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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今生061

衛琛熬了一日一夜, 又醉了酒,疲累是難免的。

不過借著沐浴後那點精神頭,軟硬兼施纏著顧晚卿親了許久。

眼看顧晚卿心裡的火被他不厭其煩的吻逐漸點燃, 男人終於抿了抿薄唇, 回味無窮且心滿意足地在她身旁躺下。

臨睡前,還將臉熱耳燙,揪著眉試圖忽略唇上疼意的顧晚卿撈入懷裡抱住,磁聲柔情的在她耳畔喚了聲:“娘子……”

衛琛低沉的嗓音醉意朦朧, 暗啞勾人。

濕熱呼吸鋪在顧晚卿耳畔時酥酥麻麻的, 她不由自主將身子崩得緊致, 像一張拉滿弦的弓。

好在衛琛喊了那聲後便不再作聲,隻攬著她安心入夢。

過了許久, 屋內靜謐到顧晚卿能聽見男人起伏和緩的呼吸聲, 她心裡的浪潮方才平靜。

衛琛睡得舒坦,顧晚卿卻僵直身體動也不敢動。

哪怕是前世她與荀岸做夫妻時,都未曾這般親密過。

昨晚她醉著, 發生的事情記不清,也便罷了。

但今夜,醉的人卻是衛琛。

他的一舉一動,連帶顧晚卿自己的反應, 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縈繞於顧晚卿心頭,令她輾轉難眠。

於是她就這麼望著正紅色喜慶的帳頂,一動不動地任由衛琛摟在懷中,像一尊精致漂亮安靜的玉像雕塑。

最後連顧晚卿自己也不記得,究竟是幾時合眼睡去的。

她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 一夜無夢。

摟著她睡了一整晚的衛琛倒是手臂有些發酸, 一大清早, 便渾渾噩噩的醒了過來-

衛琛醒來時,窗外天色尚未明朗,朦朧混沌,難分晝夜。

宿醉後的刺痛感令他皺緊長眉,將手背懶散搭在額上頃刻,衛琛思緒清明些,終於想起來發酸的左手。

男人一邊試圖抽動左手,一邊側目往左看去。

目光與抽手的動作一並僵住,他沉冷的視線裡清晰地映出顧晚卿平靜嬌美的睡顏。

短暫的愣神後,衛琛滯住的呼吸恢複了正常。

他不再試圖將胳膊從顧晚卿玉頸下抽出來,不敢亂動,甚至不敢正常呼吸。

怕自己不經意的舉動會吵醒她,更怕這是一場虛幻的夢,隨時都可能破滅醒來。

衛琛靜謐地打量了顧晚卿許久,目光作筆,在她如畫的眉眼流轉,順著她俏鼻的線條蜿蜒而下。

目光觸到女子紅豔的花唇,他眸中暗光流竄,莫名覺得喉嚨發緊,有些乾澀。

就在衛琛滾動喉結悄聲吞咽之際,睡顏沉靜的顧晚卿眉心揪了一下,竟是悠悠轉醒過來。

至此,衛琛才忙不迭將她枕著的胳膊抽出,躺平裝作也剛剛醒來的樣子。

這細微的舉動,令他前所未有的緊張。

也終於後知後覺的在腦中回想,昨晚的事。

衛琛記得,昨日是他和顧晚卿大喜的日子。

雖然這門親事,非顧晚卿所願,但好歹他們的成親大典順利而圓滿。

他終於如願娶她為妻,將來也必定能護得她的周全。

衛琛如是想著。

思緒很快回到昨夜,卻怎麼也想不起昨夜的細枝末節來。

他隻隱約記得,昨日他心中歡喜又鬱結,與顧晚卿禮成後便和蘇照他們多喝了一些。

後來竟是記不得自己怎麼回房的,隻記得昭瀾在他耳畔的勸說,提醒他顧晚卿還在房中等他回去挑蓋頭,喝交杯酒。

再後來的事,衛琛便都不記得了。

如今他竟然躺在喜床上,還與顧晚卿同床共枕……莫非昨夜他酒醉後神誌不清,做了什麼欺負她的事?

就在衛琛揪著眉暗暗自責時,他身旁好不容易醒過神來的顧晚卿微微偏頭。

她的視線不偏不倚落在男人俊朗非凡的側臉上,思緒凝滯了片刻,隨後被昨夜那些不堪入目的記憶攪得渾濁不堪,連她的呼吸都顯得急促起來,耳根隱隱發燙。

下一瞬,顧晚卿驚坐起身,順手拽了大紅的錦被抱在懷中。

她麵紅耳赤地垂眸,看著躺在枕上,儼然已經醒來的男人。

“你什麼時候醒的?”終究還是顧晚卿先開口,打破了一屋子靜謐。

衛琛尋聲看向她,注意到她臉上可疑的紅,心情有些複雜。

他還在想,昨晚自己到底有沒有對她做什麼……

若是做了,怎的全然沒有感覺。

若是沒做,那為何顧晚卿會用那般惡狠狠凶巴巴的眼神瞪著他?

沉默半晌,衛琛暗啞的聲音才在屋內徐徐響起,磁性好聽,十分蠱惑人:“剛醒不久……”

頓了頓,他也慢騰騰坐起身,隨意盤著那雙修長的腿,微微側身,目光平靜地看著顧晚卿:“……你的嘴怎麼了?”

方才端詳半晌,隻覺得顧晚卿的唇色嫣然好看,看上去嬌軟好親,令人情不自禁。

如今與她麵對麵,仔細打量,他才注意到她另一側唇角似有被咬破的跡象,精巧的紅唇,似乎略有些紅腫,嬌豔似火。

顧晚卿聽罷,不知怎麼炸毛起來,隨手撿了一隻枕頭砸在男人臉上。

衛琛始料未及,被劈頭蓋臉砸個正著,倒是沒惱,吭都沒吭一聲。

隻聽見顧晚卿羞惱的聲音:“瘋狗咬的!”

衛琛愣住,長眉微蹙,“瘋狗?”

他心下揣摩著顧晚卿的話,不明所以。

顧晚卿見他一臉茫然,心下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怒火,抬腿便是一腳,踹在了男人腰側:“從今日起,這間屋子裡,有我沒你!”

“你給我滾出去!”

屋內的動靜,終究引起了門外守著的昭瀾和霜月的注意。

後者欲推門而入,卻被昭瀾抓住胳膊,眼神示意她再等等。

萬一進去看見不該看見的,當心被主子挖了眼睛去。

霜月領會了昭瀾的意思,這才沉住氣,繼續蹲在門外聽牆角。

屋內,對顧晚卿毫不設防,冷不丁被她一腳踹下床的衛琛不惱不怒地從地上起來。

他摔得不算厲害,在沙場曆練久了,皮糙肉厚,根本不痛不癢。

但是這一摔,倒是摔出了一段模模糊糊莫須有的記憶。

衛琛一邊拍打身上的灰,一邊蹙眉深思,終於想起了些零星的片段。

那些畫麵,宛如一場旖旎的美夢。

夢裡,他壓著朝思暮想的顧晚卿親了又親。

雖說他的桎梏強勢霸道,或許令她無從逃脫,可夢裡,小姑娘似乎沒怎麼掙紮。

所以衛琛才會覺得,那些畫麵更像是一場荒誕的美夢。

可聯想起顧晚卿方才的話以及她的反應,衛琛不由抿緊薄唇,視線筆直、緊迫地落在她微微紅腫的唇上。

他雖沒有言語,但那專注熾熱的目光卻令顧晚卿心頭突突跳動。

她臉上嫣紅滾燙,被衛琛盯著看了一陣,下意識拉了錦被擋住自己下半張臉。

並在錦被後咬了咬唇肉,衝男人凶巴巴開口:“看什麼?我剛才的話你聽見了沒有?”

衛琛打量的視線被隔斷,發散的思緒回籠,視線也隨之對上了顧晚卿含羞帶怒的雙眸。

他越發篤定,那些片段,不是夢。

或許是昨晚酒醉後,他對顧晚卿的所作所為……

確定這一點後,衛琛心中似有一隻雀翩躚盤旋,歡喜雀躍。

若真如他想的那般,顧晚卿昨夜沒有推拒他的糾纏,是否說明,其實她對這門親事已有妥協之意?

這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好兆頭-

昨夜之事,衛琛並沒有詢問顧晚卿。

被她踹下床後,他在她怒目瞪視下反應平淡,並沒有絲毫惱怒。

反而他的心情看上去還越來越好,看得顧晚卿雲裡霧裡,不知所以。

直到衛琛自己更衣離去,他也沒回答她的問題。

顧晚卿蹙緊柳眉,心下微微氣惱,總覺得衛琛根本沒把她方才的話放在心上。

連昨夜的失態都不記得了,一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當真氣人。

衛琛自己穿好了衣服,這才拉開房門出去,讓霜月進屋服侍顧晚卿更衣洗漱。

他同昭瀾在廊下站了片刻,一臉神清氣爽的模樣,嘴角噙著淺淺弧度,不易察覺。

但昭瀾卻注意到了,還詢問衛琛,心情怎得如此好。

男人淡淡掃他一眼,沒有回答。

隻讓昭瀾去準備馬車,晚些時候,等顧晚卿梳洗打扮完畢,他們也應該遵照大延王朝的禮儀習俗,帶新嫁娘去給公婆請安,敬一杯早茶。

這點禮數,顧晚卿自然也聽霜月說起過。

她心下早有準備,所以衛琛離去後,她氣歸氣,卻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梳洗打扮。

按照禮節,她和衛琛今日一早便要前往太尉府,給太尉夫婦敬茶。

禮畢,還得留在太尉府,和他們一大家子一起享用早膳。

所以哪怕顧晚卿短時間內不想見到衛琛,怕想起昨晚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她也還是避免不了,與他同乘一輛馬車,前往太尉府-

衛太尉夫婦一早便在正廳等著,遠遠看見衛琛夫婦進門,衛太尉咧嘴笑得十分開懷,眉眼起了褶子,不失威嚴和慈藹。

顧晚卿跪下奉茶時,衛太尉十分歡喜:“阿錦這小子,可算是把婠婠娶回我衛家了。”

“往後你們夫婦二人一定和睦相處,早日為咱們衛家開枝散葉才好。”

“婠婠啊,若是日後阿錦欺負你,儘管來找公爹告狀,公爹給你撐腰,好好教訓他!”

衛太尉一口一聲“公爹”自稱,令顧晚卿耳根子生紅。

她雖然心中對這門親事仍舊有所怨懟,可麵對衛太尉這般慈愛的笑容,顧晚卿卻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忙低頭應下。

想了想,還是顧及了衛琛的顏麵,維護了他一句:“阿錦待我很好,伯……爹爹放心。”

改口稱衛琛的父親作爹爹,顧晚卿到底還是有些不習慣。

話落後,她便低著眉眼,反複將“爹爹”這個稱呼,在心中咀嚼了好幾遍。

全然沒有注意到旁側跪著的衛琛,因為她方才的話,正側目悄寂朝她看來。

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裡,喜色與詫異,爭先恐後地溢出來。

雖然知道顧晚卿隻是礙於衛宏斌的顏麵,才不得不出言維護。衛琛心中卻還是覺得歡喜,像吃了蜜糖一樣,心下泛起絲絲甜味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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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今生062

顧晚卿給衛宏斌敬完茶後, 便在丫鬟攙扶下起身挪步到周氏麵前。

她對這個婆母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寥寥幾麵之緣。

直覺衛琛這個娘親不是很待見她,確切地說,她連同衛琛也不待見, 隻因衛琛從小體弱, 都是丟給奶娘嬤嬤們照料,所以母子之間並不親近。

反正對於周氏而言,衛琛不是嫡長子,各方麵也不如他兩個兄長。

便是忽視他也無妨。

如今衛琛官居要職, 位列三公。顧晚卿倒是有些好奇, 周氏心中, 可有半分後悔。

後悔在衛琛年幼時,她沒能儘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苛待了他。

以至於他們如今的母子關係, 如履薄冰。

顧晚卿斂了思緒,接過了丫鬟遞來的茶盞,誠意十足地跪下敬茶。

怎知周氏接過茶盞時, 卻手滑了一下,將那滾燙的熱茶撒了些在顧晚卿手上。

“怎麼這麼燙!”周氏橫眉冷眼,瞪向那名斟茶的丫鬟。

連顧晚卿低低痛呼的那一聲都被壓下去了,她揪著漂亮纖細的眉, 倒是沒了開口的機會。

就在顧晚卿以為,無人注意到她手上細微的燙傷時,將將在她身旁跪下的衛琛探手過來,捉住了她被燙到的左手。

“沒事嗎?”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周氏對丫鬟的指責。

這才引來了衛太尉的注意,“怎麼?婠婠被燙傷了?”

隨後沒等顧晚卿回答, 衛太尉連忙讓管家去請府醫過來, 給顧晚卿看傷。

本想著不著痕跡向顧晚卿表露自己對她這個兒媳婦並不滿意, 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的周氏:“……”

她眼睜睜看著衛琛不管不顧,強硬地將一身茜色衣裙的顧晚卿扶起,旁若無人般,將她燙傷的手指遞到唇邊輕輕吹氣。

一邊吹著燙紅的傷,衛琛一邊打量顧晚卿的神色,長眉微微擰起:“有事也不吭聲,什麼時候這麼能忍了?”

他可是清楚記得,前夜她是如何在他耳畔哭訴嚷疼的。

當真是半分疼意也難忍,叫他手足無措許久,也疼出了一頭熱汗。

顧晚卿自然不知他腦中在想些什麼齷齪事,隻覺得衛琛吹著她的燙傷,疼意似被狠狠壓了下去。

涼涼的氣息拂過,還挺舒服的。

“沒事……小傷,不打緊。”顧晚卿艱難地將視線從男人臉上移開。

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不想因為這一點點的燙傷,大驚小怪,還鬨到傳府醫的地步。

更不想讓未來公婆以為,她是個多麼嬌氣的人。

畢竟他們衛家,一家子男人都是習武的,皮糙肉厚慣了。

這種傷,對他們而言,應該不值一提才對。

衛琛卻不鬆手,長眉緊蹙,沉聲施壓:“彆動,再吹吹。”

話落,他察覺到眼前女子婀娜的身姿微頓,還以為自己嚇到了她,便又軟下聲來,補了一句:“有事沒事,等府醫看過才知道。”

話已至此,顧晚卿也不好再與他爭辯什麼。

隻是看著衛琛揪著長眉,低頭專心為她吹著傷口的模樣,充滿關切,很難不讓人在意。

仿佛她在他心中,很重要-

府醫匆忙趕來,替顧晚卿看過了手上的傷。

本以為是什麼要緊的事,直到見到顧晚卿的燙傷,他老人家才重重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開了點傷藥,交給衛琛,讓他每日給顧晚卿上藥即可。

至於那斟茶的丫鬟,已經被管家讓人拉下去處置了。

這件事連顧晚卿都看得出,非那丫鬟故意為之,衛琛和衛太尉自然也清楚。

不過後者隻想著將此事終結於丫鬟犯下的過錯,明麵上給周氏留幾分薄麵,回頭私下裡他說她幾句便是。

不料衛琛卻讓下人帶著顧晚卿先去前廳用早膳,他自己故意留下,屏退左右,鄭重其事地敲打了周氏一番。

言辭間儘是對顧晚卿這個新婦的維護,也當著衛太尉的麵表明,以後無事,他不會再帶顧晚卿回太尉府。

也請周氏不要仗著婆母的身份,隨意傳喚顧晚卿來太尉府磋磨她。

衛琛的話說得直白,周氏聽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很是難看。

但她不敢發作,畢竟衛琛現在的身份已不同往日。

他除了是太尉府的三公子,還是當朝丞相,在朝中的地位,僅次於顧準和衛宏斌。

就算周氏是他的生母,也不好出言斥責。何況衛琛官威施壓,周氏完全被壓製住,連辯駁都做不到。

她身為一家主母,不能對自己的小兒子撒氣,便隻能將此事算在顧晚卿頭上。

心中篤定是顧晚卿蠱惑了衛琛,才令他對她這個母親,越發不敬-

顧晚卿手上上了傷藥,和衛琛一起,在太尉府用了早膳。

席間,她與衛妝照麵,想起她之前和蘇笑一起到太傅府探望過自己,便對她笑了笑。

衛妝一臉受寵若驚,還在為當初上門勸說顧晚卿,被她趕出太傅府的經曆心有餘悸。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她也能理解顧晚卿當時的反應。

畢竟傷了腦袋,沒了記憶。

平白無故有人上門告訴她說,她與一人暗通款曲……她會生氣也不奇怪。

畢竟這種事情傳出去,女兒家的名聲可全都糟蹋沒了。

何況當時她和蘇笑都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顧晚卿與她三堂哥有私情。

早膳過後,衛太尉留衛琛談公事,父子二人便去了書房。

顧晚卿則被請去周氏的院子喝茶,說是為之前敬茶一事,安撫她。

周氏態度極好,衛琛倒是不擔心她再對顧晚卿做什麼。

但顧晚卿答應去周氏院中後,他還是請衛妝陪著顧晚卿去一趟,並讓昭瀾跟著。

昭瀾一個外男,自然隻能守在院中,不得入室。

所以他並不知道,顧晚卿和衛妝進了周氏的屋子後,還遇見了太尉府的表小姐周玉嫣。

顧晚卿不記得周玉嫣,自然也就不記得當初在太尉府初見周玉嫣時,發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

所以她注意到衛妝微變的臉色時,還關心了她幾句。

周氏此番倒也沒有為難顧晚卿,讓她和衛妝進了屋,又讓身邊的嬤嬤上了茶。

周玉嫣便陪在她身旁,也入了座。

室內靜謐了片刻,衛妝如坐針氈。

她身旁的顧晚卿倒是一臉泰然,頷首品茶,連餘光都沒給過一旁的周玉嫣。

“你與阿錦成了家,今後便要擔起一家主母的責任。”

“身為主母,操持府中事務是難免的,忙碌起來,怕是很難伺候好阿錦。”

周氏喝了一口茶,將青花瓷的茶盞輕輕放在桌上。

一開口,便是一些說教的話。

顧晚卿微微抬眸,淡淡看向她,神色略微狐疑,並不應聲,隻靜等她老人家後麵的話。

果然,片刻後,周氏話題一轉,眼睛掠了周玉嫣,衝顧晚卿和藹笑笑:“婠婠呐,有些事情,男人不說,你這個做妻子的卻不能不替他考慮。”

“這男人三妻四妾,是早晚的事。”

“彆看他現在對你一副情有獨鐘的態度,日子長了,人心難免要變的。”

“與其等他日後有了心儀的人選,向你提納妾之事,不如你自己懂事些,早些張羅起來。”

“也能挑選些安分守己的,替你分憂解難不是。”

周氏一番話說完,顧晚卿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無非就是想讓她主動張羅,給衛琛納妾。

此事說來可笑,明明她和衛琛才剛剛大婚,哪有新婚第二日便被婆母催著納妾的?

說什麼分憂解難,這種鬼話,顧晚卿可不信。

但她麵上不動聲色,隻笑盈盈看向周氏,眼角餘光掠過旁邊的表小姐周玉嫣,心下隱約有了答案:“夫人說得有理,不知夫人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衛琛嫌少喚周氏娘親,顧晚卿自然也不樂意改口。

便生疏又不失禮節地稱她為“夫人”。

和衛琛成親,對顧晚卿而言,本就是一場意外。

她不介意他納妾,若是能給衛琛納個美妾,令他及時醒悟,不再執著於自己,或許不失為一件好事。

所以周氏提及納妾時,顧晚卿並不氣惱。

倒是她旁邊的衛妝詫異地抬眸,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眼,一副想為她爭辯什麼,卻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周氏對其視若無睹,微微詫異於顧晚卿的識時務。

片刻後方才和緩開口:“人選自然是有的。”

周氏頓了頓,視線落到周玉嫣身上,“嫣兒才貌雙絕,我本不願讓她委屈自己,做阿錦的妾室。”

“奈何這丫頭死心眼,早已傾心於阿錦。”

“婠婠,若是日後嫣兒入了丞相府,你身為一家主母,可彆苛待她去。”

周氏見顧晚卿始終揚著平和的笑意,倒也不再拐彎抹角。

三兩句話,便定下將周玉嫣許給了衛琛做妾這件事,全然沒有和顧晚卿商量的意思。

衛妝心急,萬幸顧晚卿沒有順勢答應下來。

她隻是淡淡掃了周玉嫣一眼,笑了笑,應得模棱兩可:“納妾是大事,須得與阿錦商量之後,再來答複夫人。”

周氏聞言,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顧晚卿卻沒給她反應的機會,放下了茶盞,起身先行告辭。

還順帶將衛妝帶走,說是要衛妝帶她在府中轉轉-

衛妝同顧晚卿走出周氏的院子後,肉眼可見地長舒了一口氣。

顧晚卿見了,忍俊不禁:“你似乎很怕周氏,還有那位表小姐。”

衛妝惶恐,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她已經很久沒和顧晚卿敞開心扉閒聊了。

自顧晚卿失憶起,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們之間微薄的友誼,似乎也隨著她的記憶,儘了。

此番顧晚卿主動與她搭話,衛妝局促了片刻,方才點點頭。

默了片刻,衛妝鼓足勇氣看向顧晚卿:“婠婠……哦不,三嫂嫂。”

衛琛是衛妝的三堂哥,她喚顧晚卿一聲嫂嫂,理所當然。

但顧晚卿卻有些不適應,莫名想到昨夜的衛琛……

她臉色驀然紅透,不自在地將連彆向一側,“你還是喚我‘婠婠’吧,彆喚我嫂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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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今生063

衛妝遲疑片刻, 鼓足了勇氣:“為何?”

“你如今與三堂哥成了親,我理應喚你一聲嫂嫂。”

話落她頓了片刻,方才繼續道:“況且這聲‘三嫂嫂’我老早就想喚了。”

“當初第一回在府中見你, 我便想, 這顧家二小姐,遲早會是我三嫂嫂。”

衛妝說這話時,唇角勾起微淺的弧度。

她篤定的語氣令顧晚卿微微愣神,隨後她對衛妝所言有些好奇。

不禁輕聲低喃:“第一回在府中見我?”

其實顧晚卿並不記得自己是幾時與衛妝相識的, 她隻記得衛妝和蘇笑到太傅府探望過她。

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

以前她隻信自己的記憶, 篤定自己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荀岸, 所以不樂意聽旁人的肺腑之言。

可如今她卻有些好奇,畢竟種種跡象表明, 她與衛琛的關係, 確實與前世有所不同。

“是啊,那時你剛及笄不久,兵部尚書家的公子上門提親, 你不願嫁,便從府中逃了出來。”

“要與我三堂哥一起去臨州查案。”

“那時候瞧著你們的關係甚好,未曾想如今卻……”衛妝話音一頓,低下眼睫, 似覺得遺憾。

顧晚卿則神情愣怔,柳眉微皺,怕衛妝誤會了自己與衛琛的關係。

畢竟關係甚好,亦可以是朋友間的那種關係。

可隱約間,她又覺得, 或許衛妝和蘇笑都沒有誤會, 她和衛琛間確實有過情分。

“你繼續說, 再多說一些以前的事。”

連顧晚卿自己都未覺察到,她心下有多想知道自己和衛琛之間的過往。

衛妝微微詫異,總覺得顧晚卿這麼說是個好兆頭,表明她潛意識裡,其實已經開始接納三堂哥,否則也不會對他們之間的過往感興趣。

顧晚卿既然想知道,衛妝自然樂意告訴她。

不過她對他們的過往知之甚少,印象最深的也不過是當初在後花園落水,顧晚卿跳下冰冷的湖水裡救她,渾身濕透。三堂哥趕到後,神情嚴肅,滿眼緊張,對顧晚卿事無巨細的樣子。

令衛妝沒想到的事,顧晚卿竟對這一段過往很是感興趣。

她全程安靜聽著,時而詫異揚眉,覺得不可思議;時而耳尖發燙泛紅,局促地咬住下唇。

自從顧晚卿生病沒了記憶後,衛妝還是第一次見她神情這麼生動豐富。

衛妝很想與她多說一些,為此幾乎絞儘腦汁。

就在這時,昭瀾來了,說是衛琛那邊忙完了,讓他來接顧晚卿一起回府。

“既然三堂哥那邊忙完了,那三嫂嫂,你快與他回去休息吧。”

衛妝向來善解人意。

她也知道,昨夜是顧晚卿和衛琛的洞房花燭夜,想來多有勞累。

還是讓她早些回去休息比較好。

顧晚卿正聽得興頭上,心癢癢的想知道更多以前的事。

但昭瀾來了,她也不好多留,便同衛妝約好,下次邀她到丞相府做客,再好好跟她聊聊過往-

隨昭瀾穿過回廊,往太尉府外走時,顧晚卿的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

心態與之前更是截然不同。

聽衛妝的意思,衛琛一直對以前的她寵護有加。

定然是真心喜歡,所以才會費儘心思求來這門親事。

雖然他的做法令她不快,但眼下顧晚卿卻不得不承認,她對衛琛的不快,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深。

甚至剛才聽衛妝說起過往時,她還曾有一瞬失神。

倘若自己沒有恢複前世的記憶,也沒有失去今生的記憶……會不會欣然接受這門親事?

會不會和衛琛和和美美,幸福一生?

後來顧晚卿又想,如今就算她再不願意,親事也成了。

與其一直心存芥蒂,和衛琛做一對怨偶。

為何不能試著接納這門親事?

也許和衛琛做夫妻,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那麼難以接受呢。

揣著這份複雜的心情,顧晚卿在昭瀾的攙扶下,小心翼翼上了馬車。

彼時衛琛已經在馬車內等候多時。

他一襲低調的暗紅色常服,不顯華貴,卻襯得他俊顏如妖孽。

顧晚卿微微低首,鑽過車帷,猝不及防與靠著車壁卷著一冊書籍在看的衛琛對上眼。

男人見到她,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

想問她在周氏那裡待得可好,有沒有被為難。

但關心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被衛琛咽了回去。

今晨顧晚卿生氣的樣子,衛琛至今還記憶猶新。

也不知道她現在消氣了沒有,他不敢妄自同她講話。

所以在看了顧晚卿一眼後,衛琛便將長睫垂掩下去,佯裝心平氣和,繼續翻看書籍。

他垂眼之際,顧晚卿也正好在糾結要不要開口同他說些什麼,緩解一下車內靜謐的氛圍。

以及……今晨她對他那些不太和善的言辭和行徑……

或許應該挽救一下她在衛琛心中留下的不太好的印象?

畢竟聽完衛妝說的那些,她覺得衛琛並沒有那麼討人厭,至少他對她,一直很好。

顧晚卿從上馬車到落座,不過頃刻間的事。

但她卻想了許多。

印象中,前世的衛琛對她也是極好的。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衛琛就像一匹被馴服的烈馬,在國子監裡,唯獨與她交好。

雖然他們之間從未談及過男女情愛,各自始終以至交好友的身份自居。

但衛琛對顧晚卿好,這是不爭的事實-

顧晚卿雙手疊放在腿上,纖細身姿筆挺,虛靠著馬車車壁。

她神情靜好,心裡躊躇盤算,迅速又仔細地梳理了一下前世今生那些亂麻。

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她自己也很清楚,與衛琛之間本無苦海深仇。

她之前不過是怨他用強,不擇手段斷了自己和荀岸之間的夫妻緣分。

若說還有其他什麼仇怨,她倒也想不出來。

最重要的是,這短短時日,顧晚卿心中已然開始接受這門衛琛強求來的親事。

不管怎麼說,她和衛琛既有了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實。

若是拋開荀岸,顧晚卿覺得她也不是沒辦法和衛琛好好過日子。

就如同前世,若非她遇見了荀岸,喜歡上了荀岸。

或許等年紀長一些,說不定也會被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安排著和衛琛湊一對。

這麼一想,顧晚卿心中豁然許多。

馬車不疾不徐地在太尉府門前掉頭,往丞相府的方向去。

衛琛始終低垂著長睫,似神情專注地看著手裡的書。但他搭在書頁上的手,卻半晌沒有翻動過。

坐在他左手側靠著車壁也低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顧晚卿,神情看上去有些嚴肅。

這讓一直用餘光偷偷打量她的衛琛倍感狐疑,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

莫非周氏真的為難她了?

就在衛琛微動薄唇,打算出聲詢問時。

沉思許久的顧晚卿施施然抬起眼簾來,她那雙利落分明的杏眸,盈盈看向看書的男人,眼神決絕,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顧晚卿想,既然木已成舟,她心裡也並非真的排斥衛琛。

甚至今生自己和衛琛之間關係朦朧曖昧,應是匪淺。

既做了夫妻,那便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衛琛……”女音細弱輕柔,如拂耳的風,又如輕紗,嫋嫋娜娜在馬車內落定。

端坐一旁的男人身形微微僵了片刻,視線從書中抬起,直直看向麵容姣好的女子。

她似乎還是那個純稚青澀的少女,但盤起的青絲卻又為她添了幾分為人妻後成熟的端莊和嬌媚。

或許因為前夜之事,還曆曆在目。

衛琛甚至記得其中所有滋味,以至於他眼下隻看了顧晚卿一陣,便沒來由覺得唇乾舌燥,小腹野火燎原般燒灼。

一些難以啟齒的片段在他腦中浮現,最蠱惑他心智的便是顧晚卿那雙疼到極致時淚意盈盈的雙眼。

眼神牽絲,盛著一汪春水,令衛琛一眼沉淪,甘願溺斃在她濕潮灼熱的杏眸裡。

如今回想起來,連衛琛也不清楚,那晚到底他和顧晚卿是誰失了神智,意識不清。

除了剛開始的理智,他後來簡直變成了貪圖歡愉,不知禮義廉恥的惡獸。

哪怕少女嬌聲啜泣,稱疼,他也未曾心軟停下。

後來還是顧晚卿吃痛難耐,撓了他兩下,衛琛才在火辣辣的疼意裡找回理智,克製許多。

“衛琛?”顧晚卿喚了男人後,本想與他說自己的決定、打算。

但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還沒忘記今早親口對衛琛說過什麼。

她讓他以後不許進房,讓他滾……

就在顧晚卿組織言辭時,她注意到男人看著她似乎走神了。

於是便又喚了他一聲。

男人微微渙散的視線這才聚攏,筆直落到她臉上。

他麵上風平浪靜,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但心下卻浪潮洶湧。搭在腿上的手更是無聲地大力握緊,以緩解翻湧上來的欲潮。

“怎麼?”衛琛合上了書,隨手放到一旁。

人也跟著換了個姿勢側坐,沒再看顧晚卿。

甚至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吞咽了一下,以緩解聲音的啞。

顧晚卿察覺到他聲音不對,卻沒多想。

她張了張嘴,還在考慮怎麼開口。

但看衛琛冷硬緊繃的俊臉,顧晚卿忽然覺得,現下是不是不適合談過日子的事。

於是她思緒一轉,想起了周氏旁敲側擊要給衛琛納妾的事。

便隨口提了一句:“哦,就是問問你,想不想納妾。”

衛琛:“……”

今晨攢下來的好心情,此刻轟然坍塌。

本以為顧晚卿沒有計較他昨夜酒醉欺負她,便是一個好征兆。

說明假以時日,他能重新贏回她的心。

可這才過去多久,顧晚卿竟想給他納妾?

衛琛臉色沉沉暗去,周身冷肅,不容人靠近。

默了半晌,氣得臉色鐵青卻也沒同顧晚卿發脾氣。

隻是冷聲喚了隨行的昭瀾,讓他停車。

然後也不與顧晚卿解釋,衛琛氣呼呼的撩了衣袍下了馬車去。

隻留下一頭霧水的顧晚卿,安坐在車內,皺皺柳眉,小聲嘟囔:“……這人怎麼變得這麼陰晴不定難伺候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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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今生064

丞相府的馬車在帝京街頭駐足了片刻, 昭瀾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修長挺拔的身影,頭也不回地紮進人來人往中。

想起衛琛鐵青著俊臉下馬車時囑咐他的話,昭瀾撓了撓後腦勺, 沒頭沒腦地收回了目光。

“駕。”他繼續趕著馬車回丞相府。

心下倒是不明白, 主子和夫人,這是又怎麼了。

明明早晨出門時,他二人還能和睦坐在一架馬車內。

馬車內安坐一隅的顧晚卿比昭瀾更覺得無厘頭。

她揪著秀麗的眉,回味自己方才的話, 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句惹了男人不快。

莫非是納妾?

可納妾一事分明是周氏的意思。

若衛琛不願納妾, 直說不就好了, 她又不會逼著他納妾……

顧晚卿心裡嘟囔著,雖有些埋怨衛琛的臭脾氣。

但一想到他許是不願納妾才會生氣, 她心裡又沒來由的想笑。

總歸她想跟他好好過日子, 也不願他納妾的。

若有朝一日,他心儀旁人,那她就與他和離, 歸家去-

昭瀾奉命,將顧晚卿平安送回了丞相府。

因是重新修葺過的新府邸,綠植不及太尉府和太傅府,顧晚卿回院子的途中, 便惦念著等有空了好好修整布置一下這偌大的府邸。

既然決定了要在這裡安身立命,顧晚卿自會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一樣打理。

衛琛不在府中,顧晚卿回了院子也是獨自一人。

乾脆讓昭瀾傳了管家過來,打算開始接手府中事宜,掌管中饋。

管家的本領, 顧晚卿還是向母親學了些。

雖然前世她與荀岸婚後一直住在太傅府, 但也想過有朝一日, 荀岸功成名就,他們自己出去開府。

為此,顧晚卿私下裡學了許多,做了不少準備。

可惜她還什麼都沒用得上,一覺醒來,就已經是今生了。

想到這裡,顧晚卿筍尖似的手輕按了一下太陽穴,柳眉不由皺了起來。

她還是沒想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事情。

要不是這世上真有荀岸,且荀岸也記得上輩子的事,顧晚卿真要以為,她當初與荀岸的那門親事,隻是一場有頭沒尾的夢境。

“夫人不必如此,主子早前已經安排了專人打理府中事務,就是不想夫人為這些瑣事操心勞累。”昭瀾一聽顧晚卿的想法,便知道當初衛琛提前安排好一切,有多高瞻遠矚。

當時昭瀾還覺得奇怪,怎的主子不讓夫人打理這些。

按理說,這些事務,都該是各家夫人執掌。

是否主子對夫人不夠信任?

衛琛看透了他的心思,許是怕他誤會什麼,在顧晚卿那邊有失分寸,難得解釋了兩句。

昭瀾這才知道,他家主子有多周到,又有多喜歡顧家這位二小姐。

他甚至舍不得將府中累人的這些瑣事壓到她身上。

“是嗎?他不打算讓我執掌中饋?”顧晚卿的想法和之前的昭瀾差不多。

至於昭瀾所言,她隻覺得是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不可信。

昭瀾見她眉尾微挑,似有些不高興,趕忙解釋道:“主子說了,夫人的誌向不在於這深宅中相夫教子。”

“哪怕你們已經成親了,他也不想拘著夫人,做這些勞累傷神之事。”

說到這裡,昭瀾頓了頓。

他想著,主子之間的事情,他這個做下屬的或許不該多言。

便又小聲讓顧晚卿將他方才這些忘掉,更彆讓衛琛知道他跟她說過這些。

話雖如此,顧晚卿怎麼可能忘掉自己剛剛才聽過的話。

她神色略有些僵滯,心裡翻騰著詫異。

竟是沒想到衛琛是這麼打算的。

衛琛說她的誌向不在於這深宅中,那在何處?

他所謂的她的誌向……是指今生的顧晚卿的誌向吧。

可她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顧晚卿。

思緒百轉,顧晚卿捏著手帕的指節緊了緊,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不舒服。

仿佛自己隻是代替今生的自己,嫁給了衛琛。

而衛琛真正心悅的,也是今生那個誌不在深宅的自己。

“行了,你下去吧。”半晌後,顧晚卿收攏了思緒,不再糾結於過去的事。

她也不想再探究,衛琛喜歡的到底是不是現在的她。

待昭瀾退下後,顧晚卿在霜月的伺候下回屋補覺。

反正衛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不讓她管府中的事。

既然如此,她就做個無所事事的丞相夫人便也罷了。

“對了霜月,你有空去打聽一下,沈複生的近況。”

臨躺下時,顧晚卿的思緒終於輾轉到荀岸身上。

想起婚禮前夕,她與他把酒道彆,後來喝醉了,也不記得有沒有把該說的都說清楚。

雖然她與荀岸沒了夫妻緣分,卻也喜歡他今生能夠好過。

霜月聽了,還以為顧晚卿對那沈複生還留有念想,為此苦口婆心:“小姐,您現在已經是當今丞相的夫人了,可不能再想著旁人了。”

“若是讓姑爺知道了,又該不高興了。”

“我沒有,我隻是覺得有負於他,希望他也能過得好。”

“這樣啊……”霜月見顧晚卿神色認真,暗暗放了心:“那您放心吧,我聽昭瀾說,沈學正如今辭了國子監學正的職位,被安王殿下招入府中去了。”

顧晚卿將衾被拉到胸口位置,微微側目看向替她掖被角的霜月:“當真?”

霜月連連點頭:“奴婢親耳聽昭瀾說的,定然不假。”

“那就好。”顧晚卿鬆了口氣,總算對荀岸的愧疚淺淡了些。

“那小姐……您以後要不要對姑爺好一些?”

霜月問得小心翼翼。

顧晚卿愣怔片刻,神情不自在地看她一眼,“我對他怎麼不好了?”

昨夜他喝醉了酒,胡亂啃她親她欺負她,她也沒跟他計較,這還不夠好嗎?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霜月吱吱唔唔,“奴婢隻是覺得……以前的您會對姑爺更好。”

顧晚卿搭在衾被上的手僵直了片刻,不由攥緊。

她張了張嘴,想問霜月,以前的她對衛琛是怎樣的態度,轉念卻又不想問了。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現在是現在,以前是以前。

她無法成為誰的替代品,哪怕那個人是她自己也不行-

顧晚卿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晌午時分。

她醒來時,窗外日頭高照,聽得見幾聲嘶啞蟬鳴。

霜月恰好進門,本意是喚她起來用午膳。

沒想到顧晚卿自己醒了,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午膳顧晚卿是在房中用的,昭瀾來傳話說衛琛未歸,讓她不用等他用膳。

後廚那邊準備了許多顧晚卿愛吃的菜肴,哪怕是她一個人,午膳的菜色也是豐富的。

衛琛身為一朝丞相,公務繁忙,顧晚卿可以理解。

哪怕這才是他們新婚的第二日。

顧晚卿心裡也並未與他計較。

下午她在府中閒逛,熟悉了一下丞相府的環境。

閒散度日,該吃吃該睡睡,就這麼到了夜裡。

顧晚卿還是沒見到衛琛,也沒好讓霜月去打聽。

直到第二日,從早到晚,顧晚卿仍是沒見到衛琛,她才覺得奇怪,也生出些不滿來。

明明她已經決定放下過去,以後和他好好過日子了,衛琛卻突然失蹤了似的,像是故意躲著她。

這算什麼事?

若他後悔娶了她,大可以與她麵對麵說清楚。

何故這般晾著她?

顧晚卿為此心神不寧,睡不著覺。

再過一日便該回門省親,在此之前,她打算和衛琛說清楚。

於是這日熬到深夜,顧晚卿也沒歇下,就等著衛琛忙完公務回來。

但她雖然意誌堅定,但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倦意。

等到夜深時,顧晚卿便靠坐在床頭睡著了。

沒多久又驚醒過來,詢問霜月衛琛的行蹤。

得知衛琛回府了,在西院那邊,顧晚卿沒做多想,拎著裙擺便往西院那邊跑。

霜月隻能追在身後,無比糾結要不要告訴顧晚卿,衛琛剛回不久,命人備了水沐浴。

按理,他臨睡前定然要到屋裡看看顧晚卿的。

昨夜便是如此。

不過姑爺不許她告訴小姐,霜月便什麼也沒說-

“衛琛!”

一襲藕荷色裙衫的顧晚卿,猛地推開了西院主屋的房門。

她進了門,便直接越過畫屏去裡屋,身影在深夜搖曳的燭火下蹁躚若蝶。

屋內,勞累了整日的衛琛正閉目靠著浴桶養神。

桶內水汽騰升,滿屋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清幽靜謐,不被人打擾。

至少在顧晚卿闖進來之前,室內是安寧的。

不過之後嘛,沉寂的氛圍似被一把鋒利的刀刃破開,連同衛琛低垂的眼睫也掀了起來。

他沒想到顧晚卿會突然跑過來,本打算沐浴過後再去看望她。

衛琛心下慌了一瞬,抬眼看見繞過畫屏朝他走來的女子時,又迅速安定。

麵上更是山水不顯。

倒是闖進來的顧晚卿,乍一看見浴桶中泡著的男人,驚叫了一聲,往後退了半步。

她嬌麗臉蛋寫滿驚恐慌亂,似是沒想到衛琛在沐浴。

轉瞬又紅霞一片,局促不安。

許久,顧晚卿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睜大杏眸,朝那水霧中半遮半掩的男人筆直看過去:“你……”

衛琛暗暗從驚愕中回神,身軀往水中沉了沉。

他眼也不眨地回望住顧晚卿。

見她漲紅臉,卻不肯示弱移開視線,衛琛抬了抬眉尾,眼神略有些複雜,狐疑。

“找我有事?”男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謹記著顧晚卿的話,這兩日都沒回屋睡,在西院這邊安頓下來。

雖然他們之間有過夫妻之實,但當時的情況,實屬他趁人之危。

以後那種事情,若顧晚卿不願意,他也沒想過強迫於她。

為了不讓自己在她身邊太難受,衛琛才決定與她分居兩院。

本以為他這麼做,正合顧晚卿心意,沒想到這才兩日,她竟主動來找他。

撞見他沐浴,竟也不回避。

“我來就是問問你……明日回門,你有何打算。”顧晚卿目不斜視,隻看著男人的臉。

但儘管如此,她臉上的燙意還是沒有緩和的趨勢,仍舊赤紅一片。

衛琛愣怔片刻,心下了然,沉吟了片刻:“你放心,該儘的禮數我都會儘到。”

“回門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那就好。”顧晚卿皺著柳眉,有些心浮氣躁。

她話落,本該就此離開才是,腳下卻有千斤重,半晌沒動。

以至於浴桶中的男人主動開口問她:“還有彆的事?”

顧晚卿:“……”

她動了動唇,想問衛琛今夜可要回屋歇息。

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難為情,遲遲說不出口。

最後顧晚卿扭頭往外走去,揪著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衛琛見狀,欲叫住她詢問。

那纖細的倩影沒走兩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回頭複又朝他看來,一副視死如歸的眼神:“昨日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些不過是一時氣話……”

顧晚卿頓了頓,見衛琛一臉懵懂的神情,便多說了幾句:“既然我們已經成了親,你已經做了我的夫君……我自然是打算好好跟你過日子的。”

“以後你不必這般躲著我。”

“……若是你娶我並非對我有意,而是圖個門當戶對,你且但說無妨。”

“我自會做好與你相敬如賓的準備。”

顧晚卿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與衛琛說這麼多。

明明一開始,這門親事並非她所願,她為此還對衛琛心懷怨恨過。

也不知道怎的,短短時日,心境竟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顧晚卿也不想去深究了。

她今夜也算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將話說了個明白。

想必聰明如衛琛,定然能聽懂她的意思。

若他也想和她好好過日子,那明日起,想必他就不會再躲著她了。

這麼一想,顧晚卿心裡緊繃的弦微鬆。

該說的說完,她也不再繼續逗留下去,連招呼都沒打一聲,轉身便出門去,回主院。

顧晚卿走後,衛琛仍泡在浴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後知後覺地意會過來。

雖然詫異、狐疑,覺得不可思議。

但想起顧晚卿說要和他好好過日子,衛琛便忍不住心下一喜,薄唇不覺勾出淺淡的弧度。

自從他決定強娶她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還能得她好臉色。

更彆說成親以後,能與她好好做夫妻,過日子了。

如今真是,做夢一般不真實-

夜色越發深濃。

顧晚卿從西院回來後,便徑直上床歇了。

但她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合不上眼,總是想起衛琛靠坐在浴桶中的畫麵。

她還有些忐忑,不知道衛琛有沒有聽懂她的話。

若是沒聽懂怎麼辦?

就在顧晚卿為此發愁之際,屋內傳來細不可聞的腳步聲。

轉眼到了她床前。

顧晚卿下意識回頭去看,卻見微弱燭火下,一身青灰色長衫的衛琛正立於榻前,慢條斯理地解著衣帶。

他來得突然,又沒什麼聲響。

顧晚卿被嚇了一跳,忙不迭抱著衾被坐起身來。

一雙杏眸閃爍著微光,灼灼又緊張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還以為今夜衛琛也會宿在西院……

就算他想明白,也該是明日的事,怎麼……

“不是娘子說讓為夫不必躲著你?”衛琛脫下了外衫,隨手撩開了紗帳的帳簾。

他俊美冷沉的臉清晰映入了顧晚卿眼中,她的呼吸滯了滯。

話的確是顧晚卿自己說的,但她沒想到衛琛回來得這麼突然。

一想到今晚要與他同床共枕,她心裡沒來由的慌張。

倒是衛琛,神色淡然,一副習以為常的語氣:“夜深了,快睡吧。”

“明日一早還要回門。”

他說著,兀自上床,還拉過了顧晚卿那床衾被,似是打算從今晚起,便與她同被而眠。

眼見著男人高大的身軀擠入帳內,顧晚卿的心跳頓時變快,身體繃得緊緊的。

直至衛琛躺下,俊臉微側,沉沉朝她看來,“若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顧晚卿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她之前在西院對他說的那些話。

說要與他好好過日子的話。

反悔嗎?

似乎也沒有想反悔的意思,隻是覺得他接受得太快,來得有些突然罷了。

思及此,顧晚卿心一橫,暗暗咬緊銀牙,抓著衾被邊角,直挺挺便往衛琛身旁一躺。

美目望著紅紗帳的帳頂,她語氣堅定地回他:“誰說我要反悔了?”

衛琛沉默。

他至今還覺得不真實,不信顧晚卿真的願意和他好好過日子,做夫妻。

但心裡卻又存有一絲希冀,心癢癢地跑了過來。

還是想再一次,向她求證。

“卿卿。”男音磁沉,帶著滾燙熱意。

顧晚卿聞聲,微微偏頭,一眼撞進了男人側目朝她看來的深眸裡,乾啞的應了一聲。

隻聽衛琛認真道:“你當真願意和我做夫妻,好好過日子?”

他的眼神複雜深沉,令人看不懂,猜不透。

但是顧晚卿能感覺到他內心些微的不安。

鬼使神差地點點下巴,給予肯定。

衛琛卻還是心存疑慮和擔憂,“若是沈複生再來找你呢?”

“如果他要帶你離開,和你私奔……”

“你還會願意跟我好好過日子嗎?”

顧晚卿噎住,沒想到衛琛會提到沈複生。

更沒想到,一向誌得意滿,從不畏懼任何人任何事的衛琛,此時此刻竟會為她如此惴惴不安。

沒來由的,顧晚卿心底有個聲音在鼓動她。

她隻覺得腦子一熱,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悄無聲息地湊近了衛琛,於衾被下抱住了他的腰身。

朦朧夜色中,夜風浮動紅色紗帳。

帳內女子姣好的麵容近在衛琛眼前,她若即若離地貼著他,朱唇張合,聲音輕細:“衛琛……我是認真的。”

“成親前夕,我去見了沈複生……該說的都與他說清楚了。”

“你信我。”

女音細柔好聽,娓娓動人。

衛琛聽得意亂神迷,又被她濕熱的呼吸拂得心尖發麻,頻頻吞咽。

何況顧晚卿說的都是他愛聽的話。

自從她失憶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同他說話。

叫衛琛如何不心動,如何自控?

他本沒想再欺負她,可她眼下離他這般近,還將柔荑搭在他腰身上。

隔著薄薄裡衣,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掌心的熱和軟。

這簡直就是無聲地蠱惑。

“我信你……”許久,男音低磁輕應。

濕熱呼吸隨之拂過顧晚卿鼻尖,掠起一陣酥麻灼燙。

隨後她落在男人腰上的柔荑被捉住,反被他攥在燥熱掌心,動情地揉捏。

顧晚卿微愣,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方才一時不察,竟主動撲進了男人懷裡。

如今衛琛顯然快要把持不住。

顧晚卿的心跳又快了許多。

她輕咬住下唇,抬眼望進男人深不見底的眸中,想起洞房花燭夜他磨人的吻。

臉熱耳燙,她卻沒有半分退縮。

正如她自己所說,要和衛琛好好過日子。

他們是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兒八經拜過堂……

所以她沒理由推開衛琛。

就在顧晚卿胡思亂想之際,衛琛的手掌落在了她頰側,輕輕摩挲著。

他聲音暗啞地喚她:“卿卿……”

一聲又一聲,反複喚她的名字,似要將她徹底融化。

顧晚卿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失了心智,眼皮沉了又沉。

竟是當真淪陷在男人那柔情低磁的聲聲輕喚裡。

夜風掠起紅紗帳一角時,顧晚卿垂掩了長睫,心懷忐忑地閉上了眼睛。

見狀,輕擁著她的衛琛滾了滾喉結,翻身而起,愛憐地撫了撫她散在枕上的青絲。

“娘子……”男音磁沉,如催化劑。

沒等顧晚卿應聲,她唇上便覺一軟。

男人滾燙的吻落下,溫柔擠入,逐漸失控,幾乎將她吞沒。

他們明明沒喝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卻又像是醉的不輕,根本無法自控。

越往後,衛琛越失控。

他吞沒顧晚卿的嗚咽,心裡一遍遍的想,哪怕“好好過日子”這種話,隻是顧晚卿的迂回計謀。

哪怕她今晚說的一切都隻是在欺騙他,他也甘願受騙。

隻要能護住顧晚卿,庇佑她一生,令她安穩度日。

不管她是真情還是假意,他都不在乎。

至少此時此刻的感受是真的。

她低低的啜泣,和那一聲聲“夫君”。

全部都是真的,真得令他瘋狂,令他失控,令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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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今生065

夜風吹得簷角的驚鳥鈴叮鈴啷當。

室內紅燭成雙, 燭芯劈啪一聲,光影忽明忽暗。

紅鸞帳內一雙人影,歪歪斜斜映在紗帳上。

顧晚卿迷離著一雙盈盈美眸, 不經意便瞥見了紗帳上被拉長的影子, 臉上燙紅更甚,連呼吸都急了一瞬。

她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不久前還對她避而不見的衛琛,此刻就在她眼前, 彼此距離近得連呼吸都糾纏在一起。

他比昨夜酒醉時過分許多, 從最初的啃啃吻吻, 到後來連扣在她腰上的手都用了十成的力道。

顧晚卿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連呼吸都很難把控。

睜眼不是, 閉眼也不是。

“衛琛……”女音婉轉, 柔媚無骨般,帶著些微的喘。

被她連名帶姓輕喚的男人動作微頓,一滴隱忍的汗凝在他脖頸凸起的喉結處, 欲墜不墜。

隨著他低沉地一聲應,汗珠滾落,正好滴在顧晚卿乾涸的唇瓣。

鹹澀的汗潤濕了她唇上的紋路,顧晚卿半掀著美目, 柳眉揪得很緊:“……為什麼非要娶我。”

有些話,其實可以不用說不用問。

但她既然已經決定要和衛琛好好過日子,便不想一直這麼稀裡糊塗下去。

眼下為了不讓自己抑製不住,似痛非痛的輕喚,顧晚卿便想順道與他閒聊幾句, 分散一下注意力。

衛琛居高臨下地垂望著她, 晦深複雜的丹鳳眼裡凝著滾燙的溫情, 欲將顧晚卿融化。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愛憐地撫在她頰側,臉上一片溫潤之色,卻像一場藏匿於夜色中聲勢浩大的雨,將顧晚卿淋個透徹。

從裡到外,連骨頭都快淋化了。

看她咬緊齒關隱忍不發的樣子,衛琛心中浪聲喧天,低首在她唇上啄了啄,聲音低啞:“因為……出征前約好了。”

“待我凱旋……”待你通過國子監的考核。

衛琛吻得深了些,屋內便有了片刻的靜謐。

後來呼吸不過來時,顧晚卿將白嫩如玉的小臉偏向一側,讓臉上的紅暈埋在陰影處。

她大口呼氣,咽了口唾沫,被吻得紅腫妖冶的小嘴動了動:“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話說起來,頗有幾分無奈。

衛琛心下一痛,停頓的頃刻低低嗯了一聲,隨後更是發了狠。

嗓音沉啞到顧晚卿幾乎聽不清。

“卿卿……再叫一聲夫君。”強勢的口吻,似命令。

顧晚卿深吸了一口氣,幾欲落下眼淚來。

聲音很碎:“夫、夫君……”-

按照大延的習俗,新婦成親後的第三日,要回門省親。

這也是昨夜顧晚卿去尋衛琛的由頭。

按照衛琛的計劃,一大早,他便會帶著顧晚卿和準備好的回門禮前往太傅府。

可昨夜的突發狀況,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窗外破曉,天光乍現,該是起身梳洗的時辰了。他卻攬著懷中人,遲遲不肯動彈。

時至今日,衛琛才算明白溫香軟玉在懷的好。

若是可行,他隻希望整日同顧晚卿困在這榻上,最好誰也不要前來打擾。

但今日要陪她回門,不能失了禮數。

所以思慮了片刻,衛琛還是翻身,溫柔克製地啄吻女子姣好寂靜的睡顏,磁聲溫沉喚醒她。

顧晚卿便是在雨點般的啄吻下睜開眼的,揪著秀眉,滿臉被擾了清夢的不耐煩。

她微微一動,便覺渾身碾壓過的酸疼,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再不起,該耽誤回門的吉時了。”

衛琛低磁噙笑的聲音如一汪清泉,迎頭澆在了顧晚卿臉上。

她撲朔的思緒冷不丁扭成了一股繩,頓時聚集了精神,連眼神都從蒙昧變得清透起來。

入目便是衛琛那張精雕細琢的臉,如畫的眉眼間點綴著不易察覺的雀躍,眼神柔情似水。

其間藏匿的炙熱情意,令顧晚卿心頭突突地跳。

她愣神了片刻,發覺衛琛的目光越發幽深,俊臉也越貼越近。便下意識偏頭避開與他對視,還抬手往他堅硬的胸膛頂了頂。

“……你壓著我怎麼起。”女音小聲嘟囔。

想起昨夜的風風雨雨,顧晚卿臉紅了一瞬,恨不能一把掀翻男人,拉過錦被蒙住頭把自己藏起來。

衛琛滿眼噙笑,再不見那日搶親時的冷厲神色。

他修長如玉的指尖撥弄顧晚卿柔順的耳發,十分愛不釋手。

身體也沉如泰山,壓著她一動沒動,“要不我書信一封送去太傅府,就跟嶽丈大人說,今日你身子不適,明日再行回門之禮?”

顧晚卿:“……”

這種話,真不知道他堂堂丞相怎麼說得出口。

也不怕傳出去,損了他的名聲和官威,落個貪圖美色,不守禮節的罵名。

見顧晚卿泛紅的小臉沉了沉,衛琛見好就收,扶著她的臉最後親了下她紅豔豔的小嘴,終於退開身。

晨光熹微,穿透薄薄的窗戶紙,逐漸驅散了室內的昏暗。

衛琛起身下床去,隨手撩開紗帳,一縷晨光正好落在他腳邊。

他慢條斯理地拿了衣服往身上套,期間還回頭看了顧晚卿一眼。

見她扯著錦被遮住半張臉,神情羞赧,他便慶幸昨晚臨睡前傳了水,親自給她擦了身子。

否則今日她怕是不好意思讓霜月她們伺候。

將外衫穿好後,衛琛取了顧晚卿的裙衫,仔細辨了辨正反。

“想來娘子定是不好意思宣霜月她們進來服侍,為夫便委屈一下,親自伺候娘子更衣好了。”他溫沉含笑,令顧晚卿聽出幾分不正經。

她下意識想拒絕,卻又忽然想起自己滿身印子,實在羞於讓霜月瞧見。

至於衛琛……

那些印子本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叫他看去,也沒什麼難為情的。

何況害她成這樣的人本就是他,既是罪魁禍首,那也是該做些什麼彌補罪過才是。

於是顧晚卿便由著他伺候了。

隻是她到底高看了衛琛,他這是頭一回給女子穿衣服,笨手笨腳的,又總是心猿意馬地跑偏。

半盞茶便能穿好的衣服,愣是讓他折騰了近半個時辰。

害得顧晚卿連早膳都來不及用,匆匆催著他登上去太傅府的馬車。

途中衛琛讓昭瀾買了些早點,他親自伺候顧晚卿用早膳。

這才叫她一大早的氣性散了大半。

至少馬車抵達太傅府時,顧晚卿還能軟下心來叮囑衛琛見了母親要如何說話做事,方能討得她老人家歡心。

因為據顧晚卿所知,她母親以前不怎麼待見衛琛。

但她不知道,有了沈複生在前,袁氏如今看衛琛這個女婿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以前不喜歡,那是因為衛琛並非太尉府中嫡長子,他又自小體弱,連生母都不疼愛他。

袁氏自然不想讓顧晚卿與他交好,更彆說談婚論嫁了。

那時她覺著得是那些個皇子般顯赫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她家女兒。

如今卻是不一樣了。

隻要顧晚卿不再尋死覓活非要嫁給那個沈複生,袁氏就謝天謝地。

衛琛怎麼說也是知根知底,從小和顧晚卿一起長大的。

如今又身居高位,年輕有為。

她家女兒配他,自然是頂好的。

此番陪顧晚卿回門,衛琛備下豐厚禮品,可謂禮數周全,十分用心。

連袁氏想要留顧晚卿在府裡用午膳,衛琛也欣然答應了。

這可狠狠討了袁氏的歡心,對他這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笑得合不攏嘴。

“阿錦這孩子,從小就對婠婠上心。”

“如今把婠婠交給他,我自是放心的。”

袁氏給衛琛夾了菜,倒是真心實意地將他這個女婿當半個兒子看待。

衛琛受寵若驚,心情頗好,待袁氏倒是比對他生母還要親。

顧晚卿戳著碗裡的飯粒,見他們二人處得比她想象中還要和睦,心下也舒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今日來看,她昨夜選擇與衛琛說清楚,決定和他好好過日子做夫妻,無疑是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