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知道這裡有一條通往舊寺的密道。否則咱們可要被那些人給殺掉了。”莫靜一邊跑,一邊捂著胸,長籲短歎,“他們說自己是來找東西的……他們能在這裡找什麼東西?”
“不知道。”老五說。
老五緊皺眉頭。他原本以為這兩人是為追殺他而來。可那兩人進入村落時卻說,讓村落裡的人把冷畫屏交出來。
莫靜對他的提問打消了他對莫靜升起的一點疑慮。莫靜說:“你拿了他們那個叫……冷畫屏的東西嗎?”
“不是我拿的。”老五說,“也不是穆寒山。”
穆寒山還在他肩膀上沉沉睡著。村子裡出了那麼大動靜,竟然還沒醒。察覺到莫靜似乎力不能及,老五握緊了他的手:“跟上。”
他想,或許是自己和常非常拖累了這座村子。
他們在漆黑的密道裡奔跑。一個在為所有人求生,另一人卻冷靜,心懷叵測。
“舊岩華寺裡還有一條密道,就在佛像裡麵。出了密道,我們就下山吧。”莫靜冷不丁地說,“這群人看起來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至於我的朋友們……我之後再來想辦法。”
“是我們連累了你。”老五心中更加愧疚。
他推開地磚。密道抵達儘頭。走過麵前的院落,就是供奉那尊藏有密道的大佛的寶殿。老五說:“等我們逃出去,我一定叫師門的人來幫忙救你的朋友出去……”
青年背對著他笑笑。他的手心裡,捏著一枚隻要刺入人體,便能控製此人的毒針。
忽然有長鞭淩空而來。青年毫不躲閃。老五以為莫靜被嚇傻了——在他眼裡,莫靜是個冒冒失失又好心的清秀村民。他毫不猶豫,直接伸出手臂,替他擋下一鞭。
皮開肉綻。
血肉橫飛。莫靜此刻眼裡有的卻不是心疼,而是帶著一點癲狂的欣喜——因許久未見全心全意的付出,而欣喜癲狂。老五仍背著常非常,還捂著肩膀。他向旁邊看去。
一名陌生的、氣喘籲籲的少女站在那裡。
她頭發散亂,滿身是血,看著三人,神態幾近癲狂。
“莫靜!我要殺了你!”她高聲道。
說著,她又惡狠狠地看向老五:“你要是擋路,我就連你們一起殺了!”
……
“溫思衡。”寧明昧說。
“溫思衡!”寧明昧提高了聲音。
溫思衡就像聽不見他的聲音似的。他從背後拔出特製的劍,向他飛襲而來。他的速度很快,比起平日裡的速度,還要提升了兩倍不止。
溫思衡距離結嬰隻有一步之遙。可他的修為能力,已經足以比擬元嬰初期修士。如今他被改造,身體又源源不斷地吸收四周高濃度的渾淪,已加成戰鬥力。
普通修士在這樣的環境中無法吸收靈氣,力量本就被壓製。但即使如此,寧明昧也不怕這一戰。
但他手中抱著段瓔,還舉著蓮燈。更何況,他不能傷害自己
的財產。
寧明昧隻思忖片刻,
便高速向外麵逃去。溫思衡似乎也沒想到寧明昧會不戰而走,
於是立刻追上。
很快,岸邊幾人出現在寧明昧的視野裡。這幾人也同樣發現了寧明昧。薑幼蓉高興道:“師尊!”
??
“大、大師兄?!”
眾人為溫思衡驚悚。估計誰也沒想到,好消息是溫思衡和段瓔都找到了,壞消息是溫思衡換了一身塗裝,看起來還宛若凶神。而且,他如今的塗裝似乎有精神攻擊效果。幾人看見溫思衡如今的造型,都下意識地恐懼著。
寧明昧將段瓔向他們拋去。老十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剛要伸手,就發現身邊的少年已經抱住了段瓔。
少、少年?
可連城月的臉色很難看。他手裡抱著的不僅有段瓔,還有寧明昧扔來的、東北大花蓮燈……
綠瑩瑩的光籠罩幾人。與此同時,原本的防護罩破滅。連曉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不好。”連城月說。
寧明昧把蓮燈給了他們。
仔細一想,這明明是連城月意料之中的事。他知道寧明昧會把蓮燈給他們——隻因這裡還有寧明昧的弟子們在。可他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想看見寧明昧對旁人流露出柔軟的關懷。或許一開始,寧明昧在他心中便完美如冷酷的石像。正因此,寧明昧才尤其是他向往的目標。
石像不該對任何人有情。即使是對他們,即使是對溫思衡。
失去了蓮燈的幫助,那種令人生厭的、又暗又腥的氣息撲麵而來。寧明昧使用法術將它們從自己身周驅散開,抽出劍與溫思衡交手。
溫思衡如今是真的認不出寧明昧了。他眼神發木,似是成了隻知道殺戮的怪物,每一劍都又凶又狠。係統尖叫:“你快跑啊。”
寧明昧還有閒心回複它:“順便驗收一下我的教學成果。看來我教的不錯。”
兩人數次交手。兩劍以最大力度相撞時,甚至將萬人坑中的血泥也掀飛了起來,岩壁上被砸出好大一個洞。
然而,劍的力量並未到底。它被什麼擋住了。
擋住它的,是一片青銅門一樣的東西。寧明昧轉頭看了一眼,頓了頓。
在如此幽暗的地方,青銅符文依舊隱隱發著光。
這裡麵,是一處秘境!
這片符文很怪異。明明四周都被血泥覆蓋,隻有這處,血泥極薄,像是被它所驅散。寧明昧靠近那處,竟然感覺到一絲清氣。
清澈的清氣。
溫思衡繼續抽劍砍來,寧明昧用劍一擋。
哢。
寧明昧的劍,斷了。
“罷了,原本就被這渾淪侵蝕得不像話。”寧明昧看著已經被腐蝕的劍身道。
他把劍扔下,從包裹裡掏出第一把劍來。劍尖鋒銳。係統道:“還要打嗎?”
寧明昧答非所問:“差不多弄清楚他的能力上限了。”
形勢轉瞬之間逆轉。寧明昧使用他創造的寧波微步,他三步作兩步,旋到溫思衡身後。
灰肌溫思衡顯然沒料到寧明昧的動作。寧明昧高高舉起劍尖,刺下——
然後,劃開了溫思衡的衣服。
溫思衡的衣服應聲而開。寧明昧霍然出手,掐住他的後頸,順手把溫思衡的一頭長發給切掉。
“!!!”
灰肌溫思衡顯然沒料到寧明昧這樣變態的舉動。他用力掙紮,而寧明昧隻是用劍輕輕劃過他的皮膚:“沒有開刀的痕跡,看來根骨沒換。”
“既然如此,我就更有把你收回的理由了啊!”
溫思衡掙紮激烈,眼看就要掙脫束縛。寧明昧忽然伸手,將蓮燈燒過的木中木廢油倒到溫思衡光裸的背上。
這些廢油是寧明昧在試驗治愈功能時收集的,也有一點療愈功效。考慮到這也算是科研成本,寧明昧原本一直在思考這些木溝油用途。沒想到今天,被用到了溫思衡的臉上。
其實寧明昧考慮過要不要把它直接倒進溫思衡的嘴裡。但考慮到它還未經實驗,直接給弟子吃木溝油不太好,寧明昧於是決定先把它倒在溫思衡的背上。要知道,弟子的腦子有用,乾活的手有用,跑事情的腿有用,至於背上的皮膚,即使是毀了,也對於科研效率沒有影響。
灰機怪物被抹了木溝油,驟然哀嚎起來。他身上青筋凸起,寧明昧看見他背上灰色的膚色微微褪去,又迅速湧上。
很明顯,量不夠。
寧明昧一邊繼續往溫思衡的裸背上拍打地溝油,將地溝油塗成精忠報宗字樣,使得溫思衡原本深灰的皮膚上開始浮現出這四個正常膚色的大字,一邊順手用捆仙索,極其熟練地把溫思衡捆了個五花大綁。
任何人看見這樣的場麵,都會感到極其變態。一是因為塗抹精油,一是因為詭異姿勢,三是因為綁人的熟練度。
比如此時正將神識探出來,查看情況的石如琢。
連城月此刻仍陰著臉,看著手中的蓮燈。他問石如琢:“寧仙尊在乾什麼。”
石如琢:……這是可以說的嗎。
“不太好說。”石如琢高深莫測道。
滿臉陰鬱的連城月:?
石如琢:“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正常膚色的範圍漸漸擴大。溫思衡的掙紮幅度卻隻有暫時的減少,很快,他的掙紮幅度又變大了。寧明昧一邊繼續冷酷拍打地溝油,一邊問係統:“我以為他剛才已經被驅逐了一點渾淪,恢複了一點人性了,難道還沒有嗎。”
係統:“他體內的渾淪濃度確實被減少了一些。”
寧明昧:“那他怎麼越掙紮越厲害了。”
係統:“我覺得正是因為恢複了人性,才越掙紮越厲害。”
寧明昧充耳不聞。係統看著眼前一幕,覺得眼睛受到工傷。它決定快點讓寧明昧解決這個問題,於是友善提示:“你還記得剛才唐莞說的嗎,用愛的語言呼喚溫思衡,或許能喚
醒他的人性,
激起他求生的鬥誌,
讓他與體內的渾淪對抗。”
寧明昧:“有道理,我的地溝油也快用完了。”
寧明昧毫不猶豫,清了清嗓子道:“溫思衡。”
“開題報告寫完了嗎?基金申請下來了嗎?今年獎學金評選的素拓分攢夠了嗎?一個月沒回縹緲峰你猜猜你郵箱裡有多少郵件沒回複?你猜猜我找誰來取代你的實驗室管理位置了?這幾年的就業市場越來越卷了你知不知道?今年清極宗的就業率你猜猜多少?選調生報名還有一個月就截止了而你還沒從學生辦手裡拿到你需要的年級排名成績單因為每次去辦公室都沒有值班的人在。”
“你交上來的稿子我看過了。考慮到你要回去探親假我沒有和你說我的評價。現在說一下吧,隻有文筆不錯,西遊記都沒你寫得奇幻。你讀研多少年了怎麼寫得還沒你師妹寫得好?你再這樣下去我不可能通過你的研轉博申請的。”
……
“你這樣我沒辦法保證你順利畢業啊。你這幾年過去,和你築基的時候比有什麼進步?溫思衡,你現在這樣忘記了你當初結丹時的承諾與初心。在外麵,想進我們實驗室的人有的是。你現在這個不知感恩的樣子,是沒有前途的。不過嘛,你不著急,我就更不著急了……”
“溫思衡一動不動了。”寧明昧說,“他是不是被我說死了。”
係統:……
寧明昧伸手探了探:“還有氣,就是在哭,怎麼哭得這麼厲害。”
係統很虛弱:“……你說呢。”
眼見溫思衡終於在強烈刺激下被喚回了一點人性,寧明昧完全係上繩結,把溫思衡扛起來。出門隨身攜帶的錄音石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寧明昧方才勸說溫思衡時,已經將自己的話語完全錄下。如今,他將錄音石綁在溫思衡耳邊,正在給他循環播放。
臨走時,他拍了拍溫思衡的肩膀,道:“走了。你的師妹師弟們還在等你。而且段瓔為了找你,一路走到了這種地方來。彆讓她為你白白受傷。”
這樣厚的渾淪之氣,寧明昧行走其中,都有些難以呼吸。
他真的很難想象,段瓔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娘和妹妹。”寧明昧聽見溫思衡的聲音。
“嗯?”
“娘和妹妹……被關在舊岩華寺的……地下密室裡……”溫思衡奄奄一息道,“救救她們……”
溫思衡閉眼,由此緩緩睡去。
黑暗中,寧明昧定定盯著溫思衡深灰色的臉頰,看了許久。他不知道的是,在暗處,也有人正看著他。
“這座秘境這麼早就出世了,看來我去世的時間,又要大大提前了啊。”那人說著,從空氣裡捉來一段渾淪,放在嘴裡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