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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十三次直播11

"這就是王家村?"

探春將油壁大車的車簾揭開一點兒子,透過那條細縫向外看。

如今已經入秋,天氣漸漸轉冷。原本因為花田和脂粉作坊而熱鬨無比的王家村也冷清下來不少。

但正是因為如今不是季節,王家村人總得把春夏兩季來不及乾的那些活兒都給乾了。所以探春從那窄窄的一條縫隙中看出去的時候,就見各處村民正在修繕房屋、擴建院落。

一陣涼意被秋風順著車簾的細縫卷進來,探春順勢放下車簾,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白嬤嬤——這位是去年剛從宮中出來榮養的,但因為家道中落,親族零散,無人供養,隻能在各家王府與世家大戶之間輾轉,暫時做一個“供奉嬤嬤”。賈母找到她的時候,據說這位白嬤嬤還挺高興的。

這幾日相處下來,探春開始了解這位白嬤嬤,而對方看來也很明白賈母將她放在探春身邊的意思,對探春獨自一人出門並未表示任何反對——畢竟探春也不能說是“獨自”出門,不是還有她白嬤嬤陪著嗎?

幾輛大車緩緩行至王家村中這一座泥牆灰瓦的院落跟前。自有賈府的管事上前叫門。探春的丫鬟侍書撩開車簾,從外頭探身進來。

"姑娘,咱們這的得在這兒住一陣嗎?"

小丫鬟看起來是被王家村的一片“土氣”景象給嚇到了。

但是侍書一向很怕新來的白嬤嬤,一見到白嬤嬤在車中正襟危坐著,而自家小姐甚至還斜簽在身體坐在一旁相陪,頓時什麼也不敢說,放下車簾就縮了出去。”三姑娘,你如何想?"

白嬤嬤莫測高深地開口相詢。

探春想了想,道: "能出來看看,也是一種曆練。"

她答得很含糊,試探白嬤嬤的反應。就見白嬤嬤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似乎覺得探春的回答並沒有什麼不得體的,反而很合自己的心意。

"多謝嬤嬤願意陪探春到此,探春日後必有回報。"探春心中牢牢記著寶釵勸她“廣納羽翼”的話,心想許是這白嬤嬤也能成為自己的一枚“羽翼”。

"姑娘,前頭劉姥姥親自出來相迎了。"侍書又打了簾子進來報告。探春聽鳳姐說過,劉姥姥是位有年紀的長輩了,豈有讓年紀大的老人家親自來迎

的道理?

探春忙命侍書打了車簾子,她身邊白嬤嬤板著麵孔,先從車中下來,像那畫兒上貼的門神一般杵在道旁,然後才是探春,由侍書扶了出來。

周圍已經事先“清場”,外男全都被賈府的管家暫時“請走”了。就剩幾位其貌不揚的村婦在探頭探腦,隻不過表情也是見怪不怪——畢竟城裡豪闊的國公府來人到她們村裡已經來過好幾次,如今不再是什麼大新聞了。

然而探春卻真正是大開眼界——眼前一處院落,圍牆俱是黃泥夯土所築就的,上麵掛著一圈各種各樣的乾菜正在曬著,長的短的,灰的黃的,應有儘有院門是黃楊木的,眼下正敞著。院外有一座土井,井旁堆著桔穆轆轉之類。院內隱約可見堆著不少剛收下來的果菜,瓠子倭瓜之類。

比起大觀園中的稻香村來,這裡的陳設十分淩亂,確實是鄉裡農戶之家不假,但淩亂之中透著勃勃生氣。

一位白發老嫗精神矍鑠,立在院門口,笑著迎接探春。想必就是劉姥姥了。"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俊的姐兒!"

待探春上前,劉姥姥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探春也留神劉姥姥的裝扮,見對方身上衣物都是半舊的,衣料也樸素,但都漿洗得一塵不染,周周正正,令人覺得眼前這位雖然家中貧寒,但卻是一位誠實本分,骨子裡又彆有一種自尊自傲的老婦人。

連白嬤嬤見了劉姥姥,都不免刮目相看,略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因天幕上說過,這位劉姥姥是賈家的大恩人,而賈家在此地的脂粉生意也是劉家幫忙穿針引線,才順利辦起來的,探春見了劉姥姥,根本不敢怠慢,上前認真見了禮,被劉姥姥一把攔住,再來見劉姥姥的女兒劉氏。

板兒和青兒兩個孩子早就鑽出來,站在劉氏身後探頭,好奇打量著這位“姐姐”。劉氏則十分感慨: “早就聽聞三小姐是個大學問家,如能來指點指點我們板兒就更好了。”

原來這板兒原本得了鳳姐夫婦資助,在鄰村進學。然而王家村這邊脂粉生意一起來,便成了遠近聞名的熱鬨之地。四方人員彙聚,隔三差五就有一場大集。板兒那間學塾便乾脆牽到了王家村,板兒上學如今便宜得很,隻是小孩心性,還是貪玩了些,不大坐得下來,另外就是鄉裡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麵,見識有限,需要人從旁指點。

探春聞言頓時一呆: “我?大學問家?”她略一伸

手,指指天,就見劉姥姥點點頭。

探春一下子便羞紅了臉:原來王家村這邊的親戚也能看到天幕——她幾乎馬上就猜出了劉姥姥下一句要說什麼。

"這麼好的相貌,又是通身的才氣,難怪是個命中要招貴婿的!"劉姥姥笑得眼都細了。

探春:.…

當天劉姥姥一家便招待探春等人吃飯。探春等人坐於桌邊,劉姥姥和劉氏硬是不敢上桌,最後被探春和侍書兩人一起扶著一起坐下來了。

這席上的菜色還真都是探春沒怎麼吃過的,大多是農家土菜,其中便不乏天幕上曾經說過的那些乾菜,什麼灰條菜剁碎了拌餡兒包的餃子,蒸茄子乾兒,葫蘆條兒和雞絲同炒、焯過的瓠子涼拌、倭瓜切塊蒸肋條肉……

探春嘗了嘗便發現,劉姥姥家裡捧出來的餐食雖然其貌不揚,但味道確實很好,不比府裡小廚房做出來的差。

"難怪平姐姐說,府裡的人都愛吃這個。”探春用尋常竹筷的筷子尖兒挾了一條“葫蘆條兒"

左右端詳著,然後送進口中細細品味。

最出奇的是,這菜式連白嬤嬤見了都說好。

"宮裡皇上的禦膳,秋冬天也隻是吃這些,隻是會做得好看一點兒,比如這個倭瓜,廚子在下鍋蒸之前,會先雕個花……"

這一下滿足了所有人的虛榮心:原來宮中禦膳,竟然也是吃這些,皇帝陛下一旦把這雕了花的倭瓜嚼碎吃到肚裡,就和世人吃的其實是一樣的了。

"怎麼,宮中秋冬季節裡也是不吃新鮮瓜果菜蔬的嗎?"

探春很好奇。

“秋天存到冬的瓜果或許會吃,新鮮菜蔬麼,普天之下都沒有,皇上的禦膳也不例外。”

“而且禦膳房的禦廚們和內府采買都早有默契,就算是哪年地氣偏暖,冬日裡小陽春天氣,田裡能趕出一茬新鮮蔬菜,那禦膳房也絕對不會做了來呈給皇上。"

"為什麼?"

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白嬤嬤吊起來了。

“因為這東西難得,不是時時能有的。萬一過得一年,數九寒冬大雪天,皇上卻惦記起去年曾經吃過

的好東西,再叫禦膳房做,那禦廚和采辦的就隻能一起上吊去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飯桌上,劉姥姥率先爽朗大笑出聲,隨即是劉氏和其他人。

探春也一起笑了起來,笑這白嬤嬤竟如此詼諧——當初賈府將她請來做供奉嬤嬤的時候可真一點兒都看不出。

而且白嬤嬤說的這個消息,令探春憑空又多生出一些信心:連宮中都吃不上的綠葉菜,若是真能在隆冬臘月之際種出來,想必銷路與前景應當都會不錯。

探春見識過鳳姐和寶釵的生意經,眼界已經開闊了不少,她也不再斤斤計較於大觀園裡各種出產能夠剩下的四百兩銀子了,她想要的,不止是財源滾滾日進鬥金,她還想要京中各大府邸的人脈。

若是賈家出事,京中王公貴族們未必會為了一口吃食而搭救賈家,但若是一處從賈家分出去的產業,且是他們離不了戒不掉的,那麼這項產業許是也能順順當當地存活下去。

這就是探春到王家村來的目的,她就是打著嘗試那“溫室大棚”的主意來的,另外,她還肩負重任,需要在鳳姐與賈璉都不在的時候,視察脂粉作坊的生意,還要抽空指點板兒的學業。

夠她忙活一陣的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探春始終沒能琢磨出那“溫室大棚”是怎麼造出來的。

探春在來之前,就將這“溫室大棚”琢磨了好久。她知道這關鍵在於“大棚”裡壁上貼的材料

這料子需要能透光,讓外頭陽光能招進來。

同時這料子又需要能擋風隔熱,將地氣聚攏,而那寒風帶來的冷氣兒都擋在外頭。

於是探春就在劉姥姥家後頭,找了一塊小小的土地試驗。

在那裡,王狗兒經紀跑腿雇來了幾個巧手的篾匠,能將探春用來試驗的各種材料繃在高大毛竹上,毛竹一彎,便能搭成上回天幕上顯示的那種拱形穹頂了,隻是規模比天幕上的的小很多,人鑽進去了得貓著腰的那種。

為了透光考慮,探春選擇的材料都是較為輕薄的織料,薄棉布、薄綢,甚至連西洋布她都從榮國府的庫房裡找來了十幾匹,就讓籬匠全都繃在毛竹上,將整個一片土地都遮起來。

西洋布與薄棉很快就被淘汰了。

將這些材料一遮,棚子裡的菜蔬立即見不到光了。

劉姥姥站在探春身邊看了半晌,歎了口氣說: “這樣子看起來不大行……倒是冬月裡用來悶韭黃不錯。"

“悶韭黃?”探春自然吃過那韭黃,知道正月裡沒有新鮮菜蔬時,這韭黃也是不可多得的餐桌美味。

劉姥姥便給探春比劃: “就是韭菜能苗兒……種在屋蔭裡,用馬糞培在土裡。糞土能讓地氣變暖,這韭芽兒就能長。隻不過不見天日,長不出綠葉子,就隻黃黃的①。"

探春一想:這不就是和天上仙人的做法全然一樣,是在屋子裡種菜嗎?她趕緊都記下來。

然而韭黃隻是韭黃,探春想的還是那些綠葉菜——在“百物凍未活”的時節裡,餐桌上若是有一盤子鮮綠清新的新菜芽兒,那些大戶人家必定願意嘗試的。

所以她下了決心,還是要嘗試一回天幕上仙人們用的那種“溫室”。

然而棉布和西洋布已經先被淘汰了,如今探春隻剩下薄綢這一種,十分昂貴。連幫探春乾活的篾匠們都不確定要不要將這麼好的材料繃到竹架子上去,都去問侍書。

探春果斷點了頭,讓侍書出去交代。

最終,劉姥姥家後頭的那塊菜田上,就起了一座以毛竹作為架子,上麵繃著名貴薄綢的“菜房子”。薄綢的效果不錯,陽光能夠透過那密密織就的絲線,照在土地上。日頭最盛的時候,這棚子裡就像是遮了一層薄薄的雲翳似的。

探春親自走進去,感受了一下。她覺得有這層薄綢在,風的確是吹不進來了。太陽一曬,立竿見影,棚子裡要會比外頭暖上好些。起風的時候,被繃在毛竹上的薄綢偶爾被風吹動,綢料也在嘩嘩作響。像極了天幕上那座“溫室大棚”。

探春滿心激動,而侍書跟在她身後大呼小叫: “三姑娘,您千萬彆踩這裡!" “千萬彆踩那裡!" "哎呀您的繡鞋!"探春全然不在意腳下踩著了土疙瘩還是糞肥,隻在心裡滿滿盤算,多大規模的土地,要用多少匹這樣的薄綢,產出又能有多少.…

這座“菜房子”搭好以後,全村人都過來圍觀,口中大多嘖嘖稱讚:

"上次在天幕上看到過這個的!誰曾想這城裡來的小姐竟然在咱們這兒一模一樣又蓋了一座。"

但也有心懷疑慮的: "在這樣的房子裡,冬令裡就能種上蔬菜,這真能行嗎?"

探春倒是沒聽見,這熟悉王家村的老農,跑來看了一眼頂頂新鮮的“溫室大棚”之後拋下一句:"許是一夜就沒了。"

第92章 第十三次直播12

探春晚間住在脂粉作坊旁的“彆院”裡。那裡原本是專為賈璉和鳳姐時不時過來時暫住的客房。規模不大,隻有兩進院子。

探春滿心想著她那“溫室大棚”,晚間隻與白嬤嬤說了幾句閒話,就由侍書服侍著一道睡下了。

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大觀園變樣了,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從地裡長出來。她從地上撿了好多,然後都塞在趙姨娘手裡,道: "娘,你看看,女兒現在有錢了,能帶著你和弟弟搬出去住了……"

夢做到這裡,探春心中一痛,將自己痛醒,才記起趙姨娘已經不在了,賈環也被打發到賈家某個偏遠的莊子上。她醒來時已是淚流滿麵,深知有好些事已經來不及回頭再去改變了。

這時天剛蒙蒙亮,探春隻聽外頭風聲呼呼作響,冷氣從窗上糊著的厚紗中直透進來。明明隻是深秋,一夜之間,竟是冷了很多。

探春急急忙忙地叫醒侍書,起身穿戴。白嬤嬤循著深宮裡養成的習慣,竟然是早已起了。她們便一行人一起,急急忙忙地王家村趕。

到劉姥姥家的時候,雞才叫了第三遍。探春也顧不上去向劉姥姥打招呼,直奔劉家背後的菜田。在那裡她定定地站著。

隻見“溫室大棚”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原本被埋在地裡的毛竹被掀出地麵,橫七豎八地倒伏著。原本應該繃在毛竹上的薄綢布被風撕出大大的豁口,如今隻七零八落地飄散在地麵上。

探春呆立著,望著這一地狼藉。

白嬤嬤也不勸她,隻是在旁冷眼看著,看這位國公府的三姑娘會如何行事。

這時是劉姥姥出來,在探春身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小聲道: “三姑娘,你瞅瞅俺們院後頭那兩個樹,知道是啥樹嗎?"

探春略有些渾渾噩噩的,聞言順著劉姥姥所指,望向那兩株——她這種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國公府小姐,哪裡會知道那兩棵又高又大的,到底是什麼樹呀?

就見劉姥姥伸手指給探春看:"這一棵是棗樹,那一棵也是棗樹。"探春凝視著兩株棗樹,在心裡揣摩劉姥姥說此話是何用意。

就見劉姥姥伸出手,做出一個向上舉竹竿的動作:“咱們莊稼人到了夏秋之交,就舉著那又長又大的毛竹竿子到樹上,有棗無棗打一竿——試試再說。就算是一粒棗兒也沒打下來,那也隻У???

能怪棗樹,不能怪咱,不是嗎?"

探春聽劉姥姥說得風趣,雖然並未多得多少安慰,但心裡的確好受得多了。

"是呀,我這回隻是試了試……”探春自我安慰式地說了一句, “或許天幕上神仙的東西,我等凡人本來就不該肖想的。”

劉姥姥卻笑道: “三姑娘,咱是個牆頭上行路,直來直去的人。你這邊才試了兩三種布料,一副毛竹架子,就說不行,這未免也太快了。孫猴子護著唐僧西天取經,還有九九八十一難呢!"

探春被劉姥姥說的心中一動:確實如此。她是個國公府的小姐,平日裡順慣了,未曾嘗過什麼真正的挫折。就算天幕上說她管家失敗,她其實也還未真正經曆,未曾體會過那種灰心失望而又無力的感覺。

這“溫室大棚”,她也才嘗試了一天,就斷言說自己不行,那未免也太不能堅持了。

聽到這裡,探春忙打疊精神,道: “姥姥說的太對了,是我草率。好歹也得再想想,多試幾種法子才行啊!"

遠處,冷眼旁觀探春的白嬤嬤便微微點頭,似是覺得由此看這位小姐的秉性,不是輕易就肯放棄的。

“我們莊稼人也常說,蔓上花開兩朵,有時是這朵能結瓜,有時卻是那朵……都不一定的。三姑娘著實不必隻盯著一朵。將心眼打開,許是能有彆的造化。"

探春今次到王家村來,原本心心念念就是要想造出溫室大棚來,讓她在那個小小的“大觀園”中未曾能夠施展的拳腳在這裡都施展出來。土地能夠帶給她豐厚的出產——這是天幕上的仙子親口告訴她的。

至於劉姥姥說的“彆的造化”,除了"溫室大棚”之外,她又能想到什麼主意呢?

第一次嘗試失敗,王家村的人看著倒伏在地的“大棚”都道甚是可惜。他們都記著花田帶給王家村的好處,指望著探春的“新主意"也能讓他們再好好“忙”上一陣的,因此倒也無人笑話探春。

探春轉而嘗試了好幾種材料,效果都不算太好。

這時她忽然聽說,王家村附近有一座莊子,冬天能產蔬菜。探春聞言,興衝衝地跑去看了,才發現那座莊子位置不錯,坐落在一座山坳裡,山坳裡還有一眼溫泉,因此地氣偏暖。

探春:.……難

怪!

這座莊子聽說是京裡某一家王府的產業,因此所有出產都是隻供那邊王府,從來不在市麵上發賣的。因此京裡就連賈府這樣的人家,都從未聽說過冬令的新鮮菜蔬。

但那邊也說了,這莊子冬日裡能種菜,全靠的是溫泉和地氣。若是數九寒冬大雪天,那他們也是沒轍的。

那莊上的管事娘子似是與白嬤嬤有舊,見了探春也很喜歡,所以才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探春不免謝了又謝,但回來細想想,這樣靠著溫泉出產的冬令菜蔬,似乎也並不是她想要的。

無奈之下,探春隻得先放下“溫室大棚”這個念頭,回到脂粉作坊裡,將鳳姐拜托她的事——做起:為花田的花農設計“包產到戶”的規則,又為幾家管事的家人製定分紅的規矩。

聽天幕講過一次,探春對如何管理這些人事已經駕輕就熟。花田與作坊的人也大多早就聽說了這位“有刺兒紮手”的三小姐,大多服服帖帖的,不敢作妖,又被“包乾”的前景所吸引,漸漸生出乾勁兒來。

隻是探春心底裡還是沒放棄天幕啟發她想到的“溫室大棚”——可究竟怎樣才能做到呢?

這日,與脂粉作坊的幾家管事都談過一回之後,探春受劉姥姥相邀,要去王家給板兒說說功課。探春便再度趕往王家村。”三姑娘,先彆急著進來。侍書姑娘,來搭把手,幫忙抵著門!"

說話的不是彆人,正是劉姥姥的女兒劉氏。最近這一來二去的,王家人與探春都熟了,劉氏說話也就沒先時那般客氣了。

而劉氏說話的時候,在王家門口卻是雞飛狗跳的一幕——劉氏手中拿著一柄快要兩尺長的楊木擀麵杖,正在和一隻大鵝乾架。

"俺娘說了,今兒就吃它!讓三姑娘也嘗嘗我們鄉裡人做的鐵鍋燉大鵝!"劉氏手中的擀麵杖勇猛出擊。那大鵝卻撲騰著翅膀飛得老高,扇起一地的灰土,連探春和白嬤嬤都受到了波及,同時開始咳嗽。

說時遲那時快, “咣”的一聲,劉氏手裡的擀麵杖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的大鵝腦袋,原本還凶神惡煞的大鵝,這時候終於耷拉著腦袋敗下陣來。

王家的女兒青兒早已煮好了熱水,劉氏就在那邊磨刀霍霍,準備收拾那隻即將被大鍋燉了的可憐家夥。

劉氏曉得探春見不慣殺鵝的景象,連忙邀探春和白嬤嬤等人

先進屋坐下。

探春問了幾句板兒的功課,就隻聽見外頭“厄兒”一聲叫喚,想必便是那大鵝終於魂飛杳杳,隻剩下一具肉身,即將成為盤中餐。

一時探春將板兒的功課問完,覺得這孩子學得甚快,當初賈璉夫婦沒看錯:確實是個聰明孩子。她便又指點板兒握筆的姿勢和寫字的力道。

待到將這一切都教完,探春從屋內走出來,正好看到劉氏母女正在收拾那隻大鵝。劉氏在拔毛,青兒在將一枚枚鵝毛上的硬羽和硬羽下麵的軟絨分開來。

許是劉氏知道探春想要為這村裡多開拓點營生,劉氏一邊忙活一邊與探春閒聊。

“三姑娘許是不知道,這些鵝毛每一根都是能賣錢的。這種長長的尾羽可以做羽毛扇,短一點的賣不上價錢,但可以做個毽子送給孩子戲耍,她們都喜歡……"

探春正出神地看著青兒拽鵝絨,見她將除下的軟鵝絨都扔在一銅盆的熱水中,那熱水表麵很快便浮起了薄薄的一層油花。

"這鵝絨曬乾了,可以混在棉花裡一起填被子……"這話令就像是閃電般在探春腦海裡迅速劃過——

那天上仙人,穿著一格一格縱橫縫納的衣服,站在北風呼嘯的室外,一點兒都不覺寒冷。"羽絨?羽絨服?"

探春忙問劉氏: "隻能混著和棉花一起填被子?做衣裳不行嗎?"

劉氏想了想道: “倒是不太成,那絨填進去會到處亂滑,一會兒滑到這裡,一會兒滑到那裡,填了絨的衣裳,一穿上身,絨就全滑到底下去了。"

探春至此,才終於確定她真的從天幕上又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靈感:天幕上仙子的那件“羽絨服”,特地將布料縱橫縫納,不也就是為了不讓那填在裡頭的絨亂滑亂動嗎?

“再說了,"劉氏卻還未說完, "這鵝絨還好些,如果用鴨子毛,就會有一股子鴨騷味兒,用開水燙過了也去不掉,時間久了就怪難聞的。太太小姐們想必聞不慣。"

誰知探春竟向前走上兩步,來到那隻銅盆跟前,顧不上燙手,從裡麵撈了一小把鵝絨出來,湊近鼻邊,聞了聞。

劉氏和青兒都看呆了。白嬤嬤在一旁也有些失神。

就見探春聞了聞,便

笑道: “還真是有一股腥臊味兒,應當是從那些油上來的。”隨即將鵝絨放回那銅盆裡,輕輕甩了甩手,笑著道: “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回頭取了澡豆麵子,拌在一起好好洗一洗。然後在火炕上炕乾了應當就沒有味兒了。"

劉氏是真沒想到探春真的打起了鵝絨的主意,拔毛的手慢了慢,一把把鵝毛才又拔下來遞到青兒手裡。她想了想,一時還是很難想見做這填絨衣裳有什麼前景,當即又笑著補充:

“三姑娘,用鵝絨填被子也是俺們這些苦哈哈的鄉裡人才會用的。三姑娘府上,冬日裡那火盆一籠,各種上好皮子往身上一披,立即不冷了。還要咱們窮人家都不要的東西做什麼”

"皮子衣裳雖能禦寒,但是穿著身上多沉那!"

探春這時卻已經想出了一個羽絨衣裳的一個完美的優點——輕薄柔軟,穿著舒適,且是尋常人家也能穿得起的。

“還有,咱們做被子的時候,若是往裡頭填的絨多了,這些小毛毛就可勁兒地往外鑽,有時睡一覺醒來都是一臉的毛……”劉氏竟還沒忘了苦大仇深地數落。

探春悠悠地揚起頭,心想:這感情好,劉氏這邊,竟一口氣將這鵝絨的缺點全講全了——這也難不倒她。這次帶來還沒有用掉的薄綢,堪稱是最細最密的衣料了,倒是可以用薄綢做襯裡,外頭再搭配好看的綢緞刺繡。

想到這裡,探春將雙手用帕子擦乾,轉身想要進屋。提到織料,那自然要問織料的行家們——探春想要寫一封快信回榮府,讓寶玉幫忙問問老太太;另外再寫一封信給寶釵,也向她請教一下,那種“羽絨服”,在人們穿不慣皮毛的南邊,會不會有銷路。

可就在這時,忽聽遠處“砰”的一聲巨響,似乎連大地都被震得顫了兩顫。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王家小院頓時又亂了套。雞都飛上了屋頂,狗爬上了牆頭狂吠。也就那隻被拔了一半毛的大鵝,如今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目瞪口呆的劉氏身前。

探春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板兒的屋子,現在又轉身出來,站在院裡。

她看見東北方向有一線黑煙,正嫋嫋地騰上天空。

第93章 第十三次直播13

"賈老爺,賈老爺!"

玄真觀的道士們排成一排跪在賈敬麵前。

"賈老爺您功德顯見得已經是圓滿了,不日就要飛升。觀裡太小,盛不下您這尊大仙……"就是,賈老爺,求您換個地方再煉丹吧!

賈敬穿著被熏得烏黑的道袍,被這群小道士氣得夠嗆。

“爺可不是在煉丹,這可是煉出了‘亞克力’!”

道士們哪裡管那“亞克力”究竟是什麼東西,隻管一味哀求:“甭管是煉丹,還是煉‘力’,玄真觀現下都不成了,請您換個地方吧!"

昨日裡賈敬煉丹,炸了一回爐子,直接掀了玄真觀的屋頂,那黑煙飄得,方圓六七裡都看得見。萬幸無人損傷。炸爐的時候賈敬剛好不在丹房裡,躲過一次天劫。

玄真觀的道士們各自腦補了賈敬被炸成一段焦屍的模樣,之後那自然是寧國府登門興師問罪,將他們所有人一起鎖拿,扭送官府……

想都不敢想,眾人紛紛搖頭,向賈敬跪求: "賈老爺,求您了,離了本觀吧!"賈敬一伸手,一塊平平的、薄薄的,完全透明的水晶形狀物事便出現在道士們麵前。"爺這是煉出了天上才有的‘亞克力’。你們該覺得榮幸才是,怎麼竟想著趕爺走?"

"唁,這個不就是玻璃嗎?"一名小道士見到賈敬手裡的東西,隨口說道。

如今玻璃在市麵上已有,在各高門大戶裡都已能找到,隻不過額外貴。聽說皇帝在宮裡想給自家書房裝兩扇玻璃窗,都還得專門下旨給內府去采購①。

然而京中各高門大戶多有像賈敬一樣,癡迷修道煉丹的,時常來他們這玄真觀,還會帶些名貴的日用器物到觀裡來。連帶這觀裡的小道士也見多識廣,眼皮子一點兒也不淺。?q??

“嘿,瞧你這話說的,這是仙人用的‘亞克力’,豈能和玻璃相提並論。這東西可比玻璃結實多了。

說著,賈敬頓時雙手舉起他那塊“亞克力”,擺了個“胸口碎大石”的姿勢,將東西往自己胸口重重一撞——亞克力沒事,賈敬自己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好幾步。

玄真觀的道士:這糟了糕了,敢情這位不是功德圓滿即將飛升,而是煉丹不妥,把腦子給煉壞了。

而賈敬腦子還在,他一站定,就將那塊亞克力放在地麵上,隨手找來一塊帶著尖銳棱角的大石,衝著這東西使勁兒一通猛砸,半晌,再將亞克力舉起來,讓道士們看這東西完好無損的樣子——果然,這幅亞克力依舊透明,隻不過表麵多了幾道劃痕,不似剛才那般純淨鮮亮。

"看見了嗎?這是天上之物!"賈敬得意至極,也顧不上他那張被熏黑了半邊的臉,還有那身到處焦黑的衣裳。

"老天爺呐,賈老爺,您這究竟是怎麼做出來的?"

終於有位年長的道士覺出賈敬此物的神奇,驚訝地問了一句。

賈敬卻故意賣關子: “物質聚合你們可懂?天下萬物之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將那些最要緊的物質聚合在一起,它們便自然變化,成為眼前這副樣子……"

"……你們可知,它現在看起來就像是玻璃似的,厚厚的一塊,我還可以將它無限拉長,將它拉成薄薄的一片,就像是紙張,或是絲綢一樣……"

道士們都聽呆了。多年來這玄真觀裡全都是一心向道想要飛升的,沒曾想今日來了一個研究“天下萬物之道”的賈敬。

但道家原本就是以尋訪“天地之道”之道為己任的,賈敬這麼說,旁人又沒法兒駁他,隻能一個勁兒地哀求: "賈老爺,求您彆在這兒了吧!若是再炸上這麼一回,咱們玄真觀就不在了。"

賈敬眼一瞪: “怎麼會,這次不過是煉‘亞克力’的時候煉出了些氣體,也是可燃的,沒能儘數從煙道排出去。往後我都知道了,下次肯定不會再炸了。"

然而,無論這賈敬怎麼分說,玄真觀的道士們都不敢再擔待這尊大神了。

“賈老爺,聽聞您賈家有個彆院,就在六七裡外的王家村邊上。您真要煉這‘亞克力’何不到那莊子上去煉?"

"再要不然,咱們就隻有去寧國府裡小國公爺跟前磕頭,求他把您老人家接回寧國府去。"賈敬一聽,心想:這哪兒行?

他那些個兒孫,整天爬灰的爬灰,胡天胡地的胡天胡地。他怎麼能回寧國府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想到這裡,賈敬泄了氣,低聲道: “那就去彆院吧!”

道士們一聽,喜出望外,就像拜再生父母似

的,將賈敬拜了又拜,又應了他一切所請,將賈敬在這裡的各種用品、方劑、瓶瓶罐罐,全都裝上了一輛大車,往王家村彆院這邊運過來。

賈敬到了王家村附近,放眼一看,見原本這裡附近的野花田看似是有主了,連種玫瑰、薔薇的花田裡都有了田壟。那田地裡豎著界石,石上就一個字——“賈”。

還真是賈家的。

賈敬心想: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難道還能在這京城外置產?不,不像——應當是西府那邊置辦的產業才是。聽那天幕上講,賈家手腕厲害的幾個閨女和媳婦都在西府。

賈敬驅車繼續向前,見到遠處一座是作坊。再往西南行去一陣,才到了彆院。

彆院也極其低調,黑漆大門,牆才粉過沒多久。門上不懸匾額。玄真觀的人不說賈敬絕想不到這裡也是賈府產業。

賈敬是東府的掌家人,來到自家產業跟前也不客氣,乒乒乓乓地敲門。裡頭有管事的出來,看了半天,不認得賈敬,賈敬也不認得他。

賈敬自報了姓名之後,那人才慌慌張張地請賈敬在此恭候,自己匆匆忙忙地進裡頭去稟告去了。

隔了一會兒,賈府的家人忙將賈敬迎進正堂。隔了一會兒,竟是一個容貌端莊,上了些年紀的老

嬤嬤出來,見到賈敬,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問: "閣下乃是寧公之父?"

賈敬見對方雖然穿著半舊的常服,可是言談氣度之間自然有一種不卑不亢的氣度,甚至不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尋常仆婦可以相比的。他雖然修道多年,但自幼習得的禮數習慣還在,當下先拱手成禮,答道:“正是賈敬。”

這時就見一位年輕女孩從正堂後頭轉出來,向這位婦人解釋: “白嬤嬤,這確實是我伯父,小時

候曾經在東府見過的。”說完了又轉身向賈敬行禮,道: “侄女探春,拜見敬伯父。”

賈敬一聽見探春這個名字,立即明白了,前幾天剛從天幕那裡聽說過的。

都是被天幕點名批評過的人兒啊——賈敬見到侄女,竟然由衷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怎麼,難道就因為你被那天幕點過名兒,就被家裡大人發送到這莊子上了?"

賈敬忍不住竟想要為探春打抱不平: "你父親是哪一個,賈赦還是賈政,你放心,伯父定然

為你討回公道!”

探春:.…啊?

她萬萬沒想到,賈敬竟然這般“古道熱腸”,之前聽天幕上說他服金丹修道把自己給毒死了,探春一直覺得賈敬是個沉迷修道的老古板,實在沒料到還有這一出。

探春連忙解釋,她是到這城外幫兄嫂照看產業,順便再看看土地上還能有什麼出產。

話說到這裡,白嬤嬤突然插話:“可是據聞閣下在玄真觀燒丹煉汞已有多年,如何今日會在這裡?"

賈敬臉一紅,心想這被道觀趕出來的糗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靈機一動,想起了自己煉出來的那塊“亞克力”。

"好較侄女得知,我已不是個被天幕上預言了要‘死金丹’的道士賈敬了,我如今是一個‘化學家''

原本賈敬並不知道那天幕上說的“化學”是什麼意思,但近些日子隨著他日日研究,賈敬竟然覺得“化學"這個詞竟然很貼切,不就是"煉化之學”嗎?很符合他的老本行——煉丹。

說著,賈敬從懷中掏出了那塊“亞克力”。這塊樣品雖然已經被他砸過劃過,多出了好多劃痕,早已不夠純淨清透。但是東西舉在探春眼前,還是吸引了這名少女的眼光。

"這是……"

"這是亞克力!"賈敬得意地說, "是伯父從丹爐裡煉出的!""這不就是玻璃?"白嬤嬤哪壺不開提了哪壺, "成色還沒玻璃好。"

賈敬一下子漲紅了臉,心裡盤算是不是需要在小侄女麵前表演“胸口碎亞克力”這種戲碼。

然而探春聽聞“亞克力”這三個字,卻驚訝地指著賈敬手中,驚問道: “這……這難道是天幕上仙子用來……"

白嬤嬤顯然沒有看過天幕上說賈府織物的那次,不知道探春所指為何。

但賈敬很清楚,點頭道: “是呀,用來保護織物,使之不被“氧化’的。”他故意用“氧化”這等玄之又玄的字眼,這樣可以在白嬤嬤麵前顯得莫測高深些。

"探春侄女,須知我這‘亞克力’,不止可以鑄成玻璃這般透明堅固的物品,而且還可以拉長、拉寬,令它成為薄薄的像是絲綢一般的織物。然而它卻比絲綢更堅固,不會破、

不透風……"

一聽見“織物”二字,探春的眼頓時睜圓了。

這不就是那日天幕上出現的“溫室大棚”,四壁上繃著的那種薄薄的一層嗎?

"敬伯父,那……那些薄薄的‘亞克力’,您還能不能再做出來一些?"

"這當然!"賈敬瞪圓了眼,對於探春這小小女孩竟然敢質疑長輩感到不可思議。然而隨即他的態度又軟和下來,這位昔年寧國府的當家人訕訕地道: “但是,之前一次,在玄真觀煉化這東西的時候,出了點岔子,炸了一個丹爐。"

探春與白嬤嬤頓時想到了昨日那次“驚天動地”的巨響和黑煙,兩人都是麵麵相覷。

然而賈敬卻好不容易才遇見了一個聽說過“亞克力”的人,再者他又解釋了,自己死活不願回寧國府去,又賭咒發誓,說是前一次炸爐的原因他已經找到,往後絕對絕對不會再炸了。

探春和白嬤嬤,這才半信半疑地,勉強接納賈敬,在這彆院裡住了下來。

第二天,賈敬漫山遍野地看地方。他要給自己找個風水絕佳的寶地,將自己煉化那“亞克力”的作坊建起來。

而幾封帶有探春親筆手書的急信,也從王家村附近的彆院出發,急速送往榮國府和薛家去。

第88章 第十三次直播⑧

天幕上討論探春遠嫁,順帶提到了林黛玉。而黛玉如今已被皇家封為縣主,如果真要和親,黛玉確實是一個可能的人選。賈母便起心要將林如海也拉進來,而王夫人想不明白,又擔心丟了賈府的顏麵,正在那邊胡攪蠻纏。

寶玉看不下去了,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雙手托起,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天幕上出現一行字跡: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探春為什麼一定要和親呢?】

【感謝“賈寶玉”童鞋,這又是一個好問題。】

天幕上的蕭蘭蘭啜了一小口手中捧著的咖啡,慢慢地開口回答。

【首先申明,探春遠嫁和親,這在前八十回裡還沒有寫到。因此蘭蘭往下要講的內容全屬根據前八十回的線索所做的推測。這件事還要從第七十五回 講起,在第七十五回時發生了一件大事:金陵甄家被抄家了。】

聽說金陵甄家被抄家,賈母隻覺得心頭猛地一跳,連忙伸手掩著心口。

這位老人家前段時日因為天幕沒有接受那副瓔珞而一直憂心忡忡,今日雖然心結解了,可依舊情緒起伏,到了這節骨眼上終於覺得不舒服了。

鳳姐兒見狀,趕緊張羅著要給賈母拿藥,卻被賈母按住手,要她在一旁老實聽著。鳳姐連忙一個眼神遞給鴛鴦,讓她去將賈母常用的藥物取來,自己則縮在賈母身邊,安靜聽天上說的。

【當時曹公是怎樣寫甄家抄家的事呢?他是用寧國府尤氏的視角,寫她正要往王夫人處去,她身邊的幾個老嬤嬤便說: “奶奶且彆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還有些東西,不知是作什麼機密事。奶奶這一去恐不便。”①】

【尤氏這時候已經從賈珍那裡得知,邸報上寫這甄家犯了罪,現今抄沒家私,調取進京治罪。於是她很驚異甄家竟然這時候還有人來。①】

【這時尤氏身邊的嬤嬤就道:“正是呢,才來了幾個女人,氣色不成氣色,慌慌張張的,想必有什麼瞞人的事情也是有的。”①】

聽到這裡,年輕一輩如鳳姐、寶玉、探春都還不覺得如何,賈母已經聽得麵如土色,一轉臉望著王夫人,壓低了聲音道: "你,你怎麼敢……"

王夫人這時也覺出不對,但看見賈母臉色不對,趕緊先勸道: "老太太,媳婦絕對沒做過這件事,甄家最近也沒來過人……甄家還沒犯

事呢!"

賈母這才從驚懼中省過來:天幕所說之事還未發生,倒還不用這麼早就著急。

【小夥伴們,這是曹公以十分隱晦的手法,揭露了賈家所犯下的一件罪行。從尤氏身邊老嬤嬤的陳述來看,這是賈家接受了甄家寄放的財物。】

【甄家被抄沒財產,卻寄放了一部分到賈家,妄圖等到風頭過去,甄家餘下的人還能從賈家將這些財物要回來。但這是有違國法的,不僅是甄家,賈家藏匿罪家財物,也是重罪,並且很可能在第八十回 之後不久,榮國府就遭到查抄.…】

賈母聞言瞪著王夫人,告誡道: "老二媳婦,你可不能……你可千萬不能……"

王夫人心想,若是甄家真的將罪產送上門,自己看在那麼多財帛的份兒上,沒準真的會收下來。隻是若連累到自家查抄,那就不值當了。她連忙對著賈母賭咒發誓: “老太太,媳婦縱是再沒見識,也不能,況且也不敢呀……"

【在這種情況下,榮國府獻出探春,讓她作為朝廷的和親人選,前往海外和親,一定程度上能夠“將功抵罪”,讓榮國府免於被朝廷追究。】

探春聽到這裡終於完全明白了。

原來自己隻是一枚棋子,被驅使著走出去,是為了挽救榮國府閨府的臉麵與前程。

不過,若是這樣,能救閨府性命,探春竟然覺得還有點兒值——家人骨肉都保住了平安,而她自己,也終於有機會走向那一片未知的天地。

【然而,這還隻是賈府遇到的第一次嚴重政治危機。這次政治危機因為探春的自我犧牲遠嫁他鄉而得以暫時平息。之後賈府還會遇到第二次嚴重打擊,而這一次賈府受到打擊的根源應當是寧國府。要不怎麼說“造釁開端實在寧”呢?】

【賈府遭受第二次打擊的時候,恰逢元春死亡,賈家徹底喪失了一切政治支持,因而一敗塗地。】

當賈母聽說元春之死,頓時覺得心頭一陣絞痛,眼一閉,將往背後椅子上一靠。所幸鴛鴦和鳳姐早有準備,鳳姐伸手去掐賈母的人中,鴛鴦早已將事先備下的藥物用溫水化開,這時一股腦兒全灌入賈母口中,又讓她舌下含了參片。

賈母這時才回過神來,隻管睜著眼定定地望著天幕,過了好一會兒,那眼珠才開始轉動,臉上開始漸漸恢複血色。

賈母院兒裡早就亂了套,鴛鴦與鳳姐手忙腳亂地在照顧賈母,李紈命人拿了賈府的名帖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王夫人則哭著在叫寶玉——

"寶玉,寶玉,快讓這天幕停下來吧,彆讓她再嘮叨了!"

寶玉“唉”了一聲,伸出右手就要向天空中點去,忽然左手衣袖被人猛地一拽——探春衝寶玉使了個眼色,示意寶玉彆那麼快,慢慢來。

寶玉心中一動,手上慢了慢,果然,隻聽片刻後賈母開口說道:“寶玉,彆——”

雖然賈母還有些虛弱,說不出話,可是這位老太太心裡門清: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中斷?寶玉立在原地,略想了想,轉過身去,在麵前的字紙上寫下一行字,然後托向天空。【賈寶玉風雪山神廟:那甄家又是為什麼而抄家的呢?】

這天幕上的仙子不是說過的?——甄家與賈家一起都影射“清代”的江寧織造曹家。如今問到了賈家抄家的原因,寶玉覺得也很有必要問問甄家的。

【甄家為什麼而抄家……這曹公沒寫。蘭蘭也不知道啊!】天幕上仙子答得乾脆利落。寶玉登時傻眼:竟然有天上蕭仙都不知道的事嗎?

【後四十回續書中倒是寫過:甄家的家主甄應嘉,是因為詮誤革了職,動了家產。這裡“詮誤”就是指受了牽連,說明不是他自己犯的錯。而續書後來又寫皇帝眷念功臣,賜還世職。但是這一段續

得明顯太兒戲了。難道這抄家是過家家?說抄就抄,說賜還就賜還的嗎?】

眾人聽得無語,但細細想今上的作風,也覺得天上仙子說的是對的。

就在這時,探春突然將另外一張字紙塞到寶玉手中,寶玉全心全意信任這位三妹妹,看也沒看,直接托起,舉向天空。

【賈寶玉風雪山神廟:那甄賈兩家的原型,江寧織造府曹家,又是為何而抄家的呢?】

這個問題直抵根源——天幕上不總是說甄家賈家俱是曹家的映射,而曹家又是仙界那邊能向上追溯的“曆史”嗎?既然如此,那天幕應當不會為曹家諱言才對。

【23333:咦,賈寶玉和“抄家”兩個字較上勁兒了。】

【……:啊哈哈,我有了一點奇妙的聯想。】

天幕上,蕭蘭蘭將手中的咖啡杯往桌麵上豪氣萬丈地一放。

【看起來這

位童鞋還真是很關心各府被抄家的原因啊!那麼好,蘭蘭索性將所有與《紅樓夢》有關的"抄家史"一起都講一下。】

【最早被抄家的,是曹家的姻親李家,也就是賈母史老太君原型李氏的娘家。李家的家主名叫李煦,和曹寅一樣,也是康熙皇帝的親信,任蘇州織造。在康熙皇帝駕崩,雍正即位以後的第一年,李煦就因為織造任上的巨額虧空而被抄家。根據內務府檔案,李煦虧空的銀兩是三十八萬兩……】

寶玉與探春聽到這裡,心知不妙,果然,一回頭,賈母臉色蒼白,一字不說,望著天幕。而王夫人則臉帶責備,望著他們兄妹二人。

【待到了雍正五年二月,因查出李煦在康熙五十二年,曾買了五個蘇州女子送給八阿哥胤裸,那時候已經叫“阿其那”。這件事說明李煦的問題已經不止是經濟問題,而是選邊站隊的政治問題了。因此李煦被罪加一等,不久被流放打牲烏拉,凍餓而死。】

這樣殘酷冰冷的背景,說得賈母連哭都不敢哭了,隻木木地坐在原地,

【相比李家,雍正皇帝對曹家要相對寬容一些。雍正查抄曹家,是在雍正五年年底。那時曹頫被彈劾騷擾驛站,雍正便下旨審查。幾天之後,雍正得到密報,曹頫在離職受審期間竟然秘密轉移家財。至此,雍正皇帝終於忍無可忍,於雍正六年正月下旨抄家。】

曹家的經曆令賈府眾人聽得眼前一黑——這不和剛剛提到甄家所犯之事一模一樣嗎?

但探春有種膿包被戳破的暢快感。她奮力揚著頭,望著天幕,心想:總比不知怎麼突然就死了的好。

【不過,雍正待曹家算是寬容。雍正七年,曹家案件審結: “查曹頫因騷擾驛站獲罪,現今枷號。”①“枷號”大家知道吧?就是戴著刑具,站在衙門外麵讓人圍觀,而且是要每天到衙門跟前點卯戴枷,就跟上班一樣。】

【曹家舉家遷入京城,居住在崇文門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間半①。曹頫的枷號處罰大約持續了一年左右,一年之後枷號漸漸免除。曹家這時還得了一些親朋故舊的接濟,曹家慢慢也就緩過元氣。待到乾隆元年,新帝登基,便寬免了曹家虧空銀兩。】

賈母聽聞此言,雖然雙目含淚,但兀自雙手合什,道: “若能緩過來還好……”

恰在這時,太醫院的大夫請來了。王濟仁因此前牛痘的事,與榮府起了齣語,一氣之下,發誓

也不來了。而賈家也發誓再也不要王濟仁來診脈,所以今天賈府的片子遞到太醫院,是一位麵生的太醫,一進垂花門,也不往天上看,便直往裡闖。

賈母等人頓時又慌了,一來怕錯過了天幕,二來又怕天幕上講了什麼,這位新來的太醫也能看見。一時間賈母要攔人,而王夫人在查問究竟是誰去請的太醫,李紈惶恐,鳳姐擔心賈母又會被氣著,院裡頓時亂成一團。

好在那位大夫甚是通情達理,被人一攔,便答應先去外頭客廳裡坐會兒,待會兒再進來給老太太診脈。他完全不像是能看見天幕的樣子,在出垂花門的那一刻,特地探頭向院裡看了看,向迎出來的仆婦問: "為何各位都在仰頭看天,府上……最近是都落枕了嗎?"

榮府的老嬤嬤:…

太醫出去之後,榮府眾人繼續凝神聽天幕上的動靜。

【因此可以說,在雍正後期,和乾隆皇帝剛一即位的兩三年內,曹家經曆了一段“否極泰來”的"家道中興"時光。】

"那也就是說,賈家還有希望……"賈母聽著聽著,將身體支起,眼中充滿光彩。

【然而等到乾隆四年,發生了“弘皙逆案”。曹家的眾多親友都因此受到牽連。比如說,曹家那位王妃,嫁到平郡王家的曹氏所生的嫡子,平郡王納爾蘇世子福彭也因卷入此案而在短短幾天之內失勢。】

寶玉與探春各自心驚膽戰,想要記下“弘皙逆案”四個字,一來不確定“弘皙”兩個字究竟是哪兩個,二來也確實不敢將這等影射朝中辛秘的文字白紙黑字記下來。

【自那之後,曹家也就在曆史上消失了。史料上再也沒有出現過曹家人的蹤跡。這就是為什麼研究《紅樓夢》的專家學者們需要反複考證研究,才能得出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結論——正史之中,對於曹家和曹家人已不再有明確記載,研究者所依靠的,大多隻是各種文人筆記、甚至是書信,才能追蹤到曹雪芹的蛛絲馬跡。】

天幕上訴說的這些“曆史”觸目驚心,尤其考慮到曹家與賈家的“對應”關係,就更嚇人了。

不過,賈母還是衝探春點了點頭,示意她做得很好——探春確實是有魄力,三下五除二,將相關幾家抄家的重要原因都問到了。

探春卻還在猶豫,因為天幕在說到最後一

段“弘皙逆案”的時候語焉不詳,隻說很多人都受到牽連,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幕其實沒有透露。

探春正在考慮要不要再向天幕詳細問一下“弘皙逆案”,卻苦於不知道“弘皙”兩個字該怎麼寫。

誰知道還未等她做出決定,天幕上蕭蘭蘭狡黠地一笑。

【關於“弘皙逆案”這一段,不少研究學者認為這也確實在《紅樓夢》中有所反映。不過呢,蘭蘭今天要在這裡賣個關子,等到咱們直播說元春那一期的時候再講!】

"啊這……"

賈母心中既升起了希望又同時充滿失望:天幕既然承諾了會說元春,那想必不會食言;然而要等……賈家,會不會等不到那一天啊!

算起來這可是天幕出現以來,向他們賈家賣的最大的關子。

第94章 第十四次直播①

蕭蘭蘭想起上次直播的經曆,兀自還有點臉紅——

當時她在直播的時候喝了不少水:都是因為腦哥太熱情,又是湯又是茶又是咖啡的,這就導致蕭蘭蘭最後一段直播節奏很“緊湊”。

她一旦退出直播間,就快速衝向了洗手間,將腦哥丟在身後。

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她本就已經超級尷尬,而腦哥卻已經快手快腳地把碗筷茶杯什麼的都收拾好了,她就連幫忙收拾都沒趕上。

最令人不好意思的是——腦哥竟然還特地把幾樣方便打包的菜,尤其是那道被她誇了又誇的“雞髓筍”,都打包在餐盒裡,讓她方便帶回到旅社裡繼續去享用。

蕭蘭蘭此前根本就沒提過這樣的要求,而是腦哥自覺主動地就這麼做了。"腦哥這怎麼好意思,我這是來和你合作,怎麼好又吃又拿的?"但是腦哥卻隻是撓撓頭,憨厚地笑著,說:“下次再來玩!”蕭蘭蘭忍不住當場感慨: "南京的朋友真是好客啊!"

後來蕭蘭蘭在自己住的旅社裡,找餐廳的工作人員幫忙將那幾樣菜熱了熱,頓時香飄全餐廳,惹得不少人打聽那究竟是什麼菜。蕭蘭蘭當然順手把腦哥的農業基地給推介了出去。

蕭蘭蘭則開始著手準備她在南京的最後一場直播。正在伏案的時候,平台爸爸發來消息:

【為您結算直播間積分——】

【上一次結算後直播間積分:146700。】

【完成一次直播,佩戴徽章六枚,積分增加6000。】看著屏幕上自己直播間整整齊齊懸掛著的六枚徽章,蕭蘭蘭也很是得意。

要知道,上一回她覺得自己“無功不受祿”,因此將粉絲送她的那一幅十六扇“慧紋”瓔珞給退了回去,因此錯過了“日進鬥金II”徽章。

誰知道剛剛把東西退回去,平台爸爸又送了她一枚“君子之風”徽章,大概就是為了獎勵她“君子不奪人所好”。

所以她現在有六枚徽章了,掛在直播間裡,還真的能給她帶來新的流量呢!蕭蘭蘭還記得,有個ID叫做“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粉絲,就是看見了這麼多的徽章,才到她直播間來的。

【邀請合作者加入直播,積分增加100。】

雖然隻有100點積分,然而這位合作者實在是太好客太可愛了,蕭

蘭蘭頓時覺得這100點積分也和其它合作者帶來的積分一樣珍貴。

【結算後直播間積分:152800。】

【主播等級:Lv10;主播頭銜:群芳之冠。】

"啊——"

蕭蘭蘭一聲慘呼,已經15萬積分了,竟然還沒有升級。看來,越往上升級之路越艱難。而她已經等不及想要知道新頭銜是什麼了。

繼續努力,蕭蘭蘭!

蕭蘭蘭說著衝著鏡子裡的自己一握拳,低頭繼續準備下一次的直播。

誰知就在這時, “叮”的一聲,收到一條消息,手機屏幕上腦哥的卡通頭像在不斷晃動。這還是直播結束之後,腦哥第一次主動聯係她。

蕭蘭蘭連忙點開消息欄,就見腦哥發來一張截圖,下麵寫道 【蘭蘭,我收到了這個!】蕭蘭蘭定睛一看,竟然是“日進鬥金II”徽章。

啊這……

蕭蘭蘭一時還沒能繞過來:她上次拒絕了那副慧紋瓔珞因此失去了獲得日進鬥金I的機會結果換來了君子之風徽章然而現在日進鬥金I腳又跑到了腦哥那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還在暈著,腦哥的消息又到了。

【蘭蘭,我把它送給你了,覺得掛在你的直播間裡特彆好看!嘿嘿。】

蕭蘭蘭忍不住失笑,覺得最末那“嘿嘿”兩個字真是絕了,就仿佛讓她親眼看著腦哥在麵前憨憨地摸著後腦似的。

果然,平台又發來消息:

【收到合作者“七頭一腦”所贈送的“日進鬥金I”徽章,接受請按“確認”。】

蕭蘭蘭微笑著按下了“確認”鍵,心想這次的徽章係統總算正常一點了。這兩天她的主頁點擊量暴增,還有粉絲私信來問腦哥的農業基地怎麼走的。想必基地食堂以後要爆滿了。能收到“日進鬥金II"應該也並不奇怪。

王家村裡,劉姥姥和探春並肩站著一處田壟上,望著眼前搭建起的一座座穹頂形狀的大棚。

而這些並列的毛竹之間,則同樣以竹篾加固,毛竹與竹籬之間做了榫卯,可以直接拚接起來,這也確保了毛竹與竹篾搭建起來,各處都是一樣長短大小。

這些毛竹與竹篾格出一個又一個兩尺見方的方格,上麵蒙著一張又一張的薄型“亞克力”。

賈敬沒有食言,他確實做到將那種透明而堅韌的亞克力拉薄拉長了,剛開始時疙疙瘩瘩的很不均

勻,但是賈敬和他手下兩個從玄真觀雇來的小道士手中的活計越做越好,漸漸能將那亞克力扯成薄薄的一大片,而且不似玻璃般堅硬,而是像布幅一樣,可以任意覆蓋在“溫室大棚”的四壁上。

唯一的缺點可能是這東西剛做出來的時候味兒比較大,要放在那裡放一陣子"散味兒"才行。

但據賈敬和小道士們說:這點味道著實不算什麼。他們在玄真觀中煉丹的時候,那丹爐一揭開的時候,什麼味兒都出來過。

探春對賈敬竟然能從玄真觀中雇出兩個道士來幫忙這事著實感到欽佩。但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財帛動人心,這兩個小道士想必很清楚他們在玄真觀裡也不是能“飛升”的人人,還不如出來跟著賈敬,多少能賺點錢。

如今賈敬汲取了上次炸爐的教訓,先是將那製“亞克力”的“丹房”建在了遠離王家村民宅的地方,製丹爐的時候也單獨留了一條很長的向上煙道,能將物質“聚合”時產生的氣體強排出丹爐。

那作坊裡養了好幾隻鸚鵡,整天在丹爐旁學舌,但事實上這些小動物是為了以防萬一,免得萬一這丹爐裡生出什麼人吸了會覺得不好的氣體。

所幸直到入冬,這幾隻鸚鵡都好好的,而且見證了一批又一批的“亞克力”被製出來,且送到王家村去。

如今探春與劉姥姥麵對的,就是這樣製出的“溫室大棚”。

劉姥姥忍不住感慨: “老婆子這輩子活了這麼些念頭,這還真是第一次在這時節裡見到這麼多的葉菜。"

探春也點著頭: “是啊,京城一帶雖然冬季寒冷,可是有這溫室大棚在,一些耐寒的蔬菜.…天幕上說的那些南方的野菜,也能在這裡麵種起來了。"

劉姥姥聞言便轉過身,衝探春一笑,眼角的皺紋瞬間像是花朵盛開。

"三姑娘,當初姥姥隻是讓你有棗沒棗打一竿,試上一試。誰曾想你竟然都製出來了?"

探春也笑著道: “要不是姥姥勸我堅持,我哪裡又能站在這裡,親眼見證今天這副景象呢?”

如今這第一批的“冬令蔬菜”已經收下來,命人送到京城裡去了。寧榮二府中人已經各自嘗試到一回冬令野菜的“甜頭”。而賈母欣慰異常,特地命賈璉和鳳姐一起來了一趟,探視探春。

據賈璉和鳳姐說,冬令京郊有產“蔬菜”這事,已經在京城漸漸傳開。冬季裡新鮮蔬果奇缺,菜價騰貴,人人見了綠葉菜都喊稀罕。按照賈璉的說法,今年榮府裡往各大府邸送去的節禮,甭管是直接送菜,還是用菜換錢,已經全都有著落了。

按天幕上的說法,將探春放在大觀園裡,一年隻能省下四百兩銀子。

而如今,這王家村的冬令菜蔬的營生,帶給榮府的收益起碼是千兩往上。待到明年,探春能再將這溫室大棚的規模做得再大些,成千上萬的生意也能做得出來。

另外,鳳姐還悄悄告訴探春:經過林如海斡旋,南安郡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南方將領想必不敢再妄談刀兵,而海疆諸小國也有意議和,紛紛遣使入朝納貢。如此一來,南方那場戰事便確定打不起來了。

這也就意味著探春用不著再去遠嫁和親。

——這都是天幕帶來的變化。

回想起這些時日裡發生的事,探春忍不住再一次對天幕心生感激,仰頭望著頭頂上方的冬日藍天,口中喃喃低語。

這時劉姥姥又好奇道: “三姑娘上次還提過那‘羽絨服’的事,如今怎樣了?”

一聽劉姥姥說起“羽絨服”,探春愈發心情舒暢。

"還記得姥姥當日對我說,蔓上花開兩朵,有時是這朵,有時卻是那朵,不一定的……而如今,我這兩朵花都結了小倭瓜出來,就等著長大啦!"

這是探春寫了信給寶釵,寶釵肯定了她的想法——在江南一帶人們已是不大習慣冬令穿皮毛衣物,填有絲綿或是棉花的棉襖卻未必扛凍。若是有比絲綿更暖和,比皮子更輕薄的冬衣,在江南想必能大行其道的。

而探春也沒有隻坐等著寶釵的回複,她已經找人挨家挨戶去收那鵝絨去了。

可巧這王家村冬令本有習俗,各家都做臘鴨與風鵝,加之今

年王家村年景好,除去春種秋收,春夏時有花田脂粉的營生要忙,臨到冬來,竟又多出一門冬令蔬菜的營生。於是家家戶戶都比上年闊綽了許多,臘鴨與風鵝也就甘願多做幾隻。一時之間,竟讓探春收回了好些鴨絨與鵝絨。

這些禽絨由探春的人收回來之後統一處理,先是用開水燙一遍,然後用加入香料的澡豆搓洗,最後堆在炕上慢慢烘乾,便全無異味,可以往衣物裡填塞了。y??У

這處理的過程,包括所用澡豆的配方,探春都留了個心眼,沒輕易向外透露。但王家村的農人隻說是以往不值錢的鵝絨鴨絨,如今也能賣出錢來,各家各戶都多了實惠在手裡,都是感謝探春,沒有不高興的。

隻是探春的嘗試,目前還停在這最初的一段,所以她才說了,這蔓上的花,剛剛結出了一枚小小的倭瓜出來,日後還要長大。

可是如今,探春已經心中舒順,看到了希望,過去她在榮府中時時感受到的那種焦慮與壓抑,如今大多都一掃而空。

前些日子賈母還來信告訴探春,讓她年節時回來幫著忙年,順帶挑幾房得力的家人,帶到王家村彆院。到時探春儘可以挑幾房中意的,到時用起來如臂使指,總比她自己一人拋頭露麵地到處忙碌要好。

劉姥姥聽了探春說的也很是高興,笑著點頭道: “既是如此,姥姥就等著哪天見識你做出來的‘羽絨服’!"

誰知就在這時,探春雙眼一亮,指著天幕道: "快看,姥姥!"

她一時還拿不太準劉姥姥是否能看見天幕,但劉姥姥眯著雙眼,覷著天上直點頭。

倒是白嬤嬤抱著手爐從屋裡轉出來看了一眼,見探春正與劉姥姥好端端地說話,便又縮回屋裡去了。

"姥姥,快看,天上那位蕭仙,穿的就是我說的‘羽絨服’,衣上有縱橫縫紉的……"劉姥姥這回在探春的指點下終於看清了,笑著點頭道:"這回信了,這回真信了!"與此同時,天幕上蕭蘭蘭那清脆的聲音也傳下來。【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蘭蘭的紅樓直播間”,我是蕭蘭蘭。】

【今天蘭蘭在位於南京的瞻園給大家直播。這座園林是當年87版電視劇拍攝時, "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取景地。所以,蘭蘭今天打算也就像當年的劉姥姥一樣,帶大家進瞻園,看看這座號稱“金陵

一園”的園林。】

探春聞聲激動不已,拽著劉姥姥的衣袖道: “姥姥,你聽見了嗎?天上仙子竟然把她自己比作您!"

劉姥姥聞言傻笑:"真有此事?三姑娘你可千萬彆哄我。"

第95章 第十四次直播②

【進大觀園,自然要談劉姥姥,今天蘭蘭會一邊帶大家看看這座江南名園,一邊和大家一起聊聊劉姥姥這個人物.…】

探春聽見天幕上如此說,便伸手為劉姥姥捏了捏肩膀,笑著說: “您聽見了沒,這可不是我說的。天幕上都說了,她要和大家一道聊聊您呢?"

【另外,蘭蘭今天還預約了要見一位紅樓美食專家,據說這位大師複刻出了好幾道非常複雜的紅樓名菜。之前蘭蘭看到過好多美食博主推薦, “糖兔子甜又甜”聽說我在南京,也特地拜托我來嘗一嘗。所以咱們今天一起到他那裡看看。蘭蘭事先預約的,正是那道劉姥姥在大觀園裡嘗到的那道“茄耋”。】

【隻不過那位大師時間比較緊張,因此要蘭蘭在附近隨時待命,到了時間他會通知蘭蘭到他的"紅樓私房菜"餐廳去的。】

【天青色等煙雨:哇,好大的架子!】

【花開彼岸:蘭蘭,你現在可是百萬粉絲的文化up,我怎麼覺得人家應該就你的時間才對?】【啊?蘭蘭可真沒這麼多粉絲……啊!】

探春就聽蕭蘭蘭似乎在天幕上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似乎突然看到了什麼喜訊。

【竟然真的有七位數的粉絲了?前兩天看的時候還差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腦哥的粉絲也都關注我了……總之感謝大家的支持,感謝大家的喜歡!】

天幕上蕭蘭蘭的聲音裡,都滿滿地溢著歡喜,但又很謙虛,似乎這都是大家的功勞,而非她一個人的成就。

然而劉姥姥納悶地問探春: “粉絲……不就是那細粉條兒嗎?這都天上仙子了,這細粉條兒應該要多少有多少,怎麼還因為多了細粉條兒而歡喜呢?"

探春:這……我也不知道啊。

【至於那位操持“紅樓私房菜”的大師,我想人家既然在那麼寸土寸金的地方開那樣一間高大上的餐廳,肯定有幾把刷子。旁人不願就我,那我就去就他,再說這要求也不算太離譜,地方離不遠,一出瞻園正門不遠就是。蘭蘭到時一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東部地區有雨:辛苦主播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辛苦主播了!】【姑蘇林黛玉:辛苦主播了!】【……】

探春仰著頭,看見這個ID,心想:不知這是不是林姐姐。

她已經聽寶玉說過了“注冊

用戶”的全過程,現在很有點兒手癢,不知是不是也該自己注冊一個“用戶”。然而若是注冊了用戶,又該叫什麼;再說現下這裡田壟上又無紙筆……探春正想著,天幕開始輕輕晃動,顯然是天上仙子正帶著他們這些凡人開始逛園子了。

【咱們老規矩,逛園子的時候,咱們讓彈幕飛起來哈!】

探春對彈幕已經很熟悉了,知道主播會讓那些長長短短的ID暫時消失,讓各人寫的字都在天上快速地飄著。

【瞻園是南京城中年代最久的園林,已有六百多年的曆史。】"這天上仙子又講古啦!"劉姥姥笑著道, "最喜歡聽仙子講古,這朝那朝的。"

探春聞言卻習慣性地一抬手,才發現此處竟沒有紙筆,好讓她記一下的。不過可以想見寶玉哥哥那邊,應當不會錯過才對。

【瞻園在明初時,曾是□朱元璋稱帝前的吳王府,後來賜予中山王徐達做府邸花園。到了清代,瞻園成為江南左布政司署府,乾隆南巡的時候曾在此駐蹕。①】

【到了太平天國時期,這座園林曾經先後作為東王楊秀清的府邸,夏官副丞相賴漢英衙署和幼西王蕭有和的府邸。之後清軍奪取天京時此園被兵燹所毀。現在我們看到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重建的園林。①】

劉姥姥聽不懂“兵燹”是什麼意思,探春便講給她聽。

劉姥姥呆看著天幕上出現的一片亭台樓閣,抄手遊廊,秀美園景,忍不住眼神裡透出哀傷: "這麼好的園子,怎麼就毀了呢?"

探春便道:“人間並沒有永恒之事,且彆說天上這處園林有六百年了,再漂亮的園子,幾年沒人打理,立即就荒廢了。又如那些個百年之家……"

她講到這裡,忽然發現竟順嘴講到了自家頭上。最初的一陣驚憂與傷感之後,探春心中竟又升起一個念頭——既然世間一切都有更迭,那麼自家想必也逃不脫。如果賈家真的不得不散,那麼家人最終如何散去,才是最好的結果呢?

【當時園林完成重建之後,瞻園便成了87版紅樓夢的拍攝取景地。在此拍攝的著名場景便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探春連忙收回心神,轉身扶著劉姥姥的手,指著天幕道: “姥姥您看,天幕上這座園子真的和咱家很像。下回一定請您去我們家逛逛。"

【除此之外,還有92版《新白娘子傳奇》也是在這裡拍攝的。這裡曾經是白素貞的“白府”。蘭蘭至今還清楚記得片中小青將假山旁一個骷髏頭變成石凳的樣子,大家看,就是在前麵那座假山旁邊.…】

探春聞言便愣神:怎麼突然變講鬼故事了?

天幕上也刷過一片“哈哈哈畫風突變”、 “暑假必備”之類的文字。劉姥姥卻歡喜地拍著手: "小青、白蛇……白娘娘的故事我是聽過的。"

探春望著興高采烈的劉姥姥不說話,心中暗想:外人看來劉姥姥隻是一介尋常村婦,然而她與劉姥姥相處這些時日,卻知這位老太太見多識廣,心裡敞亮著呢。隻不過是表麵的貧窮與粗鄙容易令人蒙蔽,忽視了她根骨裡的那份豁達與堅持。

回想起天幕上說劉姥姥能救巧兒,榮府裡還有好些人不肯信。然而探春經過這一次,已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了,這位老婦人確實擁有這樣的善念與力量,令她們這些高門大戶出來的也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