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孢子記憶(完)(一更+二更+21.6w營……(1 / 2)

時間幾乎有幾秒是安靜到近乎於靜止的。

電梯運作的輕微嗡嗡聲, 醫院裡一直回蕩著的談話聲,電子屏幕發出的滋滋聲,在這一刻都好像暫停住了。

管紅雁的手還死死拽著佘莫楚的衣袖,但是在這聲巨響之後,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在很短的幾秒鐘裡, 在很長的幾秒鐘內, 沒有人說一句話。

管紅雁感覺自己的指尖出奇的冰冷, 她下意識縮了縮指尖, 才發現她的手還緊緊攥著佘莫楚的衣袖。

幾秒鐘前, 華斯伯的最後一條信息發出之後, 佘莫楚就瘋了一樣想要回去, 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從之前的一段對話中也可以聽出,華斯伯心存死誌, 而且他的死亡是關乎這個世界存亡的大事。

就如他自己所說,他必須去死。

她不是什麼聰明到通過隻言片語就能推斷出事實真相的人,但是從華斯伯的表現就能看出, 那一定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

是一個永遠不能說出去,一旦說出去所有人都要完蛋的秘密。

佘莫楚一定從那一通電話裡麵得知了什麼。

而佘莫楚在得知這個消息的一瞬間, 就知道華斯伯會選擇死亡了。

不論如何, 不能讓他看見華斯伯死亡的現場。

管紅雁就是抱著這最後一絲信念,拚了命的把佘莫楚從那個房間中拉出來的。

他那時候的指尖是冷的,呼出來的氣也是冷的, 抬起眼的時候,那隻銀灰色的眼睛幾乎豎成了一條線。

但這時候的佘莫楚給人的感覺並不冷,他整個人眼睛血紅, 麵部肌肉由於過分用力,已經出現了生理性的痙攣。

哪怕是這時候,那張臉依舊是瑰麗而又吊詭的。

不如說,平常那種懶懶散散的樣子反倒是壓抑了這張臉的存在感,而這種近乎於崩潰邊緣,徘徊在不堪之間的神色,才是這張臉的正確表現形式。

隻有這時候,佘莫楚才是“非人”的。

管紅雁不受控製地恍惚了一瞬間。

佘莫楚這人身上的氣質,是隻有受到不堪承受無法接受的重壓,才會迸開的。

能夠塑就他的隻有痛苦,精神被壓低到塵埃裡,枝葉和根莖被碾成爛泥,才會開出花來。

那又要多少的痛苦,才能塑就一個佘莫楚呢?

“佘……”她開口想叫一下佘莫楚的名字。

這時候,她才感覺到,剛才還在瘋狂掙紮的佘莫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安靜下來了。

不如說,太過安靜了。

然後她才聽見一個非常沙啞的聲音:“彆跟著我。”

那段冰涼的胳膊從她的手中抽出,佘莫楚頭也不回的踏進了旁邊半開著的樓梯間裡,整個電梯間一下子就空蕩了不少。

好一陣,電梯間內的三個人才緩過神來。

“雲廣哥……”魯長風小聲道,“楚哥……沒事嗎?”

他不是第一次看見他楚哥這樣了,平時那種懶懶散散就像是他的保護機製,但這個機製不是為了保護他自己,而是為了保護周圍的人。

一旦這個保護機製被掀開,那麼受傷的也不會是佘莫楚,受傷的隻會是彆人。

“你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雲廣緩了一會,“對上佘莫楚,你能保證自己安全回來?”

管紅雁一梗,十分誠懇道:“不能。”

感覺自己有被cue到。

彆忘了之前她就是多想了一下,就直接麵臨san check的情況。

佘莫楚是個隨時都可能會開啟友傷的不定時炸彈,在他尚且還能控製住自己的時候,思考和他有關的話題都會出現危險。

跟彆提現在他自己都瀕臨失控的情況了。

這種情況下,彆說救他了,對上佘莫楚先自救吧。

“而且,佘莫楚選擇自己離開,就是知道要是他留下會弄出更大的問題,”雲廣摸摸鼻尖,“更何況我覺得,他暫時應該是知道自己在乾什麼的。”

他能主動離開,就說明他目前尚且還能主動掌握住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管紅雁感覺有些茫然。

“等,”雲廣垂了垂頭,在手機上麵點了幾下,“不要去追究佘莫楚剛才得知了什麼,我們作為san值有限的普通人,能夠接觸的隻有前輩遺留下來的安全信息。”

“嶽閃,”他揚了揚手中剛剛被接通的電話,“你們那邊有新發現了嗎?”

“我們已經把定湣帝時期的記錄盤包漿了,”嶽閃的聲音非常及時把所有人從華斯伯的死和佘莫楚的崩潰中拖了出來,“感覺單獨一個案例還是不能分析出來他們到底在乾什麼,你們最後有沒有找到其他相似事件,全部總結到一起試試看呢?”

“我們現在回來。”雲廣很快回答道,“周期性是七百年一次,我們已經總結出了大部分可能和這個有關的事件。”

醫院下方,華斯伯屍體的方向已經被去而複返的警察圍了起來,離開滇南二院的時候,雲廣他們匆匆路過那片蓋著藍色無紡布的戒嚴區,和幾個雲嶺的特彆調查組成員擦肩而過。

“小華……”站在醫院門口,管紅雁下意識開口,想要找華斯伯準備回辦公樓的車。

兩個字剛出口,她才下意識反應過來,華斯伯已經不在了。

“打車吧,”雲廣很快上前,攔住一輛從門口路過的出租車,“師父,豐澤大廈。”

魯長風最後一個上車,他會回過頭,看了看逐漸趕來的警車和那個被團團人影圍住的地方。

他的視線逐漸落到滇南二院二十五層的方向。

無力阻止看著華斯伯死在自己身後的佘莫楚……沒事吧?

*

佘莫楚……或者說白燼述這會確實算不上沒事。

雖然華斯伯不算是真正死在了他麵前,但是給他造成的精神衝擊非常大,幾乎有那麼一瞬間,白燼述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的。

和上一次在【棄我去者】中,第一次見麵就得知他們注定會死在這一天的陌生隊友不同。

華斯伯,這個同為密大同學的隊友,對他的意義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遠大於之前那些陌生隊友。

這樣的隊友死亡,所帶給他的衝擊非常大,大到白燼述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那種幾乎與蓋頂的崩潰就已經擊潰了他。

就像是忽然被打開的閘口一樣,無數非常濃烈的情緒滅頂一樣蓋過來,讓他的大腦都宕機了幾秒鐘。

還好大腦宕機了幾秒鐘。

不然就是這幾秒鐘的時間,就足夠他給這個已經夠麻煩的世界再添上一個新的麻煩。

這個世界已經足夠崩潰的了,真相太過容易獲得,而所有人都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中,掩耳盜鈴地發展著岌岌可危的文明。

這種情況下,要是真的降神,不管來的是佘莫楚的那個東西,還是來的是懷嘉木,都會給這個世界一個劈頭蓋臉的嘴巴子。

神明是不可控的,哪怕是懷嘉木也是不可控的,克係的神明又不是他白燼述的小精靈,怎麼可能指哪打哪。

在這個全是克係生物的地球,想要依靠某個特定的存在保住所有人類,那就算是阿撒托斯來了都沒轍。

再召喚出來一個邪神,極有可能會出現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他不可能去賭這個可能性。

但洶湧的情緒總得有一些發泄口。

不然任由它上升,到時候就不是他說不想就能不想的事情了。

而且……華斯伯的死,不論是屬於佘莫楚的情緒還是他,都很不爽。

非常不爽。

白燼述麵無表情走在這個已經截然不同的世界裡,原本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消防通道走廊裡麵,現在簡直堆滿了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克係生物。

不過和之前的視野不同的是,這次他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這些克係生物都是真的存在的。

他們真的,就這樣存在於人類的城市中。

白燼述伸手,麵不改色地拎起一株紮根在牆角的克係植物,然後扯扯嘴角,無視了上麵生長著的濃密尖刺,把它徹徹底底從地上拔起。

有像是鬆鼠一樣的克係生物在枝葉跳來跳去,被他一把抓住,冷著一張臉,丟進了那團克係植物中去。

濃密的尖刺捕捉到獵物,精神抖擻地全部豎起,不出幾秒,被白燼述丟進去的克係生物就被消化成了一團霧氣。

然後他蹲下身,把那團剛剛進食完畢的克係生物,一點一點,拆成了垃圾。

剛才才把一個活生生的生物消化成一團武器的尖刺在察覺到危險之後瘋狂地向抓住他的肢體輸送毒液。

但是沒有用。

綠色的鱗片在這雙手上一閃而過,神話生物之間,當然也是有等級的。

不巧的是,佘莫楚很高級。

醫院二十五層無限接近於天台,從這裡上去,隻需要再往上爬四五層左右的樓梯。

彈幕上麵的觀眾早已經在十幾分鐘前就呆滯住了,隨著白燼述一路往上走一路清理的動作,不少已經看出端倪的人也發現了這個世界麵臨毀滅的根本問題:

【嘶……雲嶺這個世界。】

【佘莫楚怕是已經能看見了,這會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在他眼裡應該都已經出來了。】

【得虧第一個發現的是佘莫楚,要是彆人,這會已經瘋了吧。】

【雲嶺的四分之一……果然不是好拿的。】

【他們這個世界從根子上就是問題啊。】

【怎麼了?是很難解決嗎?很棘手嗎?】

【嗯……這麼說吧,一般來說大家的出身空間不論如何,能夠發展到接觸基金會的程度,就代表人類文明已經形成一個極其完整的體係了,所有大家都會認為自己是本星球本空間內原生的智慧種族,是自己所生活的這片土地的擁有者,這應該是大部分人的共識吧。】

【雲嶺這個空間的問題在於,很有可能在在這個星球上麵,統治地球的實際上是彆的生物,更糟的是這些生物是克係生物,人類為什麼沒有發現過他們在這個地球上的蹤跡,隻是因為人類進化出了一種屏蔽的機製而已,在撞破之前,所有人都會無視這些生物。】

【然後呢?所以棘手的地方在於隻要這些東西存在,人類就會因為這種錯誤的視覺出現各種錯誤,然後導致意外嗎?】

【不,棘手的地方在於,這個秘密非常要命,但是又非常容易被發現。】

【看佘莫楚的表現就知道,雲嶺的這個世界中已經鋪天蓋地都是克係生物了,他們的這種保護機製在克係生物增多的情況下非常容易被擊穿,任何一個意外都有可能導致任何一個人成為知情者,而一旦得知這個真相,這個人就完了。】

【人類注定無法直麵克係生物,這是生物層麵的,直麵這些大腦無法接受的東西就會判定san check,san見底就會瘋掉。鋪天蓋地都是這種東西,就說明一旦某個人撞破真相,他就會不斷過san check。】

【所以這個空間中的人類……可以說是在鋼絲上行走的,一旦偏到世界的另一麵,那就再也回不來了,不管是覺悟很高為了人類自殺的,還是不想去死隻想苟活的,或者是徹底瘋掉想要把這個消息散發出去拉更多人下水的,這些人在知道真相的一瞬間,就必死無疑。】

【嘶……我懂了,一旦發現就是死局,但是沒有人發現,就不會有人解決,而一旦有人想解決,這人就一定會死。】

【怪不得密大在往裡砸人命……】

隨著彈幕的討論,白燼述也一步一步走上了醫院的天台。

滇南二院的大樓很高,從這裡看下去,能夠俯瞰很大一片城市。

他在神經被麻痹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個景象。

那是克係生物仿照著人類的聚居地建立的城市。

而人類真正的城市呢?

白燼述走到陽台邊緣,看向這個不再熟悉的世界。

城市的鋼筋鐵泥之間,和汽車一起穿行的,是無數從未見過的克係生物,泛著金屬色澤的枝葉藤蔓攀附著電線杆和路牌而上,在紅綠指示燈前開出長滿獠牙的花。

新人無意識繞過人行道上橫著出現的巨大樹木,和樹上泛著不詳氣息的卷曲觸手擦肩而過,抬步繞過地上沾有腐蝕性液體的坑。

天空中和雲彩一起存在的是宛如綢帶一樣的飛行生物,他們纏在朵朵白雲身邊,像一些被打翻了的調色盤,讓天空泛著濃鬱的雜亂的色彩。

飛機從雲中穿行而過,巧妙地向右側滾,機翼擦著那東西的觸角而過,勾起一絲淺色的正常的雲。

隨機,綢帶一樣的生物就伸出觸須,把雲彩重新撈進了自己的身體範圍內。

san值幾乎是如同泄洪一樣瘋狂下跌著,白燼述站在天台邊緣晃了晃,恍惚間聽見樓下有人尖銳的喊聲:“有人要跳樓!天台上是不是有人要跳樓!”

他睜開一隻眼看下去。

聚在一起的人群下意識留出了一個非常規整的圓形空地,人們擠作一團,卻沒有一個人向那個位置邁步。

在那個原型空地中,一株像是灌木一樣的植物已經長到了三四層樓的高度。

在他們頭上,有著長長翅膀的克係生物飛過,掀起女生額前散落的碎發。

她以為是哪裡起了一陣風。

人類對自己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一無所知。

白燼述站在天台邊緣,看著這個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的真實,一瞬間全然理解了這個空間內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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