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配合(1 / 2)

此時不到子時, 明月高照,這群配著繡春刀的侍衛將這一片地方圍得死死的。

沈意行騎在馬上,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男人語氣還很客氣, “王爺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

“這說書人一案如今好不容易有些頭緒, 還請王爺行些方便。”

李淮修聞言倒是沒說話, 很輕地甩了一下馬鞭,他生得高大,即使叫人圍著氣勢也依舊攝人。

男人語氣裡沒什麼情緒, “跟世子走一趟也行。”

“隻是陛下如今不在京中,不知沈世子是何名頭能請本王去一趟順天府。”

沈意行表情不變, 一旁的侍衛要上前卸了淮王的佩劍都叫他阻止了, 男人溫和道:“淮王不必多慮, 這種小事順天府還是能自己做主的。”

一旁的烏正皺了皺眉, 覺得這沈世子未免太過張狂, 手中也無聖旨, 還敢僭越至此帶著人夜襲。

李淮修扯了扯韁繩, 示意他不要衝動。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答應了。

李淮修抬了抬眼, 一雙清淩淩的眼睛同沈意行對上, 男人語氣很平靜,“沈世子辦案,本王必是配合的。”

沈意行抿了抿唇,不知為何, 很輕地蹙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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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等到了子時,眼見外頭的夜色黑得濃稠,心裡的不安壓過了其他所有的情緒。

院子外頭傳來腳步聲時, 阿瑤心裡就是一跳,披了件外裳就出門了。

柳嬤嬤也等了許久,提著燈籠同阿瑤站在廊下。

二院的門夜裡都是上鎖的,院子門被打開,方明清同一個小廝頂著夜色滿頭大汗地進來了。

阿瑤見狀,心裡就是一跳。

隻見方明清上前拱拱手,垂首道:“見過王妃。”

阿瑤拜拜手,柔聲叫他不要多禮,問李淮修怎麼沒回來。

“王爺配合查案,同順天府的人去一趟,囑咐屬下回來告知,叫王妃不必擔心,王爺不日便歸。”

方明清垂著首,把李淮修的意思帶到。

阿瑤蹙了蹙眉,白天還好好出了門,怎麼這會這就回不來了。

且什麼配合辦案要半夜把人堵在路上,女孩抿了抿唇,“王爺看著如何?”

說是不擔心,阿瑤的心都牽在他身上了,怎麼可能不擔心。

方明清見狀想了想,還是透了個底,“王爺若是不想去,自是不會去的,誰也不能強求,如今敢去就是有萬全的把握,王爺心裡清楚著呢,王妃不必擔心。”

李淮修願意去順天府,還真不是因為沈意行帶人堵了他,這事最後不一定是誰吃虧呢。

沈世子隻想著把這案子往李淮修身上扯,殊不知那說書人如今都還在王爺手裡,隻是如今事情還未塵埃落定,方明清有些話不好說出口,王妃有時王爺的心尖上的人,方明清有意賣個好,也隻能這般暗示。

阿瑤安心了一些,眉宇間還是多了抹憂色。

柳嬤嬤倒是沒說什麼,她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去了,且她十分信任李淮修,知道他說沒事,那就肯定是沒事。

方明清見狀也不多留,拱拱手就要告辭。

知道他能說的都說了,阿瑤叫人送他一程,自己同柳嬤嬤進了內室。

柳嬤嬤把屋子裡的蠟燭點燃,就見阿瑤捏了捏手指,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把燈籠擱在一邊,柳嬤嬤叫幾個丫鬟先去歇息,今個她給阿瑤首頁,又柔聲同阿瑤道:“王妃不必擔心,主子心裡定是有成算的。”

到了李淮修這個身份,不管做什麼舉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阿瑤成了他的妻子,免不得日後同他一齊站到台麵上來。

阿瑤知道是知道,她就是心裡有些難受。

今天的狀況這樣猝不及防,阿瑤麵上不顯,心裡著實是嚇了一跳。她免不得就心疼起李淮修來,他處在這個的位置,以往或許有比這凶險數倍的情況,他都是一個人過來的。

這次李淮修是早有準備,不會有危險,以前呢。

李淮修小時候被元帝的人追殺,他那時不過一個半大少年,該是也害怕過的。

阿瑤坐在美人榻上,叫柳嬤嬤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

柳嬤嬤推辭兩下,見她烏溜溜的一雙眼睛柔柔地看過來,也就順了她的意。

阿瑤手裡攥著玉佩,斜倚在榻上,還有些魂不守舍,她此刻坐在這,心都飛到了順天府去了。

柳嬤嬤眯著眼睛瞧了瞧,麵上就帶出笑來,看著這枚玉佩道:“這該是王爺給王妃的。”

這是塊圓玉,正是前個夜裡李淮修在床上勾出來的玉佩,阿瑤捏了捏玉佩,回過神來,好奇道:“嬤嬤怎麼知道?”

柳嬤嬤笑眯眯的,“王爺同先太子相像,於詩書字畫上頗有造詣,隨身的玉佩愛自己來打磨,他喜愛王妃,這玉佩就該是他自個刻的。”

李淮修從小就霸道,自個的物件是不許彆人碰的,如今有喜愛的女郎,想必心裡是憐得不得了,玉佩怕是送了不隻一副。

阿瑤倒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她垂著眼睛,覺得麵頰同手裡的玉佩一齊開始發燙了。

待過了子時,柳嬤嬤起身把屋子裡幾個蠟燭熄了,柔聲叫她去歇息,“王妃還是早些睡吧,彆熬壞了身子,王爺說不定明個早上就回來了。”

阿瑤躊躇一會,仰著頭看著柳嬤嬤,一雙眼睛濕潤潤的,“嬤嬤,同我講講王爺小時候的事情吧。”

柳嬤嬤猶豫一會,從小櫃裡拿出一床薄被叫阿瑤蓋著,又坐回了一旁的高腳凳。

屋子裡隻燃著一根蠟燭,阿瑤的麵龐叫燭光顯出一種珍珠般的光澤,柳嬤嬤看她一會,心裡不由感到慶幸。

柳嬤嬤想了想,先提起了李戾,“王妃知道大公子為何會是這般模樣嗎。”

阿瑤想起李戾一雙想小孩子一樣的眼睛,還有那個綁著彩繩的秋千,有些遲疑道:“李大哥,是後來才變成這樣的嗎?”

柳嬤嬤點點頭,李太子南逃時,李戾也不過一個稚子,他母親生下他沒多久就去世了,索性死時還有些尊榮,沒遭後來叛亂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楊氏雖說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但是木已成舟,她也不曾為難這孩子,好吃好喝地供著,請了陶鴻興來教導他讀書知禮。

柳嬤嬤說著說著歎了口氣,“大公子當初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若是沒傷了頭腦,李淮修如今會輕鬆許多。

後來李太子在淮州去世,楊氏帶著兄弟二人與一些老臣失散了,逃到京城外的寺廟,她統共也沒活幾年,接著就隻剩下李戾同李淮修兩兄弟了。

平心而論,不論相貌的話,李戾要像李太子一些。他性子溫吞待人溫和,同誰都處的好。李淮修則更像楊氏,他骨子裡就有種偏執,想要什麼就是要拿到手的,比起尋常乖順的小兒,李淮修有些異類,他並不怕那些所謂的大人。

那時陶鴻興教養兩個公子,心裡更喜歡李戾一些,覺得他寬和大度,有容人之心,還想把女兒許給他。

不過這都是李戾傷了頭腦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楊氏剛死,一群老臣還在暗地裡尋找兩個公子的下落,楊氏留下的下人裡頭就出了個叛徒,暗地裡同元帝的人報了信,在兩個小公子的膳食裡投了毒。陶鴻興那日正好罰了李淮修,不許他用膳,叫他正巧逃過一劫。

柳嬤嬤麵上也有些晦色,她那時同大臣們滿世界找兩個小公子,找到李戾時,發現他智力倒退,差點叫人賣了。

柳嬤嬤說到這就並不多說了,她拍拍阿瑤的手,飽經風霜的麵上多了幾分慶幸,“王爺總是一個人,大公子又像個稚子,如今還好遇見了王妃,有了個說知心話的人,這才算是有個家。”

阿瑤抿了抿唇,覺得心裡頓頓的痛,“大哥的病,是真的治不好了嗎?”

柳嬤嬤說起來還覺得慶幸,那幾年那樣的艱難,能保下性命都不錯了,“大公子心裡也疼王爺的,陶先生不許王爺用膳,他也隻吃上一兩口,這才保住了性命。”

隻是腦子到底藥壞了,陶鴻興後來也不像以往那樣喜愛他了,隻專心去教導李淮修。其中滋味也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阿瑤想起李戾不說話時的樣子,他若是當初沒用那兩口膳,也該是個矜貴俊美的公子。

柳嬤嬤見她仿佛有些傷心,不由笑了笑,“王妃不必傷神,王爺看著麵冷,心裡都記掛著呢,大公子日後也不會差的。”

如今李家就剩下他們兄弟二人,李戾未來的路,李淮修也是要叫他走得穩穩當當的。

阿瑤點點頭,她心裡還是有些難受,那麼些年,投毒肯定不止這一次,稍有不慎,李淮修都不會全須全尾地站在她麵前。

夜色深重,院子裡靜悄悄的,柳嬤嬤起身吹了蠟燭,意味深長道:“王妃早些歇息,這府裡缺不了王爺,也缺不了您的。”

阿瑤嗯了一聲,她伏在床上,摸黑看著這枚圓潤的玉佩。

男人在上頭刻了花紋,細致又漂亮,周邊都磨得光滑,握在手心裡正正好。

阿瑤突然起身,也沒燃蠟燭,從箱籠裡翻出一個小匣子。

裡頭擺了七八塊玉佩和幾根小釵,阿瑤那紅綢布包著,哪一塊都是價值連城。

阿瑤挨個看過來,突然很想親親李淮修。

這都是他送給她的。

第二日辰時,有小麻雀在院子裡叫,下人們小心地驅趕,阿瑤還是醒了。

她基本上沒怎麼睡著,心裡一直記掛著,這會醒了也毫無睡意。一睜眼就看了看身旁,空空蕩蕩的,被子都是涼的,阿瑤心裡也空落落的。

拂冬把床帳打起來,伺候著她洗漱,在梳妝台前琢磨給她梳個新發式,嫁了人以後的發式和做女兒家時是不大一樣的。

阿瑤今個就梳了個以往未曾梳過的墮馬髻,襯得她氣色很好。

李淮修還未歸來,但是阿瑤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他,因為府上也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明天是回門的日子,女兒嫁出去了,第三天要叫夫家備著禮物回娘家的。夫家備的禮物越豐厚,就說明越是重視這個妻子,娘家就越是放心。

李淮修不在,阿瑤就自個準備,她看著禮品單子,一樣一樣地規整,布匹要帶一些,藥材也的有。

阿瑤寫著寫著就愣了神,若是李淮修在,她肯定是要請人去問問他。

男人多半答的很快,會說一切聽她的。

阿瑤看著看著,禮品單子就叫淚珠子打濕了。

但是很快就擦去了,女孩吸了吸鼻子,繼續寫起禮品單子,她覺得自己也要堅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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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府,沈意行趁著夜色回了院子,就見內室裡有兩個衣不覆體的貌美婢女,眉目含情地望著他。

沈意行停在門前,有些疲憊地呼了口氣。

男人按了按腰間的佩劍,轉身去了鎮南王的院子。

鎮南王如今已經恢複了許多,就是半邊身子不能動,麵色紅潤。

小樊氏在一旁伺候著他喝湯藥,見沈意行麵無表情地進來了,手就是一抖。

鎮南王倒是一副並不驚訝的樣子,笑道:“本王不知你是個大孝子,這個時候還要來孝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