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宴席(1 / 2)

巷子口的燈籠叫風吹的快要滅了, 忽明忽暗地打在人臉上。

烏正拿著這封信,覺得自個是拿了個燙手的山芋,心裡暗暗叫苦。

李淮修沉默一會, 麵上倒是不見生氣, 他輕輕甩了一下馬鞭。

男人想了想, 平靜地說了幾句話,烏正點頭應下, 當下便安排了人手。

李淮修回到宅子的時候,阿瑤已經睡著了。

女孩烏黑的長睫垂著, 輕輕地覆在酡紅的麵頰上,胸脯細微地起伏著, 發出和緩的呼吸聲。

男人坐在榻邊,很安靜地看了她一會。

有人來小心地敲了敲房門, 李淮修才起身離開。

·

阿瑤昨日寄了三封信出去,送的都是馮家德高望重的族老。

她以為這事不會很快, 三天能有個回聲就不錯了,畢竟族老也是馮家人, 到底是最看重馮家的臉麵的。

沒承想,第二天就有人上了馮家的門。

馮平棋是馮老先生的堂叔,馮老先生小時候家中困苦, 是馮平棋惜才,不收他的束脩, 叫他在馮家的族學裡聽課, 有時還搭上一頓夥食,這樣一書一飯地供著,這才叫馮老先生有了後來的前程。

馮老先生在世的時候還要叫他一聲老師,逢年過節都要包上厚禮上門拜訪。

馮平棋年輕的時候是前朝的大官, 為人板直還有些清高,門生滿天下,馮家如今有些臉麵的後人幾乎都受過他的提攜。

那日收了阿瑤的信,滿滿兩頁紙,把這老太爺氣得麵紅耳赤。

馮平棋把自己的兒子兒媳召來一問,“大房的阿瑤,與那雅姐兒,叫土匪抓去了?”

見兩人含糊其辭,馮平棋腦子轉個彎就知道了,果然確有此事!

馮平棋把信拍在桌子上,麵色黑沉。

叫土匪抓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後頭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才叫馮平棋無法接受。

不僅沒將這消息封鎖住,反而還鬨得滿城風雨,馮家大房是嫡支,馮家的門麵鬨了這樣大的笑話,馮家隻怕已經成了京城的笑柄。

兒子兒媳都有些戰戰兢兢,馮平棋往日裡修身養性,並不關心俗事,他們的孫女如今在議親事,受了不小的影響。

當初馮清雅回了京城,他們就隱晦地提點過,這事不要到處嚷嚷,最好死不承認,把影響降到最低才是好的。

可馮清雅不把他們當回事,老夫人又為人強勢,他們也隻敢在心裡罵兩句。

馮平棋看重名聲,族裡出了這樣的醜事,這下是飯都吃不下,第二天就上了馮家的門。

馮老夫人在正堂接待他,口中稱他堂叔。

馮平棋已經好幾年沒這樣正式地登門拜訪了,叫馮老夫人摸不清他的路數,命人煮了上好的茶葉。

丫鬟給馮平棋奉茶,老人擺擺手,他年過古稀,但是依舊精神矍鑠看著很是硬朗。

“張氏,有些話我本來是不想說的。”馮平棋板著臉叫下人都退下,把茶杯推到一邊,“畢竟管教兒孫是你自己的事情,旁人不好插手。”

這事的重點不在於兩個女兒家叫土匪擄走了,這不能怪她們兩個弱質女流,而是事後的應對法子。不管旁人知不知道這事,自家都要咬死了絕無此事發生,怎麼能自個就跟開茶館一樣到處亂講呢?

這下算是連累了族裡所有的女郎。

馮老夫人皺了皺眉,麵色慢慢沉了下來。

馮平棋隻當看不見,“我隻說雅姐兒,是不是有些太不像話了?”

長姐的未婚夫在陣前救了自己,過後不避嫌也就罷了,還滿世界嚷嚷,生怕彆人不知道,又蠢又毒。叫這樣沒眼色的小娘子把馮家的名聲壞了,馮平棋恨不得賞她幾十個板子,叫她知道知道是非。

還有阿瑤,原本一個大家閨秀,如今倒好,同那匪寇出生的粗俗之人混在一起。

這房的風水也不知怎麼了,兩個女孩沒有一個體麵一些的。

馮老夫人叫他說得額角直跳,緩了緩氣,“堂叔這話說得奇怪,我的兒孫自然是由我管教,如何又輪到堂叔你操心了?”

馮老先生年輕的時候是個混不吝的,馮平棋沒少給他粉飾太平,馮老夫人礙於他是長輩,往日裡對他恭敬,但是不代表心裡就沒有芥蒂。更何況這事情是他們大房的家務事,哪裡輪得到這個老東西來指指點點。

馮平棋冷哼一聲,“我不管你的孫輩,我隻管我們馮家的名聲。”

“這阿瑤也就罷了,她陷入匪窩也不是自己所願,既然已經同那淮王有了糾纏,你何不成全他們二人?”

阿瑤名聲已經同那淮王纏在一塊了,現下再叫她嫁給沈世子,旁人的閒言碎語都能叫她不好過。

馮老夫人聽不進去,也不想聽,她放不了沈意行那頭,就定是要把阿瑤嫁過去。

“阿瑤的婚事妾身自然會做主,她與那沈世子定了親事,換了信物,沈世子都不介意,如何輕易就要解了?”

馮平棋搖搖頭,隻沉聲道:“張氏你真是昏了頭了,這是結親家又不是結仇家,白白送個話頭到人家手裡!”

日後若是那沈世子翻起舊賬來,他們家是半點理也不占的。

馮平棋自己就是男人,男人的情分值當幾個銅板?現在還覺得阿瑤萬般好,若是以後有了新人,或是阿瑤年老色衰,沈世子能有幾分情麵留著?

張氏這是隻圖眼前的蠅頭小利,好好的孫女不珍惜著養,過後有的是後悔的時候。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了。

馮老夫人叫他說得心中鬱結,這馮平棋自己清高慣了,是半點也不知道如今馮府的狀況。

早年府中還有雙將,旁人都高看一眼,後來馮老爺子同馮二接連去世,馮家的頂梁柱塌了一半,馮秉懷的斤兩,馮老夫人這個做母親的最知道,若不是仰仗父親和兄弟的榮光,他那樣龜縮的性子,如今不知道在哪裡呢,又怎麼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旁支裡也沒有爭氣的,馮家如今早已沒落成了不入流的人家。

要不是還有早年同沈世子的婚事,馮家的門頭還得塌一半,她哪裡有臉麵去見馮老爺子?

那淮王來曆不明,一雙眼睛裡看著馮家人都是泛著涼意的。老夫人知道他定是對馮府心有芥蒂,這親事百害而無一利。

馮老夫人不想再叫馮平棋亂了她的陣腳,當機立斷地端茶送客,“堂叔的話還是留給自己家中的後輩吧,妾身的子孫妾身自己會管教。”

馮平棋以往哪見過她這幅強硬的模樣,不由怒急,“好你個張氏,可是忘記了當年待你們一家的恩惠?”

馮平棋惜才,平生唯一一次徇私舞弊,就是替馮二平了淮州那件事情。若不是有他馮平棋,他馮二早就叫天下人唾棄了。

馮老夫人心裡一顫,眼神都變了。

“還有你那小孫女,心術不正,日後遲早要惹大禍,你若是不願意管教,儘可送到我府上來!”

馮平棋說完,也不管馮老夫人臉色多麼難看,一甩袖子就走了。

·

阿瑤叫德勝在馮府附近候著,德勝在一旁探查一會,就同馮老的車夫聊了起來。

德勝裝作出門采買的小廝,拿著碗餛飩湊在車夫腳邊,兩人就這麼搭上了話。

德勝笑道:“我以前怎麼沒再這街上見過你?”他生得虎頭虎腦,看著就容易叫人放下戒心。

車夫歎了口氣,“我們主子住在另一條巷子裡,今天這是急急地來了馮府,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德勝若有所思,三兩口吃完一碗混沌,狀若不經意道:“確實,我見你家主子方才進去的時候仿佛十分生氣的模樣,你日子不好過吧?”

車夫並不設防,連連擺手道:“我家主子脾氣好得很,今天這樣大的脾氣是很少的。”

沒說兩句馮平棋就被人送出府了,德勝又探了幾句話,就飛奔回了府上。

德勝頗有說書的天賦,三言兩語就將馮平棋的臉色描繪得栩栩如生。

聽到馮平棋進去時怒氣衝衝,出來時又麵無表情,阿瑤笑了笑。

“想必我再同老夫人說要過繼的事情,她就不會那樣堅決了。”

拂冬還不太明白,她不識字,也不知道阿瑤寫的什麼。

“姑娘是寫了什麼,叫老太爺發這樣大的脾氣,往日裡他老人家可是很少登馮家的門。”

這老太爺說得就是馮平棋,他輩分高,馮家就沒有不是他小輩的,叫人尊稱一聲馮老太爺。

阿瑤抿著唇笑,“你還記不記得,老太爺家中有一塊高風亮節的牌子?”

拂冬點頭,逢年過節都要拿出來擦洗,年前都開了好幾個詩會,專門為這個木頭牌子題詩,還有不少人追捧呢。

“當年世道亂,老太爺把家產都捐完了,叫全鄉的讀書人有飯吃,這是陛下特意賜給他的。”

這事情年頭有些遠了,阿瑤還是聽府裡的老嬤嬤們講得。

“老太爺一向是寧可自己受委屈,也要叫彆人好過的人。”若是說起注重名聲,馮平棋該是頭名。

阿瑤的信上也並未些什麼過分的東西,她隻是將她與馮清雅的狀況闡述了一遍。

京城鬨得滿城風雨,馮平棋合該是坐不住的。

這日下午,李淮修就收到了馮老的回信,要將阿瑤記在馮老大兒子的名下。

李淮修拿著信,問她想什麼時候定下來。

阿瑤正坐在秋千上,點點腳尖,叫秋千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