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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願意的話也無妨——”

“我知道了。”織田作之助答應下來, “我會替你去見他的。”

“……是嗎,謝謝。”繼國岩勝低聲說, 在漫長的鬼生中他說過謝謝的次數屈指可數, 甚至沒有他臉上的眼睛多, 但轉生之後、重新擁有人類的身軀之後, 他卻說了比過去還多的謝謝。

“不用謝我,橫濱最近也會變得不安全了, 我能帶上太宰一起去嗎?”織田作之助說,“那樣的話費用會更高的吧。”

“沒關係。”port mafia的工資很高,尤其是在繼國岩勝有能力的情況下,他的銀行卡裡已經攢了很多錢,“帶他一起去吧,這份工作也不要做了。”

這句話由繼國岩勝說出口,讓織田作之助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但他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

“謝謝你,那個時候向我介紹了這份工作,”提前體驗海邊生活的經曆讓織田作愈發堅定對未來的構想,他沒有說多餘的話,而是鄭重地道謝,向這份工作告彆,“黑死牟先生。”

“……我的弟弟,名字是繼國緣一。”繼國岩勝聽到熟悉的稱呼,莫名地明白狛治為何會對“猗窩座”這個名字這麼排斥,“我真正的名字是,繼國岩勝。”

織田作之助很快地聯想到了同樣有著第二個名字的狛治。

也許是類似於代號的稱呼?織田作之助想,鬼舞辻的取名方式似乎都帶有惡意。

“那之後要怎麼稱呼你?”

織田作之助平淡地問。

繼國岩勝有些吃驚地看他一眼,對他的平淡感到驚訝,過了兩秒,他說:“在我離開port mafia之前,就按照過去的方式叫我吧。”

“是嗎。”織田作之助理解般地點頭,“黑死牟先生。”

“……嗯。”

一點都不疑惑嗎……真是摸不透的人,織田作。

繼國岩勝注視著麵前的少年,忍不住這麼想道。

*

狛治是在手機震動的當晚就從床上蹦了起來,他將所有的情報屋設為特殊關注,不會錯過每一個信息,這次拿起手機時他的手微微顫抖,點進去時看到了【俄羅斯情報屋】給他發過來的消息。

與之前的情報屋不同,名叫費奧多爾的俄羅斯情報屋發來了照片,照片上的少女黑發粉瞳,馬尾上彆著雪花形狀的發簪,輕輕的微笑著,麵色紅潤,看起來十分健康。

狛治呆呆地看著那張照片。

他一個人坐在床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門外響起了中也的腳步聲。

狛治推開門,被嚇了一跳的中也舉著牙刷驚訝地看他:“狛治哥——你沒有睡好嗎?”

狛治眼底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十分顯眼,整個人除了憔悴之外也顯出一種奇妙的亢奮。

“中也,和我一起去找人吧!”狛治語調上揚,眼睛閃閃發光,“你和我一起去見戀雪吧!”

中也張大嘴:“找到了嗎?!狛治哥!太好了!”

這次沒有被拋下而是能和狛治一起去見那個重要的人讓中也非常高興,狛治給織田作打電話時他在一邊樂嗬嗬地補充,兩人都十分高興。

“是在哪裡?”被喜悅的氣氛感染,織田作之助嘴角微微上揚,“如果目的地相同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

“在東京!”飛快地回答了目的地的狛治因為織田作後麵的話而陷入困惑,“……一起去?”

“黑死牟先生拜托我去見他要找的人,在熊本縣。”織田作之助說,“他沒有對你說嗎?”

“……沒有。”狛治沉默了一下,他大概明白黑死牟不對他說這些話的原因,於是也沒有追著織田作之助細問下去,“我要找的人在宮崎縣,和熊本相鄰,能同行一段時間——話說,你會帶上太宰嗎?”

中也在一邊豎起耳朵,心裡祈禱太宰絕對不會和織田作一起去——

“會的,他也一起去。”

中也:……噫!!!

他們又聊了幾句,掛斷電話,織田作之助收拾行李——繼國岩勝的意思是讓他在橫濱沒亂起來之前離開,一時半會又找不到住處,所以其他物品就先暫時存放在這海邊的小屋。

繼國岩勝向他保證過:“我會派人看著這裡,不會出現因為火災或者槍戰導致物品損毀。”

接下委托之後織田作之助詢問了太宰的看法,他是想和太宰一起去,但沒想到發消息告訴太宰時對方發來了一個震驚的表情包,並且在他回複之前很快地發來消息,說要一起去。

算算時間,太宰這個時候應該要回來了。

織田作之助這麼想著,聽到了屋門外開鎖的聲音,他從房間探出頭,太宰衝進屋:“織田作!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太宰。”織田作之助上下打量他一眼,問道,“要吃點什麼嗎?”

“織田作不用管我,在外麵已經吃過啦,你在收拾東西嗎?”太宰湊上來扒在織田作身上,嘰嘰喳喳得像歡快的鳥兒,“決定什麼時候出發了嗎?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明天中午吃過午飯就出發,”織田作之助告訴他,“狛治和中也會和我們一起坐車,在日向市分開。”

“那兩個人也——?”太宰發出悲鳴,“一想到要和那個黑漆漆的小矮子見麵就感覺眼睛都痛起來了——看來要帶個放大鏡才行了,要不然對中也很失禮啊……”

如果安吾在這裡的話可能會吐槽“你帶放大鏡的話才是最失禮的好吧”,但是現場隻有織田作,所以他思考了一下,問道:“安吾應該有推薦的眼鏡店。”

這個時候織田作的思考回路就很容易搞懂了——中也沒那麼小,有可能是眼睛視力不好才看不見,那樣的話隻拿放大鏡是沒有用的,得配眼鏡才行。

太宰呆了一下,爽朗地大笑起來:“才沒有啦我又不像安吾天天學習,我的眼睛好得很哦!不用配眼鏡,十米遠的人和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和織田作對話之後,這兩天孤身一人調查所積攢的不快也隨之消散,和織田作待在一起總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歡笑。

“既然要和織田作一起出去,那——”太宰從織田作身上滑下,掏出手機,帶著狡黠的笑容打通了安吾的電話,“必須要跟安吾說一下!”

織田作之助心想有道理,於是一邊進行著手上的動作一邊等待電話撥通。

電話撥出十秒鐘之後,安吾接聽了電話,聲音在另一頭響起,因為電流而有些變樣。

“怎麼了?太宰君,你跟我打電話還真是少見啊。”

“安吾,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和織田作這個暑假要出去玩啦,安吾就一個人在橫濱學習吧!哈哈哈哈哈!”

“……?你們要出遠門?”

“沒錯!”

“雖然我無所謂,但太宰君你的語氣太討厭了——織田作君,在的話你來說吧。”

太宰:“安吾好過分——”

織田作:“我在的,安吾。”

三人對著手機絮絮叨叨聊了很久,直到一個小時後才掛斷電話,那個時候織田作也已經收拾好行李,隻待洗漱休息後明天出發。

太宰和織田作在走廊分彆進入房間之前,太宰似是不經意地問道:“織田作,我不在的這些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織田作握著門把,手稍微停頓了一下,回答道:“沒有。太宰,晚安。”

太宰伸手握上門把,笑著回複:“沒有就好,晚安,織田作。”

兩人關門進屋,太宰的表情黯淡下來。

——“沒有”。

織田作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說出這句話的呢。

是認為沒有必要、還是不願意說?

如果隻是簡單地提起一兩句,我也會感到高興的。

太宰想。

他似乎依舊不被織田作認為是可以依靠的人。

第二天,織田作之助帶著太宰和狛治兩人在車站集合,太宰和中也一路上吵吵鬨鬨,直到踏上車才息聲,即便如此,兩人依舊隔著織田作和狛治用眼神打架。

電車晃晃悠悠,織田作之助望著窗戶外的藍海,慢慢地閉上眼睛。

察覺到織田作的動作,太宰最後瞪了眼中也,收回視線,悄悄看向織田作,視線一點點地從對方的麵容上掃過,最後落在織田作微抿的嘴唇上。

他忽然間想起了那個失敗的吻,不由懊惱地閉上眼睛,略帶沮喪地向後靠去。

小孩雖然有很多便利之處,但不便之處也有很多,因為不管做什麼都會被冠上“不是故意的”、“意外”、“偶然”、“不重要”這些定語。

明明我那麼喜歡你,喜歡到想要觸碰你,你卻一無所知。

在輕輕的晃蕩聲中,太宰悄悄握上了織田作的手。

中也自認自己最貼心,能陪伴狛治一起度過漫長的車程,不像太宰那家夥直接睡了過去,但過了一個小時,他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腦袋一歪,倒在狛治身上睡著了。

狛治看了看兩邊,織田作和太宰相互依偎著熟睡,他調整了一下中也的姿勢,靠著椅背發呆。

窗戶外的景色倏忽而過,化作明滅的光影,狛治的頭腦異常清晰,期待混雜著緊張讓他毫無睡意。

所以他隻能注視著窗外的景色,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

第37章

夏目貴誌是在某個狼狽逃避妖怪的傍晚遇見那個孩子的。

發梢泛著赤色, 在夕陽的映照下如同燃燒的火焰,孩童麵無表情,頭頂上紮著數根青草, 慢悠悠地在他頭頂蹲下, 低頭和他對視。

貓咪老師被小妖怪們請去喝酒, 好巧不巧, 夏目貴誌在放學後撞見了遠道而來為搶奪友人帳的大妖怪。

那個大妖怪看見夏目貴誌摔下坡時陰笑著跟了上來,卻在看見平靜地注視著他的孩童時退縮了。

夏目貴誌摔得頭暈腦脹,餘光卻瞥見小孩和大妖怪對視,一分鐘之後,凶惡的大妖怪逃也般地離開了。

小孩沉默寡言, 總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如果不是貓咪老師斷定他是人類, 夏目貴誌幾乎要以為他是妖怪。

在第三次見麵時,對方報上了名字, 名為繼國緣一,並和夏目貴誌一起回家, 吃了一頓咖喱飯, 但夜幕降臨之前, 向他們道彆, 不給他們挽留的機會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樹林深處。

“那孩子給人的感覺很奇怪。”貓咪老師對夏目貴誌說,“但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這點即使貓咪老師不說, 夏目貴誌也能看出來。

每次他在山林中見到繼國緣一, 對方周邊都圍繞著許多的小動物和妖怪, 繼國緣一本人是十分安靜的人, 但動物和妖怪圍在他身邊,周圍一直是熱鬨的。

有段時間, 有妖怪向夏目貴誌報告說八原來了一些奇怪的人,說他們拍了繼國緣一的照片,繼國緣一對此不太在意的模樣,但夏目貴誌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並為繼國緣一感到擔心。

暑假過了半個月,陽光灼熱,夏目貴誌蹲在路邊給河童澆水,握著空瓶站起身時,看見遠方的道路上走來兩名少年。

個子較高的是名紅發少年,表情沉穩,穿著短袖襯衫背帶褲;個子較矮的黑發少年穿著長袖長褲,縮在紅發少年背後的陰影裡,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兩人拖著行李箱,看起來是從外麵來的。

夏目貴誌和紅發少年對上視線,僵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等來了對方的問路:“你好,請問這裡怎麼走?”

鄉下地方導航沒有那麼精細,夏目貴誌回憶著對方要去的賓館,給對方指了路。

那家賓館就在附近,距離不遠,但有些繞。

夏目貴誌說完一遍,擔心自己說得太複雜,於是問道:“需要我問你帶路嗎?”

在指路的期間,黑發的少年一直盯著他,帶著打量,雖然不讓人反感,卻讓夏目貴誌感到不太自在——那雙鳶色的眼睛讓他想到了雨後的泥窪。

紅發少年搖搖頭,說:“天氣很熱,不用麻煩你了,謝謝你。”

“不不不,沒什麼。”夏目貴誌連忙擺手。

互相點頭示意之後,夏目貴誌目送著兩人遠去,聽到黑發少年拉長聲音抱怨:“織田作——我好熱——想吃冰激淩!”

被稱作“織田作”的少年回答:“再忍忍。”

夏目貴誌收回視線,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織田作”,不由感到奇怪。

他隻聽過“織田”,好像沒有“織田作”這個姓吧……是全名嗎?

這個時候,夏目貴誌還隻是以為這兩人是外地來的普通人,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傍晚的時候貓咪老師醉醺醺的回來,躍進房間時打了個滾,夏目貴誌無奈地上前抱它:“貓咪老師——你又喝酒了。”

還沒有拍到,聞見某種氣息的貓咪老師打了個噴嚏,一躍而起:“笨蛋夏目!你今天遇見了什麼東西!?味道好惡心!嘔——”

“……什麼?”夏目貴誌一驚,好緊嗅了嗅衣袖,“什麼味道都沒有啊。”

“才不是什麼都沒有!那種腐臭的味道是隻有——”

殺過人的家夥才會有的味道!

貓咪老師卡殼了。

這些話可不能對普普通通的人類中學生夏目說。

夏目貴誌等待他下麵的內容,貓咪老師徹底酒醒,縮在墊子上揣手:“隻有惡心人的家夥才會有的味道——喂,夏目,你今天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人嗎?”

夏目貴誌:“有遇見兩個外地來的少年,為他們指了去賓館的路,怎麼了嗎?”

貓咪老師皺眉:“隻有這兩個人?”

夏目貴誌點點頭,遲疑地發問:“他們有什麼不對嗎?”

明明看起來是很普通的人。

貓咪老師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不對,是我想多了,笨蛋夏目,晚飯還沒好嗎!我餓了!”

夏目貴誌臉黑了:“你不是和二級他們才喝完酒回來的嗎?塔子阿姨都說你重了好多。”

貓咪老師開始打滾:“下酒菜怎麼能叫飯!我要吃飯!”

*

鄉下的夏天其實沒有城市那麼炎熱,空調也隻需要開到一定溫度就能解暑,在賓館裡歇下時太宰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活過來了!!”太宰攤開手掌,“太宰治,複活!”

織田作之助坐在桌前試椅子,聞言頭也不回地舉起拳頭配合:“織田作,複活。”

太宰笑了起來,聲音十分爽朗,和織田作踏上前來熊本的旅途以來,他總是會這樣大笑。

他翻了個身,滿足地閉上眼睛。

今天見到的少年是新世界的中心人物,是個從外表來看就能看出來的溫柔少年。

這裡是和橫濱截然相反的土地。

休息一晚之後,第二天兩人早早地起來,去森林裡找繼國緣一。

據繼國岩勝所說,俄羅斯籍情報屋隻有繼國緣一位於這附近的森林之中的情報,繼國緣一似乎沒有具體的住處。

織田作之助擔心那明顯不到十歲的小孩是如何在森林中活下去,太宰治卻明白無論如何繼國緣一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所以比起織田作的用心,他更加隨意一點。

兩人出了賓館,順著小道向下走,清風微涼,晨曦灑落在地麵上,遠方傳來飛鳥的啼鳴,綠意盎然。

誰也沒有開口,就那樣在道路上走著。這樣的景色確實會讓人心情愉快,但太宰並不包括在內,讓他感到愉快的主因是此時此刻、他和織田作並肩而行。

就在這時,「書」開口了:【雖然打攪了你很抱歉,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和織田作身後跟著兩個妖怪。】

太宰麵不改色。

隻要在書上寫下相應的內容,他就能夠看見妖怪,但太宰沒有那麼做。

看不見妖怪就意味著無法觸碰,妖怪什麼的不值一提。

身邊的織田作忽然停下腳步,太宰立刻扭頭看他,順著織田作的視線看去,圍牆上蹲著一隻碩大的三花貓,正盯著他們看。

“好胖的貓。”

織田作發表感想。

肯定是被家人寵著長大的吧。

下一秒,聽見這句評價三花貓如同炮彈般從圍牆上一躍而起直直撞向織田作,被織田作輕而易舉地揪住後頸撲騰四肢。

“喵嗷嗷嗷!!”

無禮之人!竟敢說本大人是胖貓!本大人如此高貴之軀你竟敢說出那樣的壞話!

太宰湊上去,笑眯眯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三花貓的肚皮:“哇啊,果然是隻肥貓,肚子上的肉像水的波紋在抖動呢。”

可惡卑鄙的人類小鬼!貓咪老師一個回旋踢,一腳踹中太宰的臉,從織田作的手中掙脫,站在地上向兩人低吼。

太宰捂著臉頰喊疼:“好痛!織田作——”

臉上頂著梅花紋樣的爪印,太宰這樣看起來竟有幾分有趣。織田作腦袋上的呆毛晃了晃,掏出濕巾遞給他。

太宰震驚地盯著織田作腦袋上的那根呆毛,呆呆地接過濕巾。

織田作對貓咪老師道歉:“抱歉,說你胖是我不好。但不管是人還是貓,太胖的話對健康都不好,以後還是少吃一點吧。”

貓咪老師愣了一下,又叫了一聲。

“喵!”

原諒你!但那個人類小鬼還沒有道歉!

太宰注意到三花貓的視線,使勁蹭著臉頰大聲回答:“死也不會向你道歉!肥貓就是肥貓!”

“喵嗷!”

討厭的人類小鬼!

貓咪老師後腳用力,朝太宰撞去,一人一貓在原地打架。

織田作站在原地看他們打架,嘴角微微上揚了一毫米。

“貓咪老師!”

從不遠處傳來了略有些熟悉的聲音,昨天見過的少年大步趕了過來,輕輕鬆鬆揪住和太宰打架的三花貓,略帶歉意的向兩人問候。

“抱歉,我家的貓脾氣不太好。”

太宰和貓咪老師仍在互相齜牙咧嘴比鬼臉,聞言飛快地道:“脾氣不太好的話就帶它做絕育吧,那樣的話不管脾氣多壞的貓都會變得很溫順的。”

空氣凝滯了一瞬,貓咪老師在夏目貴誌懷裡更加激烈地掙紮起來:“喵——!!”

無禮小人!可惡的人類小鬼!白癡!

夏目貴誌無奈地按著他,慶幸貓咪老師在這種時候還記得偽裝而沒有說話:“他隻是偶爾脾氣不好而已,還不至於做絕育。……你們來這裡是有事情要做嗎?”

今天早上,貓咪老師吃完早飯就不見人影,如果不是遇見小妖怪才知道他來這邊跟蹤外來者,夏目貴誌恐怕現在還待在家裡。

太宰沒有回答,看向織田作,夏目貴誌也跟著看過去,驚訝地發現對方晃著腦袋上的呆毛,看起來十分愉悅的模樣。

太宰:“……織田作。”

織田作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回答了夏目貴誌之前的問題:“我們是來找人的。”

貓咪老師立刻安靜下來。

織田作拿出手機,找到繼國緣一的照片在一人一貓麵前展示:“這孩子是我認識的人的家人,聽說他在這裡,你在附近有見到過他嗎?”

夏目貴誌不是很會撒謊的孩子,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收緊了手中的動作,貓咪老師甩了甩尾巴,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臂。

織田作和太宰都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織田作想了想,找出一張新的照片,“這是那孩子的哥哥,他們是兄弟。”

照片上的青年安靜地盯著鏡頭,沉默地像一把鞘裡的刀,目光冷淡,除此之外不管是發色還是臉,都和夏目貴誌所認識的緣一十分相似。

如果緣一長大了,應該就是這副長相。

夏目貴誌鬆了一口氣。

“我認識他,”他停了停,貓咪老師沒有阻止,夏目貴誌謹慎地繼續說下去,“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路上三人互相交換了名字,夏目貴誌知道了紅發少年的名字是“織田作之助”而不是“織田作”,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得意洋洋地表示這個稱呼是他起的。

貓咪老師不屑地哼了一聲。

太宰斜他一眼,對夏目說:“剛才聽到你叫他貓咪老師,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呢?這樣肥的貓叫肥貓老師更與它相襯吧。”

貓咪老師炸毛:“喵!”

無恥小人!

夏目貴誌努力壓住他好讓太宰免於飛來一腳:“我和貓咪老師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沒有那麼肥……已經習慣這個稱呼了。”

太宰“噗嗤”笑出聲。

……笨蛋夏目!

貓咪老師伸出去的肉墊改了方向,“pia”得和夏目貴誌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

“好疼!”夏目貴誌捂著臉頰喊痛。

貓咪老師優雅落地,舔了舔爪子,“喵”了一聲。

織田作一言不發,表情的變化弧度十分之微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心情很愉悅。

三人穿過田野,走向森林,身後跟著的妖怪也越來越多,但織田作毫無所覺,除了太宰——「書」為他實時播報著身後的妖怪大軍。

這些妖怪都是知道他們為了繼國緣一而來,既擔心又好奇,於是傳來傳去,黑壓壓地跟在夏目貴誌身後或是頭頂。

他們被貓咪老師警告過不能透露出兩名少年殺過人的事情,於是不好說其他話,隻圍在兩名外來的少年身邊看來看去。

夏目貴誌表情僵硬:織田作頭頂有一隻抓著他呆毛獨眼的小妖怪,太宰身邊的妖怪卻碰都不碰他一下,表情甚至有幾分嫌棄。

他不能大聲製止,隻能用眼神示意,但妖怪們沒有做過分的事,他們故意無視夏目貴誌也沒有彆的辦法,所以隻能故作淡定地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太宰從他的反應中察覺出什麼,停頓兩秒,在風吹過之際猛地張開雙臂:“風好大——”

他身邊的妖怪被嚇一跳,竄出去老遠,太宰得意地收回手。

織田作:“天氣也很好,很涼快。”

夏目貴誌默默地掃了眼三人頭頂的大妖怪,心想當然涼快。

喜歡緣一又喜歡看熱鬨的妖怪歡快地將這個消息傳給位於森林中的繼國緣一。

“緣一緣一,據說你的哥哥派人來找你了哦!是兩個人類少年!”

孩童蹲在小溪邊,粼粼波光倒映在他的臉上,安靜無聲。

聽到這段話,繼國緣一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哥哥?”

“是的!”

繼國緣一有些茫然。

妖怪們報告著夏目和那兩名人類少年與他所在的距離,繼國緣一想了想,離開森林,去往山林等待。

陽光變得刺目的時候,夏目帶著那兩名少年從遠處走來。

繼國緣一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名黑發的少年。

“通透視野”在轉世之後增加了能夠看見妖怪的能力,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力量是如何劃分的緣一最初茫然了很久,但後來他發現一切都沒有必要。

妖怪不會攻擊他,擁有惡意的妖怪懼怕他。

這個世界十分普通,沒有食人的惡鬼,隻有特定的人才能看見妖怪,普通人過著安逸的生活,不必擔心某一天突降橫禍,丟掉性命。

繼國緣一喜歡這樣的世界。

但看到那名黑發少年的第一眼,他意識到哪裡不對。

通透視野中,千絲萬縷的、近乎透明的線從黑發少年身上蔓延伸出,在風中飄舞。

有一根線伸了過來,線的終點在繼國緣一的手腕上。

繼國緣一目不轉睛,直到黑發少年靠近,他才意識到線的起點不是那黑發少年,是被黑發少年藏在懷裡的某樣「物品」。

“緣一。”夏目貴誌喊了他一聲,“他們是你哥哥派來的人。”

織田作之助找出照片,一本正經地將手機擺在繼國緣一麵前。

繼國緣一眨了眨眼,那些近乎透明的線隨著距離的拉近趨向於真正的透明,但其中多了一條顏色突出的線。

那是一條細細的、赤黑色的線,在某個結點一分為二,如同湧動著的血管,一條纏著黑發少年的手腕,另一條緊緊纏著紅發少年的手腕。

楓  夏目的手腕上也有一根近乎透明的線。

他遲鈍地看向手機畫麵。

那是一隻三花貓和黑發少年打架的照片。

繼國緣一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織田作之助疑惑地收回手機,看到畫麵後略帶窘迫地向後滑:“抱歉,點錯了。”

他重新將繼國岩勝的照片擺在繼國緣一麵前,說:“他的名字是繼國岩勝。”

看到照片裡姿態熟悉的青年,繼國緣一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輕聲說:“是兄長……。”

雖然繼國緣一的心情有很大變化,但在旁邊的妖怪和人類看來他的表情毫無變化,對比之下,能夠讀懂繼國緣一表情的織田作之助更加令人震驚。

他們交換了姓名,去往森林邊緣的神社交談,夏目抱著貓咪老師一起去了,看熱鬨的妖怪們也跟了過去。

“兄長現在過得怎麼樣?”

繼國緣一問,他的記憶停留在彌留之際所見的有著六隻眼睛的兄長,但織田作給的照片上兄長模樣端正,是變鬼前的模樣。

“很好。”織田作之助一本正經地說,“雖然是在為彆人工作,但在部下和同事中很有威嚴。”

“……”繼國緣一有些茫然,“工作?是什麼?”

不能在夏目麵前提起mafia,織田作因為這一點陷入遲疑,不清楚該怎麼向繼國緣一形容。

太宰看熱鬨不嫌事大,輕飄飄地說:“是在橫濱的某個大型企業,上司是企業的二把手,名字是鬼舞辻無慘。”

繼國緣一:“………………”

又是鬼舞辻。

織田作奇怪地發現,在聽完太宰的話之後,緣一周身的氣壓變得十分之低,似乎生氣了。

他茫然地看向太宰,後者聳聳肩,無聲說了一句話,口型是:

——他討厭鬼舞辻。

原來如此。

織田作之助恍然大悟。

“不用擔心,黑、岩勝先生大約過不了多久就會辭職,他是這麼告訴我的。”織田作之助如實說,“你不用擔心會和鬼舞辻產生交集。”

繼國緣一悶悶不樂,他不止是不想產生交集,他更想直接殺了鬼舞辻。

在他逝去之後,年輕的劍士們有殺掉鬼舞辻嗎?

太宰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悠悠開口:“名叫鬼舞辻的家夥和他的部下總在白天四處亂竄,因為會賺錢還買了一棟海邊的彆墅,每天早晨都能看見太陽升起,想必是上輩子沒曬夠太陽這輩子死也要曬夠太陽吧。你的哥哥如果辭掉那份工作可能會少一大筆收入來源哦。這樣你也支持他辭掉工作嗎?”

繼國緣一看向他,兩人對視很久,彼此對某件事情心照不宣。

“……是嗎。這種事兄長自己決定就好,我無法決定。”

“那你願意回橫濱嗎?”

織田作之助揪了一根草逗貓咪老師,貓咪老師踮著腳伸爪子,尾巴一甩一甩的。

“……”

繼國緣一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很久,仍然沒有說話。

“再想想吧,不回去也沒事。”織田作之助說,“岩勝先生讓我帶了銀行卡過來,你要想在這裡住下可以找一個房子。”

繼國緣一點點頭。

來時浩浩蕩蕩去時三人一貓,妖怪們都留在森林中陪伴緣一,夏目貴誌抱著貓咪老師,心裡有很多疑問,比如緣一為什麼會和哥哥分彆出現在這裡?又比如太宰說的那些明顯有深意的話是什麼意思?

總之問題很多,但直到分彆之前一句都沒能問出口。

說到底他們也隻是初次見麵。

“再見,夏目。”

在分彆的岔路口,織田作向夏目道彆,太宰也彎起眼睛,笑眯眯地向他揮手。

“再見,織田作,太宰。”

夏目朝兩人揮揮手,微笑起來。

貓咪老師跑到夏目頭頂上,“喵”了一聲。

*

深夜時分,賓館房間外的窗戶響起敲擊聲。

太宰在床上睜開眼睛,眼神清明。

房間內的另一張床上織田作呼吸平穩,太宰坐起身,靜靜地看了織田作很久,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推開窗戶爬了出去。

窗戶合攏,外麵的聲響消失,織田作睜開眼睛,盯著虛空中的黑暗,緩緩吐出一口氣,又再次閉上眼。

他沒有跟上去的想法。

賓館遠處的樹林中,月光如水,太宰和緣一麵對麵坐著,氣氛略顯沉重。

“我注意到了你的視線。”太宰從懷裡拿出書,臉上帶著浮於表麵的微笑,“這本書上有什麼我看不到的東西嗎?”

“有,是線。”繼國緣一輕聲說,“透明的線。”

他的目光落在太宰的手腕上,那裡仍有赤黑色的線若隱若現。

於是他又補充一句:“還有赤黑色的線。”

“不愧是有通透視野的天才劍士。不過線是什麼?”太宰一邊說一邊在他麵前展開書,“能看見上麵有什麼嗎?”

“不知道。”繼國緣一也不知道“線”究竟是什麼,“書是空白的,沒有字。”

“是嗎。你也看不見啊。”

太宰合起書,看起來並不意外的模樣。

繼國緣一:“希望你能告訴我所有的事情,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我死之後發生了什麼……鬼舞辻被殺死了嗎?”

太宰為他的話多感到訝異,輕輕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是沉默寡言的人,沒想到也會說這麼多話。”

繼國緣一垂下眼睛:“因為有很多不解的事。”

“好啊。”

月光下太宰露出笑容,在月光下那張笑臉顯出幾分飄渺的虛無感。

“我會都告訴你的,劍士先生。”

第38章

太宰治向繼國緣一講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繼國緣一死後曆經數百年,終於有了能夠斬殺鬼舞辻無慘的劍士誕生。

那是他故友的後裔,少年幸福平淡的生活被鬼舞辻毀滅, 少年孤身一人帶上變為鬼的妹妹, 加入鬼殺隊, 遇見不同的人, 結下羈絆,與同伴們花費了巨大的代價,終於殺掉了鬼王。

太宰治捧著書,語氣平淡地將那些繼國緣一不知道的故事一一述說,繼國緣一默默地聽著, 神色怔忪。

“完畢——。”

太宰治合上書, 如是說道。

說到底那是與他無關的、另一個世界的事, 在太宰治看來也隻是如同在讀一本小說,不可能會為此產生任何特彆的情緒。

他注視著繼國緣一, 後者低垂著腦袋,看不見表情, 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著。

如果是織田作的話, 想必會上前給予一個擁抱。

可惜現在是我在這裡。

太宰冷淡地想。

漫長的寂靜之後, 繼國緣一輕聲道謝:“謝謝你, 太宰君。”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比如說「書」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太宰會知道那麼多事情, 繼國緣一知道, 即使自己問出口, 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太宰治站起身從原地離開,繼國緣一注視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間的小道上, 收回視線。

夜風無言,樹枝颯颯作響,繼國緣一仰起頭,注視著天邊的明月。

他眼中盈滿月光,似乎要滿溢而出。

*

太宰治鬼鬼祟祟地回到房間,織田作仍保持著離去前的姿勢,側身麵對著衣櫃。

太宰鬆了口氣,飛快爬到床上,捏著被子時忽然冒出來的不甘心在心裡作祟。

——織田作絕、對、醒著!

如果織田作詢問起來的話太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這不代表他樂於看見織田作不聞不問。

太宰·不講道理·治捏著被子一角躊躇片刻,靈機一動,拖著被子往織田作床上爬。

動靜不可說不大,織田作猶疑好久才睜開眼,而太宰在他睜眼之前迅速地鑽進被窩,在他身邊閉上眼睛,一秒入睡。

織田作呆了呆。

他困惑於太宰的舉動,但對方已然熟睡,織田作猶豫五秒,坐起身,長袖傳來拉力。

被子下麵,太宰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如同害怕他離開一般,衣袖在太宰的手裡變了形。

織田作又躺了回去。

算了。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這回真正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織田作醒來時看見的是太宰笑眯眯的臉,後者趴在床邊,愉快地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織田作,看來你睡得不錯。”

“早上好,太宰。”

織田作回以問好,坐起身,撐著額頭打了個哈欠。

和太宰一起睡覺不是件罕見事,半夜被身上如同被章魚死死纏著的感覺驚醒更不是一件罕見事。

今夜織田作醒了三次,第一次太宰的手搭在他的腹部,第二次太宰的腦袋枕在他的胸口,第三次太宰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

到底是孩子,睡姿不好是理所當然的事,織田作表示理解。

睡姿不好的事織田作一次也沒有告訴太宰,等到長大之後,習慣一個人睡覺的話,這樣的習慣也會改掉的吧。

在此之前,織田作希望偶爾會露出不安神情的太宰能夠安心地睡覺——畢竟如果不是感到安心的話,也不會擺出這麼放肆的姿勢了吧。

兩人洗漱完畢,又吃過賓館提供的早飯,太宰百無聊賴地說道:“織田作——在緣一做出決定之前我們都得留在這裡等他嗎?這裡真的很無聊啊。”

“是嗎。我覺得這裡很安靜,適合一個人生活。”織田作和他持不同的意見,“之前來這裡的路上看見了河,要去那裡看看嗎?”

“河?”太宰摸著下巴思考起來,“鄉下的河嗎——不錯的提議織田作!不知道和橫濱的河泡起來有什麼差彆~”

“應該會更舒服吧。”織田作說,“沒有在裡麵看到水藻呢。”

太宰張大了嘴,隨後悲憤地說:“織田作!不要把我日常跳的河說得像是受了很嚴重的汙染一樣。那樣的話我不就像什麼都不挑的隨便家夥一樣了啊!”

於是兩人去往河邊,在此之前,他們決定先去看看緣一,並在路上偶遇了夏目貴誌。

他們遠遠地看見了夏目,少年抱著貓,隱隱傳來說話聲,似乎在和貓對話。

從昨天和夏目的接觸來看,夏目確實是會做出和貓對話的溫柔的少年。

織田作想。

太宰卻想,這孩子也太不注意掩飾了吧?

就算是在離家很遠的大路上,這樣放鬆警惕和妖怪變成的貓對話也有露餡的可能啊。

“夏目。”

織田作喊了他一聲,夏目嚇了一跳,勒著貓咪老師的脖子轉身,看到熟悉的兩人後鬆了口氣,同時後知後覺地鬆開手,得到一個毫不留情地爪擊。

夏目揉了揉臉,向兩人打招呼:“早上好,織田作,太宰。”

“你也要去看望緣一嗎?”

夏目點點頭,昨天從太宰說出那個名字之後,緣一便顯得有些消沉,他一直擔心著緣一。

即便如此,緣一也依舊不願意住進賓館,拒絕了織田作的邀請,一個人待在森林中。

於是兩人變成了三人一貓。

太宰揮舞著從路旁拔起的長草,貓咪老師甩著斷尾巴追來追去,反應過來後氣呼呼地邁開步子跑遠,又很快被太宰用新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夏目忍不住微笑:“太宰很喜歡貓嗎?”

“才不是!我隻是討厭狗,比起狗會選擇貓而已,而且這家夥才不算貓,是豬。”

“喵喵喵!!”

可惡的人類小鬼!

貓咪老師一爪子揮了上去,昨日的場景重現。

織田作和夏目在一旁觀望著。

緣一一向堅定,從來不是會遊移不定的人,聽完太宰講述的那些事情,經過一晚的思考,緣一做出了決定。

“橫濱最近很混亂,你的哥哥說如果你打算去和他一起生活,希望你等到橫濱的情況安定下來。”

緣一眨了眨眼,重複了一遍:“混亂?”

他看向太宰,後者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昨晚的對話中,太宰自然而然地無視了緣一有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疑問,隻講述了異世的故事。

夏目“啊”了一聲,橫濱的混亂是日本全國都知道的事,所以他立刻明白了織田作的意思。

不過比之前還混亂的話……是有多麼混亂?

“橫濱的□□組織在內鬥,你的哥哥希望你能在一切安定之後回去。”

織田作儘量隱晦地表明繼國岩勝目前的處境。

繼國緣一懂了。

夏目以為他為不能和哥哥見麵而傷心,在一旁提建議:“即使不能立刻相見,但可以視頻通話。”

織田作讚賞地看他一眼:“對。”

繼國緣一重複了一遍:“視頻通話?”

這世界上多了很多很多他不知道東西。

織田作先向繼國岩勝發了消息詢問他現在是否有空,以及表明了現在的需求,但信息發過去十分鐘,沒有回應。

“可能緣一的哥哥在忙……。”夏目摸摸緣一的頭,安慰他。

太宰無聲地嗤笑,心想那個檸檬精應該早就看見了消息,隻是在猶豫不決而已。

*

正如太宰所預料的那樣,繼國岩勝在手機震動的下一秒變飛快地掏出手機,看完消息後陷入猶豫不決。

他目前正位於port mafia擁有的港口集裝箱碼頭,排列整齊的集裝箱擋住了陽光。

四周橫七豎八倒著許多屍體,地麵血色溪流緩緩流淌,聚成一灘血泊。

在這樣的環境下,繼國岩勝單手提刀,在部下們的注視下,盯著織田作發來的消息發呆。

——視頻通話。

緣一想和他視頻通話?

繼國岩勝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陷入為難,為難之後又是猶豫,瞪著手機乾看了五分鐘,部下小心翼翼地上前請示,將他從思緒之中抽離。

“……收拾一下,回去吧。”

繼國岩勝收起手機,吩咐他們,表情一如既往,淡漠嚴肅,看不出具體的情緒。

夜晚,織田作收到了姍姍來遲的回複。

繼國岩勝表示目前比較忙碌,沒有視頻通話的空閒時間,希望他能轉告緣一,等到有空之後再進行視頻通話。

織田作回了消息,也隱隱猜到繼國岩勝並非真的忙碌,隻是害怕而已。

太宰趴在床上看書,撐著下巴一甩一甩地晃著腳,看見織田作放下手機的動作,問他:“那家夥怎麼說?”

“他說現在沒空。”織田作眼裡流露出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困惑,近乎於喃喃自語地說道,“明明是兄弟……。”

既然是兄弟,是家人,有什麼好害怕的?

太宰沒有說話。

檸檬精害怕不害怕得和他才沒有關係,反而一心關注著無關人員的織田作讓他感到微妙的嫉妒。

為了拉回織田作的注意力,太宰加大了聲音,舉著書說:“織田作,為我念書吧。”

沒有什麼需要拒絕的理由,織田作便拿起書,用平淡的語氣為太宰念起書。

即使織田作認為自己感情豐富,但實際上聽起來也隻是比機器人稍微好點的棒讀而已。

注視著認真念書的織田作,如同要將那副模樣刻進腦海之中仔仔細細地回想,伴著那樣的聲音,太宰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逐漸進入夢鄉。

織田作念完第二章 的最後一句,挪開書,發現太宰已經睡著了。

黑色的短發在枕頭上鋪開,太宰安靜地熟睡著,正如這個年紀的孩童一般。

“晚安,太宰。”

他放下書,又坐回桌前,拿起筆,書寫起來。

第39章

那之後, 織田作和太宰在這個地方停留了大約有半個月的樣子。

兩人偶爾會在夏目的帶領下一起去參觀隱藏在偏僻角落的建築物,甚至還去了對方家中吃晚飯。

藤原和夏目,姓氏的不同意味著什麼顯而易見, 但沒有血緣關係的三人卻如同真正的家人一起生活著, 織田作目睹了這點, 心裡升騰起奇妙的情緒, 那是現在他還不能夠理解的感情。

即使不再殺人,但在橫濱仍然有一種和泥沼相伴的陰翳感,橫濱是個好城市,但不適合普通人居住;而在這個安靜的地方生活著,會有時間流淌的速度變慢了的錯覺。

織田作偶爾會一個人出去走走, 有一次遇見了從樹林中竄出的夏目, 少年頭發亂糟糟的, 腦袋上頂著一片葉子,看起來頗為狼狽。

兩人對上視線, 夏目驚訝地瞪大眼睛,匆匆打了聲招呼, 就如同躲避著某人的追趕一般飛快跑走了。

下一瞬, 一陣莫名的風從織田作身邊拂過, 仿佛有他看不見的東西從麵前離開了。

織田作困惑地望著他的背影, 沒有太放在心上。

下次再和夏目見麵的時候,夏目看起來想說些什麼, 但當織田作看過去時, 他又匆匆移開視線, 織田作直到最後也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麼。

他們和夏目的交集僅限於緣一, 在沒有朋友來找夏目玩時,大部分時候三人會一起去看望緣一。

緣一和繼國岩勝有相似的地方,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說特彆受小動物喜歡這一點。

在親眼見到被小動物包圍的緣一時,織田作很是驚訝了一番,當天把這件事花費諸多筆墨寫在日記中。

某個有著絢麗晚霞的傍晚,織田作和緣一並肩坐在河岸邊看夕陽,太宰在河裡漂來蕩去——河水很淺,不足以淹死人,第一次發現這點時太宰很是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來,發現在炎熱的夏日裡在水裡泡一泡是一種不錯的享受,那之後便有了新的樂趣。

這次也是如此。

織田作的視線偶爾會往河裡的太宰身上飄去,確認太宰安然無恙。

河岸上吹過一陣狂風,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織田作木著臉發呆,透過淩亂的發絲望向遠處。

和夏目以及緣一在一起時都有一個共同點,會有莫名其妙的大風吹過。

風聲停息之前,坐在織田作身邊的緣一忽然開口了。

他望著虛空,說。

“停下。”

如同聽從了緣一的命令一般,大風突然停了,變成了原來的狀態,輕輕的、柔和的。

織田作扭頭看他。

緣一麵無表情。

“啪嗒”“啪嗒”,太宰從河裡爬了上來,提著濕淋淋的褲腿往岸上走,頭發如同水藻一般搭在眼前,像是獵奇故事中會有河裡的怪物。

“……”織田作問緣一,“我的身邊,有我看不見的東西嗎?”

“有。”緣一沒有掩飾的想法,在他看來,和太宰同行、手腕上纏著赤黑色的線的織田作也是一樣特殊的人物。

“sora在纏著你,這樣不好,所以我製止了他。”

織田作點了點頭:“是嗎。”

聽完這段對話,下方的太宰踉蹌一步,差點摔倒。

“太宰早就知道嗎?”

太宰在織田作的另一側坐下,伸手撥開搭在眼前的頭發,聽到織田作這麼問道。

“知道哦。”太宰回答,“但我看不見。”

“他們是幽靈?”

“不,是妖怪。幽靈白天一般不會出來的吧。”

“啊,也對。”

是一段被放進冷笑話故事集裡也會讓人感到過於寒冷的對話。

既然織田作已經知道有妖怪的事,太宰也不再隱瞞,出於惡作劇的心態,抓住機會,太宰像模像樣地對抱著貓咪老師的夏目說:“我知道了。”

夏目茫然:“……知道什麼?”

貓咪老師用爪子捧著小魚乾的啃,豎起一側耳朵。

“我知道了,貓咪老師其實是肥豬妖怪的事。”太宰一本正經地說,偏頭征詢似地看向織田作,“織田作也知道的吧。”

織田作睜大眼睛,一副“漲知識了”的模樣:“原來是肥豬妖怪嗎……”

“才不是!愚蠢的人類小鬼!本大人既不是貓更不是豬,我那優雅的身姿可不是你們這些平庸之輩能看見的!”貓咪老師炸毛,腿一蹬,撲向太宰,“給我收回你那以下犯上的蠢話!”

“才不是蠢話,肥豬就是肥豬!好疼!胳膊要被肥豬壓斷了!要骨折了!織田作,救救我!”

夏目在一邊慌張失措:“貓咪老師……!”

織田作在他身邊輕聲開口:“真的會說話啊,貓咪老師。”

夏目一僵,緊張地看向身邊的紅發少年,猶豫片刻,小聲問道:“你們知道了嗎?”

“緣一說的。”織田作說,“聽到之後我在想‘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妖怪啊’。”

夏目沉默著,沒有附和。

要說些什麼呢?織田作的態度和過去沒有差彆,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隻有自己一個人能看見的話,會很寂寞吧。”

知道夏目能夠看見妖怪之後,那有些莫名的行為也得到了解釋,被妖怪追趕著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

一個人應對那些,對普通的少年來說肯定很難吧。

如同被觸動一般,夏目呆呆地看了織田作很久,意識到自己盯得時間太久,他匆匆移開視線:“……現在這樣也很好,有貓咪老師陪著我,也有其他能看見妖怪的朋友。”

“是嗎,那真的太好了。”織田作對他笑了笑,遲疑了一下,問道,“不過貓咪老師真的是肥豬妖怪嗎?”

夏目:“……不是的。具體是什麼妖怪我也不知道。”

貓咪老師聽到了這邊的對話,最後狠狠踹了太宰一腳,衝上來撓織田作:“笨蛋!笨蛋!本大人哪裡看起來像是肥豬了!笨蛋織田作!”

*

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鬼舞辻無慘“名正言順”地坐上port mafia首領之位,甚至和老首領做了一個傳位儀式。

傳位儀式上重要的人物都在場,繼國岩勝作為鬼舞辻無慘的忠心下屬之一也在其中。

森鷗外注意到他似乎心不在焉,饒有興致地觀察片刻,看不出個所以然,慢吞吞地收回視線。

鬼舞辻無慘的部下都很有特點,除了童磨之外其餘人都在場,森鷗外對此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童磨在他自己的團隊中又是何等的討人嫌。

進入port mafia之前,森鷗外就聽說過這個組織裡有一位年輕的天才,但真正見麵之後,比起身為天才的方麵,反而是乖戾的性格更令人在意。

鬼舞辻無慘沒有殺掉自己的意思,森鷗外覺得自己也許該稱讚對方仁慈,但更多的是不解。

鬼舞辻很好揣測,易怒易爆炸,不甘示弱,討厭人提起他被老首領從垃圾堆撿走的過去,還有貪生怕死到十分詭異的程度,為此甚至能做出“每天必睡夠七個小時”這種令人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的事情;然而他身上的謎團也很多,多到連森鷗外都想感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人。

傳位儀式結束,坐在輪椅上的老首領幾乎是被強迫一般地推了下去,森鷗外目前還是他的醫生,聳聳肩,抬腳跟了上去。

“森鷗外。”

位於高處的鬼舞辻無慘喊住他。

森鷗外回頭,發現鬼舞辻的其他部下都沒有留下的意思,繼國岩勝一馬當先大步離開,已經隻剩下個背影。

鬼舞辻無慘居高臨下,高傲地看著他。

他停下腳步,雙手插兜,調轉方向,再次無奈地向鬼舞辻無慘走去。

他們之後聊了什麼和繼國岩勝無關,他從傳位儀式上離開,從商量著要去北海道旅遊的梅和妓夫太郎身邊經過,吩咐部下送自己回彆墅。

“黑死牟先生是有什麼急事嗎?”

兄妹二人聽到他的聲音,望著繼國岩勝略顯焦急的背影,疑惑地感歎著。

“有可能是彆墅那裡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那和我們沒關係,梅,再去網上查查攻略吧,不能白跑一趟。”

“是的,絕對要玩得開心!”

*

海邊彆墅,三樓的某個房間。

繼國岩勝鄭重地按下了視頻通話的請求鍵,大約過了三秒,畫麵上出現了人影。

織田作之助和繼國緣一並肩坐著,沒有看見太宰治,應當是不想看見他,所以沒有露麵。

看到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的緣一,繼國岩勝似乎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僵在桌前一動不動。

織田作之助打破沉默,問好:“岩勝先生,下午好,這是緣一。”

這麼說完之後,織田作之助從畫麵中離開,隻留下緣一和繼國岩勝隔著屏幕麵對麵。

令人窒息的沉默。

【……貓咪老師!彆去!】

【不要~!我要看看緣一的家人是什麼樣的家夥!】

傳來這段對話之後,另一邊的屏幕麵前冒出來一個壯碩的生物,短尾巴,三種花色,眯著眼睛往鏡頭上湊,臉顯得更大了。

……什麼?豬?不不,狗?

繼國岩勝十分遲疑。

不知道是豬還是狗的生物和繼國岩勝對視很久,終於退出畫麵,緊接著之前聽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個不太妙的家夥啊……不過確實長著一張是緣一哥哥的臉。】

【都說了他們是家人,不相似才奇怪吧!話說你的聲音太大了!】

【夏目君,你的聲音也不小哦?那家夥應該全都聽見了。】

【‘那家夥’,哈,你才是最該用‘那家夥’稱呼的人,愚蠢的人類小鬼。】

【想被拔了毛吊在樹上嗎肥豬老師?】

【你這家夥——】

【貓咪老師,不要吵了!】

少年的聲音似乎忍無可忍,一拳下去之後世界安靜了。

緊接著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們出去吧,讓他們兩個人對話。】

拉開房門的聲音,三人似乎打算離開,就在這個時候,之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隻有我一個人挨揍太不公平了!織田作!你也揍那個小鬼一拳!】

【織田作才不會揍我!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這樣的吵鬨聲,房門關閉,房間安靜下來。

繼國緣一目送他們離開,收回視線,和屏幕裡麵的兄長對視。

在他開口之前,繼國岩勝搶先一步開口,語氣略顯僵硬,看得出來心情很不平靜:“緣一。那是一隻會說話的豬嗎?竟然被叫做‘貓咪老師’,真有趣啊。”

努力找可以對話的話題的繼國岩勝,十分訝異地看到自己在說出這句話後,緣一露出了微笑。

“貓咪老師是貓,不是豬,兄長。”

以這段對話為起點,久彆重逢的兄弟二人開啟了久違的交談。

第40章

繼國兄弟的對話持續了很久, 但緣一從房間中出來時很高興,雖然表情毫無變化,但織田作莫名知道他的心情很愉快。

他們定好了去橫濱的日子, 在那之前, 緣一和在這裡認識的妖怪們一一道彆, 妖怪們還為他舉辦歡送會。拽著夏目一起去。

知曉了妖怪存在的織田作和太宰也被邀請了。

考慮到人類的作息, 緣一的歡送會在白天舉行,織田作和太宰行走在幽暗的山路上。

仗著織田作和太宰看不見他們,妖怪們肆無忌憚地討論著和他們有關的話題。

“織田作是個不錯的家夥,但這個小鬼總是散發著讓人感到不妙的氣息啊。”

“對對,而且這孩子的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不像小孩子會有的眼神啊, 而且為什麼在夏天還纏著繃帶?受傷了嗎?”

“血的氣味很弱……也就是說, 這是普通的中二病吧。”

如此說著, 妖怪們圍著兩人轉來轉去,以極近的距離觀察著兩名人類。

妖怪和人的價值觀不同, 殺過人這一點並不能足以證明一個人不好,除非他殺過妖怪。織田作知曉妖怪存在後那平和的態度令他們驚奇的同時也感到歡喜, 然而太宰卻是怎麼看都如同迷霧一般的少年。

太宰一拳朝麵前打了過去, 離他最近的妖怪飛快地後退, 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能、能聽見嗎?”

“說壞話也該適可而止了, ”太宰說,“忽然變得這麼涼快, 想也能知道有奇怪的東西在附近吧。”

織田作往四周打量了一圈,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顯然是被太宰說的話震住了。

“果然有妖怪在啊。”織田作若有所思, “仔細感受確實能感受到。”

太宰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不屑模樣:“一群無聊又失禮的妖怪而已,走吧, 織田作。”

妖怪們大怒,在前往宴會現場的山路上紛紛擺出各種陷阱,例如忽然從頭頂樹枝上垂下的青蟲,平坦的路上忽然冒出的石塊、猛烈刮過的大風、隱隱綽綽的幽怨聲音、從抖動的草叢裡竄出來的黑影消失於樹叢之中……

妖怪們和太宰杠上了。

而太宰的反應堪稱浮誇,棒讀地念著“哎呀”“啊呀”“好可怕”“什麼”這些詞彙,後來搭在織田作身上,演技蹩腳地驚喊:“哎呀——好可怕~織田作,這群妖怪真的太過分了!”

他這個反應把妖怪們氣了個半死。

“可惡的人類小鬼!笨蛋!真氣人!!”

“可惡可惡可惡!”

夏目驚訝地看到被妖怪們包圍的兩人走入宴會場所,妖怪們成為了和貓咪老師一樣的“可惡的人類小鬼”複讀機,對太宰齜牙咧嘴。

夏目:“……”

之前妖怪們還不是這個態度吧……發生了什麼?

麵對夏目滿是不解的目光,太宰揚起下巴,攤手歎氣:“一群幼稚的妖怪而已,就算他們說什麼擺出什麼表情,我都不會知道,隻是在做無用功而已哦。”

因為太宰太欠揍,貓咪老師也忍不住了:“可惡的人類小鬼!喂!你們都給我變成能讓他看見的樣子!”

妖怪們妖力不及貓咪老師,雖然依言變成了人類能看見的模樣,但不是動物就是長了角、耳朵或者尾巴的人類模樣。

太宰笑了一聲:“哈。”

這一聲短促的笑聲又惹眾怒,現場再次混亂起來,妖怪們紛紛向太宰撲去。

站在太宰身邊的織田作被波及,總有妖怪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蹭,為了不傷到妖怪們,曆經好一番鬥爭,織田作艱難地拖著太宰從包圍圈脫出,在緣一身邊坐下。

緣一默默地注視著他,往旁邊稍微讓了讓。

兩人坐下之後,一隻妖怪變成的貓躍到了織田作懷裡,太宰瞪大眼睛,大叫:“喂!給我起來!”

“不要!”

黑貓甩了甩尾巴,眯著眼睛回答。

太宰:“織田作——!雖然這家夥看起來很可愛但隻是個妖怪而已!彆被他蒙騙了!”

織田作撓了撓貓的下巴,從貓的喉嚨中發出呼嚕聲,就算是妖怪,但在他麵前也是一隻普通的貓。

“確實很可愛啊。”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太宰大驚失色:“比我還可愛嗎!?”

貓咪老師很大音量地嗤笑一聲,太宰惱怒地撲向他,一人一貓在草坪上打滾,夏目似乎放棄了製止的想法,坐在緣一的身邊一臉無奈地旁觀。

太宰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沒有說出口的答案在織田作心裡飄蕩一圈,漫漫沉澱下去。

妖怪們帶來了各自喜歡的食物,喝了幾碗酒後貓咪老師舉著酒瓶耍酒瘋,夏目額角跳著青筋,擔心貓咪老師喝太多酒而被滋先生和塔子阿姨發現;緣一身上爬滿小巧的動物,頭繩微鬆,碎發亂糟糟。

由妖怪變成的鸚鵡站在空地中央講自己經曆過的可怕故事,織田作和太宰圍在他身邊聚精會神地側耳傾聽,沒有露出任何懼怕的神情,反而是妖怪們被嚇得一驚一乍,丟儘臉麵。

緣一抱著果汁瓶,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這個奇妙的陌生世界,繼國緣一迎來第二次人生,遇見的人和妖怪,都不算太壞。

他很高興。

鸚鵡妖怪講故事的技巧不算特彆優秀,織田作聽了一會兒就有些走神,慢慢退了出來,很快有妖怪補上了他的縫隙。

織田作注意到了緣一有些亂糟糟的頭發。

“緣一,頭發要重新梳一下嗎?”織田作對緣一指了指頭發,“我來幫你。”

頭發確實有點太亂了。

“麻煩你了。”

在緣一頭上臥著的鬆鼠順著手臂爬到地麵,另一個妖怪歪頭想了想,竄到樹叢裡,很快又叼著一把木梳跑出來。

“你竟然還藏著梳子?”

“之前有人類在河邊野餐,梳子掉進河裡啦。”

“緣一,讓織田作用這把梳子吧。”

發生了這麼一段織田作聽不見的對話,但他看到了那把從草叢裡飄過來的梳子,緣一把那把梳子遞給了他。

“謝謝。”

織田作向看不見的妖怪道謝,在緣一身後跪坐下來。

說起來很奇怪,他沒有為彆人梳過頭發的經驗,自己也一直蓄著短發,為了方便從來沒有放任過頭發長到肩膀之下——但當他握著梳子,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之後,織田作不止一次體會到這種一切都似曾相識的感覺。

織田作握著木梳,發了會兒呆,手僵在空中。

緣一仰頭倒著看他,目光中露出疑問。

織田作回過神,從緣一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略顯不自然的表情,他握緊梳子,輕輕解開了緣一的頭繩。

長發傾泄而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泛著赤色的發梢狂放不羈的翹著。

織田作慢吞吞地梳理著緣一的頭發,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也愈發強烈,仿佛很久以前,他也為某個人做過同樣的事……但角度有些不同,他似乎更高一些。

——是那個夢裡的未來。

織田作憑借著之前的經驗,如此斷定。

未來的他肯定做過同樣的事。

沉浸在對“夢”的回憶之中,為緣一梳頭發的進程迎來尾聲,織田作將發繩打了個結,說:“完成了,saku——”

“ra……?”

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話毫不猶豫地從嘴裡吐露,就如同說過成百上千次那樣,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名字即將說完之前織田作意識到自己說出的陌生的名字,於是最後一個音節揚起疑問的弧度,他呆在原地,喉嚨發緊,如同猛烈嘶喊過而疼痛不已,甚至連心臟也隱隱作痛起來。

……sakura?

是“櫻”?還是彆的什麼?

那是誰?

緣一重複了一遍陌生的名字:“sakura。”

他摸著馬尾回頭去看織田作,後者表情中滿是茫然和困惑,似乎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說出這個名字。

“——”

在離織田作不遠的地方,太宰睜大眼睛,對那個熟悉的稱呼表現出了激烈的反應。

他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表情也不算激動,然而整個人猶如醞釀著風暴的大海,盯著織田作的側影,仿佛遺忘了自己的聲音一般,張開嘴,又緊緊地閉上。

織田作的身形凝固了很久,不知道在此期間想了些什麼,他看向太宰,兩人對上視線,下一秒,太宰略有些狼狽地彆開了臉。

對上視線的瞬間,太宰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彆開臉的時候猶如麵對暴雨而退縮的黑貓。

看到那樣的表情,織田作什麼也說不出口。

宴會結束之後,兩人和夏目分彆,一路沉默著回到了賓館。

“晚安。”織田作閉上眼睛,在黑暗中說,“太宰。”

太宰反倒希望織田作能問些什麼,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織田作真的問出那些問題,他又該怎麼回答。

漆黑的房間中,太宰攥著被子,瞪著虛空,怎麼也睡不著。

為什麼織田作會喊出那個孩子的名字?和織田作曾經所說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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