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問道(十八)(1 / 2)

謝臣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他注視著齊然的目光古井無波, 仿佛從不相識,隻用沉冷的嗓音喚了聲,“澤元道君。”

台下觀禮的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掌門和諸位元嬰真人還好, 當年蘇祗一事時是見過澤元道君本人的, 可其他人向來隻從傳聞中聽說過雙尊,未曾有幸相見,如今齊然以這樣的姿態出現, 難免思緒翻湧,揣測起兩人的淵源。

齊然沒理會眾人的心思,他的視線越過高台,看向謝臣身後的人。

一個蒼老的男子。

修真之人壽命悠長,駐顏有術, 除非功法特殊,每個人的容貌都大多停在年華最盛的時候。

而這樣白發蒼蒼,氣血兩空的模樣——

是重傷垂死之象。

齊然覺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些什麼。

他禁不住冷笑一聲,看著這張臉,覺得真是可笑極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他以為自己都忘記了的時候,他其實也嘗過一次背叛的滋味。

那時他以為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可世事無常, 幾經周折, 竟還是這樣。

齊然彎唇一笑, 抬頭看向謝臣。

他手中寒光一閃,“不知寒”陡然出鞘, 刺進謝臣的胸口。

鮮血飛濺。

齊然卻不遲疑, 還是淡淡笑著,利落地抽出了劍。

他聲音很輕,吐字也很慢, 仿佛要將什麼銘刻於心,“謝臣,你很好。”

謝臣神色頓變,頭疼欲裂,他踉蹌了一步,卻顧不得自己的傷口,死死地盯著含著笑站在自己麵前的齊然。

眼前仿佛在這一瞬閃過了無數的畫麵。

但他還來不及捕捉什麼,巨大的痛苦洶湧而來,直擊在心口,讓他麵色慘白,喘不過氣。

謝臣向來沉穩的神情也維持不住,慌亂地就想張口說點什麼。

可是齊然卻不再看他。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像祭拜逝者一樣倒在了地上,“恭賀昆吾劍君大喜。”

賀詞送罷,他拂袖而去,絲毫不曾停留。

謝臣隻來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可正如流沙逝於掌心。

終於也都沒有了。

謝臣咳嗽一聲,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心口一痛跌倒在地。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耳畔卻有細微的聲音響起, 穿過悠悠歲月的洪流,翻找出漫長而無趣的記憶中, 那道刻在心底的濃豔筆墨,那個遺忘過的人。

“齊然……”

他終於掙紮著,喊出了這個名字。

可再也不會有人回應。

**

半個月後,劍宗已無人再敢談論那場戛然而止的結契大典。

雙尊反目,澤元道君重傷劍君一事,也被掌門人下了封口令。

觀禮的弟子不知緣由,摸不著頭腦,可劍宗掌門卻猜出了大半。

那時謝臣公然將人留在昆吾峰,費心費力地助人養傷,又做了那麼多破例的事,追到天元宗去,已然足夠明顯。

若不是陰差陽錯,蘇祗……

靖和真人從掌門那裡得知這些事情後,也是麵露慚愧,默然不語。

隻是這些事,這些人,到底是和齊然無關了。

他回到天元宗,便再一次閉了關。

謝涼怕他一個人出事,緊跟著他的腳步,也還是沒能追上,直接被攔在了門外。

他沉默著,臉上難得不是嬉笑的模樣,在院外徘徊許久。

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

齊然出關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正值寒冬,雪雲濃厚,天色陰沉如黃昏。

他推開屋門,眺望了一眼遠處的山脈。

“不知寒”在空中飛舞一圈,劍尖接住一片六角冰花,殷勤地獻到主人麵前。

齊然淡淡地勾了下唇。

他隨手撩起鬢邊垂落的發絲,忽然瞥見院門處仿佛跪著一個人。

大抵是雪下了許久,那身玄色衣袍被雪浸透,白茫茫的,一眼望去仿佛與雪景融為一體。

齊然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

“不知寒”長鳴一聲,呼嘯而去。

“回來。”齊然冷喝一聲。

“不知寒”去勢一頓,緩緩地停了下來,但又實在是不甘心,於是重重地劈向了一尺外的雪地。

地麵裂開一道縫隙,劍風削斷了謝臣的一縷發絲,身上的雪簌簌而落。

他的身形逐漸清晰。

發冠淩亂,麵色慘白,胸前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凝固著血紅的冰霜。

實在是狼狽。

但齊然卻沒有半分的觸動。

他甚至露出了一絲厭煩,遙遙地看了謝臣一眼,連走近分毫都不願意,“劍君這是做什麼?”

謝臣望著屋簷下的人,一瞬也不敢錯過,“你進階了?”

似乎是許久未開口,他的嗓子沙啞不堪。

齊然倒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

這次閉關,他的確有所進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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