼睛,默默在旁,靜候皇帝的下文。

“夏守忠!”

緊接著那皇帝呼喚夏守忠:"將這一份,送去給太上皇過目。就說是天幕,宮裡有人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這些故事宛若當年舊事,所以奉與他老人家看一看。”

皇帝一邊說時,元春在旁,心中宛若掀起驚濤駭浪。

“宛若當年1日事”,難道天幕說的是真,義忠親王老乾歲真的影射天幕所說的那什麼清廷的太子胤扔?

既然如此,皇帝又何必將這一份根據天幕仙音記下來的文稿,轉交給太上皇?

難道……義忠親王老乾歲當年被廢是因為魔鎮之事,而太上皇卻並不知情,因此從未動過複立太子之念?皇上這是……成功上位之後向太上皇示威?

那這可太嚇人啦!

越是想到這麼多,元春越是約束心神,在皇帝麵前,眼觀鼻,鼻觀心,一點兒異狀都沒露出。

皇帝陛下隻是抬起眼皮看了元春一眼,便輕輕道一聲"辛苦",讓她先下去休息。

怡紅院裡,天上仙音還未停,但是已經不再提魔鎮之事,兼蘭蘭似乎開始了總結陳詞。

【小夥伴們,這次蘭蘭和"二分無賴"小揚州同學一起,在美麗的揚州古城為大家完成了這一次直播。】

【因為我們這次抽簽抽中的主題是"寶玉挨打",所以我們先給大家展示了寶玉不幸挨打之後,品嘗到的幾件飲品與美食,分彆是兩種香露,和那鮮美清爽的小荷葉小蓮蓬湯。】

【隨後我們去參觀了87版電視劇中,"寶玉上學"和"寶玉挨打"這兩處拍攝地點。我們探討了一下寶玉真正的學識水平,也聊了一下"寶玉挨打"的真正原因。】

【由著寶玉與賈環之間的矛盾,我們又引申開去,說到了寶玉和鳳姐曾經遭受過的魔鎮之禍和相關的曆史背景。】

【這一期蘭蘭和小揚州想要給大家看,和大家聊的就是這些啦!直播尾聲的這段時間,我們再有請我們的小揚州同學,帶我們看看這座何園的美景……】

賈母估摸著天幕上這一段要說完了,便吩咐去將賈政請來,再將趙姨娘和賈環都押來。

“三丫頭,這裡沒有旁的事了。你先去院兒裡,看顧一下你寶玉哥哥。”

這探春還有什麼不懂的——賈母要處置她的母親和弟弟了,將她預先支開,免得大家麵上不好看。

探春滿心酸楚,卻又不能對人言,隻得低下頭,腳步匆匆,進入怡紅院,繞過入口處那幅巨大的西洋鏡子,去探視寶玉去。

少時趙姨娘與賈環都被帶到賈母麵前。

賈政也來了,與王夫人兩個恨不得隔開十幾步站著——

賈政如今正十分尷尬。天幕上說他將兒子打了一頓,險些打死,嗣母便放話說,他要打兒子的話,那就連兒子都沒的做了。

另外趙姨娘是賈政的寵妾,兩人都這把歲數了,每晚賈政都還是由趙姨娘來陪,可見不是沒感情。然而趙姨娘卻做出這等喪儘天良之事。

賈政自覺他救不了趙姨娘了,但又隱隱約約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麼糟糕。

然而待趙姨娘拜倒在賈母麵前,賈政便知:壞了———

賈母臉罩寒霜,雙眼望天,雙手將拐杖扶著,拄在胸前。

賈政見過這種架勢,曉得是府裡有人犯了大罪,真要喊打喊殺的時候,賈母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趙氏——”

賈母命鴛鴦將從鳳姐和寶玉床上找出來的紙人和五鬼拿給趙姨娘看。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趙姨娘娘此前一直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唯有此刻見到賈政像是霜打的茄子,在賈母麵前蔫巴巴的,一點兒神氣都無。她這時才曉得驚慌,勉強掙紮著道:"哥兒不是也……沒事嗎?"

“沒事?”

賈母嘴角向上揚了揚,衝趙姨娘陰森森地笑了笑。

她伸手指了指鴛鴦手中的紙人和五鬼,突然提高聲音,厲聲喝問:“是誰幫你將這些放到寶玉和鳳姐兩個床上的?”

以趙姨娘的能耐,進寶玉和鳳姐的院子一定會有人起疑,更彆提是藏東西到寶玉和鳳姐的床上了。所以必定還有幫凶!

“把將人招出來,我饒你一條性命命!”賈母聲色俱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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