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今生031
顧晚卿換好男裝下樓時, 衛琛已經讓昭瀾準備好了馬車。
得知他們此行是要去汶縣,而且去的人隻有她和衛琛、昭瀾三人。
顧晚卿拒絕了乘坐馬車,“不是說此去汶縣, 騎馬也就一日路程嗎, 時間緊迫,咱們還是騎馬快一些。”
坐馬車搖搖晃晃的趕去汶縣,少說也得多花一天時間。
查案的事,耽擱不得。
顧晚卿向來也不是那種會在關鍵時刻還圖安逸的人。
“顧二小姐什麼時候會騎馬了?”昭瀾剛從馬車上下來, 難得多嘴問了一句。
衛琛一襲墨色錦緞壓邊勁裝, 立於台階下。
正低頭擺弄墜在腰間的半隻鳳紋血玉。
聽見昭瀾的狐疑, 男人微抬眼簾,瞥他一眼, “她不會, 我會。”
昭瀾的視線自然從顧晚卿那方拉了回來,錯愕地看了自家主子一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了然地點點頭。
衛琛話落,側身回首,循著台階看向正朝他過來的勁裝“少年”。
玄色勁裝,倒是很襯她的氣色。
就是她發髻上的玄色發帶, 蕩在風裡,還是顯出幾分女氣。
“等久了吧。”顧晚卿走下了台階,終於到了衛琛麵前,“霜月配發帶耽誤點時間……”
她小聲解釋完,目光隱含期待地望住男人:“我這般可還好看?”
少女的話音婉轉悅耳。
衛琛從中聽出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來, 心下如沐春風。
他截住了顧晚卿那被晨風帶起的發帶, 繞在清瘦頎長的食指, 纏緊又散開。
神情溫潤,聲音噙笑:“自是天下第一好看。”
男人的話令顧晚卿驀地紅了耳根。
她沒再廢話,抓著衛琛的胳膊,便催促他趕緊出發。
“你確定要與我共騎?騎馬可不比坐馬車舒服。”衛琛微微蹙眉,心下還是有些擔心顧晚卿吃不消。
雖是如此勸說,但他還是隨了少女的步伐,被她拉著到了昭瀾準備的那匹通體漆黑的駿馬前。
顧晚卿停下腳步,回身看向男人,目光異常堅定:“當然確定。”
“彆廢話了,快上馬吧。”
衛琛暗歎了口氣,看看眼前四肢健壯,肌肉線條明晰的駿馬。
又看看說一不二的顧晚卿:“你先上。”
“怕你在後麵,跑著跑著沒人了。”
顧晚卿:“……”
無視男人打趣的眸光和嘴角的弧度,她抓住馬鞍,踩上馬鐙,翻身上馬。
不管是身姿還是動作,都英氣利落。
昭瀾在一旁看著,倒是一點不覺驚奇。
畢竟顧二小姐這一手是他家主子手把手教會的。
雖然馬是不會騎,但這上下馬的風姿倒是被她學了個透徹,還真有幾分意氣風發少年郎的肆意輕狂-
台階上,出來相送的蘇照兄妹,還有風尋,全都看傻了眼。
還是霜月那小丫鬟,跑出來給顧晚卿送了一袋蜜餞,讓她路上解解饞。
那三人方才先後回過神來。
彼時,衛琛也已經上馬了。
他與顧晚卿共騎,一前一後,貼得嚴絲合縫。
高大的身軀輕易就能籠住身前那抹嬌小。
男人上馬的那一刻,顧晚卿便後悔同他共騎了。
隻因兩人身子貼得緊,她甚至躲都沒地方躲,隻能強裝鎮定地感受著男人胸膛渡過來的熱意。
也不知衛琛是無意還是有意,他傾身拽住馬韁時,偉岸的身軀朝前壓了壓。
顧晚卿頓時像那被強風摧折的羸弱花枝,前傾微顫,險些從馬上摔下去。
還好衛琛眼疾手快,單手繞過她的纖腰,不鬆不緊地圈著,替她穩住了身形。
隨後男人還在她耳畔低磁的輕笑:“抓好馬鬃,身子壓低一些,這樣馬兒跑的時候,你才不會身形不穩,摔下馬背去。”
男人的聲音和呼吸都離得出奇的近。
顧晚卿隻覺耳垂附近濕熱一片,略有些酥癢。
心跳也比平時快些,注意力不容易集中。
但衛琛教導的話,她還是一一記在了心裡,微微將身子壓得低一些,儘量貼近馬背。
似是察覺到她有些緊張,男人落在她腰上的手輕輕在她腹側拍了拍:“彆怕卿卿,一切有我。”
話落,衛琛嗓音驀地一沉,“駕。”
顧晚卿明顯感覺到他那雙硬朗如鐵的腿夾了一下馬肚,隨後身下的馬兒便動了,邁開蹄子往前跑了起來。
在馬背上有種禦風而行的錯覺。
顧晚卿深覺久違,不由想起了十二歲那年,她在衛琛家的馬場學騎馬的那段時日。
衛琛是一個好老師,可惜顧晚卿算不得一個好學生。
第一次背著衛琛自己偷偷爬上馬背,便被那批高大的駿馬摔下了馬背。
為此顧晚卿傷了一條腿,在床上修養了足足四個月,人都快躺廢了。
後來身體雖然恢複得與從前無異,但她心裡卻有些懼怕騎馬。
衛琛耐著性子教了她一段時日,後來又舍不得逼迫她去克服內心的恐懼,便帶著她一起共騎。
一起感受馬兒跑起來時,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的那種肆意灑脫-
從臨州城騎馬到汶縣,確實隻需要一日路程。
不過正如衛琛所說,騎馬不比坐馬車那般舒坦,顧晚卿嬌弱,身子有些吃不消。
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大半夜才趕到了汶縣。
為此,顧晚卿很是自責,在客棧落腳時,她垂頭喪氣的,連吃東西都沒什麼胃口。
後來衛琛主動跟她聊起了貪汙案的進展,少女這才打起些精神,多少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所以蘇大人真的是被冤枉的,貪汙賑災銀的,另有其人……”顧晚卿喃喃著,一手摩挲著下巴,揪著細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根據衛琛透露的消息,此番他們趕來汶縣,是為了一冊賬本。
這東西是文縣縣令差人暗中調查時查到的。
前兩日衛琛到臨州城附近的村鎮走訪,途徑了汶縣。
恰好汶縣的縣令曾受恩於衛太尉,衛琛便借著其父衛太尉的關係,以及陛下禦賜欽差大臣的身份,令汶縣縣令張平調派了一些人手,供他差遣。
離開臨州城那兩日,衛琛和昭瀾調查到貪汙案似與臨州通判李安正有關。
便著人查了一下李安正的詳細背景。
後來回到臨州城後,衛琛又從蘇照那裡得到了新的線索。
兩相結合,自然尋到了蛛絲馬跡。
比如李安正有個連襟叫周文,乃是汶縣人士。
不久前,這周文還是李安□□上的師爺,平日裡在他身邊沒少為他出謀劃策拿主意。
可衛琛一行抵達臨州,與李安正會麵時,卻並未見到此人。
後來昭瀾調查一番,方才知曉這周文在他們來到臨州之前就已經因病歸田了。
而周文的老家就在汶縣,衛琛早已差人盯住了周文。
這不,盯著周文的人飛鴿傳書,說是衛琛和昭瀾離開汶縣後不久,便有人去了周文家。
半夜周文便收拾包袱,趁著夜色要跑。
被縣衙的人拿下了,這會兒等著衛琛過去發落。
衛琛自然是明日一早再去縣衙。
他將這些告訴顧晚卿,不過是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省得她再為耽誤行程的事情自責。
其實帶她騎馬,並未耽誤行程。
雖然比他自己騎馬耗費的時間是多了幾個時辰,但卻比趕馬車快了大半日。
說到底,他們到汶縣的時間比他原計劃的時間還早了一些-
顧晚卿雖是一介弱女子,卻對查案格外感興趣。
聽衛琛麵色凝重的說完案子,她摩挲下巴的手頓了下來。
美眸盈盈看向衛琛:“這周文既然沒病,乾嘛隱退歸田?”
“莫非,李安正是不想讓他與你照麵,怕你發現什麼?”
少女話落,擰著秀眉繼續深想。
也沒在意衛琛手把手喂到她嘴邊的是什麼,張口便吃了。
吃進嘴裡甜潤潤滑膩膩的,才知是銀耳蓮子羹。
男人拿了手帕替她擦去嘴角的羹汁,聲音在悄寂的夜裡略顯低沉,噙著溫和笑意:“卿卿聰慧。”
顧晚卿斂了思緒,目光落到不知何時湊到她眼前,仔細替她擦拭嘴角的男人臉上。
心跳頓了片刻,她吞咽的動作也滯住,呼吸不由變輕。
一雙漆黑靈動的水眸,微光閃爍,滴溜溜在男人輪廓分明的俊臉上遊移。
聲兒小了些:“阿錦……”
“嗯?”
“你生得真好看。”
衛琛捏著手帕的指節微僵,擦拭的動作隨之頓住。
他低垂的鴉羽長睫驀然掀起,似霧籠煙的深眸近距離地鎖住了顧晚卿的視線。
她神誌陡然清明:“……”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過於直白羞人。
哪裡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說的。
顧晚卿抿緊唇瓣,偏圓但眼尾翹著弧度的杏眸裡映滿心虛和慌亂。
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
卻又噎住了似的,開不了口。
半晌後,被她平白一句話撩撥到的衛琛複又低下了長睫。
薄唇扯出淡淡弧度,笑得越來越深,聲音溫情沉磁,寵溺無邊:“卿卿喜歡便好。”
在此之前,衛琛從未因為自己有一副俊朗容貌沾沾自喜過。
此刻被顧晚卿隨口一句誇讚,他卻沒來由地覺得,自己生了這樣一副容貌真是萬幸。
以後必定要多加愛護這張臉。
“誰喜歡了……”
“我喜歡風尋那般身材高大偉岸的,才不是你這般斯文俊雅的小白臉……”
衛琛走神之際,顧晚卿呼吸急促地退開去。
她覺臉上燒熱,大口大口呼著氣,還用手往臉上扇著風。
衛琛知她又害羞了,所以才會故意口是心非。
他也不惱,隻沉聲笑笑,逗弄她道:“誰說斯文俊雅的小白臉就不能身材偉岸高大了?”
“之前替我處理傷口時,你不是都看過了。”
“我這身材,可半點不比風尋那小子差。”
“若你記不得了,我現在便可寬衣給你看個仔細。”
“若是看也不夠,那就親手摸摸……”
“……誰、誰要摸你,你給我坐回去!”
“彆靠我這麼近!”
作者有話說:
本章掉落10個小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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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今生032
翌日一早, 衛琛便去縣衙提審了周文。
他確實與貪汙賑災銀一案有莫大的關係。
衛琛繳獲了周文手裡的幾本賬簿,上麵詳細記載著李安正這些年孝敬上頭的賬目流水。
據周文所言,這是李安正為自己留的後手。
怕京城那些達官顯貴, 在他落難之時, 翻臉不認人。
有了這幾本賬簿,衛琛查案的進度突飛猛進。
三五日後,便證明了原臨州知府蘇慶山的清白。
不僅如此,衛琛還尋回了一小部分賑災銀, 還牽扯出了朝中好些大臣。
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和這次貪汙案有關, 且他們身上所牽涉的案件, 遠不止這次貪汙案那麼簡單。
其中,涉案官員官階最高的, 要數戶部尚書王永全-
衛琛與顧晚卿在臨州城逗留了足足一月, 將近三五年裡,涉及臨州賑災、修繕等其他款項貪汙、受賄案的官員列出了詳細名單。
又將一些有利的線索全部整理歸檔。
因其牽涉甚廣,已經超出了衛琛斷案權利範圍。
這些證據他都要帶回帝京, 上呈陛下,再由陛下做主立案調查。
顧晚卿他們離開臨州城那日,通判李安正以及手底下相關涉案人員全都暫時關押在了臨州城的監牢之中。
因衛琛早在半月前飛鴿傳書,將蘇慶山的冤情上達天聽。
陛下盛名, 暫時恢複了蘇慶山的官職。
隻衛琛知曉,不久後,蘇慶山便會提拔入京,接替戶部尚書王永全一職。
這次貪汙案與前世結局應當相差無幾,哪怕他和蘇照證明了蘇慶山的清白, 甚至查出了朝中一應官員。
此案卻也牽扯不出真正的幕後之人。
衛琛前世便無證據證明這些事與四皇子趙淵有關。
今生亦然。
所以他回京的途中, 便大致猜出了陛下會如何了結此案。
不過臨州此行的目的, 衛琛已然達到了。
四皇子趙淵,便待來日時機成熟,自能除之後快-
顧晚卿他們動身離開臨州那日,天氣將將熱起來。
豔陽高照,連拂麵的風都帶著幾分燥意。
過去月餘的相處,令顧晚卿與蘇笑彆離之際,很是依依不舍。
衛琛辭彆了蘇慶山,也與蘇照單獨談了幾句。
他知蘇照雄心壯誌,也信他日後能飛黃騰達,一展宏圖。
兩人便約好了,日後京中重逢,再把酒言歡,繼續高談闊論。
依依惜彆耽誤了不少時辰。
馬車駛離臨州城時,已是日頭高照,臨近晌午。
一路上,車簾都被高高掛起,好讓山風穿進馬車,帶來一絲爽意。
顧晚卿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心裡還念叨著蘇笑。
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衛琛還在看卷宗,顧晚卿便沒有打擾他。
自己閒著無事,賞了賞山間風景,又吃了些糕點、茶水。
最後背對男人,朝著車壁那側小憩。
行了有大半月後,顧晚卿他們途徑了瀝州。
因是回京述職,衛琛將回程的日子報得晚些,倒也並不急著趕路。
且此行除了查案,他本也打算帶顧晚卿遊玩一番。
所以他們便在瀝州城內,逗留了三日。
這三日裡,衛琛並沒有閒著。
白日裡陪顧晚卿上街閒逛,或是去附近的山莊消暑。
夜裡回到落腳的客棧,也會處理手頭的公務。
離開瀝州的前一日。
晚膳後,顧晚卿因心疼衛琛公務繁忙,身形勞累。
出門賞河燈時,她便沒叫上他。
隻是帶著霜月和風尋出了門,留下昭瀾在客棧裡照料衛琛。
瀝州城內夜市繁華,美食令人眼花繚亂。
顧晚卿一路走走吃吃,買了不少東西。
霜月跟在後頭,心下暗暗慶幸,她家小姐這花都會衛小三爺的銀錢。
否則這錢若是從她的銀袋裡流出去,非得肉疼死不可。
保不準還得在心頭悄悄嘀咕兩句:敗家小姐。
不過她家小姐也是個有良心的,回客棧之前,路過一個燒餅攤。
自己嘴饞時,倒也沒忘記給客棧裡的衛小三爺捎一個燒餅回去-
顧晚卿回到客棧時,外頭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瀝州城。
她去找衛琛時,昭瀾正好備了一壺新茶。
顧晚卿便順手帶進屋去。
昭瀾識趣地沒有跟進去。
還在顧晚卿進屋後,體貼地在後麵替她帶上了房間的門。
屋內光線不足,隻衛琛端坐的桌前明亮些。
其他犄角旮旯,暗得看不清屋內的陳設。
聽見房門的響動時,衛琛便將思緒從案子裡抽了出來。
將桌上那些卷宗和線索文件簡單整理了一下,他抬頭看向端著茶水從屏風那頭繞過來的顧晚卿。
這兩日她換回了女裝,今日是一襲水藍色薄紗衣裙,輕盈涼爽,倒是映襯入夏的季節。
就是她穿得這般單薄,老在衛琛眼前晃悠,免不了勾得他心火旺盛,口乾舌燥。
於是顧晚卿才剛將昭瀾泡製的涼茶放在桌上,衛琛便趕緊先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潤潤嗓,平複一下小腹的火勢。
喝完茶,他才注意到顧晚卿給他買回來的奶香燒餅,麵上還撒了不少白芝麻。
聞著奶甜香脆,想來味道應是不錯。
“果然好吃!”顧晚卿已經吃上了。
她放下茶水後,便拿起自己那個奶香燒餅咬了一口。
暖色燭火裡,白皙麵頰染了薄紅,倒是比她手裡的燒餅更誘人幾分。
衛琛眼也不眨地瞧著她,見她吃東西時,小小朱唇張張合合,軟軟的,飽滿又晶瑩。
他不禁眸色暗了暗,心下浪聲滔天,有些恍惚。
顧晚卿咬了第三口時,終於察覺到旁邊一動不動盯著她看的男人。
視線挪過去,觸到他曖昧不清的視線,她的心跳似頓了一下。
隨後迅疾許多,像萬馬奔騰,掠起一片塵煙。
“你怎麼不吃……”顧晚卿小聲開口,打破了沉寂,也想讓他們之間趨向旖旎的氛圍能緩和過來。
“一會兒涼透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提醒著衛琛,自己咀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被他盯著一直看,她總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衛琛許是也察覺到這一點,眸光微動,他提了提唇角,“吃。”
“這就吃。”
說著,他本端正的身姿忽而微傾,壓近了顧晚卿。
少女正低頭咬著手裡的餅,一口下去,還沒來得及鬆開。
誰曾想,傾身抵進她的男人也低頭咬了她的餅。
他下口的位置離她極近。
俊臉幾乎擦著她的臉頰低下去,一口咬在了她嘴邊那一寸。
衛琛隻咬了一小口餅,並未在少女唇角停留多久。
吃到了便直起身去。
他沒去看顧晚卿的臉,卻也知道她此時是如何詫異的表情。
畢竟……方才吃餅時,他故意側首,薄唇若即若離地碰到了她的唇角。
那一瞬的觸感,如火燒一般灼燙了衛琛那零星的肌膚。
他雖麵上鎮定自若,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心下卻突突亂跳,前所未有的慌張。
不知為何,麵對顧晚卿時,他總是如此。
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形同虛設一般。
總也忍不住親近她,招惹她,欺負她……看她羞赧忸怩,看她心慌意亂。
一切難為情,都隻為他一人。
因為是他,所以她才如此羞羞答答。
便是這個念頭,助長了衛琛心中的欲,令他不知滿足,渴求更多。
也越發肆意妄為,不知節製。
便如此刻,明明是他借機“欺負”了顧晚卿。
卻還偏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慢條斯理品嘗她的餅,不自覺回味她唇角的柔軟觸感。
還妄圖蒙混過關。
可衛琛終究還是沒能糊弄過去。
隻因顧晚卿打他咬了她一口餅後,便一直盯著他瞧,似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她看得越久,衛琛心裡便越是發虛。
於是最終他妥協了,徐徐移了目光過去,心虛地回看了顧晚卿一眼。
嗓音低沉,卻沒什麼底氣:“這餅……味道不錯。”
話落,衛琛又難為情地移開了視線。
趁著咽餅的時候,掩飾似地滾了下喉結。
心下一陣兵荒馬亂-
顧晚卿也沒好到哪兒去。
那寸陰之間,她連呼吸都停滯了。
一顆心驀地提到嗓子眼,呼之欲出。
一切發生得太快,顧晚卿心裡有些恍惚。
不確定方才那燙熱輕軟的觸感到底是不是……
因為不確定,自己也想不通。
所以顧晚卿一直盯著男人看,視線更是直勾勾落在他微動的薄唇,直到他咽下從她這兒咬走的那口餅。
不知為何,顧晚卿覺得衛琛吃東西的樣子十分耐看。
斯文俊雅,不緊不慢。
明明隻是一口燒餅而已,他卻像是在品味山珍海味。
因為衛琛好看,所以她便多看了一會兒。
思緒也從方才那柔軟真切的些微觸感,到他薄唇上。
有那麼頃刻間,顧晚卿想湊上去嘗嘗他嘴唇的味道。
驗證一下,剛才到底是不是碰到了。
便是此時,衛琛再度朝她看過來。
因少女逼人的視線堅定不移,如流火一般滾燙烙人。
所以衛琛又一次將視線移回了她臉上,本來是想為剛才自己心思不純向她道歉。
怎知回眸之際,他的目光卻徑直落在了少女嫣紅飽滿的朱唇上。
恰好,顧晚卿粉潤潤的唇珠上落了一粒不易察覺的白芝麻。
衛琛一眼便瞧見了,視線便定格在她唇上,垂眼看了許久。
心下空寂片刻,男人本欲抬手替顧晚卿撚走那粒白芝麻。
未想少女忽地抿了一下柔唇,小弧度的吞咽。
衛琛的視線往上抬了一些,瞥見顧晚卿紅透的俏臉,以及巴巴望著他的盈盈美目。
他心下的雜念頓時如野草一般瘋漲,纏上心尖,不斷勒緊他的呼吸。
不過須臾猶豫,男人便打消了用手的念頭。
他呼吸變得燥熱,長睫微垂,掩去眸底暗光,身體不受控地又一次欺近了少女。
隻瞬息之間,衛琛低首,濕熱的呼吸傾灑在顧晚卿鼻息間。
他薄唇微張,貼上少女嫣紅柔唇時又輕抿了一下,抿掉了她唇上那一粒白。
淺淺退開身去時,衛琛的聲音磁啞得沒邊,似解釋:“……有粒芝麻。”
他並未完全退開,顧晚卿隨意抬眼,便能撞進他暗欲洶湧的深眸。
她清澈見底的眸一下子就被男人眼中的晦暗囚住了。
呼吸滯住,心跳如雷。
衛琛垂眸看著她,靜等她做出些反應。
哪怕是羞惱得要揍他一頓,也是好的。
可顧晚卿卻隻是呆愣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眸中澄澈乾淨,雖有些微慌亂,卻無半分排斥甚至薄怒。
如此這般……不禁叫人想要攪渾她的眸色,一起沉淪。
惡念剛一閃過,隻退開了方寸距離的衛琛,俊臉再次欺下。
這一次,他正麵覆上少女微張的唇,大手也握住了她的後頸,將她纖柔的身子帶到自己懷裡,扣在懷中欺負。
男人突如其來的吻,灼燙了顧晚卿酥軟的唇。
他毫無章法地啄吻了一陣,又試探似地撬開她的齒關……
那一刹,陷入震驚,心慌意亂的顧晚卿終於回了神,被口中陌生的異、物嚇得不輕,好幾次差點咬到衛琛。
顧晚卿漲紅了臉。
總感覺自己要被衛琛吃掉了,呼吸不過來,心跳也超乎尋常的快。
這種陌生的感覺令顧晚卿慌亂失措。
她覺得……繼續任由衛琛這般欺負下去,她可能會憋死。
於是在男人垂掩長睫逐漸找到感覺時,顧晚卿扔掉了手裡的餅,驀地捧住了他的臉,縮了脖子。
終於,呼吸分離了-
猛地呼了一口氣後。
顧晚卿與衛琛的目光相接。
他眼裡是她從未見過的晦暗,眼底似有什麼湧動著。
目光幽深得,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為此,顧晚卿麵紅耳赤,呼吸急促。
胸口起起伏伏著,半晌才瞪著美眸,羞赧地小聲凶男人道:“……你怎麼還伸……”
舌頭!
“我要是咬到你怎麼辦!”
剛才好幾次她都差點咬到他,好幾次!
意猶未儘的衛琛呆住片刻,頓覺尷尬,哭笑不得。
他有些看不懂他的卿卿了,這種時候,到底在瞎操心些什麼?
思及此,男人無奈失笑。
眸光深深地凝了少女片刻,他拉下了她捧在他臉側的手,微微用力,將人拉到懷裡,摟緊。
然後垂眸閉眼,深呼吸,勉強壓下了心底洶湧的情、欲。
靜默了一陣,衛琛才啞聲低笑了一下,低頭啄吻少女的發頂:“卿卿……你怎這般不解風情。”
作者有話說:
衛琛:卿卿你不解風情。
顧晚卿:???我明明就是為你好!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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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今生033
男人沉磁的嗓音從頭頂傾瀉而下。
顧晚卿聽得真切, 一字不落。
抿唇語塞了片刻,她心裡略有幾分不樂意。
明明她是在擔心他,怎的反倒是她不解風情了。
顧晚卿心下腹誹著, 沒來得及把自己心裡的想法告訴衛琛, 便聽他噙笑的嗓音接著道:“再說……會不會咬到,得多試試才知道。”
“……”顧晚卿臉上更燙了,在他懷中垂下了眼簾。
“就算真的被你咬傷了,我也甘之如飴。”
衛琛隨後又補了一句, 悄然收緊了力道, 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些。
顧晚卿被他繞在耳畔的綿綿情話羞得要死, 朝霞映雪般的葇荑往男人腰上掐了一把,聲音朦朦朧朧:“……油嘴滑舌。”
她的嗓音軟柔, 嬌嗔低喃, 沒有半分責怪。
衛琛唇畔的弧度深了些,沉沉嗯了一嗓,倒也不為自己辯駁。
權當顧晚卿是在誇獎他嘴甜了。
房裡靜謐下來, 夜風從窗戶灌入,搖曳桌上的燈盞。
燭火微光映出那雙貼合在一起的人影。
衛琛低下長睫,潛心沉浸在這片刻的歲月靜好中。
若是可以,他希望時間就此停留。
就讓他和顧晚卿永遠在一起。
但時間不會停留, 衛琛也永遠無法精準的預料到未來會發生些什麼。
譬如此刻,依偎在他懷中的少女試著推開了他一些。
從他懷中仰起小臉來,眸光澄澈,滿麵羞色地望著他:“阿錦……”
軟糯的女音比方才的餅還要甜幾分。
衛琛眸色深深地垂望著她,沉沉應了一聲。
隨後隻見少女眼波流轉, 羞色更深, 緊張又害羞地接著道:“那你……還試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 卻是鼓足了所有勇氣。
如此這般為他著想的顧晚卿,如何能不讓衛琛心動。
他連呼吸都滯了片刻,體內氣血翻湧,暗欲叢生。
連垂望她的眼神都克製不住,情、欲綿延。
衛琛隻覺呼吸有些困難,喉舌乾癢發燙,迫切地想要降下一場甘霖。
他頻頻滾動著喉結,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很想告訴顧晚卿,他還想再親親她。
不隻是親吻和擁抱,他還想對她做更多更多荒唐的事。
可眼下,他卻不能放任心中的欲念肆意生長。
他的卿卿太過美好,若是失了分寸,恐怕會傷害到她。
衛琛不忍。
於是百般糾結之後,衛琛暗歎了一口氣,低首,燙熱的薄唇,溫柔落在了少女的眉心。
那一刹,顧晚卿閉上了眼睛。
一口氣提到胸口,緊張得身子都繃直了。
甚至主動微張著嘴,做好了被方才那種異樣感覺攪亂思緒的準備。
可最終她沒有等來衛琛的“欺負”。
等來的是男人溫柔灼熱的吻,珍視地落在她眉心處。
男人濕熱的吐息鋪灑而下,點燃了她眉心一帶的肌膚。
顧晚卿愣住了,一時間有些茫然。
不敢睜眼,怕這個蜻蜓點水的吻,隻是衛琛的前戲。
後頭或許還要更洶湧猛烈的即將降臨。
然而等了一陣,顧晚卿隻等到了男人濃情溫磁的聲音。
克製隱忍,無奈不舍:“下次吧……日子還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話,衛琛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顧晚卿徐徐睜開眼,眸光撞上男人低垂的視線,她羞赧不已。
但見衛琛願為自己忍耐,她心下亦是歡愉的。
被咬得嫣紅的唇瓣抿了抿,顧晚卿又往男人懷裡紮去,額頭抵在他胸膛,悶悶低笑,咕噥道:“可惜了我的燒餅……”
剛才情急之下,她扔了餅,騰出手去捧住了男人的臉。
眼下沒得吃了,難免心心念念。
顧晚卿的低喃令衛琛忍俊不禁,他心情頗好,大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語氣莫名寵溺:“走吧,我陪你再去買一些。”
話落,男人似想起了什麼,鬆開了顧晚卿,將他那隻完好無損的奶香燒餅給了她:“先吃著這個。”
顧晚卿舔了舔嘴唇,露了饞意。
看向男人的眼神溢滿笑,接了餅,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然後又看看衛琛。
似是怕他又像剛才那般,突然湊過來咬她嘴邊的餅。
衛琛看穿了她的心思,薄唇勾著弧度:“放心吃吧,這次不搶你的。”
何況他本來也不是對她的餅感興趣。
燒餅的味道,怎麼比得上他的卿卿。
顧晚卿心安了,咬了一大口在嘴裡,將香腮撐得鼓鼓的。
樣子十分逗趣可愛。
衛琛瞧著她,心都快軟化了,沒來由又是一聲低低的磁笑:“小饞貓……”-
夜市結束前,衛琛陪著顧晚卿又去了那家燒餅鋪子。
他陪著顧晚卿要了一隻蔥香燒餅。
兩人買了餅,又去看城裡的百姓們放河燈。
在人潮洶湧的石橋上,顧晚卿主動牽住了衛琛的手。
又在男人低眸看向她時,紅著耳根口是心非道:“人太多了,怕你走丟……”
衛琛彎唇,並未戳穿她的小心思,而是得寸進尺般,修長指節熟稔地擠入少女的指縫,與她掌心相貼,十指相扣。
這樣牽手,總讓顧晚卿有一種說不出的心動的感覺。
就好像她和衛琛麵對麵,寬衣解帶,坦誠相見。
總覺得比他親吻她時,心跳得更快。
衛琛臉上並無異樣,似沒有察覺到少女望向她是複雜的眸光。
隻靜靜看著橋下河中那些樣式繁複的河燈。
待顧晚卿落在他臉上的視線抽走後,衛琛方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偏頭低眸,悄無聲息地瞧著她。
見她看著那些河燈兩眼放光,身心愉悅的樣子,他也忍不住薄唇勾起弧度。
顧晚卿不知,從那以後,男人的眸光便再未從她身上離開過。
哪怕九州四海,森羅萬象,衛琛心中眼中,視若珍寶者,唯她一人也-
夜色森森,寒月匿於烏雲之下。
瀝州城內的喧囂,終於絕耳。
顧晚卿吃了太多東西,有些積食。
夜裡衛琛便在她房中多呆了會兒,卷了一冊書在床畔坐著,一邊看,另一隻手一邊給少女揉著肚子。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揉捏的手法雖生疏,但力道適中。
顧晚卿覺得頗為舒服。
起初她還有些不好意思,衛琛似也顧念她臉皮薄,後來沒再瞧她,全心全意看著手裡那冊書。
於是顧晚卿心裡自然舒緩過來,漸漸的,目光肆意了許多。
在衛琛看書時,她也敢直勾勾盯著他沉沉俊容細瞧,神情專注,目不轉睛。
她的視線溫涼如水,落在衛琛身上,他卻覺得滾燙勝火。
本想不看她,以免她難為情,睡不安穩。
倒是沒想到顧晚卿這小妮子,得寸進尺,反倒明目張膽打量起他來。
那眼神,招人得很。
“卿卿這般瞧著我,可是想邀我入榻,與你共眠?”
男人溫沉和緩的嗓音劃破了沉寂,也勾動了顧晚卿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
心下驚濤複起,她忙不迭移開了視線。
恰好衛琛將書籍從眼前移開,眸色深深地朝她小臉看去。
兩人視線雖然錯開了,但顧晚卿能感覺到男人盤旋在她身上如火線一般綿延的目光。
她莫名覺得耳背燒熱,有些後悔方才那樣直勾勾盯著他瞧了。
腦中重複著男人剛才的話,思緒成了亂麻,說話都不那麼利索:“誰、誰稀罕瞧著你了……”
從小到大,瞧了八年,她早就看膩了好吧!
顧晚卿心下暗暗嘟囔著,輕輕拍開了男人落在她腹部的手,翻身麵向床內側,拿後腦勺衝著他。
又嘟噥了一句:“時辰不早了……我乏了,你走吧。”
衛琛隻覺好笑,默默收回手,又盯看了少女的背影片刻。
方才順勢應道:“行,既然卿卿不稀罕,那阿錦走便是。”
頓了頓,男人又籲歎了一聲,話音低了下去,聽著哀戚:“原來卿卿心裡,這般不待見阿錦……”
“也罷,那阿錦便去卿卿瞧不見的地方傷心去,省得再惹了卿卿心煩……”
話落,衛琛磨蹭著站起身去,作勢要走。
床上閉眼假睡的顧晚卿驀地翻身,一把抓住了他撐在床沿的手:“……行了行了,你便在此好生呆著吧。”
“等我睡著了你再走。”
“可卿卿方才說了,不稀罕瞧我……”男人回眸對上她含羞的杏眼,隱忍著笑意。
顧晚卿:“……”
她有些羞惱,對上神色溫柔、好脾氣的衛琛,卻又不好發作。
他看上去真是可憐極了。
仿佛她方才口不應心的說了那麼一句話,是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兩人隔空對視了刹那,顧晚卿敗下陣來。
麵紅耳赤地妥協道:“稀罕稀罕,我最稀罕你了!”
衛琛不依不饒,長眉眉尾微揚,幾欲憋不住笑:“當真?”
顧晚卿抿了下唇角,抓著他的手臂,順勢坐起身,鄭重點頭:“當真。”
如此這般,男人總算心滿意足了。
薄唇漾開弧度,複又在床畔坐下,歡喜難掩地將少女攬入懷中。
聲音低沉,情意綿綿道:“卿卿,你這般好,叫我如何舍得走出這房門去?”
“真想就在此處抱著你,哪兒也不去了。”
衛琛少有將心裡深藏的欲、念在顧晚卿麵前展露出來。
他愛她十分,平日裡也隻不過表露五六分,藏著四五分。
總怕愛得太濃烈,會將顧晚卿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對她的情意,遠比她以為的多太多。
若是儘情宣泄,定如洪水滔天,頃刻便將他懷中的少女覆沒。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控製著,用一種細水長流、源源不斷的溫和方式愛著她。
可越是與顧晚卿親近,他便越發難以自控。
便如此刻,他心下早已不滿足於抱她在懷。
更想壓了她在枕上,在她身上每一處,烙下滾燙。
所以,在鬆開顧晚卿時。
衛琛愛憐地撫了撫她白裡透紅的臉,湊上去啄了一下她胭脂紅唇,磁聲啞欲,認真規勸:“以後彆太縱著我。”
“我若想要什麼,你便給我什麼,事事都讓我得逞……”他聲音微頓,眸色暗了暗,滾了滾喉結。
話音變得有些艱澀:“保不準下一回……我要的便不隻是你的心了。”
顧晚卿被他突如其來的啄吻親得心下一片空白,臉上燒燙,思緒都燒沒了。
隻木訥問了一句,“……你還想要什麼?”
衛琛:“……”
他心下壓下去的欲又因為少女的話猛地燒了起來。
薄唇順勢覆住了顧晚卿潤澤的嘴唇,將她柔細的身子推在了枕上,他高大身軀順勢欺著她。
吻得毫無章法,卻勢如破竹。
欲要奪走顧晚卿全部呼吸。
她呼不上氣,被吻得昏昏沉沉。
好半晌,欺吻她的男人方才退開一些,雙眸染欲,沉甸甸垂望她,無奈啞笑:“傻卿卿……”
他想要的,自然是她身心都屬於他。
顧晚卿被吻得混沌的腦子,根本無暇去思考男人話裡的深意。
衛琛也並沒有與她言明的意思,話落,便抽身退開。
臨走前,他理了理被壓出褶皺的薄被,又替顧晚卿掖好了被角。
最後沉沉看了她一眼,滾動喉結,欲言又止……
良久方才站直身去,狼狽倉促地逃離了房間。
留下唇色嫣紅勝血,唇瓣被咬得有些腫的顧晚卿,合著眸,在回味方才那個吻。
那種異樣卻令人神清氣爽,心情愉悅的感覺,令她心臟鼓動如雷,難以平息。
良久,少女才睜開雙眼,摸了摸自己被親腫的嘴唇,羞得拉過錦被蒙住頭。
輾轉半宿,臉熱不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幾時睡著的-
衛琛出了門去,並未立刻走遠。
他守在門口許久,直到心境平複,屋內也沒有任何異響,他才回眸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然後沉步回了自己房間。
剛回房中坐下,正摸著薄唇回味那柔軟清甜的觸感。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門外驀地傳來昭瀾低沉的聲音:“主子,您歇了嗎?”
昭瀾自然知道衛琛沒有歇下。
他方才一直在走廊裡,是親眼看見衛琛從顧晚卿房中出來,又在門口站了許久,方才回他自己屋裡的。
他有事要稟報,之前不敢去打擾主子與顧二小姐獨處。
眼下終於找到了機會,昭瀾不敢耽擱。
果然,屋裡傳出衛琛一貫冷沉的聲音:“進來吧。”
昭瀾推門而入,低著頭,沒去看男人臉。
隻雙手將書信呈上去:“李大哥來信了。”
“您要他辦的事,似是已經辦妥了。”
昭瀾還記得,當初離京時,衛琛命李成功去殺國子監一名小小學正這件事。
沒想到時間過去這麼久,李成功那邊才得手。
那名叫荀岸的學正,看來不簡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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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今生034
衛琛接了信條, 借著燭台微光,仔細閱覽。
正如昭瀾所說,李成功得手了。
信上說那荀岸為人警醒, 他手底的人跟了許久, 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動手。
也就幾日前,荀岸離開帝京,去京郊的山裡采藥。
李成功這才得了機會。
不過信上說,荀岸重傷墜崖, 落入了湍流的河水中。
雖未見著屍首, 但念其身負重傷, 河水又急又深,水中亂石成堆。
想來他是活不了了-
看完書信, 衛琛長眉微擰, 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候在一旁的昭瀾明顯感覺屋裡添了幾分寒涼,他不由抬眸,小心翼翼朝男人看了一眼。
“主子……可是哪裡有問題?”昭瀾試探似地開口。
倒是讓衛琛瀕臨瓦解的理智回籠過來。
沉眸看了昭瀾一眼, 衛琛冷聲:“回信給李成功,告訴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算荀岸當真重傷墜崖, 被湍急的河水衝走。
衛琛也要他們將屍身找來,親眼見證。
昭瀾愣住片刻,看向衛琛的眼神充滿不解。
“主子,那荀岸究竟如何開罪了您……”話沒說完,他便在男人轉冷的視線下閉上了嘴。
不該問的, 不可問。
這是打他跟隨衛琛以來, 一直深諳的道理。
昭瀾自認他是這世上難得了解衛琛的人。
事關衛琛, 他都能如數家珍。
可唯獨這個荀岸,昭瀾始終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與自家主子結下深仇大恨的?
非得殺了他方能泄憤。
衛琛自然不會與昭瀾細說。
因為他說了,這世上怕是也無人會信。
試問誰會相信,他與荀岸是前世結仇,且仇恨滔天。
非得是個你死我活的結果才算了結。
昭瀾心下雖好奇得要死,卻也不敢再多問。
得令後,便先行退下了-
夜半烏啼,風吹草木,沙沙作響。
更深露重,山裡的夜尤為冷冽。
哪怕是入了夏,後半夜也是要將火爐燒得旺一些,方能睡個安穩。
帝京京郊的烏山,半山腰有個山穀,穀內山河蜿蜒,兩岸山勢陡險,懸崖峭壁。
這一帶,叢林茂盛,地勢複雜,幾乎無路可走。
山裡有野獸出沒,入山的人裡,有人真真遇見過,險些丟了性命。
所以平日裡,這烏山深處,倒也無人敢來。
來的無非都是一些傍山吃山的獵戶,為了謀生。
亦或是荀岸這種,不得已入山采藥的。
進入烏山前,荀岸也不知自己會遇劫。
不日前,隱約覺得有人跟著。
他自覺足夠小心謹慎,也未曾在京中得罪過什麼人。
後來觀察了一些時日,跟著他的人似乎掩了聲息,倒也沒再察覺到過。
他入烏山,是為了給未婚妻楚挽月采藥。
前些日子天氣變幻,她感染風寒,癆病又犯了。
大夫開的藥方裡,有兩味藥材十分名貴。
荀岸買不起,便隻能冒險到烏山裡碰碰運氣。
隻是他沒想到,前些日子跟著他的人會忽然出現。
一路追殺,將他逼至山穀儘頭。
逼得他隻能險中求勝,自己跳進穿過山穀的那條山河之中。
河水湍急,幾乎頃刻便如巨獸血盆大口將他吞沒。
再後來,荀岸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沒了知覺。
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滿心不甘,疑雲從生。
最後混亂的思緒被潮水般的記憶衝了個乾淨,他看見了許多不切實際的畫麵。
仿佛一出折子戲,在無儘的黑暗中循序漸進的上演。
戲裡,荀岸看見了自己。
穿著大紅色喜服,冷著一張臉,與一女子拜堂成親。
雖那女子蓋著繡鴛鴦的紅蓋頭,他卻下意識在腦中勾畫出了她的容貌……
顧晚卿……
太傅顧準之女,京中第一美人。
顧晚卿!-
記起這個名字刹那,前世記憶爭先恐後灌入荀岸的身體。
畫麵紛繁,逐漸拚湊出了他短暫,不得善終的一生。
尤其是臨死之前,被酷刑折磨的痛苦,荀岸記憶猶新。
可最令他痛心,痛入骨髓的卻不是那些備受折辱的過去。
而是……
顧晚卿死的那日。
明媚嬌豔的女子,如驟風打落的桃花,翩然落入塵埃。
是他親手……將冰冷的長劍刺入她的胸腔。
也是他避開四皇子趙淵,繞行浮屠山,想要為她殮屍。
那時候他的心便開始隱隱作痛,隻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那抹痛楚是為何。
直到後來,被衛琛折磨得瀕死之際,他才於冥冥之中,明悟過來。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對顧晚卿動了心。
那個滿心滿眼皆是他的女子,那個柔聲細語,軟軟喚他“夫君”的女子……
她的死,令他痛心疾首,往後數年,都在悔恨交加中度過。
到死,荀岸放覺解脫。
隻是心裡盼著,若有來世該多好。
他定然不會在辜負她的情意,定然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與她安安穩穩相伴一生,白頭到老。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顧晚卿早已辭世,而他也終將不堪折磨,死在衛琛手裡-
荀岸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沉重的夢。
他醒醒睡睡,神誌徹底清楚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隻知睜眼是在一處簡陋的木屋裡,窗外夜色深深,偶爾能聽見狼嚎。
嗚咽綿長,令人膽怯。
冗長的記憶被他逐漸理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像這一刻那般清醒。
隱約知道自己被誰追殺,為何會被追殺,也知道自己命大,被一個獵戶從山穀河邊撿回了性命。
他修養了幾日,有力氣開口說話了,方才跟獵戶打聽了一下山裡的地形。
落水之後,荀岸傷得不輕,身上多處骨折。
多虧了獵戶大哥照料,他才能活下來,身體一日一日慢慢恢複。
山中地形複雜,獵戶大哥的小木屋又距離山穀較遠。
荀岸修養時,倒是無人打擾。
可他聽獵戶大哥說,近些日子,山裡有橫死的豺狼虎豹的屍身。
不知是何人所為。
荀岸沒有多言,他躺在床上,望著木屋的頂,心中冷冷一笑。
他今生,尚未與人結過仇,楚挽月也未曾離開他的身邊,更沒有與當今四皇子趙淵邂逅。
理應相安無事,平穩做他的國子監學正才是。
可偏有人追殺他,還如此費儘心機,籌謀輾轉多日,苟且到他進入烏山尋藥。
如此處心積慮,與他定是有過血海深仇。
思來想去,荀岸也覺得派人殺他的人應是衛琛。
今生,他曾聽聞過衛琛的事跡。
國子監中那些學子、學正,乃至國子監祭酒大人,也時常拿當今太尉之子衛琛與學子們做榜樣。
聽聞衛琛年少有為,十六歲高中狀元,得陛下青睞,封正六品翰林院修撰。
是大延王朝史上年紀最輕的狀元郎。
不僅如此,今年新春,陛下又將他提拔為正三品刑部侍郎。
官階升得如此之快,簡直史無前例。
都道衛琛乃是少年奇才,前途不可限量。
是為京中傳奇。
彼時,荀岸隻覺此人命格絕頂。
也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麼厚德,才能有今生的造化。
出生於勳貴之家,生來便有一個位列三公的老子。
自己也出類拔萃,文武雙全,是為人中龍鳳。
是他荀岸,窮其一生,也無法比擬的人物。
可如今,時事通透。
他忍不住冷笑。
什麼命格絕頂,怕是也同他一般,重活了一世,所以他才會早早便棄武從文,入朝為官,步步高升。
這些當然隻是荀岸的猜想,他尚且沒有定論。
隻是覺得衛琛今生的軌跡與前世迥異,所以才有所猜疑。
畢竟上輩子,昌慶十三年,衛琛似乎還是國子監的一名學子。
他癡迷騎射劍術,一心從武。
要做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這些,都是顧晚卿告訴荀岸的。
畢竟她與衛琛,從小一起長大,是帝京中廣為流傳的一對佳偶。
可惜,那也不過是傳聞罷了。
荀岸很清楚,顧晚卿心中傾慕的人是他,而非衛琛。
那小子,不過是個自作多情的癡情種。
若此番費儘心機要殺他的人真是衛琛……
荀岸想,他怕是想阻止他再出現在顧晚卿的生命裡,想為顧晚卿逆天改命-
待荀岸理清思緒那一日,他在山中也修養了大半月。
好在他年紀輕,身體也不算弱,山中奇藥藥效極佳,他恢複得不錯。
隻是獵戶大哥說,他昨日又在山中見到了野獸的屍體。
還隱約看見幾個臉生的,在山穀一帶搜尋。
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荀岸心下一沉,雖然還不能確定是誰派人殺他,但他可以確定,對方這是要活見人,死見屍。
想來沒有見到屍體,那些人是不會離開烏山的。
如此……
他便隻有像個法子。
“來,喝點粥吃點肉。”獵戶大哥笑盈盈的,“看你這身子恢複得不錯,想來再有幾日,便可下山回家與家人團聚了。”
荀岸喝了一口熱粥,笑著應答。
獵戶大哥又問起他家中事,兩人閒聊了一陣。
荀岸始終笑著,目光落在與他年紀相仿的獵戶身上,從上至下打量。
火爐暖光映在他眸中,卻也化不去他眸中漸漸凝聚的冰寒殺意。
既然老天爺讓他如願重活一世。
他又怎能殞命於此。
今生,他連顧晚卿的麵都未曾見過。
又如何甘心,死在這烏山深處。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時命如此,他也隻能心狠些,為自己某個生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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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今生035
顧晚卿也沒想到, 此去臨州,竟耗費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她記得離京的時候,護城河上的煙柳抽著嫩芽, 如今三個月過去, 柳枝幽綠正盛。
日頭高照,蟬鳴不止,馬車的車簾高高撩起,卻也還是悶熱。
股晚上身上輕薄的上衫竟是也有些穿不住了。
她將一隻葇荑搭在窗上, 筍尖似的指隨意垂著, 被外頭微燥的風刮走了絲絲汗意。
顧晚卿偏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帝京城門, 伸直搭放在衛琛腿上的雙腿,晃了晃交疊的腳尖。
聲音小得跟貓兒似的, “阿錦, 一會兒你是打算直接送我回府,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回府?”
衛琛正襟危坐,手裡習慣性地卷著一冊書。
另一隻手空閒著, 頎長勻稱的指節捏著一把姑娘家荷花樣的團扇,正不緊不慢替顧晚卿扇著風。
扇了有半個時辰了,他倒也不覺手酸。
隻是微風拂麵,根本解不了顧晚卿的燥意。
她連與衛琛說話, 都透著壓不住的火氣,似乎隨時都能暴走。
相比之下,衛琛便如同那寒泉裡浸過的美玉,觸感溫涼,沁人心脾的舒適。
他似是不覺熱, 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 滴汗不見。
聽見顧晚卿的話, 男人方才掀起薄薄眼皮,溫涼的眸子睇她一眼。
嗓音也如山澗清溪,透著能消除燥意的涼潤:“全憑卿卿安排如何?”
他私心自然是想帶她回府上小住幾日。
哪怕顧及她的名聲,不能隨心所欲一親芳澤,牽牽小手,摟摟腰肢倒還是可以的。
便是如此,衛琛也心滿意足。
也忍不住貪戀,想多留她在身邊幾日。
可這一切,還要看顧晚卿的意思。
畢竟離京三個月,她難免會想念家人。
也許此刻她的心已化作小鳥,撲騰回了太傅府。
事實上,顧晚卿確實很想念爹爹娘親。
但她一想到當初逃出府門時留下的爛攤子,心裡又怯得慌。
詢問衛琛,本想讓他替自己拿個主意。
沒想到男人又把問題拋回給她。
“不如何。”顧晚卿收回了自己一雙纖細勻稱的腿,端正了坐姿,還理了理衣裙裙擺。
美目楚楚可憐地瞥向衛琛:“此番回府,怕是我爹不會輕饒了我去……”
衛琛沉吟片刻,明白了她的擔憂。
心下百轉千回:“無妨,我親自送你回去。”
“伯父那邊,我去說。”
“你打算怎麼說?”顧晚卿斂起了可憐的神色,嬌軟的身子往衛琛那邊挪了一些。
離得近了,熱意烘得少女身上香囊的味道侵入衛琛的鼻息。
他垂眼昵向顧晚卿白淨帶點粉暈的俏麗臉蛋,呼吸微竭。
沉默在馬車內綿延片刻,衛琛從案幾上拿了一盞涼茶給她。
沉聲徐徐:“就說是我強行擄了你出京去。”
“若是他老人家當真要責怪,怪我便是。”
顧晚卿:“……”
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與她開玩笑!
“說不定顧伯父怪罪下來,我還能順勢向他老人家求個親。”
“早早將你定下來。”衛琛繼續著,薄唇勾著淡笑,神態倒是極認真的。
可顧晚卿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半晌後,衛琛倒也不逗弄她了,放下茶盞和書籍,他拉過顧晚卿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揉捏。
動作溫柔,打量她的眼神亦是:“好啦,不逗你了。”
“若伯父問起,我便說是我自作主張,帶你出京查案曆練。”
“真要怪罪,罰我便是。”
這一次,衛琛是正經的。
可顧晚卿還是覺得他這想法太過天真。
她家爹爹哪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懲處彆人家兒子的人。
何況衛琛在她爹心中一向作風正派,從小到大都是頂天立地的君子形象。
若說衛琛拐了她出京,想來他老人家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算了,你還是送我回府吧。”
顧晚卿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若是衛琛去了,她爹真怪罪他怎麼辦?
這麼一想,顧晚卿便打消了讓他一同入府的念頭。
馬車到太傅府後門外的巷子裡停穩,衛琛先下車。
他將顧晚卿扶下車後,與她在太傅府後門門口的簷下站了許久。
無非是再三確認她真不打算讓他隨她回去,拜見雙親?
顧晚卿始終堅持讓他回太尉府。
一來是怕爹娘怪罪於他,將來他們若是真要議親,便不好給他們二老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來也是怕她同衛琛一起回去,他倆暗度陳倉的事被爹娘看穿。
顧晚卿到底還是不願現在就議親的。
她回京修整一番後,便要入國子監求學問道。
成親之事,還是等過兩年再說。
且不說求學問道,便是她與衛琛之間的關係,也需要時間鞏固才是。
若是草率嫁了,未來的日子裡,他們若是發現彼此不和,便是後悔怕也晚了。
顧晚卿心中的顧慮,衛琛自是不知。
就像顧晚卿也不知道在衛琛心中,他們之間永遠不會不和。
他永遠以她馬首是瞻-
黃昏時分,日頭西斜,風也不如正午時那般燥熱。
顧晚卿回府的消息,也如同這傍晚的微風,吹散到太傅府各個院落。
直到晚膳時,全府上下都知曉了她回府的消息。
連已然出嫁的大姐顧晚依也問詢,特意從她婆家趕了回來。
可惜顧晚依趕回太傅府時,顧晚卿已經被一家之主的顧準罰去了顧家祠堂。
說是讓她跪在列祖列宗麵前反省,連晚膳都不讓用。
顧晚依拜見過袁氏後,便趕去了顧準的書房。
恰好大哥顧晚白拉著二弟顧晚相,也正打算去找父親求情。
姊妹三人在顧準書房外的院子遇上,互相問候了一番。
顧晚依才提及了正事:“婠婠此番可是當真惹惱了父親?”
她回來得晚,又出嫁在外,對府中的事情自然不及顧晚白與顧晚相清楚。
顧晚白身為嫡出長兄,一向是敦厚溫潤的兄長做派。
對他們幾個弟弟妹妹十分愛護,尤其是顧晚卿。
不過平日裡他同父親一樣,公務繁忙,難免有疏忽底下幾個兄弟姐妹的地方。
所以顧晚卿這次犯下的過錯,還是顧晚相最為清楚。
“自然是真惹惱了,否則父親哪舍得讓她去祠堂罰跪啊。”顧晚相手裡搖著一柄折扇,穿一身紫色華服,偏俊美的長相,怎麼看怎麼妖孽。
說起話來的語調,憋著一股子壞,沒個正形。
再加上他平日裡遊手好閒沒個正形,連父親大人都對他失望透頂,乾脆不做管束了。
隻要顧晚相不在外頭闖大禍,連累太傅府的名聲。
他做什麼,顧準都不會過問。
平日裡顧晚相也極少在府中晃蕩。
一日三餐多數時候與他那幫狐朋狗友一起,今日也就是顧晚卿回府,他得了衛琛那邊派人傳來的信。
特意回府替他照看一二。
若是事態發展過於嚴重,顧晚相還得悄悄給衛琛傳信去。
眼下父親都讓顧晚卿那丫頭去跪祠堂了,顧晚相覺著,這信可以傳了。
“不過是出京遊曆了一段時日,父親何必如此動怒。”顧晚依想不明白。
從小到大,顧晚卿犯的錯,比這嚴重的多了去。
“大姐有所不知,婠婠離京後,那兵部尚書親自找過咱爹。”
“說是他家次子,就成煜那病秧子,因著婠婠逃府出京避著他這件事,狠狠病了一通。”
“那成煜本就羸弱不堪,這一病小命險些沒了。”
反正那兵部尚書成虎的意思,覺著顧晚卿對成煜避如蛇蠍的態度頗為過分。
還為此等芝麻大點的小事,去聖上跟前念叨。
這不,顧準身為當朝太傅,又是太子老師,卻連自己的子女都管教不好,實在落人話柄。
縱然顧準在外頭表現得毫不在乎,甚至回懟了成虎。
堂堂戶部尚書的兒子,心性不堅,病弱不堪。
自個兒身體不行,求親不成受了挫折,怎的還將病倒的罪責怪在了他家卿卿一介弱女子身上?
但回到了府中,一想到外人說他管教不嚴。
顧準還是免不了生氣。
正在氣頭上,顧晚卿回來了,他若是不嚴厲懲罰她堵住悠悠眾口,難不成還等旁人來對他女兒指手畫腳不成-
院中,顧晚相的話令顧晚依和顧晚白先後皺起了眉頭。
前者是半點不知情,後者倒是知道成虎找過顧準,卻不知竟是為了此等事。
哪知這還沒完。
顧晚相接著道:“更何況,咱這小妹啊,也是真被寵壞了。”
“逃府也就罷了,還去了太尉府找阿錦。”
雖說這事兒京中鮮有傳聞,但卻也流出了一些風聲。
隻不過沒人有實質證據,便是流言蜚語,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不過外人不知,顧晚相卻知曉。
畢竟顧晚卿離府時,還留了一封書信,字裡行間坦坦蕩蕩,直言去尋衛琛了。
她坦蕩,旁人卻不這般作想。
顧準見了信,自然也是有些生氣的。
剛及笄的女兒,怕還沒寶貝夠呢,心就要飛到衛家那小子身上去了。
想到女大不中留,顧準便越發來氣。
顧晚相看不透這一層,隻當顧晚卿不愛惜自己的名聲觸了父親大人的底線。
這才罰她重些。
顧晚相話落,顧晚依和顧晚白相繼陷入沉默。
他們都知道,自家這位小妹,從小就與衛家三郎親近。
這麼些年,他二人倒也沒生出什麼貓膩。
至少顧晚白沒講他們湊一對看待過。
但旁人不知曉這些,難免誤會。
誤會深了,慢慢自會衍生出謠言來。
“這般看來,小妹這次,確實當罰。”顧晚白擰起長眉。
雖然也舍不得顧晚卿被罰跪,卻又找不到正當理由替她開脫。
心下很是為難。
顧晚依便不如他這般公理分明,心下隻覺得父親罰得重,“當罰也不必嚴罰,父親便是罰她抄抄書經也就罷了。”
三人犯愁之際,顧家老三顧晚塵也來了。
生性內斂如他,在自己院中猶豫了許久,還是想來替小妹求求情。
如他所料,兄長姐姐,都在。
果然他不該來的,求情這種事情,向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可來都來了,顧晚塵也不想打退堂鼓。
與兄長姐姐們見了禮,便乖乖站在一旁,聽他們拿主意-
這一耗,便是半個時辰。
顧準在書房中忙碌,顧晚相姊妹幾個在院子裡想法子。
最好能一舉說通父親大人。
天色近晚,夜幕垂了下來。
太傅府內點亮了燈火,卻也驅不散愈漸深濃的夜色。
衛琛便是此時造訪太傅府的。
他正兒八經從正門入,送了拜帖,被門房的人領著一路經過婉轉回廊,穿越庭院,到了顧準書房所在的院落。
院中,始終不得入門的顧晚白兄妹四人還候著。
眼見門房的下人提著燈籠,一路領著那白衣勝雪的男子徐徐從長廊那頭過來。
顧晚白蹙了蹙眉,心下亦有些埋怨衛琛私自帶顧晚卿離京。
哪怕他當初離京時,曾正經向他太傅府遞過書信。
闡述過緣由-
衛琛進了院子,與顧晚白一行四人見了禮。
隨後,侍候在顧準身邊的管事告知他,顧準正忙,要他在這院子裡等候。
衛琛照做了。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便覺察到,顧準雖然許他入府,卻又不見他。
心裡八成也是對他有意見的。
所以思索了片刻,衛琛當著顧晚白兄妹四人的麵,撩了衣擺,徐徐步上書房門前的台階。
隨後屈膝跪在了顧準書房門口的廊上。
雙手作揖,朝著緊閉的房門拜了一拜:“衛家三郎衛琛,前來向顧伯父領罪。”
“衛琛一意孤行,未經伯父伯母同意,帶走了卿卿,實在有違禮數,罪莫大焉。”
“還請顧伯父不要怪罪卿卿,衛琛願聽憑伯父處置。”
他兩手交疊貼於額,俯身一拜,不起。
如此虔誠大禮,叫顧晚白幾人看愣了眼。
隨後兄妹幾個反應過來,忙不迭效仿,跟著去廊下跪作一排。
嘴裡齊齊替顧晚卿求情,願替她擔罪領罰-
彼時,顧晚卿正跪坐在顧家祠堂列祖列宗麵前。
她膝下墊了蒲團和兩層軟墊,倒不覺得腿疼。
剛才還吃過了張嬤嬤送來的晚膳,飽飽的,有點犯困。
祠堂裡空無一人,燭火通明。
而且僻靜清涼,倒是這夏夜難得的好去處。
顧晚卿待得舒爽,甚至還心血來潮,同列祖列宗嘮叨起她離京這些時日,在外頭同衛琛生出情意來的那些事。
念叨完,顧晚卿還不忘誠心滿滿地向列祖列宗磕頭,求他們保佑她與衛琛。
兩情長久,朝朝暮暮,共赴白首。
剛求完,爹爹身邊的大管事便過來傳話,讓她去書房一見。
顧晚卿:“……”
難不成是爹爹發現娘親為她置了軟墊,還偷偷給她開小灶的事了?!
作者有話說:
顧家列祖列宗:好家夥,這丫頭愣是把他們這幫祖宗當月老使了。求姻緣都求到他們頭上來了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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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今生036
顧晚卿心下些微忐忑, 膝蓋似軟在墊子上,遲遲不起身。
大管事見她不動,微微躬了身子, 低聲慈藹地笑:“二小姐莫怕, 您開小灶的事,老爺沒打算追究。”
“……那他老人家無緣無故傳我去書房作甚?”顧晚卿咕噥了一句,兩隻白嫩的手撐著軟墊慢慢站起身。
她低頭,理了理跪亂的裙擺, 方才抬起一雙盈盈美目, 看向年近半百的大管事:“可是罰我跪祠堂還不夠, 還想罰些彆的?”
大管事見她癟了下嘴角,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不由笑了笑:“是衛家三公子來了。”
“想來, 是特意來府上替二小姐您求情的。”
顧晚卿:“阿錦來了!”
不是不讓他來麼!
她沒來得及多想, 拎著裙擺便一瘸一拐地往祠堂外走。
雖然膝蓋沒跪疼,但跪坐得久了,她兩條腿木木的麻, 短時間內實在不能正常行走。
但即便如此,顧晚卿的動作也飛快,大管事疾步方能追上-
顧晚卿趕到父親顧準書房所在的院子時,隻一眼就看見了書房門口的廊上, 跪作一排的幾人。
她這一路過來,腿腳已經靈便如常,步子越發輕盈些。
遠遠便扯著鶯歌婉轉的妙嗓甜甜喚著衛琛,“阿錦!”
旁邊同衛琛跪在一起的顧晚相嘴角微微抽搐,對一旁的顧晚依和顧晚白、顧晚塵嘖嘖道:“看吧, 咱這小妹眼裡, 壓根兒就沒有我們幾個哥姐。”
“今兒咱算是白跪了。”
這些話, 衛琛也聽在耳朵裡。
他跪姿筆挺,背脊繃直,十分誠懇。
隻是聽見顧晚卿的聲音時,還是沒忍住回眸朝她看了一眼。
這一眼回望過去,他恰好看見那衣裙上繡彩蝶的少女,提著裙擺一路飛撲過來。
姿態翩躚,風動裙衫,環佩叮當……委實令人移不開眼去。
哪怕夜色深沉,她在他眼中,依然熠熠生輝,眉眼精細如畫,十分清晰。
顧晚卿跑進的那一刻,衛琛暗暗回過神來。
他欲起身去迎她,卻又考慮到自己正在求情,便跪在那兒沒動。
顧晚卿拎著裙擺上了台階,直奔他,神情些微擔憂:“你怎麼跑來了,不是讓你彆來麼。”
還以為老頭子不會當真將罪責怪在衛琛身上。
沒想到他老人家是真舍得讓衛琛跪啊!
沒等衛琛回答,旁邊的顧晚相長長歎了口氣:“小妹啊,哥哥姐姐們為了你都還跪著呢,怎的你這眼裡,就隻看見了阿錦一人呢?”
“如此這般,委實令我這個做二哥的寒心啊。”
顧晚卿看他一眼,隨後又看向顧晚白三人。
想了想,還是軟聲謝過他們。
唯獨顧晚相,她沒給他眼色。
大管事適時趕了上來,前去推開書房的門,回身衝顧晚卿道:“二小姐,老爺還等著見您呢,快進去吧。”
顧晚卿望著衛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拎著裙擺先進了書房去。
她一看見顧準,便撩起裙擺往地上撲通一跪。
知錯能改的說辭簡直信手拈來。
顧準昵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毫素,沉聲徐緩:“你這丫頭,離家出走三個月,嘴上功夫倒是厲害了不少。”
他繞過書案,隨手將收起的書冊一卷,往不遠處的書架去。
途徑跪在地上的顧晚卿,年過而立不足半百的男人,將手中書冊一卷,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少女頭頂。
“起來吧,膝蓋若是跪破了,你娘親又該替你擔心了。”顧準說完,未做停留。
徑直將書冊放回了書架上。
隨後他回身看向已經站起身來的顧晚卿,下巴往門外頭遞了遞,意有所指道:“你可知,衛家三郎跑來為你求情?”
顧晚卿點頭。
衛琛就跪在外頭長廊上,是她來書房的必經之路,怎能不知。
“婠婠啊,雖然此去臨州,衛琛堅持聲稱是他傾力邀請,你是迫於無奈才陪他跑這一趟。”
“但為父和你娘親卻是知道,你這一趟實乃自願。”
“父親英明。”既然如此,顧晚卿想,父親應當不會怪罪於衛琛才是。
哪知他老人家卻是話音一轉:“不過你不懂事,這衛家老三也不懂事?”
“怎能帶著你一黃花大閨女胡亂在外頭跑。”
“爹,女兒此番去臨州城,收獲頗多。”
“多虧了阿錦帶我出去走走看看,可比呆在府中的益處大多了。”
“女兒漲了不少見識呢,還結識了蘇慶山蘇大人家的一雙兒女。”
顧晚卿極力表示自己這一遭去臨州去得值。
還將臨州百姓的苦難說於顧準聽。
倒還真讓他老人家注意力轉移了一些。
話到最後,顧準歎起了臨州知府蘇慶山。
又順帶誇了衛琛幾句,說他辦案有功,此番陛下定有重賞。
還說他年少有為,前程不可限量。
顧晚卿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他老人家誇獎衛琛時,她唇角的笑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後來被顧準瞧見了,他這才收聲,故作嚴厲地清了清嗓:“婠婠。”
“女兒在呢。”顧晚卿應聲,唇角的弧度悄然抿去。
她一雙杏眸巴巴看向顧準,“爹爹今次傳我過來,不單是與我說這些那麼簡單吧?”
“你心裡倒是有數。”
“我讓你過來,是想問問你與那衛家三郎,如今究竟算是什麼關係?”
顧準說到這裡,似是又怕顧晚卿聽不明白似的,多言了兩句:“你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衛家也算知根知底。”
“我與你娘親都知道你們關係好,從小到大便親切。”
“但是婠婠,你與衛琛年紀都不小了。”
“按理說,衛琛這個年紀,家裡早該為他說親了才是,也不知……”
顧準有意停頓,去打量顧晚卿的神色。
卻見顧晚卿在出神。
她在想,原來衛琛早就到了說親的年紀。
可他一直未曾說親……
之前她倒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現在想來,他竟是一直在等她及笄。
也不知道他是何時生出的心意。
隱忍至今,倒是難為他了-
“婠婠?”顧準沉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