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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那天過後誰也沒有提起那件事情, 織田作什麼也不想說的時候,連太宰也讀不懂他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想讓他恢複記憶。”「書」很少發表自己的想法,但他實在不理解太宰的選擇。

“時間線重置, 意味著未來可以改變, 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 讓織田作恢複記憶不是一件好事嗎?隻要你在「書」上寫上條件, 就能讓織田作想起一切。”

“……不一樣。”

太宰小聲地說。

那些痛苦的記憶,就算回憶起來也不是一件好事。

死之前的織田作,為了複仇已經違背自己的原則,殺了人。

——那麼,恢複記憶之後織田作會是什麼心情?

即使連太宰也無法預想織田作會有的反應, 這個時期的織田作向夢想前進, 即使有煩惱和不愉快的經曆也心無旁騖。

太宰不想再看到最後那樣被悔恨、憎惡、絕望淹沒的織田作。

“……喂。”書意識到什麼, “太宰,你在害——”

太宰屏蔽了書的聲音。

織田作等人回去橫濱的那天夏目在河邊看見他們走在對岸, 隔著一條河,雙方揮揮手道彆, 夏目看著他們遠去。

今後還能再見到緣一嗎?夏目抱著貓咪老師, 目光落在織田作身邊的緣一身上。

不止是緣一, 織田作和太宰都有一種之後很難再見到的感覺。

貓咪老師舔著身上的毛, 抬眼瞥見夏目略顯寂寞的表情,又低下頭舔毛。

那三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連活了千年的妖怪也讀不懂, 夏目一介普通人類, 和他們有太多交集並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貓咪老師什麼也沒說。

回橫濱的路途十分漫長, 緣一離開第一次睜開眼時所在的地區,更清楚地認識到現代與數百年前有多麼大的差距, 被光怪陸離的都市所吸引,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織田作讀懂了他麵無表情之下所透露出的情緒,儘管不明白緣一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但他儘職儘責地幫助緣一認識新的世界。

如果說織田作是緣一的引導者,那太宰則是織田作的助手。

誰也沒有提之前的事情,織田作和太宰的相處模式一如既往,像來時那樣愉快地回到了橫濱。

但是太宰清楚地知道,因為他的隱瞞,橫亙在他與織田作之間的某種存在變得更加鮮明了。

*

在決定脫離port mafia和緣一一起生活之後,繼國岩勝認真仔細地在橫濱找了條件優越的住所,希望能用最好的環境歡迎緣一的到來。

織田作發來消息說前往橫濱的那天繼國岩勝一直處於一種忐忑和期待的矛盾狀態之中,鬼舞辻無慘察覺到了他的古怪,詢問後卻隻得到了“沒什麼”的回答。

這個回答讓鬼舞辻無慘本就莫名不安的心變得更加不安了。

忠心的黑死牟對他有所隱瞞——這件事的後果比童磨又去摸魚還要讓鬼舞辻無慘震驚,黑死牟從在他手下做事開始一直是忠心和強大的代名詞,轉世之後也是所有部下裡最靠譜最值得信賴的人。

這樣的黑死牟、竟然對他有所隱瞞?!

鬼舞辻無慘又驚又怒,叫住轉身離開的繼國岩勝,態度強硬地追問:“黑死牟,你對我隱瞞了什麼?”

繼國岩勝不說話。

站在鬼舞辻無慘身後的首領保鏢冷汗淋漓,並不是很敢看新任首領和忠心的部下吵架。

鬼舞辻無慘壓低聲音,聲音裡藏著怒意:“黑死牟!”

轉世之後有很多不便之處,最顯著的一點是沒有了鬼王的能力,鬼舞辻無慘無法感知到部下們的思想。

過去黑死牟認為能夠被感知到思想是件好事,不用費心遮掩什麼,鬼舞辻無慘為對方的識相和忠誠感到滿意,但現在黑死牟的想法有可能發生了改變。

繼國岩勝不得不開口:“不是什麼大事,無慘大人……織田作之前去外麵做一件事,今天他該回來了。我在想是否要去迎接他。”

織田作之助?

鬼舞辻無慘對那名紅發少年沒有太大的印象,聽到這裡頓了頓:“你和他的關係很好嗎?他去做什麼?”

“……找人。”

繼國岩勝對鬼舞辻無慘沒有撒過謊,沉默了片刻,給出一個簡短的答案。

“找人……”

鬼舞辻無慘想到了猗窩座,露出厭煩的表情,他知道織田和猗窩座走得很近,而黑死牟和猗窩座也仍有往來,於是先入為主地認定織田作是去替猗窩座辦事。

“少和派不上用場的家夥來往,你走吧,黑死牟。”鬼舞辻無慘放下心來,沒有繼續問下去,揮揮手讓繼國岩勝離開。

繼國岩勝沒有任何解釋的傾向,安靜地退出辦公室。

辦公室外也站著許多守衛,鬼舞辻無慘用了比前任首領還要多的守衛力量,站在長廊的儘頭看向辦公室猶如看著被惡龍重重守衛的深淵。

鬼舞辻無慘以為這就是結束,然而一周之後,繼國岩勝提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請求。

他要辭職。

“給我一個理由。”鬼舞辻無慘不解,“黑死牟,我很看重你,你不該背叛我。”

“無慘大人,這不是背叛,是辭職。我一直十分尊敬您。”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繼國岩勝學到了很多知識,“辭職”一詞也是在日常生活中學到的。

無慘大人發布任務,他完成工作領薪水,他們都在port mafia這個公司工作。

鬼舞辻無慘怒極反笑:“滾出去!”

繼國岩勝離開之後鬼舞辻無慘命人調查繼國岩勝這一個月的動向,他對前世的部下乾涉很少,光是port mafia的公務就讓他難以招架,更重要的是那些部下裡,黑死牟一直無欲無求隻聽命於他。

鬼舞辻無慘從來沒有想過黑死牟會有“變強”之外的欲望。

過了兩天,部下將收集到的情報遞交給鬼舞辻無慘:黑死牟買了一套海邊的房子,用心地置辦家具打掃衛生,甚至還去童裝店買了衣物。

鬼舞辻無慘越看越困惑,翻看一頁紙,一張夾在紙頁裡的照片飄到桌麵上,他心裡一跳,遲疑地翻開——

黑死牟站在車站外,有三個人從車站內向外走出。

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和……麵無表情的孩童。

那副表情、那種姿態,以及泛著赤色的頭發,和黑死牟極為相似的臉龐,讓鬼舞辻無慘想起某個人。

是繼國緣一。

“啪!”

鬼舞辻無慘猛地合上那疊資料,怒意和懼意在心中翻滾。

他的噩夢,早已死去的宿敵,竟然也轉世了嗎?!而且黑死牟竟然去迎接他???

繼國緣一現身、黑死牟的背叛,讓鬼舞辻無慘震怒不已,但他唯一的優點是夠“苟”,繼國緣一猶如噩夢對他糾纏不休即使數百年之後他想起繼國緣一拔刀時的樣子也惶恐不已,轉世後的繼國緣一即使是孩童模樣,鬼舞辻無慘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非常謹慎地派人去盯著繼國岩勝的住處,打算先觀察一段時間。

繼國岩勝在port mafia是存在感異常鮮明的人物,他離開後很快就有人發現對方不見蹤影,但新首領沒有任何表示,於是其他人也不敢發問。

妓夫太郎和梅在北海道浪到飛起,童磨在東京摸魚劃水搞事,port mafia中隻有森鷗外敢詢問繼國岩勝的去向,他也確實問出口了。

黑死牟是一位優秀的部下,忠心耿耿,刀術高超,森鷗外進入port mafia以來一直關注著他。

“和你沒有關係,做好自己該做的事。”鬼舞辻無慘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懟他,“就算黑死牟不再為我做事,他也不會投奔你的。”

森鷗外很無奈地攤手:“不要把我說得像個不懷好意的人一樣,BOSS,黑死牟先生是位優秀的人才,身為port mafia的一員,我當然會好奇的。”

鬼舞辻無慘懶得和他胡扯,不殺森鷗外並不意味著不討厭他,鬼舞辻無慘最厭煩森鷗外這種笑眯眯的表情。

“出去。”

森鷗外聳聳肩,退下了。

port mafia的一切都掌控在鬼舞辻無慘手裡,森鷗外沒有權力,但他有地位,所以稍稍拜托了人去找黑死牟的下落、而鬼舞辻無慘沒有製止之後,森鷗外收到了黑死牟的近況資料。

在資料包含的那張照片中,森鷗外看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在某個燈光明亮的家庭餐廳裡,四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黑死牟右手邊坐著一個與他模樣相似的孩童,兩人的對麵坐著太宰君以及一位紅發的少年。

太宰君對紅發少年微笑著,森鷗外和他見麵時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表情。

紅發少年的麵容被樹枝遮擋了一角,森鷗外對他感到有些眼熟。

過於和諧充滿溫馨的畫麵給森鷗外造成了衝擊,他挑起一側眉毛,不知道是先為太宰君和黑死牟有聯係而驚訝,還是為黑死牟有家人而驚訝。

視線在照片上的幾個人臉上轉了轉,森鷗外的視線落在那名紅發少年臉上。

紅發……

他從記憶裡扒出了紅發少年的名字——安樹製藥公司的門衛,名字是織田作之助。

這名少年和太宰君也有聯係嗎?

這麼思考著,森鷗外捏著照片的手忽然停滯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個時候……太宰君找上門說要他幫忙,最終結果是那家號稱在研究“長生藥”的製藥公司被port mafia剿滅、成員狼狽逃離……這件事難道和織田作之助有關?

第42章

因為太過好奇, 森鷗外悠哉地現身於太宰君和織田作之助所居住的公寓不遠處,胳膊搭在欄杆上,笑眯眯地看兩名少年鎖上門, 似乎準備外出的模樣。

兩人從下方路過, 織田作遠遠地看見了欄杆旁的男人, 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森鷗外:……咦?

不過是自己擔當門衛時偶爾才會見到的人, 除此之外什麼沒有任何交集,織田作早已將森鷗外遺忘。

就算覺得眼熟,名字也想不起來,所以織田作平淡地無視了森鷗外。

太宰麵不改色,森先生發現他和織田作的關聯隻是遲早的事情, 唯一讓他不愉快的是森先生竟然這麼明晃晃的出現在他和織田作麵前。

兩名少年從森鷗外眼皮子底下走過, 明明沒有商量卻十分默契地無視了他。

森鷗外:……唔。

當天傍晚, 太宰和森鷗外在公園偏僻的角落見麵。

太宰歎著氣,一副很無奈的模樣, 開口時語氣卻冰冷得像刀子:“森醫生——你很閒嗎?新首領真是沒用的廢物,連你都管理不好。”

“太宰君的語氣真令人難過, 怎麼說我們也是超越了年齡界限的友人啊。”

“誒?原來你這麼想?這個笑話太冷啦, 明明是夏天卻比在北極還冷。”

“太過分了太宰君, 彆看我這副表情, 心裡難過得在滴血哦。”

“我看不見哦,森醫生把自己剖開讓我看看~應該是又黑又臭的血吧。”

森鷗外笑而不語。

太宰生氣了, 這點讓他感到驚訝。

為什麼而生氣?

因為他表露了和織田作之助接觸的意向麼?

“——夠了。”太宰結束了毫無意義地插科打諢, 神色陰冷下來, “森醫生, 回去吧。”

有些話不必全說出口,森鷗外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隻允許你來見我卻不允許我來見太宰君, 這是獨/裁吧太宰君。”

太宰沒有開口,森鷗外帶著試探說:“織田君好像沒有認出我……”

太宰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啊,是嗎,因為森醫生太不起眼了吧。”

森鷗外舉手投降:“我明白了,太宰君,來說點彆的事吧。你考慮過要到port mafia來工作嗎?”

毫無疑問,太宰君是“這邊的世界”的人,即使年齡很小,但年齡在“這邊”不是決定性因素。

森鷗外並不覺得自己提的邀請有哪裡不對。

“沒有興趣。”

拋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太宰從陰影覆蓋的地方離開,身影被路燈照亮,森鷗外注視著他的背影,困惑地摸了摸下巴。

明明就是這邊的人……為什麼不願意呢?

*

太宰和森鷗外的對話沒有對他和織田作的平靜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在從海邊彆墅的小屋裡搬出來之後,織田作找到一家公寓裡的小房子。

那所房子的布置很有特色,為了節約空間,床內嵌在牆壁中間,書桌甚至隻能擺在廚房內。

如果是織田作一個人住這樣的房間倒無所謂,但一時半會隻能找到這麼便宜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太宰對這個房子表現出高漲的興趣,並沒有從寬敞明亮的房間再次回到這樣狹小的空間的落差。

既然太宰覺得沒什麼,那織田作就不會多說,而是和太宰在新的房子中生活起來。

找到新住處的時候,夏天已經過了一半。

說到夏天,必不可少的一定是花火和刨冰。

在河邊舉行的花火大會上,織田作和太宰一人一碗刨冰,太宰塞了一大口,從天靈蓋涼到腳底板,捂著臉頰打顫,直喊冷。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遇見了狛治。

找到戀人的狛治在三天前返回橫濱,整個人喜氣洋洋,戀雪也擁有轉世前的記憶,兩人的相認十分順利,當場淚流滿麵,把中也驚得不知道該先安慰哪一個才好。

雙方互相問過好,中也和戀雪捧著刨冰從狛治身後的攤子走過來,中也和太宰對上視線,下一秒,互相指著對方大叫:

“為什麼在這裡也能遇見你?!”

“哇!好大一個電燈泡!”

“青花魚去死!”

“哪裡有鹽?這裡有一隻黏糊糊的蛞蝓!”

戀雪捂著嘴驚訝地看著麵前的場景,偷偷地微笑起來。

織田作上前和她問候,不久前他雖然收到了狛治返回橫濱的消息,但沒能立刻見麵,現在在這裡相見實在是偶然。

戀雪是個容易害羞的姑娘,和織田作對視一眼,耳朵泛紅,小聲說道:“你好,織田作先生。”

不管是誰都能看出狛治和戀雪之間洋溢著的歡快氛圍,中也吵不過太宰,拽著他走到織田作麵前,大聲道:“織田作!你真的該好好教訓這家夥了,再這麼下去的話他出門絕對會被人打!”

“那個人應該是某個黑漆漆又黏糊糊的小矮人……”

“閉嘴!”

短暫的相聚之後,雙方分開,兩人目送著中也在狛治和戀雪的中間離開,頭一扭,織田作察覺到太宰握上自己的手。

他看向太宰,後者正視前方,看不清表情,織田作遲疑了下,反手握了回去。

太宰身體一僵,飛快地抬頭看向織田作,撞進一片氤氳著霧氣的藍海。

織田作對他彎了彎眼睛:“走吧,太宰。”

花火大會上有許多成雙成對的情侶,也有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織田作和太宰在河岸邊緣走著。

“安吾沒能來有點可惜,”織田作說,“不過為了上學也沒辦法。”

暑假即將結束,安吾開學在即,而在那之前要先準備好居所,他在一周前就已經出發去東京了。

太宰對世界線重置後莫名其妙跑到東京上學的好友很是沒轍,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

“安吾就算考上帝丹也是無法成為偵探的,希望他不會成為受害人或者嫌疑人。”

那位名偵探沒有異能卻有著比異能更強的能力,也許可以說是擁有著一種被犯罪吸引的氣場。

織田作已經習慣太宰偶爾會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沒有給予回應,隻是牽著太宰的手。

花火大會確實確實吸引了很多人,河岸邊已經偏離了廟會的大本營,但仍然有不少人。

夜風靜謐,有人大喊一聲:“快要放煙花了!”

一陣吵鬨,人群向河邊湧來。

一開始就站在河邊的織田作和太宰占了個好地方,織田作緊握著太宰,防止兩人被衝散。

第一朵煙花在夜幕綻開,絢爛無比。

織田作仰頭,眼裡倒映出盛大的花火,麵容被煙火照亮。

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太宰的眼中倒映著一心欣賞著煙火的織田作,看了一會兒,他默默收緊手,有了織田作在他身邊的實感。

大概看了五分鐘的時間,花火還在繼續放,但四周的人群漸漸變得寬鬆,織田作和太宰抓緊時間跑遠,兩人都不是非常喜歡熱鬨的人。

橫濱每年都有花火大會,但過去織田作無暇欣賞,殺手沒有休息日,花火大會舉行的那段日子會有很多生意找上門來,混亂是暗殺最好的偽裝,不用多費力氣就能全身而退。

此時此刻,織田作回憶起他曾在同樣的節日做過的那些事情,胃裡似乎多了某種重物,沉甸甸的。

太宰正在看著他,眼裡翻湧著什麼,織田作匆匆瞥了一眼,移開視線。

那些事情,他的過去……沒必要告訴太宰。

一股怒意猛地從太宰心裡竄了出來,但很快又熄滅。

說到底,他和織田作是相似的人,不願跨過界限,不願改變現狀,他們有著相同的默契。

太宰略有些煩躁地望向前方。

月亮皎潔,河風清爽。

迎麵走來一家三口,父親抱著年幼的兒子大笑著,母親在一旁向兒子比鬼臉,那褐發的孩童咯咯地笑了起來。

夜風捎帶著笑語從兩人身邊掠過。

“這孩子真喜歡笑啊。”

母親捂著臉頰,幸福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因為有一對總是開心的父母啊,對吧,幸介?”

父親對兒子擠眉弄眼,再次收獲了歡快的笑聲。

——幸介。

這個名字清晰地被織田作收入耳中,振聾發聵,名為記憶的種子破土而出,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三人逐漸靠近,誰也沒有注意到路邊呆呆站著的兩人。

“——”

太宰心裡升起恐慌,拉著織田作想要掉頭離開,但織田作一動不動。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幸介。

幸介。

幸介——

那是誰?

被父親抱著的褐發孩童注意到呆站著的紅發少年,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他,麵對麵的瞬間,名叫“幸介”的孩童咧嘴笑了起來,朝織田作伸手。

“咿呀!你好!”

織田作張了張口,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父親和母親幸福地笑著,向織田作輕輕點頭,織田作無意識地做出回應,目送著他們遠去。

如同被扼住喉嚨,窒息一般的感覺令織田作無法呼吸,腦海裡一直反複回放著那孩子的笑容——

“織田作!看著我!”

太宰的聲音將織田作驚醒,他呆呆地看向太宰,兩人對視。

看清織田作的表情後,太宰被狠狠地刺痛了,握著織田作手腕的力道猛地加大。

織田作神色茫然,眼睛濕潤,霧氣凝作水珠,沿著臉頰大顆大顆地滴落,濺在太宰的手背上,燙得他指尖一顫,觸電般的酥麻感從指尖向四肢蔓延。

夜風吹過,額發在風中飛舞,那雙落淚的湛藍眼睛就那麼注視著太宰。

“織田作……”

太宰壓低聲音喊著他的名字,有那麼一瞬,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織田作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臉上的涼意,抬手蹭過臉頰,指尖沾上水跡。

他徹底呆住。

和“幸介”對上眼睛的瞬間,腦海一片空白,一切都被拋在腦後,隻有劇烈的爆炸聲響徹腦海,將織田作的意識炸得七零八落。

陌生的畫麵在腦海中飛快閃過又化作泡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織田作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落淚了。

臉頰上的淚水被風吹乾,四周一片寂靜,現在又有了新的問題。

他為什麼會體驗到這些情緒?

未來的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那些孩子和他有什麼關係?

織田作默默地和太宰對視。

——如果太宰不願意說,那也沒有辦法。

考慮之後依舊打算將這件事就此揭過的織田作正要開口,太宰先他一步發聲,鬆開手背在身後,鳶色的眼瞳倒映著他的臉。

“我會告訴你的。”太宰治說,他又喃喃地重複一遍,“我全部都會告訴你的,所以……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織田作,不要哭。”

明明說著讓人不要哭的話,太宰的表情卻如同一個正在忍耐著不要哭泣的孩子。

織田作感到很抱歉,如果太宰是因為他而露出這副表情,那他真的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

“……隻要是太宰說的事情,我都會認真聽。”

織田作認真地注視著麵前的太宰,鄭重地說道:“全部都會聽的。”

第43章

太宰確實打算把一切向織田作和盤托出, 他小聲講述著那些織田作不知道的事。

兩人盤腿坐在沙發上,房間裡隻亮著一盞小燈,橘黃色的燈光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隨著太宰的敘說, 織田作時不時地給予輕微的回應, 讓太宰更加安心。

在已經發生過的未來裡, 織田作和太宰成為了友人,苦惱於會被各種團體找麻煩的織田作接受了太宰的邀請,進入port mafia當了一位不殺人的mafia。

因為不殺人,一直是port mafia的底層人員,乾著跑腿的活, 被同事們看不起。

但織田作絲毫不為所動, 和太宰持續交往著, 並在龍頭戰爭期間一起認識了安吾,三人時常聚在某個叫lupin的酒吧喝酒。

在龍頭戰爭期間, 織田作收養了五名孤兒,借用西餐館二樓安置那些孤兒, 過著普通的生活。

“那些孩子……”

太宰說不下去了。

要怎麼告訴織田作, 他親眼目睹了孩子們和老板的死亡, 又是如何去赴死的呢?

以及最後的那場對話。

“……我說不出來。織田作。”太宰捂著臉, 聲音悶悶的,壓抑著極深的情緒, 他輕聲說, “不要聽我說了, 我會直接讓你恢複記憶的。”

mimic事件中最讓太宰治憎惡的不是將織田作送上死路的森鷗外和安德烈·紀德, 而是明明自詡有著敏銳頭腦卻沒能給予友人幫助、反過來還被友人推了一把的自己。

織田作沉默。

此時的太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陶瓷玩偶。

他張了張口, 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那就這麼辦吧。”

現在的他什麼也不知道,和太宰也隻是朋友與房客的關係,然而未來的他們想必經曆過很多很多事情,擁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題,隻有彼此理解的默契。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傾聽太宰講述的故事,織田作沒有自己能夠徹底體會到太宰心情的自信。

“……”

“我想起一切之後,太宰說一說我死之後的事情吧。”

太宰猛地抬頭看向織田作,眼裡閃著驚愕。

織田作平靜地注視著他。

半晌過後,太宰移開視線,輕輕點頭。

“好。”

太宰提筆時,「書」冒了出來。

“你決定了嗎?”

太宰沒有理他,將自己構思好的劇情寫下。

在「書」上所寫的內容需要一定的邏輯,需要足夠合理才能變為現實,這點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堅持的原則。

此時此刻,太宰和織田作在不同的地方,織田作會按照太宰安排的劇情進行行動,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因為某個小小的意外恢複記憶。

落下最後一筆,「書」上新添的內容化為現實,因為某個小小的意外而撞到腦袋的織田作捂住額頭,下一秒,屬於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太宰收好「書」,望向窗外,太陽掛在天邊,散發著炎熱的光芒。

他垂下頭捂住眼睛,略有些不安地等待著。

三十分鐘後,門把被人按下,織田作回來了。

太宰回頭。

“我回來了,太宰。”

織田作像往常一般,平靜地說著。

那之後,他們聊了很多事情。

太宰將自己過去隻能對著墓碑傾訴的話語全部告訴織田作,說到口渴也不願停下來。

那些織田作不知道的事情,太宰全部都傾吐而出,而織田作正如他所承諾的那樣,安靜地傾聽著。

“辛苦了,太宰。”

記憶順利地融合,織田作異常地清醒。

二十三歲的織田作蘇醒,擁有了一段十五歲時遇見太宰的記憶,對他來說,這是和太宰、和安吾兩次成為友人,認識了許多有意思的人的奇妙經曆。

被用那樣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仿佛死彆的四年從未存在過,太宰低下頭,抬手捂住臉,過了很久才開口。

聲音仿佛從很遠很深的地方傳來,太宰的聲音悶悶的,他輕聲說:

“真的非常……辛苦啊。織田作。”

大家都是好人,但沒有織田作在的世界、沒有能打兩個小時電話的你存在的世界,真的很寂寞啊。

再也聚不齊三人Lupin,和安吾見麵的時候總會回憶起你仍活著的時光,不管說什麼,都會在某個瞬間想到你。

安吾肯定也是這樣的。

有你的記憶都是開心的記憶,但每當回憶起你,都會想到你已經不在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地認識到你已經死去,這比嘗試各種自殺方式時還要痛苦。

太宰心中翻湧的種種情緒,都被他深深地壓抑在心底,織田作此刻隻隱隱窺見冰山一角。

這種相似的情況織田作不止經曆過一次,死之前,他已經跨越了界限,打破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無形壁壘。

這個時候,最適合做的是什麼事呢?

織田作遲疑著,試探性地將手搭在太宰肩上。

太宰沒有抬頭。

織田作湊近,給予友人一個滿滿的擁抱。

織田作的想法很簡單。

在他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太宰就非常喜歡肢體接觸,即使原本他們不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但太宰現在喜歡,那他這樣做也許能給予太宰些許寬慰。

如果他是一個擅長說話的人,也許就不會隻能靠這個動作來安慰太宰了。

織田作有些遺憾。

太宰卻一點都不感到遺憾。織田作的擁抱給了他一切都是真實的實感,他緊緊地回以擁抱,壓抑著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歡喜,抬起頭盯著織田作,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準死,織田作。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嗯。”織田作摸摸他的頭,記憶裡十八歲的太宰的形象很鮮明,但十一歲的太宰也是太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這麼說了之後,織田作本以為太宰會高興,太宰眼中也確確實實流露出開心的色彩,但隨後他的目光又莫名變得幽怨起來,似乎感到挫敗。

有什麼不對嗎……?

織田作謹慎地想著,卻聽見太宰用不太高興的語氣說道:“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準確地來講,我和織田作已經是同齡人了!”

“是嗎。”織田作歪頭,思考著說道,“太宰早就成年了啊。看來我得補上禮物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唔……沒什麼特彆的想要的。”

“一般來說,好像會送領帶。那樣的話,安吾也需要送一條吧。”

“安吾就不必送了,他現在可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中二期的中學生呢。”

“也對,你說得有道理。”

*

那場漫長的談話之後不久,織田作一個人去了西餐館,說了一聲“老樣子”,不一會兒,老板就笑眯眯地端出一盤紅通通的咖喱擺在他麵前。

“真少見啊,小織竟然一個人來,表情還這麼嚴肅,難道說和那位朋友吵架了?”

“沒有吵架。我的表情很嚴肅嗎?”

“對對,表情嚴肅得像是剛和人絕交。”

“沒有絕交,不如說友誼更進一步了。”

“……你就沒發現我是在開玩笑嗎?小織你的表情一直很難看出來在想什麼,哪裡會有很嚴肅這種說法啊,剛才是在開玩笑啦。”

“是嗎。”

老板擺出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在桌台後繼續忙活起來,時不時地和織田作閒聊。

咖喱的辣度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明明三天前才吃過一次,卻像是隔了許久許久才吃到。

老板還活著,真好。

織田作的嘴角揚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從西餐館離開之後,織田作在街旁靜立一會兒,向幸介的家走去。

決定收養五個孩子之後,織田作調查過他們的過去,這個時間他們住在哪裡,家庭狀況,他都一清二楚。

最大的孩子幸介現在隻有三歲,剛學會說話和走路,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織田作站在路邊,看幸介的母親抱著孩子從遠處走來。

因為不久前才見過,女人對織田作還有一點印象,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向他搭話。

織田作見過她的遺照,五個孩子父母的葬禮是他親自操手舉辦的,也包括和他們一起死去的人們。

幸介含著手指,用陌生的眼神好奇地注視著織田作。

孩童們的記憶十分短暫,更彆提三歲的幼童,幸介對織田作毫無印象,但他露出和那晚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好!”

有些磕磕巴巴地說著問好的話語,幸介咧嘴笑了起來。

織田作恍惚地看著他,五秒鐘之後,彎起眼睛,溫柔地回應:“你好。”

幸介笑得更加開心了。

對陌生人也能笑得開心的孩子確實十分討人喜歡。

母子二人走遠,織田作目送著他們離開,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在風中長久地凝望著沒有人影的遠方,仿佛透過那片空白,能望見過去。

在那之後,織田作又去了克巳的家,穿過半個橫濱,在一個普通的民居外看見曾經在照片上見過的女性,和兩歲的克巳。

織田作站在路邊,垂眸和嬰兒車裡的克巳對上視線。

和幸介一樣,他們都是個性活潑的孩子,克巳一點也不怕生,和織田作對上視線,彎起眼睛咧嘴微笑,模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

織田作發自內心的對小小的克巳微笑起來。

優、真嗣和咲樂還沒有出生,所以看望克巳之後,織田作一個人來到河邊,望著夕陽,不知是倦怠還是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在沒有記憶時他想要知道太宰究竟背負著什麼,希望能和太宰一同承擔,恢複記憶之後,如同做了一場噩夢,織田作知道自己可以避免那樣慘烈的未來。

但那不僅僅是噩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織田作低下頭,端詳著手心的掌紋。

這雙手,已經殺過了人。

他輕輕握拳,又舒展開來,幾度鬆鬆合合,盯著手掌,他得出一個結論。

這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是絕對的。如果有的話,那應該是人絕對會死,但這並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麵對各種各樣無法控製的事情,隻有坦然接受,儘情享受,以此為僅有的抵抗。*

倘若有朝一日他再次迎來非正常的死亡,那也依舊沒有什麼可說的。

換言之,能夠擁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除了接受之外似乎沒有彆的選擇了。

織田作放下手。

夕陽倒映在河麵上,河水如同燃燒了一般流動著。

回過頭的時候,太宰站在身後五米遠的地方。不知是何時到來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太宰位於樹的陰影之中,沉默地注視著他,表情晦澀,看不分明。

織田作驚訝地看著太宰,在他開口之前,太宰走出陰影,用如同往常一般自然的語氣,微笑著打招呼:“呀,織田作。”

明明看起來想問些什麼,但除了這就慣例的招呼,太宰什麼也沒說。

我必須要說些什麼……織田作想。

說什麼好呢?

過去他什麼也不說,因為認為那樣沒有必要。

和自己相比,朋友們都有著出色的才能,都很聰明,織田作時常會誇讚太宰頭腦轉得快這一點,他自己則很難歸屬於精明的一類人之中。

但打破了某個界限之後,再退縮就太可惡了。

織田作向太宰走去。

“我會繼續寫小說的。”

紅發少年如此說道,神情認真,身後是懸掛於暗藍天幕上的銳利月牙和明滅的繁星。

太宰從他的眼睛裡看見神色呆愣的自己。

織田作還在繼續說著。

太宰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些,不管是過去還是一起居住的那段日子,織田作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我想看幸介他們平安長大,想要一間靠海的房子,也想去有我寫的小說的書店。”

“我想活下去。”

看著用堅定的語氣和表情向他敘述著自己的願望的織田作,複雜的情緒翻湧著向太宰襲來,以致於他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過了很久,太宰終於發出聲音。

“敗給你了……織田作。你真厲害啊。總是這麼……”

在看到織田作麵對河岸時寂寥的背影時,太宰退縮了。

如果問出口的話,問織田作“你還想繼續寫小說嗎?”“你感到高興嗎?”——織田作會怎麼回答呢?

畢竟恢複記憶之後,織田作隻是在聽他講話而已,其餘的什麼看法都沒發表。

所以他才會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出自然的反應——但織田作的反應和往常並不一樣。

如同歎息一般,太宰輕聲說:“……織田作,某種意義上你真是個捉摸不透的狡猾男人啊。”

什麼都知道,又像什麼都不在乎。卻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說出讓人驚訝不已的話。

“是嗎。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織田作向太宰伸出手,表情平淡地注視著他,“一起回去吧。”

太宰無奈地微笑起來,緊緊握住織田作的手。

“一起回去吧,織田作。”

第44章

日常(1)

01.

阪口安吾, 15歲,新晉帝丹高中一年A班生,絕讚離家上學中。

順帶一提, 正和自己的朋友們絕讚做鄰居中。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月之前, 三人打電話時聽到織田作在橫濱依舊沒有找到工作, 恰好租住的公寓隔壁有房間出租, 於是安吾說:

“既然在橫濱找不到工作,來東京怎麼樣?”

“安吾是感到寂寞了嗎?寂寞的話直說就好,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哦,我能理解的!”

太宰在電話那段用深沉的語氣說著讓人火大的話,安吾嘴角直抽:“才沒有寂寞!這是一個建議, 而且, port mafia那邊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安靜, 我隻是擔心你們。”

誒?安吾是這麼直率的人嗎?

太宰瞪大了眼睛。

織田作認真地考慮了安吾的提議:“東京嗎……確實沒怎麼去過呢。”

僅僅是橫濱的各種事件都讓他難以招架,身為郵遞員時的工作大部分也是在橫濱的黑暗世界裡奔波, 橫濱以外的世界鮮少踏足。

去東京散心,體驗安靜的生活, 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 織田作和太宰告彆位於橫濱的熟人, 扛著行李上京, 租下安吾旁邊的房間,開啟了三人同住一公寓的生活。

02.

搬進去的第二天, 三人坐在安吾屋子的客廳裡, 太宰盯著那堵牆, 摸了摸下巴, 興奮地說:

“這堵牆怎麼看都有些多餘,安吾, 為了防止你感到寂寞,拆了這堵牆吧!”

“太宰君,那隻是一堵牆,它之所以存在肯定是有理由的,不要擅自說人家多餘。而且我一點也不寂寞!”

“太宰,我聽房東說過,這是承重牆,不能拆。”

“……織田作君,你真的考慮了嗎。”

“既然是承重牆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安吾,辛苦你了。”

“雖然你說了安慰的話,但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有哪裡需要被安慰。”

03.

住處有房東免費提供的家具,書桌對著窗外,織田作將自己帶來的書籍擺放在一旁的書櫃上,太宰在旁邊看看著空蕩蕩的書桌,舉起手:“織田作,桌麵上是不是缺了什麼?”

陽光灑在書桌上,灰塵在光束中跳躍舞動,如同白晝時分流淌的銀河。

織田作看了眼書桌,思考片刻,說:“我們的照片?說起來,安吾那個時候隻留下一張照片,沒有我的份啊。”

那個時候,三人最後在lupin對話的那天,安吾留下了他們的合影。那張照片被太宰拿走,織田作在那之後,沒能再次看到那張照片,就那樣死去了。

太宰愣了一下,撫著額頭無奈地歎氣:“不愧是織田作……我的意思是可以擺些盆栽或者花啊什麼的,不過擺照片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微微笑了一下,“還有,織田作的那張照片,我早就給你了哦。”

在身穿漆黑喪服的那天,他拿著白色的花束,將照片放在了冰冷的墓碑前。

織田作看向太宰,儘管太宰是微笑著用平淡的語氣提起這件事,但他依舊察覺到平靜的海麵下翻湧著怎樣的暗流。

“是嗎,真遺憾,那張照片我也隻看了一眼。等到了那天再拍一張同樣的照片吧。”織田作想了想,提出一個自認為不錯的建議,“如果要在書桌上擺照片的話,隻能明天叫上安吾,拍一張新的照片。”

太宰表情古怪地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織田作:“不想嗎?”

太宰:“不是不想……如果要拍的話織田作不能坐在中間,我和安吾隨便哪個來坐都行,隻有織田作不能坐中間。”

織田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比起太宰和安吾兩人,他確實不像是能作為中心人物的角色,比起主角,他更適合當一個提供線索的路人或者彆的什麼人,確實不太適合坐在中間。

太宰欲言又止,不放心地盯著織田作看來看去。

織田作……絕對沒有理解他的真正意思。

——織田作死去之後的第二年,太宰在一本書上看過“三人合照,中間的人會早死”的說法,雖然是沒什麼根據的迷信,但確實應驗了。

“織田作,你看了很多書,那聽過「三人合照,中間的人會早死」這種說法嗎?”

“啊……聽說過,但那個不是迷信嗎。”

“……可它應驗了!織田作,絕對不要坐中間!”

“不……”

織田作想說那是巧合,但看見太宰異常堅定的表情,織田作將話咽了回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讓他坐中間嗎?

“嗯,我知道了。”織田作說,平靜地講述一個事實,“但如果要拍「那張照片」的話,我遲早會坐在中間的。”

太宰鼓氣鼓鼓地瞪著織田作,大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你為什麼表現得對自己的死一點都不在意呢?

……這樣不就顯得隻有他一個人耿耿於懷了嗎?

“那在拍「那張照片」之前,不能坐中間。”最終,太宰隻能這麼說,進行了沒有必要的讓步,“織田作。”

織田作點了點頭,他希望太宰不要太在乎那些不好的記憶,即使曾經死過一次,但他現在好好地活著。

坐在中間或是兩邊都無所謂,甚至坐在畫麵外也沒關係,但織田作希望太宰能不要太糾結於過去。

04.

兩人的腦回路不同,思考的角度也不同,總而言之,太宰的心情很不愉快。

織田作太輕視自己的生命了。

我怎麼樣都好,這個性命隻要是在不那麼疼痛的情況下丟掉就無所謂。

——BY Osame Dazai。

嘗試自殺對太宰而言是如同日常一般的行為,這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自己生命的輕視,但他不希望看到除自己之外的人輕視生命。

太宰不喜歡織田作對自己的死、對自己的生命表露出的那種漠然。

可以說非常討厭。

05.

阪口安吾,在結束社團活動後回家時,發現家裡已經有人了。

太宰坐在地毯上笑眯眯地向他揮手:“呀,安吾,歡迎回來。”

織田作:“歡迎回來,安吾。”

桌子上擺著一根曲折的鐵絲,不用多想,這是太宰·開鎖小天才·隱性泥棒·治的傑作。

安吾的眼鏡瘋狂反光,在玄關處換鞋,同時說道:“太宰君,我能告你非法入侵哦,就算是未成年也是會被嚴肅警告的。”

“為什麼隻說我!織田作也和我一起來了啊?”

“雖然織田作君比你年長,但年齡在這方麵根本派不上用場,織田作君又不會拒絕你,肯定是被你強行拉進屋的吧。”

一邊說著,安吾在桌邊盤腿坐下,問道:“所以我有必要問一下,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嗎?”

“好不容易三人聚齊,當然是要做超人耐久鍋啦——”

“給我回去!”

“開玩笑的~!織田作說想三人一起拍張照片,安吾不是攝影部的嗎,所以相機就拜托你了!”

織田作在一旁點頭:“拜托你了,安吾。”

“明明太宰君知道我加入攝影部之後還說我看起來就長著一個回家部的臉……”小聲地嘀咕著這樣的話,安吾從背包中拿出相機,但不可否認的是,聽到兩人的提議他確實感到很高興。

安吾的相機是老式膠片感光相機,據說是在某個舊貨店淘到的,織田作記得很清楚,這個相機,正是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刻下三人最後的相聚的相機。

“安吾喜歡舊東西嗎?”太宰說,“據說喜歡舊東西的人會老得很快,發際線也比同齡人後退得快,安吾,要小心頭發啊。”

織田作“啊”了一聲:“第一次聽說,太宰,你懂得真多啊。”

安吾艱難地吐槽:“……第一次聽說是因為這是太宰君胡編亂造的,織田作君,這個人的話有50%不能全部相信。”

“安吾,照你這麼說我的話有50%是能夠相信的,而且這也是有科學依據的說法,畢竟隻有老得快才能和心愛的物品相襯啊。”太宰用嚴肅的語氣說著明顯是現場編造的話,“就像這個相機,十年後的安吾肯定也會變成和它相襯的模樣!”

“這是詛咒吧!”

安吾一邊蹲在相機架前搗鼓相機,一邊奮力吐槽著太宰。

在隻有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拍下三人的合影需要用非常巧妙的方法,安吾比劃了好一會兒,終於確定下來。

太宰:“比起膠片相機,數碼相機的優勢在此刻顯現了。”

安吾:“彆在那裡說風涼話!”

織田作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是為了方便的話,手機拍照的話更簡單吧。”

這回輪到太宰吐槽了。

“不是的,織田作,相機和手機的不同之處就是因為它們的意義是不同的。”

安吾:“不知道你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快門聲響起,三人的身影再次被刻下,一段時間之後,這張照片被裝進相框,擺在了織田作的書桌上。

照片上年輕的三人注視著鏡頭,微微地笑著。

第45章

日常(2)

07.

童磨在東京的生活很無聊。

其實不管在哪裡, 他都十分無聊,這世間沒有什麼能讓他產生特殊情緒的存在。

安樹製藥公司在東京是一家正經公司,童磨初來東京的那段時間勉強認真地承擔起了責任, 前去參觀並寫了兩三份嚴謹的報告發送到鬼舞辻無慘的郵箱裡, 當然, 他很快就沒了興致, 把這些任務交托給port mafia的其他人員,自己繼續吊兒郎當地遊蕩著。

port mafia事變發生得很突然,童磨雖然早有預料,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完全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也許這有無慘大人的授意。

總之, 童磨錯過了一個愉快的狂歡盛宴, 心裡十分遺憾,同時不忘發信息騷擾黑死牟閣下——他騷擾了很久, 但黑死牟閣下從未回過短信,也許是把他放在黑名單裡或者屏蔽了他的消息。

但不管怎麼樣, 對無慘大人忠心耿耿的黑死牟閣下肯定是在儘心儘力地為成功晉升為port mafia新任首領的無慘大人工作。

——怎麼也不可能跑到東京帶著貓耳發箍牽著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吃冰激淩吧。

童磨低頭看看手裡的金屬扇子, 展開又合上, 再抬頭望向遠處的兩人, 又低頭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動作,再次看向那兩人。

嗯……似乎是可能的。

童磨大步邁過去, 揚起嘴角的同時也揚起手臂:“黑死牟閣下!”

發色、瞳色和容貌都十分出眾, 再加上聲音很大, 童磨站在兩人身前時聚集了數名行人的視線, 路人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奇特的組合。

繼國岩勝討厭彆人無禮的注視,微微皺眉, 冷淡地瞥了眼童磨,沒有說話,而是牽著繼國緣一大步離開。

童磨被無視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跟了上去,若有所思地盯著繼國緣一。

遠離行人的視線,繼國岩勝刹住腳步,轉過頭來冷冷地盯著童磨。

繼國緣一跟著抬起頭,注視著麵前的前食人鬼。

就算是前食人鬼,但那罪惡的腐敗氣息依舊凝重不散。

“黑死牟閣下,對許久不見的同事就這麼冷酷嗎?”童磨露出過分誇張的傷心表情,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緣一身上,“這孩子和閣下長得很像呢,難道是你的兒子?”

“我已經辭職,和你不再是同事了。”

繼國岩勝臉上流露出很明顯的厭煩,身為同事時的童磨就足夠煩人,說出這件事後也能夠預想到童磨會更加煩人。

但不在緣一麵前向童磨表明態度的話,那他的辭職根本毫無意義。

童磨從來沒有想過“辭職”這個詞能由黑死牟說出,表情一時之間有些呆滯。

“……是我聽錯了嗎?”童磨猶豫地說,“黑死牟閣下剛才好像說了一個冷笑話。”

繼國岩勝對此的回應是牽著緣一繼續向前走,並告訴緣一:“這家夥是無關緊要的家夥,不用理他。”

繼國緣一認真地點了點頭。

無關緊要的童磨站在原地目送著兩人遠去,嘴角一勾,微笑起來。

08.

“喂喂,無慘大人,你在嗎?”

“……我接了你的電話就說明我在吧。”

“那個啊,你聽我說啊無慘大人,我在東京遇見了黑死牟閣下,他竟然說他辭職了誒,是玩笑吧?”

“……”

“啊嘞,難道說不是玩笑,是真的——?”

“你要說的就隻有這些廢話嗎?”

“還有另一件事——黑死牟閣下和一個長得和他很像的小孩一起在吃冰激淩,難道說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無慘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

“啊嘞,難道說不是兒子,是黑死牟閣下轉世的弟弟?那位天才劍士緣一君——”

“你去死吧童磨。”

【嘟——】

09.

繼國兄弟在織田作和太宰搬來東京不久,也前來東京旅遊了。

順帶也來織田作家拜訪了。

兩人在玄關換上拖鞋,腦袋上的貓耳頭箍存在感異常鮮明。

織田作如同沒有看見一般毫無反應。

太宰:“……”

他把目光放在繼國岩勝腦袋上的貓耳頭箍上,又看向繼國緣一,放棄了吐槽。

這對兄弟,尤其是繼國岩勝,在兄弟重逢之後就變得微妙的沒底線了。

互相問候了一下彼此的近況,繼國岩勝提到童磨的事,希望織田作能夠稍微警惕一些。

“不能用常理思考童磨的想法,”繼國岩勝說,“雖然他之前好像對織田作你沒有興趣了的樣子,但還是不知道他會做些什麼,看到他就遠離他吧。”

“不用你說我和織田作都會遠離他的,不如說,是你會把他引過來楓吧?”

太宰語氣輕飄飄地說著,言語略顯尖銳,但十分有道理,繼國岩勝無法否認,沉默地喝了一口水。

織田作則在想,繼被狛治嫌棄之後,童磨也被岩勝先生嫌棄了。

是中了會被“前同事”嫌棄的魔咒嗎。

如果織田作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繼國岩勝隻會回答“不管是是前同事還是現同事無論是誰都會嫌棄他的”。

10.

繼國緣一,身體是小孩,頭腦是大人,更有“通透視野”,智慧遠超常人。

“所以,你一個人來是有什麼事嗎?”

太宰靠在牆壁上抱胸看他,門口繼國緣一向織田作點點頭,換上了拖鞋。

和繼國岩勝第一次上門之後兩天,繼國緣一一個人登門拜訪了。

“有一點在意的事情。”繼國緣一開門見山,他從來不是迂回的人,“因為織田作似乎也知道了「書」的事,所以我想你願意多告訴我一些事情。”

太宰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通透視野連這也能看出來嗎?真好奇你眼中的世界啊。”

繼國緣一注視著連接著「書」與太宰織田作手腕的赤黑色細線,距最後一次看見時,織田作和「書」的連接變得更加強烈了,這點具體表現在線的顏色上。

依舊是赤黑色,但湧動的赤色愈發鮮明,繼國緣一判斷那是聯係加深的證明,也是織田作知曉了更多事情的證明。

在坐下來交談之後,緣一向滿是疑問但一直十分安靜的織田作指出了這一點。

織田作舉起被緣一指著的手腕,上麵空蕩蕩的,他轉著手臂,若有所思:“我和太宰被線連著……這有什麼意義嗎?”

緣一搖搖頭:“我不知道,太宰可能知道。”

兩人同時看向太宰。

迎著織田作隻有好奇的視線,太宰竟然有些說不出話,含糊不清地道:“唔、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書」不是由我製作的……線代表著和「書」的聯係,之類的。”

“但緣一說我和太宰之間的線的顏色很特殊呢。”織田作說,“是有特彆的意義吧。”

緣一補充道:“隻有太宰和織田作被線連著,其餘人都隻是在與書連著。”

意義應該相當重大。

織田作微微睜大眼睛,有些訝異,沉思幾秒,找到了答案:“大概是因為在未來,我是死掉的那個人吧。”

太宰原本欲言又止,聽到這句過於直接的話,表情僵硬一瞬,又很快地恢複正常,笑著點頭:“嘛,大概就是那麼回事。”

緣一眨了眨眼。

太宰沒有等他開口詢問,繼續說道:“到此為止,緣一君,更多的不能再說,讓你知道「書」的存在和一切的起因我已經很大方了,但我能告訴你的另一點是——世界融合了,你所在的世界的人們也在這裡。”

緣一點了點頭,心中的一部分疑問在方才的對話中已經解除,反而又有了意外之喜。

他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是嗎,那些孩子們也轉世了啊。”

11.

“線到底是什麼呢?太宰。”

夜晚,織田作忽然說起了太宰以為他不會問的話題。

“嗯?”太宰趴在床上撐著下巴,假裝沒有聽清,“什麼?”

織田作是個不太會讀氣氛的男人,於是重複一遍:“緣一能看見的‘線’究竟是什麼?雖然我認為是因為我在未來是死去的那個人,但總覺得……和太宰你有關。”

他看向太宰。

太宰視線遊移,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終於迎上織田作平靜的目光。

“那是命運的紅線哦,織田作。”

太宰用相當爽朗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織田作思考著什麼,沒有立刻開口,於是太宰又有些慌張地補充:“那個時候織田作不是這樣說嘛——”他念出了那句話,“「那這樣的話,我和太宰成為朋友一定是命運吧。」*,這個線就是這個意思……大概。”

“不過……”織田作終於開口,他沉吟般地說道,“紅線是紅色的,緣一說我們之間的線是赤黑色的。”

——重點原來是這個???

太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是該為織田作沒有對“紅線”這個說法發表意見而高興,還是為織田作毫不在意而不開心,總而言之,哭笑不得。

盯著表情淡淡的織田作看了許久,太宰爽朗又放鬆地笑出聲,理直氣壯道:“管他紅線黑線,我和織田作之間被線連係著,這點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

織田作歪頭:“也對,你說得有道理。”

“不過還是更希望這條線是紅線啊……好——因為我看不見,所以我宣布,我和織田作之間的線毫無疑問、就是鮮亮的紅線!”

太宰大聲地說著,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歡快笑容。

織田作注視著那樣的太宰,也微微提起嘴角,輕輕地笑了笑。

第46章

日常(3)

12.

灶門炭治郎, 八歲,身體是小孩,頭腦也是小孩。

但身為家中的長男, 他不像其他的同齡孩子一樣頑皮, 而是十分聽話懂事, 和兩個小夥伴在公園玩到傍晚時分, 一本正經地說該回家了。

和他在一起玩的兩個孩子一個是金發金眼,名叫我妻善逸,他還想繼續玩,不甘心地叫道:“你又是這樣!炭治郎——晚回去一點也沒什麼吧,阿姨那麼溫柔, 不會怪你的啦。”

另一個黑發碧眼的孩子名字是嘴平伊之助, 外貌秀麗得像女孩子, 但一開口卻粗聲粗氣,大大咧咧地附和我妻善逸的話:“對!炭治郎不在的話會很無聊的!善逸總是哭哭啼啼, 不太想和他玩!”

“喂!當著我的麵說我壞話嗎!?”

灶門炭治郎很堅定地說:“不行——我和媽媽約好了,禰豆子也在等我呢。”

聽到熟悉的名字, 我妻善逸很歡樂地舉起手:“對了!我和炭治郎一起回家吧!好久沒和禰豆子說話了。”

嘴平伊之助揪住變卦的同伴的衣領, 大叫:“你又倒戈!太可惡了!”

“咿!炭治郎救我!”

灶門炭治郎老成地上前調解, 明明是八歲的孩子, 卻溫柔又穩重。

在公園的一角,繼國緣一在樹下注視著那三人, 微微歪著頭, 晚風拂過臉頰, 卷起發絲, 他輕輕地笑了笑。

灶門炭治郎敏銳地看向樹下,那裡站著的孩子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們, 空氣中某種複雜的情緒彌散開來。

他動了動鼻子,隨後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炭治郎能聞見人的情緒,在他的世界中,不同的情緒有不同的氣味。

此時此刻,從樹下站著的孩子身上傳出的氣味,是異常複雜的氣味。

悲傷、開心、欣慰、苦澀……情緒太過複雜,炭治郎無法確認對方究竟是什麼心情,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開心的情緒最為豐富。

隔著半個公園,越過漫長的時光,越過祖先和友人的記憶,越過那些痛苦不堪的時光,灶門炭治郎和繼國緣一對視著。

晚風卷著落葉從麵前掠過,枝葉搖擺,日暮四合。

炭治郎怔怔地注視著麵容陌生的孩子,隱隱有一種仿佛在哪裡見過對方的熟悉感,某種強烈的情緒從心底升騰起來,他眨了眨眼,隨後忽然落下眼淚。

啊……太好了。

沒有緣由的想法在炭治郎的腦海裡跳躍。

一旁的朋友們很驚訝地咋呼起來。

“炭治郎?!為什麼哭了!”

“是這家夥欺負你了嗎!——喂!給我向炭治郎道歉!”

“我才沒有!不要汙蔑人啊!”

炭治郎抬手擦眼淚,但仍然不住地流淚,他抽噎了一下,含著眼淚微笑:“沒什麼,被風迷了眼睛而已。”

再看向樹下,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13.

上回遇見過繼國兄弟之後,童磨確實想方設法湊上前去過,在他向繼國緣一搭話之後,繼國岩勝很果斷也很無情地按著他狠狠揍了一頓,肋骨斷了三根,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除了這些,還有偏離了心臟的冰冷一刀。

月光冰冷地照耀著無人的一角,和他們那數百年間看見的月光一模一樣。

繼國岩勝將刀插回刀鞘,目光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滿身傷痕卻仍然帶著笑的童磨。

“看在和你曾經是同事的份上,童磨,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我們、狛治和織田作那邊都不要接近。”

“哎呀……黑死牟閣下也要重新變為「人」了嗎。”傷口很疼,童磨呼吸有些急促,但說話時語調中仍然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隻留下我一個人,我會寂寞的啊。”

這當然是假話。

不管是童磨還是繼國岩勝,都知道他不會感到寂寞。

繼國岩勝沒有給予任何回應,轉身離開,長長的影子在地麵上晃動著,也隨之消失了。

童磨撐著牆壁坐起,斷掉的骨頭在緩慢地愈合,他仰頭望著天邊的圓月,嘴角的弧度如同凝固了一般,依舊微微揚起。

笑容不是發自本意,說的話也不是發自本意,他所有的舉動僅僅是出自於“不知道該乾什麼,因為正常人應該這樣做,所以我也這樣做吧”的空虛想法。

從人到鬼,到再次成為人,他依舊沒有人類的情緒。

“寂寞……這是寂寞嗎?”

在月光下,童磨喃喃自語著。

食人鬼們轉世後自愈力被削弱,骨頭斷了能愈合,但外傷卻和正常人痊愈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童磨百無聊賴地去醫院開藥。

那家醫院裡有他們曾經的同事,下弦之伍。沒有成為鬼時下弦之伍便體弱多病,被無慘給予血液,吃掉了家人,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後陷入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在無慘的縱容建立了虛假的家庭。

轉世之後的下弦之伍依舊體弱多病,兩年前發現下弦之伍的蹤跡時,鬼舞辻無慘親自來東京的醫院探望過他。

——然而下弦之伍的反應和狛治類似,大叫著“不要再來找我!”把鬼舞辻無慘拒之門外。

轉世後的下弦之伍雖然體弱多病常年住院,但有著愛他的雙親,家庭幸福美滿,會拒絕鬼舞辻無慘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時候,鬼舞辻無慘黑著臉從醫院離開,看起來十分不愉快,但竟然真的沒有再去打擾下弦之伍,甚至吩咐他們當作沒有那個人。

鬼舞辻無慘的想法童磨不清楚,但他現在很無聊,加上恰巧順路,所以他去了下弦之伍的病房。

在他去之前,病房裡已經有了一位小客人。

紅發的孩童笑著對下弦之伍說:“手術要加油啊,優。”

下弦之伍——他轉世後的名字是相川優,如今十三歲——微笑著點頭:“謝謝你,炭治郎,我會加油的。”

童磨:“………………”

他臉上慣常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病房裡的兩人,用扇子遮住下半張臉,片刻後,輕輕地笑了一聲。

屋內的兩人注意到了他,下弦之伍變了臉色,警惕地注視著他。

“hi~累君。”童磨眉毛下撇,嘴角卻往上揚,笑著說,“你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真的太好了。”

累有些焦急地看了眼病床邊茫然的炭治郎,而童磨堵在門口,既沒有進來也沒有出去的意思。

隻有上弦的上幾位能夠將自己的嫌棄毫無顧忌地表明,下弦的鬼中大部分和童磨的交集少之又少,在無限城中相見,也隻是遠遠地看著。

累對童磨原本無感,但這個時候,他發自內心地厭惡起童磨。

“請你離開。”用著禮貌的語氣說著冰冷的話語,累的態度讓炭治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說過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童磨閣下。”

“是嗎?”童磨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我的記憶力不怎麼好呢……話說,累君,用這樣的語氣對待久彆的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閉嘴,給我離開。”

累努力壓製著怒氣,怒氣之下是隱藏極深的恐懼——童磨的行為是無慘的授意嗎?如果無慘真的決定插手他的人生……以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呢?

“優?”

炭治郎擔心地握住累的手。

童磨很快樂地想再添一把火,就在他開口的瞬間,“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某個東西如炮彈般撞在他的後腰上,將童磨撞了個趔趄。

“……”

童磨撐著門框,笑眯眯地低頭。

黑發綠眼的孩童仰著頭瞪他:“喂,大叔,你看起來真討厭啊,彆擋路!”

炭治郎站起身:“伊之助!那樣說太失禮了啊!”

累:……炭治郎,你沒有否認那家夥看起來討厭這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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