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明昧淪為醉人,係統膽戰心驚,憂心忡忡。
它目睹寧明昧推開隔壁廂房大門——然後稍微鬆了一口氣。
係統速速掃描。它發現桂若雪就在附近院落裡的一棵桂樹下,戴著麵具,閉著眼,還在撫空氣琴。
怎麼這個也喝醉了!還犯起文藝病來了?
很快,係統就沒空關心桂若雪那邊了——因為寧明昧往連城月的床邊去了。
接著,它聽見一句讓它膽戰心驚的:“嗯?床上沒有人?”
連城月的床上的確是空的,淩亂的被子還殘留著小孩身體的餘溫。係統看著寧明昧在小孩的床上坐下,且閉著眼道:“可惜了,難得想起人人喝醉,無人有空照拂,過來看看他有沒有吃藥……”
寧明昧忽然從床上一折身體,腦袋直對著床底下,場麵極其像某些恐怖片裡的橋段。
係統不知道躲在床底下的那誰的心情,它自己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寧明昧這人,喝醉了怎麼這樣啊!!
哪有人發酒瘋是在發恐怖片癲的啊?
床底下果然傳來小孩往裡縮和張牙舞爪的聲音。寧明昧伸手一抓,沒抓到。他說:“我數一二三。”
床底下沉默了一會兒,小孩還是自己爬出來了。
五歲小孩顯然還是病得不輕,一雙眼睛迷迷糊糊的,估計是天魔碎片求生的本能讓他從噩夢裡翻下床,在寧明昧迫近的氣息裡半夢半醒地爬到床底下縮著的。
此刻,他以一種小狗看壞人的虛張聲勢眼神,瞪著寧明昧。寧明昧說:“喲,又瞪我?”
再次怒而汪汪。
寧明昧:“啊哈哈哈哈!”
這人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係統看著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隻能說是它的係統已經被震顫得快要掉線了。
區區一座小池館裡,十個弟子在酩酊大睡,一個長工在桂樹下發文藝酒瘋,一個原文男主燒糊塗還不忘狗叫,一個宿主在床上笑得發癲。
有沒有一種可能,它才是這裡應該立即離開的那個?
寧明昧伸手,向小孩露出一點瑩白的指尖:“過來。”
藥包被他放在手心裡,他垂眸看著小孩,不知道在想什麼。小孩弓著背看他,眼神凶狠,內有遲疑,一動不動。
係統估計連城月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藥包忽然被寧明昧拋了起來,他一手接住,袖子在空中劃過彎月一樣的弧度,接著,他出手,將藥包砸到了小孩的身上。
這一下很突然,誰都沒反應過來。
寧明昧忽然道:“挺恨我的是吧,想殺了我,是吧?”
小孩:……
“你跟著我跑去寺廟,是想乾什麼呢?是計劃還是不服氣?非要讓我看看,你也擁有某種力量?”寧明昧說,“可惜了,我比你在這修仙界裡早生二十年。你再怎麼往前跑,也追不上我——”
說到這句時,他伸手捉向小孩。那一刻係統尖叫,以為他要把小孩掐死。
可寧明昧隻是撓了撓他的下巴。
“開玩笑的。”他又笑了。
這是寧明昧對連城月露出的第二個笑。他的笑似乎總是發生在這樣無法預料的時刻,非常隨機,捉摸不定,喜怒無常。小孩又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珠轉了轉,又停回他的笑上。
“忘掉吧。”寧明昧說。
他手指一點小孩眉心,封住了這點在係統眼裡,完全無關緊要的一點點記憶。
黑金外套的美人拎著小孩的衣服,把他扔回床上,又掐開他的嘴,把藥粉灌下去。
隨後,他像來時一樣,及拉著木屐,披著黑金外套,抱著雙手離開了。
屋外皓月千裡。係統滿腦子謎團。它最終隻能提出一個最淺顯的問題:“你消除他記憶乾什麼?”
寧明昧:“因為把他的病搞得更重了,不消除,等他長大了回來複仇?”
係統:……
寧明昧是這樣說的。
可係統總覺得。
不是這樣的。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寧明昧真正心中所想,也隻有如今這個眺望著修仙界無邊月色的寧明昧本人,能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
寧明昧醒來時,麵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一點猙獰:“疼。”
熟悉的宿醉方醒的頭痛。
酒局向來是寧明昧最討厭的東西,畢竟寧明昧是出了名的酒量不行。
他收拾了一下出門。院子裡一片風平浪靜,連昨天在院子裡發文藝癲的桂若雪都在下半夜,爬回房間裡去睡了。
隻有門口站著一個人。不出寧明昧所料,果然是副城主的人。
邀請他到府上一敘。
寧明昧讓那人等著,自己對著桂若雪那邊的窗戶叫:“假發。”
……桂若雪好半天才冷著臉探出頭來:“什麼假發?你叫我?”
寧明昧:“一會兒其他弟子醒了,你告訴十一,昨天和他說的彆忘記了。今天記得出門,在燁地多轉轉,回來寫個調查報告給我。”
桂若雪:“所以說假發是什麼?”
寧明昧玩了一個此世間無人知曉的梗,獨自坐上副城主家的馬車,去了。
城主府在城東,副城主府靠西,規製比城主府差一些,但也算得上富麗堂皇。
寧明昧先是跟著領路的下人,然後是跟著在堂屋裡等待的副城主,最終,兩人在待客的書房裡坐定。
在書房裡,而不是在堂屋裡,顯然,副城主希望這是一場非公開的談話。
寧明昧說:“副城主看起來,昨晚沒睡好啊。”
對方臉上這黑眼圈,快趕得上組會前一天熬夜趕due的林鶴亭了。
副城主苦笑:“在下所為何事,想必仙長也該明白。”
寧明昧不聊他的話題:“副城主這府上的氣派,比起城主王爺的府上,也差不了多少啊。”
副城主解釋:“這宅子規製如此,是因它是四百年前,隨著城主的宅子一起封下來的。”
副城主將原委娓娓道來。原來,當年勤王的將軍王燁鋒手下,還有五名副將,個個驍勇善戰,是打仗的一把好手。他們幾乎都與燁鋒是同鄉,從戰爭開始,就和燁鋒一起走出燁地,征戰沙場,情同手足,隨後,又一起獲封,解甲歸田,終老燁地。
五名副將的宅子,也是在那時,和將軍王的宅子一起被修建的。
一王五將,衣錦還鄉,鑼鼓喧天,何等光耀。
即使副城主隻是簡簡單單一提,寧明昧也能感覺到四百年前,燁地人的歡慶鼓舞與驕傲自豪。
燁鋒,是人界的英雄,也是燁地的英雄!英雄創造傳奇,英雄凱旋歸來,英雄,在戰場上揮灑熱血,為燁地爭取和平與榮耀,英雄回到生養他的土地!
一王五將,隻有燁鋒得到了仙丹,可其餘五人,也度過了美滿的一世。五人逝去,留下的,隻有他們的後代——這些後代,也是被燁鋒看著長大的。
是一張骨質令牌。
這是氣勢恢宏的一段史詩,就連前來奉茶的侍女的眼眸,也因此濕潤。
副城主說:“仙長您是知道的。四百年前,發生在燁地的那場戰爭,妖魔入侵,屍橫遍野,就連綠色的河流,都被染成了紅色。戰爭中死去的生命,何止數萬?儘管戰爭結束後,我們在焦土上重新建起、並擴大了我們的燁城。但糾纏此地的惡鬼,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出現的,而且近年來愈演愈烈,如今百姓們夜間,都不敢出門……”
這是怎樣的反思主義者?
副城主說:“四百年前,在燁地沒有燁城。如今的燁城,當初不過是一個中型的城鎮。城鎮中住著人。在城鎮之外的,燁地的山上,分布著許多小村落,那些小村落裡,住著的,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