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脈象(1 / 2)

阿瑤把手裡的香囊放在一邊, “她是怎麼說的?”

柳嬤嬤麵色不好看,“她心高著呢。”

春桃生得不錯,杏眼桃腮身材窈窕, 在鄉下也沒少乾農活, 但是一身皮子愛惜得緊, 還算白皙, 乍一看是個美人,不然也不會被賣到那種地方去。

柳嬤嬤去問她,她口稱自己年紀還小, 不著急婚嫁。

其實她如今已經滿了十八了,那院子裡頭比她小的都配完了, 她還一副不緊不慢自有去處的樣子, 叫柳嬤嬤氣得心口疼。

小丫鬟把托盤端走了, 拂冬等人都在外間, 這屋裡就隻有主仆二人了, 柳嬤嬤說話也直白一些。

“她出身不好, 從小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 老奴現下仔細想想,她以往都是在糊弄老奴呢。”

春桃家中上十口人, 她還有三個姐妹, 唯獨一個弟弟。家裡的父親好賭,母親懦弱,對姐妹幾人是非打即罵,上頭幾個姐姐都被賣走了, 獨獨春桃幸運一些,被李戾救走了不說,還進了王府。

她那樣的家底, 原本就是王府的灑掃丫鬟也當不得的。

柳嬤嬤現下還有些生氣,“當初大公子心善救了他,老奴也不圖她為此報恩,想著給些銀兩放她回家去,但是她自己求著要留下,老奴就以為她心裡念著大公子,言語中暗示兩句,她也是不反駁的,隻說大公子的好話。”

春桃一個沒受過教養的,若不是柳嬤嬤以為她願意配給李戾,哪裡有機會能到主子的房裡伺候。

誰知道她人生得漂亮,話也說得漂亮,到了這個時候又可憐兮兮地說自己沒那個意思,這叫柳嬤嬤如何不生氣。

柳嬤嬤細細一想,這姑娘確實是有意思,怕不隻是瞧不上李戾,還要攀另一個高枝呢。

“能進爺們房裡伺候的,哪個不是知書達理,模樣清秀,她春桃是什麼斤兩,也不拿個鏡子給自個照照。”

燭火閃爍一下,柳嬤嬤的麵上也照得昏黃,顯出一些傷心來。

她年輕時也是精明強乾的人物,現下老眼昏花,倒是被個小丫頭耍了。

到底是老了。

阿瑤拍拍她的手,麵色也沉了下去,“嬤嬤你不必操心,這事會處理妥當的,叫她貪了多少便宜都吐出來。”

阿瑤想著若是春桃本就不願意那也就罷了,自是不會勉強她的,但是打著願意的名頭拿了好處,現在又反悔,她怕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柳嬤嬤點點頭,心裡還是壓著事情,她哪裡是心疼叫春桃占了便宜,她是心疼李戾受委屈了。

好好的大公子,哪裡就輪得到一個春桃來挑揀了。

第二日阿瑤就召了李戾房中的丫鬟問話。

李戾房裡四個丫鬟,除了一個春桃以外都是府上的家生子,一個比一個老實,阿瑤一問話就都說了。

阿瑤聽著,眉頭就蹙起來。

這春桃擺明了就是占便宜來的,李戾救了她不夠,還要叫柳嬤嬤誤以為她願意配給李戾,終日在房中是不做事的,衣裳倒是叫柳嬤嬤做了一件又一件,過得比真小姐還舒坦。

阿瑤光是想想心裡就有些不舒服,李戾再怎麼樣,當初也是救過她的,怎麼就叫她當成冤大頭了。

這種不懷感恩之心,反而還反咬一口的人,阿瑤最是討厭了。

阿瑤沉吟一會,就擇了個秀氣溫和的丫頭到了李戾房中,叫人把那春桃貶成了三等丫鬟,專在院子裡做一些灑掃的事情。

阿瑤吩咐下去就沒再管這事情,倒不急著處理她,該叫這丫頭先吃些苦頭。

現下已經進了十月,這天氣也不見有多涼快,就是雨水多,時不時就要下一兩個時辰,到了下午才會見一些涼氣。

李戾那日鬨脾氣倒是很快就好了,說起來好笑,他就是覺得李淮修同阿瑤成了婚自己被落下了,合該給他也成婚一次。

阿瑤抿著唇笑,專門請他吃了桌膳食,說了些好話,李戾心裡就舒服了,還是巴巴地跟著阿瑤,十分期盼阿瑤能帶他出去玩一玩。

這裡不比渝城,李淮修擔心有些不長眼了傷了李戾,囑咐他不要一個人出門。

李戾很聽李淮修的話,乖乖地呆在府上,但是呆了兩天就有些呆不住了。

阿瑤現下比以往忙得多了,倒是沒什麼時間陪著他,好在府上有個一樣閒不住的袁文琪,兩人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一齊在府上逗貓遛狗,相處得十分愉快。

這樣過了幾日,柳嬤嬤那顆拉紅線的心就止不住了,一日夜裡同阿瑤說起來。

“這袁女郎是哪裡人,也不知有沒有婚配。”柳嬤嬤試探著道。

阿瑤沒想到柳嬤嬤連袁文琪的主意都打上了。

袁文琪的性格阿瑤是知道的,她就喜歡那種斯文秀氣的讀書人,前幾日在門前撞見了方明清,自此就魂不守舍,話本都不看了,隻是袁文琪的小女兒心思不好說與旁人聽。

“嬤嬤你且放寬心,大哥定會有著落的。”

合適的人不是那樣好找的,阿瑤自然也希望李戾能有個知心人,但是這事急不得。

柳嬤嬤歎了口氣,“是老奴心急了。”

次日下午剛剛過了午時,阿瑤同柳嬤嬤商量了許久。

再有不到一個月就是李淮修的生辰了,阿瑤想著叫他好好過個生辰,這事情當然得避著他了。

沒說一會阿瑤就準備小憩了,院子外頭的德勝就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了。

“娘娘,那老侯夫人,她又上門了!”

阿瑤眨眨眼睛,心裡約莫猜到她是來做什麼的了。

女孩想了想,“去見見吧。”

老侯夫人還是坐在上次的位置,端著茶水喝了幾口,麵皮耷拉著,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

阿瑤麵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待正堂裡安靜一會,阿瑤才淡淡道:“不知老夫人此次上門又是為何?”

她語氣不算溫和,叫人聽得心裡惴惴。

老侯夫人麵上微紅,清了清嗓子,道:“老身聽聞,王妃府上有個醫女,醫術精讚,還曾治好過一個摔下馬的女子。”

阿瑤垂了垂眸子,麵上閃過一抹異色。

徐娘子治好那個女郎的事情在幾年前,京城裡該是沒幾個人知道的。

“確實有此人,她姓徐,如今替本宮照看醫館。”阿瑤說罷搖了搖扇子,一雙烏溜溜地眸子望著老侯夫人,似乎在說您問這做什麼。

老侯夫人叫她看得有些說不出口,她本來就是個麵皮薄的人,上次走的時候就同阿瑤不太愉快,還暗暗發誓自個再不會來的,沒想到這樣快就又不請自來了。

這會聲音越說越低,活像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老身的孫女,王妃您也是知道的,叫那畜生抓得,麵上碗大的傷口,她整日以淚洗麵,這日後還不知要怎麼辦。”

淳娘子的個性本就內向,自那日受傷以後,幾乎沒再說話了。兒媳婦也整日哭鬨,好好的一個家就這般模樣了,老侯夫人看著簡直心如刀絞。

阿瑤正了正坐姿,等著她開腔。

堂上安靜一會,老侯夫人見她不答話,一咬牙,都是為了兒孫,“老身上次不該那樣責怪王妃,是老身糊塗了,還望王妃大人有大量,救救我那苦命的孫女。”

老侯夫人出身好,這輩子就沒給幾個人低聲下氣過,這般兩句話說下來,麵皮就由紅轉白了。

老侯夫人福了福身子,一旁的侍女會意,立刻就有兩個小廝抬著個大箱子進來了。

“一些薄禮,還望王妃收下。”

阿瑤垂了垂眼睛,老侯夫人遠遠看著,想著她若是不願意,自己都忍不住再求求她了。

老侯夫人誠意十足,但是這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她上次上門,叫旁人把淮王府當笑話看了一場,阿瑤就是為了淮王府的威嚴,也不能就這麼輕拿輕放的,況且老侯夫人上次還打李淮修的主意。

阿瑤沒把她趕出去已經是不錯的了。

女孩搖了搖團扇,“老夫人,你該知道的,這事情已經不是本宮想不想答應了,您上次來鬨了一遭,叫多少人看了本宮與王爺的笑話,本宮若是輕拿輕放,以後誰還把淮王府放在眼裡。”

老侯夫人苦笑一聲,沒再說什麼,最後還是把那箱子留在了這。

阿瑤回了正房給李淮修準備生辰禮,拂冬還有些好奇,“主子不是叫徐娘子都備好了嗎,怎麼這會又拒絕了。”

“這是拒絕給旁人看的。”阿瑤歎了口氣,淳娘子到底是無辜的,“你瞧著,老侯夫人還是要上門的。”

·

快要入秋了,淮王府上該辦個宴會,他們初入京,早就該辦的。

阿瑤如今成了淮王妃,自然就該由她操辦了,好在有柳嬤嬤幫忙,日子就定在了下個月初五,請柬都發出去了。

阿瑤做完這些事情,就深吸一口氣,叫人去找了徐娘子。

她喝著徐娘子的藥已經有三個月了,現下該是有些效果的。

徐娘子來得很快,背著個小藥箱。

“王妃這次小日子來了幾日?”徐娘子問了幾個問題

一旁的拂冬把記載的日期看了一下,一一回答。

其實徐娘子都是知道的,但是這會還是認真地確認了。

待拂冬說完以後,徐娘子斂眉想了想,抬手給阿瑤把脈。

阿瑤看著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抿了抿唇。

過了好一會,徐娘子才把手收回去,王妃膚如凝脂,脈象平穩了許多。

“王妃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日後好生養著,手腳慢慢就不會再冰冷了。”

阿瑤捏了捏手指,倒是不關注這個問題,猶豫一會,問道:“我於子嗣方麵?”

徐娘子想了想,委婉道:“王妃身子終究是有虧損的,您底子虛,子嗣方麵該是比旁人艱難一些的,但是孕事這個東西說不準。”

徐娘子看了看阿瑤,語氣很和緩,“王妃您如此年輕,王爺也是真心愛護您,往後的日子長著呢。”

如今這個世道,子嗣可以說是一個女子後半生的保障,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夫君永遠待自己視若珍寶。徐娘子還在渝城時,就有許多夫人悄悄去她的醫館看診,千辛萬苦懷上子嗣,高興地要給她磕頭的都有。

徐娘子以為阿瑤也是怕自己無子日後會失去淮王的寵愛,但是阿瑤的脈案李淮修都是看過的,阿瑤什麼情況,李淮修比她自己都清楚,如今也不見他娶側妃,想來不是那種薄情之人。

阿瑤嗯了一聲,這事情強求不得,她自個也是清楚的。

女孩不是喜歡怨天尤人的人,心裡惆悵一會就忘了,同徐娘子說起老侯夫人的事情來。

“你到時候儘力就好,治不好也不必自責。”

救人是一回事,但是也不想叫徐娘子平添壓力。

徐娘子點點頭,她心裡其實有八成的把握的,但是真的治之前說什麼都是虛的。

老侯夫人動作很快,光是上門就來了三次,金銀財寶更是沒少送,給淮王府做足了麵子。

淳楊侯府向來是大元的一股子清流,到不說他多麼不沾俗物,該入仕的還是入仕,就是一般的世家他是不屑往來的,他家滿門忠烈,名聲是整個大元都知道的,隨隨便便一個牌匾拿出來都能砸的人頭暈眼花,因此很是看不上一些投機取巧走捷徑的人家,還得叫人捧著敬著,不然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這幾日老侯夫人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急急地往淮王府上跑,一改以往的高傲,阿瑤有時閉門不見,她都要張著笑臉將厚禮送到,著實叫人眼睛都驚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