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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今生071

顧晚卿並未聽出衛琛的語氣不對。

她這會兒意亂神迷, 僅存的理智都用來組織言語了。

好半晌,顧晚卿才嬌滴滴地開口,“明日安王生辰……我約見了沈複生。”

“……我想與他見一麵……”

柔媚女音在寂靜無聲的室內落定, 夜風吹起紗帳, 晃動了映在紗帳上的人影。

顧晚卿明顯感覺到,她話落的瞬間,衛琛便停住了動作。

她頓時有種從山巔跌落的感覺,情不自禁便將男人的脖頸摟緊了些, 難耐地解釋:“你彆多想……我隻是想當麵與他把話說清楚……”

“想讓他徹底斷了念頭……”

衛琛默不作聲, 但他周身聚集的冷寒, 卻讓顧晚卿心下有些忐忑。

她微微鬆開了他的脖頸,仰頭對上男人幽深垂望過來的目光, 心下平白顫栗了一陣。

隨後顧晚卿輕咬了一下紅唇, 剪水眸微微閃爍,聲音輕細:“你是不是生氣了?”

她想過衛琛會生氣,所以本就打算用美人計先蠱了他的心智, 興許能令他氣性小一些。

若是平日衛琛夜半將她弄醒,顧晚卿必然是要生氣的。

但今夜她卻沒有,便是想著,這個時候的衛琛最好說話, 可謂有求必應。

隻是沒想到,涉及到沈複生,他還是生氣了。

就在顧晚卿沮喪懊惱之際,一直沉默看著她的衛琛動了動唇,淡聲:“沒有。”

他俊臉冷沉, 話落後便將撈起顧晚卿的腰身將她翻了個麵。

“衛琛!”女子輕呼, 聲音急切。

她平日最不喜歡他這麼弄, 會有種被貫穿的感覺,讓人又羞又惱。

衛琛明知她不喜,眼下卻還是做了,足見他嘴上說著沒有生氣,實際上心裡卻是憋著氣的。

這麼做便像是懲罰她,跟她討債。

顧晚卿伏在枕上,沒一會兒便低低嗚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阿錦,你若是生氣了……我不去見他便是……”

隻求他彆這麼磨她。

偏偏衛琛不肯就此作罷,力道陡然重些,他俯身,炙熱的薄唇貼上了女子冰涼的耳廓,聲音潮啞,呼吸燥熱:“喚我什麼?”

顧晚卿被他蠱惑人心的嗓音晃蕩了意誌,緊咬的唇瓣微鬆,嬌嗔之餘,連忙改了口:“……夫君。”

如此,衛琛總算是滿意了,大手將她翻回來,欺壓過去堵住她欲語還休的嘴。

後來顧晚卿便徹底沒了理智,連正事都忘了,隻拚死一般和衛琛戰到底。

窗外天色將明時,男人消停下來。

他將昏昏欲睡的顧晚卿摟在懷中,嗓音還是啞,但語氣總算柔和了些:“我沒生氣。”

衛琛的低喃,令疲倦不堪的顧晚卿強撐開眼簾,抬眸望了他一眼。

恰好男人也低眸來看她,冷峻的神色終於皸裂,“……是吃醋。”

早前顧晚相告訴他,顧晚卿打算在明日安王壽宴上約見沈複生。從那時起,衛琛心中便發悶脹澀,易燥易怒。

倒也不是生顧晚卿的氣,就是嫉妒、吃醋,令他快瘋魔了。

想問顧晚卿,卻又怕聽見些自己不想聽見的話;不問又盼著她主動交代……實在折磨心智。

還好,顧晚卿主動告訴他了。

宣泄過後,衛琛心中的鬱結之氣已然消散,此刻的他,冷靜理智許多。

顧晚卿沒想到他如此坦誠,也沒想到他會為此吃醋。

被淚濡濕的烏黑羽睫根根分明,顧晚卿定定看著衛琛輪廓分明的俊臉,素手撫上他的臉,柔聲解釋,安撫:“我隻想與他好聚好散,並無其他死心。”

“你便允我見他這最後一麵可好?”

軟軟的調子融化了衛琛心中最後一根冰棱,他薄唇微動,含住了女子香軟微燙的唇瓣,仔細吮吻了一陣。

方才呼吸粗重地回顧晚卿:“……再喚一聲夫君聽聽。”

顧晚卿合著眼,音色旖旎,調子婉轉,帶點嬌媚:“夫君……”

衛琛隻覺呼吸一緊,複又咬上她的唇,“……允了。”

話落,沒等顧晚卿再多說什麼,衛琛鬆開了她:“時辰不早了,快睡吧。”

顧晚卿:“……”

現在說這話,似乎遲了吧。

眼見著窗外的天色都開始蒙蒙泛白了。

不過顧晚卿還是淺睡了一會兒,早膳沒用,約莫到了去安王府的時間,霜月才進屋來喚她。

“小姐,姑爺一早就在院子裡練劍,後來又去書房了。”

“看上去神清氣爽,心情不錯。”

“可是那件事,你說與姑爺聽了?”

霜月昨夜便聽昭瀾旁敲側擊問過,說夫人是否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家主子。

後來她追問了一番,昭瀾便將顧晚相私下裡找過衛琛的事告訴了她。

但是昭瀾再三叮囑,要她不要再顧晚卿麵前多嘴,這都是主子們的事。

霜月沒應,本打算今日一早給顧晚卿提個醒,讓她知道衛琛已經曉得了她今日要約見沈複生的事。

沒想到一大早,隻衛琛從房中出來,還叮囑她不要進屋去打擾夫人。

霜月當時便覺得姑爺心情不錯,後來仔細想想便猜一定是自家小姐向姑爺坦白了那件事,姑爺寬心了。

顧晚卿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查看自己脖頸上的印子。

心不在焉地應了霜月一聲:“說了。”

隨後她柳眉微蹙:“霜月,你且幫我看看,這脖子上的紅印能否遮一遮?”

霜月應下,湊近查看顧晚卿的脖頸,難免想到些什麼,小臉微微泛紅。

嘴裡依舊沒忍住嘟囔:“姑爺也真是的,明知小姐你今日要參加安王殿下的生辰宴,還下口這麼狠。”

“存心給您留印子似的。”

安王的生辰宴,前去祝壽的人想來不會少。

到時候顧晚卿頂著這脖子上的紅印子,當如何見人?

這一點,顧晚卿也想到了,所以她方才心中有一瞬對衛琛很是不滿。

可是轉念一想,她便明白了衛琛的用意。

正如他自己所說,她今日要去見沈複生,他吃醋。

想來是想讓她頂著這印子去見沈複生,讓沈複生知難而退罷了。

“幼稚。”顧晚卿喃喃,柳眉舒展開,不由輕笑。

她抬眸從銅鏡中看了霜月一眼:“算了,不用遮了。”

霜月:“……可是小姐,這要是被人瞧去了,還不知在背後如何編排您和姑爺呢。”

“去取件高領的衣裙便是,無妨。”

聽見顧晚卿這麼說,霜月這才沒了異議-

約莫巳時末,丞相府地馬車與定王府的馬車一前一後到了安王府。

顧晚卿同衛琛下馬車時,恰好和定王趙宣以及身為定王妃的班窈照麵。

兩府人乾脆一起進了安王府去。

這也讓顧晚卿和班窈久違地湊到一起。

顧晚卿生病後,班窈和蘇笑、衛妝曾去太傅府探望過她。

不過她已經不記得她們幾個,所以自那次見麵後,班窈私下裡便沒再見過顧晚卿。

隻中秋節那日,在皇宮內參加宮宴時碰到過。

如今湊到一起,班窈也不知說些什麼,隻能安靜行於顧晚卿身旁。

倒是顧晚卿,主動為自己失憶的事,向班窈表達了歉意。

還有之前她和蘇笑、衛妝去太傅府探望她,不歡而散的事。

班窈惶恐又詫異,半晌才斯斯文文應了聲:“這病也不是你想得的,不必歉疚。”

“如今見你安好,我與笑笑和妝妹妹也就放心了。”

顧晚卿能感覺到班窈的溫柔,就像和緩的春風一般,與她相處,令人十分愉悅。

於是她便主動邀請班窈,擇日到丞相府做客。

還說到時候叫上蘇笑和衛妝,她們小聚一回。

班窈柔聲應下,與顧晚卿相處,總算自然許多,也能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了。

如此,倒是叫班窈無意窺見了顧晚卿直領底下若隱若現的紅痕。

她先是愣怔了一瞬,隨後擔憂地詢問顧晚卿,可是受了傷。

顧晚卿被她問起,也反應了好一陣,才猛地明白過來,嬌靨通紅:“不是受傷……是……”

她以為班窈應該懂得的,畢竟她還早些嫁的人,夫妻間的事理應比她清楚才是。

結果直到顧晚卿覆唇過去湊到班窈耳畔與她耳語,班窈才終於明白過來,臉紅耳赤許久。

為此顧晚卿還覺得奇怪,看班窈這青澀的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安王生辰,前來祝壽的人不少。

偌大的安王府,熱鬨非凡,廊下來來回回可見端茶送水的下人們。

午膳過後,顧晚卿按照信上的約定,去安王府後院一處假山後,和荀岸碰麵。

時隔多日,她也不知荀岸近況如何,但想來安王應該很器重他,否則怎麼會讓他住在府裡。

因是私下會麵,不好讓外人知道,顧晚卿便留了霜月在假山不遠處望風,自己去見荀岸。

衛琛怕她出事,特意讓昭瀾跟著。

如此,顧晚卿心中倒是安穩的,到假山後見到了一彆多日的荀岸,也神色坦然無異。

荀岸早早便在假山後等著了,聽見動靜才抬頭去看,正好看見婀娜娉婷的女子徐徐過來。

今日顧晚卿穿了一件鵝黃高領的衣裙,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膚色雪白,頰側淺粉,嬌媚動人,惹人憐愛。

荀岸一眼望過去,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直至顧晚卿走近,她挺立的領口邊沿時不時鑽出來的紅痕,也隨之映入了荀岸的眼簾。

作者有話說:

晚點還有更新哈~預計1.12或13完結正文,卿卿的記憶該恢複的時候自然會恢複的~

(明天刀要動身回老家守著老人了,有時間一定會更新的哈,章綱已經寫完了的,寶子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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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 72、今生072

安王府後院清靜。

假山群就藏在一片竹林後, 偌大後院四下竟是見不到一個人。

顧晚卿和霜月一路行來,起初還擔心被人撞見。

後來顧晚卿便想明白了。

約莫是安王授意,特意留了這偌大的後院, 讓她和荀岸見麵。

想來這也是荀岸的意思。

除此之外, 顧晚卿實在無法想到其他理由來解釋四周的靜謐。

她將霜月留在了不遠處。

讓她望風。

隨後顧晚卿便一手輕提裙擺,小心翼翼繞過那假山群,往裡走。

沒多久,她便看見了等候多時的荀岸。

闊彆多日, 荀岸看上去瘦削了一些, 麵容略顯憔悴。

相比之下顧晚卿倒是氣色甚好, 褪去了少女的青稚,眉眼間添了幾分成熟韻味的嫵媚感。

她蓮步輕移, 緩緩走向那一襲青灰色長衫的清瘦男人。

觸及到他深沉炙熱的視線, 顧晚卿不自覺地蹙了下細眉,心裡湧起一股強烈的不適感。

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被她壓製下去。

走近後, 顧晚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荀岸的目光似定格在她脖頸之間。

她想起了什麼,故意當著男人的麵提了提領口,假意遮掩, 卻藏頭露尾,將另一側的吻痕不經意的露了個徹底。

荀岸見了,雙眸微凜,心下頓時冷成一片冰湖,臉色也難看了許多。

他幾乎一眼就看出了那印子的來由, 雖兩世未曾碰過女人, 卻也跟著國子監的同僚看過些畫作。

再說, 他身邊還有個楚挽月。

那種印子,也曾在楚挽月脖頸上出現過。荀岸曾問過一嘴,楚挽月臉色漲紅,支支吾吾半晌,才勉強將那印子的緣由說清楚。

此後荀岸便再也沒問過那印子的事。

而楚挽月本以為他會在意,他卻始終麵無表情。

不似眼下,見到顧晚卿脖頸上的紅痕,荀岸暗暗恨得牙癢。

垂在袖中的手,早已握緊了拳頭,心間縈繞著莫名的怒火和衝動。

想上前去,握著顧晚卿纖細的脖子,將那紅印從她雪色肌膚上狠狠擦去。

他的眼神逐漸陰鷙,險些情難自控。

便是此時,在離他三步遠站住腳的顧晚卿輕啟唇齒:“好久不見,荀岸。”

她嗓音清潤,不起波瀾,似隻是將荀岸當作一個普通的故人。

顧晚卿淡然的態度,令荀岸心裡起了裂痕。

似凍傷的手,傷口開裂,無聲無息地流出膿血來。

他覺得漲疼得厲害,感覺心都在滴血。

顧晚卿卻毫無所覺般,隻繼續與他說起今日的來意。

“聽我二哥說,你一直都在給他寫信,請他幫忙傳信。”

“如今我來了,有什麼話,便當麵都說清楚吧。”

顧晚卿站得離他有些遠,刻意拉開距離,倒是時刻謹記著自己如今的身份。

荀岸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陣,苦澀地笑了笑,聲音聽著淒迷:“數日不見,你我之間竟已經到了如此疏離的地步。”

他字裡行間還帶了點自嘲的意味,無端讓顧晚卿生出幾分愧疚來。

“荀岸……”

“婠婠。”

男音壓過了綿柔女音,“你還記得我們大喜那夜,一同許下的誓言嗎?”

顧晚卿愣住,想起了曾經的山盟海誓。

哪怕荀岸說他身有隱疾,不能人道,她也曾舉著三指,發誓要伴他一生一世,絕不辜負和拋棄。

“自是記得的。”顧晚卿低垂眼睫,歉疚更甚,卻始終壓不過她心中對衛琛生出的野草般瘋長的情愫。

於是在荀岸開口之前,顧晚卿又接著道了一句:“可那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荀岸……”眉眼精致的女子抬眸,杏眼灼灼,眸光沉沉,難得堅定:“你已不是荀岸,我亦嫁了彆人。”

“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說到底,還是怪我無權無勢,這才讓衛琛將你搶了去。”

“婠婠,你是在怨我對嗎?”荀岸朝她走近一步。

顧晚卿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反應,令男人再次愣怔,也站住了腳。

“婠婠……”荀岸蹙眉,一臉神傷:“我錯了,是我無能,才讓衛琛得逞……”

“如今我隻想彌補過錯,我們離開帝京吧,去很遠的地方,逃離這一切可好?”

這便是荀岸今日約見顧晚卿的目的之一。

他以為,顧晚卿對他還是有情意的。

因她嫁給了衛琛,才不得不與他撇清關係。

且這門親事,本就是衛琛以太傅府做威脅,脅迫顧晚卿才成的。

說是強娶也不為過。

在荀岸看來,嫁給衛琛的顧晚卿理應如囚籠中的鳥雀一般,渴望自由,渴望被人拯救。

他這些時日也暗中做了許多鋪設和計劃,是真心想帶顧晚卿離開,遠走高飛。

總歸他今生所願,隻她一人。

可荀岸沒想到,顧晚卿卻斷然拒絕了他的提議,“抱歉荀岸,如今的我,不能跟你一走了之。”

荀岸掖了掖,心下一顫,似有所覺。

他卻還是忍不住為顧晚卿找借口:“若是因為太傅府,你的家人……我可以找安王幫忙,想來便是衛琛,也不能奈何。”

“不是……”顧晚卿見他眼中還端著執念,隻能將話說得再明白些:“與我家人無關。”

顧晚卿頓了頓,隨後定定看著荀岸的雙眼:“阿錦他待我很好。”

“雖然最初這門親事,確實非我所願,有諸多枷鎖令我不得不嫁他。”

“但是荀岸,如今我卻是真心想與他做夫妻,白頭偕老。”

“……今生是我負了你,若還有來世,我再補償你。”

“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與你說這些。希望你能如同我這般,放下前塵往事,另覓良人相伴此生。”

話已至此,顧晚卿以為荀岸應該明白了她如今的心意。

她就差告訴他,說她如今已經不再喜歡他,而是喜歡上了衛琛。

一來,顧晚卿覺得這番話眼下對荀岸來說有些殘忍;二來,她也覺得自己移情彆戀是一件不得體的事。

自然難以將話說出口。

荀岸確實明白了顧晚卿的意思。

她要他放下前塵,另覓良人。

便是告訴他,從今往後,他們路歸路橋歸橋,要他不要再打擾她。

可是他怎能讓她如願,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和衛琛恩愛不疑,白頭偕老?

“來世?”

“嗬。”男人嗤笑一聲,“我不要什麼來世,我就要今生!”

“婠婠,我隻要今生。”

連今生都是他上輩子瀕死之際求來的,又豈敢再奢望來世?

荀岸上前兩步,舉止突然且迅疾,顧晚卿一不留神便被他抓住了手腕,牢牢桎梏。

沒等她掙紮,荀岸已經伸手抱來。

於是顧晚卿條件反射般揚手,重重的一巴掌,應著響亮的“啪”聲落在了男人左臉上。

一時間,本就安靜無人的假山群似乎連過耳的風聲都滯住了。

挨了一巴掌愣在當場的荀岸被推開。

顧晚卿踉蹌後退了兩步,方才鎮定下來,沉聲對他道:“荀岸你清醒些……”

“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這般殘忍的話,顧晚卿到底還是說出口來。

果然,荀岸聽了,木訥地搖頭,一臉不信的表情。

見他這般,顧晚卿也知道,與他多說無益,便想轉身離去。

總之該說的她都說完了,今生是她對不住他,若有來世,再負荊請罪。

荀岸心裡激蕩了片刻,餘光便瞥見了那抹倩影轉身要走。

他頓時恢複了理智,也從巨大的衝擊中穩住了情緒,忙出聲:“婠婠,你等等……”

顧晚卿沒有停下,甚至頭也沒回。

但荀岸長腿闊步,很快追上了她,並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顧晚卿掙紮。

便在她與荀岸拉扯之際,本該空無一人的後院,突然傳來人聲。

是安王和衛琛談話的聲音。

似隻有他們二人,再聊些家常。

恰好談到了家中妻妾,安王似有意又似無意,問起了顧晚卿的行蹤。

替顧晚卿望風的霜月從小道那頭慌慌張張跑來。

殊不知她身後,安王帶著衛琛,也緊隨而來。

就在霜月焦急喚出“小姐”後,顧晚卿因與荀岸拉扯,腳下趔趄,驚呼了一聲。

而荀岸也適時喊了一聲“婠婠”,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衛琛隨安王閒步至安王府後院,一路穿過回廊,行至竹林間。

最後看見了一片假山。

而安王又恰好提及了顧晚卿,問她的行蹤。

更巧的是,衛琛還沒得及回話,便聽見假山後頭傳來女子的驚呼聲,以及一道沉沉男音,焦急喚出一聲“婠婠”。

哪怕旁人不知道,但衛琛不可能不知道“婠婠”是顧晚卿的乳名。

他頓時加快了腳程,越過安王往假山最裡走去。

隨後衛琛便看見了那一幕。

青灰色長衫的荀岸,一手正搭在顧晚卿腕上,另一手落在她後腰,似攙扶,卻又顯得異常親密。

如此場麵,對於顧晚卿一個已婚女子而言實在不利。

何況撞見這一幕的還是衛琛,是顧晚卿的夫君。

荀岸也沒想到安王竟這麼快便將衛琛引了過來。

他今日約見顧晚卿,本就做了兩手準備。

一是說服顧晚卿,與他私奔;若是顧晚卿不肯離開,便讓她與衛琛間生出嫌隙也是好的。

以荀岸對衛琛的了解,此情此景被他親眼撞見,心中怕是早已發癲發狂。

是以他並不急著鬆開顧晚卿,隻挑釁地抬眼對上迎麵過來的男人的視線,似無聲宣戰。

“阿錦?”顧晚卿也看見了衛琛。

她忙不迭掙開了荀岸攙扶她的手,柳眉蹙著,心下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仿佛自己與人私會,被丈夫抓了個正著。

衛琛來得匆忙,雷裂風行的氣勢,眉眼間似凝了淡淡怒氣。

就在荀岸收回手一臉看好戲的神情時,衛琛走到了顧晚卿麵前,複雜深眸低垂,凝了她片刻,冷峻麵上瞧不出喜怒。

荀岸以為,這是風雨前的寧靜。

或許下一刻,衛琛便會失控,做出些令如今的顧晚卿對他反感之事。

可他卻沒能等來衛琛的失控。

隻見那月白長衫清冷俊美的男人,動作輕柔地握住了顧晚卿的手腕。

拇指指腹輕輕擦了擦荀岸方才握過之處,似那片肌膚沾了什麼臟東西。

顧晚卿看得瞠目結舌,又有些想笑。

但她抬眼觸及衛琛那張緊繃暗沉的俊臉時,笑意頓時憋了回去,乖覺不已。

“你怎麼來了……”女音低喃,帶著點嬌怯,“不是說好了,等我忙完就去尋你?”

衛琛靜靜聽著,盯著顧晚卿的手腕看了許久,他才抬眼與她視線對上。

緊接著,男人探手攬住了她的腰身,順勢再勾住她的腿彎,於荀岸眼皮子底下,將她大橫抱起。

顧晚卿始料未及,嚇了一跳,兩手急忙纏住了衛琛的脖頸,“阿錦?”

衛琛看向她,對隨後跟上來的安王趙宣也視若無睹。隻看著顧晚卿。

“你說要同他把話講清楚。”

“可都清楚了?”他沉聲問顧晚卿,語調卻是柔和的。

待顧晚卿木訥點頭,又想說荀岸似還有執念。

衛琛卻並未給她開口的機會。

見她點了頭,便又出聲詢問:“既然聊完了,那便隨我回府?”

顧晚卿愣了一瞬,方才再次點頭,還順便將他的脖頸圈得更緊一些。

隨後衛琛便抱著她,朝來路走回去。

途中遇到安王,他還禮數周到地告辭,順便詢問趙宣,他安王府的後門在何處。

他打算就這麼抱著顧晚卿出府去,直接乘馬車回丞相府。

霜月半晌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去追衛琛和顧晚卿。

至於荀岸,早已呆愣不動,臉色僵了一瞬,逐漸暗沉如墨。

他如何也沒想到,衛琛竟然什麼也沒做。

那鎮定自若的模樣,仿佛一早便知道他與顧晚卿在此見麵的事。

許久,荀岸才明白過來。

衛琛之所以那麼淡然,怕是顧晚卿早將今日與他見麵的事告知了他。

可荀岸還是不敢相信,他們才成婚不久,顧晚卿竟然變心得如此徹底……

徒然之間,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若是再不做些什麼,任由顧晚卿和衛琛繼續做對恩愛夫妻,他此生將會永遠失去顧晚卿。

今生好不容易重來一次,他絕不能重蹈覆轍,再失去顧晚卿。

便是搶,他也要將她綁在身邊一輩子。

衛琛不也是這般強取豪奪,才重新收獲了顧晚卿的芳心?

他又為何不可?

隻要衛琛死了,再將婠婠綁在身邊。

她遲早也會再對他生出情意來。

一定會!-

顧晚卿被衛琛抱出安王府時,昭瀾已經備好了馬車,等在安王府後門外的巷子裡。

她與男人一起鑽進馬車,車帷在他們身後落下,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隨後,衛琛將她放到了馬車內的臥榻上。

動作輕柔,嗬護備至。

顧晚卿很是受寵若驚,坐好後,手腳放得規矩,乖得像隻待宰的小兔子似的,巴巴望著男人。

“阿錦……”她小聲喚他。

衛琛應了,狹長的鳳目望向她,“反悔了,不想同我回府?”

顧晚卿:“……”

她忙搖頭,還往男人身上靠去,兩條藕臂纏住他一隻胳膊:“方才我要走,他阻攔我……”

“僵持之時,我險些摔了,所以他才扶了我一把。”

“我與他什麼也沒有,絕對清白!”

她急切地辯解,仿佛晚一刻,衛琛便會對她寒了心,變回那個霸道強勢不近人情的冷麵丞相大人。

衛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低垂的視線緊密落在顧晚卿一張一合的唇上。

待她說完,他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低頭便親了上去。

唇齒廝磨之餘,衛琛溫熱的手輕撫她的鬢發,嗓音溫沉磁啞:“不用解釋……”

“哪怕你與他真有過什麼,我也絕不會放手。”

顧晚卿的心似漏跳了,一瞬的沉寂後,心跳聲又如浪潮般洶湧起來。

她微張紅唇,欲言又止。

衛琛又親了她一下,將她順勢攬入了懷中:“昨夜不是沒休息好,待回了府裡,你且好好補個覺。”

男人自顧自地將話題繞開,顧晚卿便也順著他,軟軟應聲。

他們誰也不再提安王府的事。

直到回到丞相府,衛琛在床畔哄顧晚卿睡覺。

她才把玩著他白玉般的手指,哄他道:“阿錦,你的手怎的如此好看。”

神色溫潤,眼神卻有些陰鬱的男人身形僵滯一瞬,眸光終於暖柔些。

薄唇勾起淺淡弧度,“跟誰學的油嘴滑舌?”

話落,沒等顧晚卿再繼續溜須拍馬,衛琛伸手揉亂了她的額發:“行了,彆說這些好聽的了,快睡。”

“還是說……娘子眼下還不想睡,想與為夫找些樂子?”

衛琛這話剛落,顧晚卿頓時抽回了她的手,規規矩矩疊放在了衾被上。

她平躺著,連視線都從男人身上移開了。

望了一眼紗帳的帳頂,顧晚卿才閉上眼,柔唇微動,乾淨利落的一句:“這就睡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見她緊閉雙眼,一副立刻就要睡過去的模樣,衛琛終是忍俊不禁,又深了唇角的弧度。

“知道,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比起忙公務,他更想留在顧晚卿身邊。

哪怕隻是守著她入睡,與她說說話,逗逗趣,那也是好的。

顧晚卿確實沒休息好,閉上眼沒多久,便安心睡熟過去。

衛琛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不否認,在安王府後院的假山處看見她和荀岸時,他心中湧起過濃烈醋意。

哪怕顧晚卿事先已經向他報備過,哪怕知道她如今是下定了決心要和自己在一起。

他心下還是作祟,亂吃了一通醋。

尤其是看見荀岸攙扶顧晚卿的那一刹,衛琛是真想飛身上前,手起刀落剁了他的雙手。

那人肮臟的手,根本不配觸碰他的卿卿-

夜深人靜時,安王府的賓客如雲煙散儘。

白日裡喧囂熱鬨的安王府,沉寂下來,隻清冷月華,漫過屋簷,斜斜照在廊下佇立的男子身上。

荀岸還在想白日裡在假山後發生的所有事。

他想除掉衛琛,實在是一件堪比登天的難事。

可若是衛琛一直都在顧晚卿身邊,他也無法將她帶走。

所以他需要一個萬全之策,最好像當初那般,尋個由頭,將衛琛調離顧晚卿身旁。

如此,他手底下的人才有下手的機會。

就在荀岸思慮之際,方才從天際飛過的孤鴻悲鳴了幾聲。

哀切的叫聲劃過夜空,卻戛然而止。

這般突兀的變化,令廊下長身而立的荀岸瞬間警覺起來。

果然,一陣夜風襲麵而過,帶來陣陣寒意。

與此同時,寒光掠影,映在了荀岸半邊臉上,月華如刃,似將他的臉割裂成了兩半,瞧著冷邪陰沉。

頃刻後,依次落於院中的三道身影如鬼魅般帶著凜冽寒意。

三人皆是黑衣蒙麵,殺意騰騰,直奔廊下的荀岸而去。

便是此時,另有一幫黑衣人從暗處冒了出來。

其中一人,恰好接住了衛琛橫掃向荀岸麵門的那一劍-

趁夜潛入安王府的人正是衛琛和昭瀾、李成功。

他為荀岸那雙肮臟的手來。

若是可以,最好再取了他的狗命。

來之前,衛琛便做好了被人阻攔的準備。

但他沒想到,阻攔他的人不是安王府的護衛,而是一幫蒙頭遮臉的暗衛。

這幫人的出現,無疑讓衛琛想起了在西域邊境征戰時遇到的那些殺手。

還有他回京途中,在烏山鎮埋伏他們的黑衣人。

果然,這些人與荀岸有關。

不隻是荀岸,怕是連安王府也脫不了乾係。

原本衛琛以為這些人是安王府培養的暗衛,可如今看來,他們的主子似乎是荀岸,而並非安王。

所以在他征戰沙場的那段時間裡,荀岸到底招攬了多少勢力和人馬,暗地裡又都乾了些什麼?

他的目的又是什麼,要如同前世那般,繼續扶持安王,構陷太子和太傅府?

衛琛一邊思量,一邊對付左右攻來的兩名暗衛。

昭瀾和李成功負責抵擋另外三人,倒是遊刃有餘。

也因此,昭瀾掉以輕心,沒能注意到暗處射來的銀針。

嗖嗖兩聲,銀針帶著寒意擦著他臉頰飛過,釘入了廊中木柱。

昭瀾隨手抹去了臉側的血跡,提劍便要去將那躲在暗中放暗器的家夥揪出來。

怎知剛一提氣,便覺不對。

他立馬提醒衛琛和李成功道:“小心銀針!針上有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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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今生073

昭瀾話音剛落, 便有兩道寒光破空射向李成功。

蘇照不察,還好衛琛離他近,右手長劍拋到左手, 以劍身擋下了那對銀針。

隨後沒等那暗中射針的人反應, 衛琛已抽回長劍反手握住,再用力擲出。

月華下,長劍射出的寒光冷白刺眼。

那光華一閃而過,隨著長劍沒入黑暗之中, 暗處傳來一聲男人的慘叫, 急促而短暫。

院中刀劍鏗鏘聲此起彼伏, 清脆利落,殺氣跌宕。

荀岸以為, 今夜衛琛既然來了, 這便是一個讓他有來無回的好機會。

何況他如此自負,竟然隻帶了兩個人前來。

暗殺這種事,不宜人多。

這又是安王府邸, 若是人多,能力不足者不慎被抓,恐留下把柄。

但荀岸卻不用顧慮這些,他手底下的人一波接一波, 勢必要讓衛琛有來無回-

夜色越來越深。

天際烏雲敝月,有寒鴉孤寂飛過,鴉聲淒切。

顧晚卿做了一個噩夢,夢裡有人一劍刺穿了她的胸膛。

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令她從夢裡驚醒過來。

屋內燭火搖曳,香爐裡有青煙冉冉而升。

顧晚卿望著帳頂緩了口氣, 才忽然想起什麼, 偏頭往身側看了一眼。

她記得睡著之前, 衛琛一直守在床畔,還以為他也會留下一起休息。

如今外頭夜色幽深,枕畔卻沒見衛琛的身影,顧晚卿心下難免狐疑。

這麼晚了,他能去哪兒?

夜風從窗戶灌入,顧晚卿閉眼,試著回憶那個噩夢。

那銳利的劍刃泛著冷白的光,輕易便刺破了她的胸膛。

當時那種鑽心刺骨的疼意,真實得令她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摁住左邊胸膛,倒抽一口涼氣。

約莫半盞茶後,顧晚卿喚了霜月進屋,詢問衛琛的去向。

霜月搖搖頭:“您睡下後又過了許久,姑爺才離開的。”

“至於去了何處,奴婢也不知。”

“不過想來姑爺應該是在書房忙著,否則他肯定是要在這兒陪您歇息的。”

衛琛待顧晚卿有多好,府中的下人都知曉。

也正因如此,上上下下都對顧晚卿十分恭敬,哪怕她平日裡並不管理府中事務,女主人的身份卻是擺在那裡的。

何況,衛琛還這麼這麼的寵著她。

聽霜月這麼說,顧晚卿便也覺得衛琛應該是在書房。

她想了想,便讓霜月替她更衣,打算去院子裡的小廚房給衛琛做點宵夜送過去-

忙了許久,顧晚卿才在霜月的陪同下往書房去。

主仆二人剛轉過回廊,便有兩三黑影從頂上掠過,驚得院中夜鳥撲騰著翅膀飛入無邊夜色裡。

夜裡悄寂,細微的動靜便能驚動廊下的人。

顧晚卿站住腳,朝院中看了一眼,狐疑地問霜月:“你可聽見什麼聲音?”

霜月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院中,神情茫然,搖搖頭:“未曾……”

“小姐,您可彆嚇奴婢……奴婢膽兒小。”

說話間,霜月捉住了顧晚卿的衣袖,朝她靠攏了些,還警惕地四處張望。

見她這般,顧晚卿哭笑不得,隻好作罷,不再多問。

她隻是覺得,如此安靜的夜晚,鳥兒忽然驚起,有些不對勁罷了。

既然霜月沒聽見,那大概隻是她多心了。

斂了思緒,顧晚卿繼續往書房的方向去。

不過衛琛並不在書房。

顧晚卿有些狐疑,心下滕然升起一股不安來。

“或許姑爺是有什麼事臨時出府了?”霜月見顧晚卿擰著秀眉,臉色有些凝重,便溫聲安慰了一句。

未曾想,顧晚卿並不相信她這番說辭,轉身又往西院去。

之前她來葵水,衛琛又怕控製不住自己,偶爾會去西院歇息。

所以顧晚卿從書房出來,便直奔西院。

果然,她在西院找到了衛琛。

彼時下人們正往西院主屋裡送水,昭瀾在廊下守著,衛琛正和李成功在隔壁屋裡說正事。

漆黑的夜裡,再微弱的光亮也會變得醒目。

顧晚卿帶著霜月進入西院時,昭瀾第一個注意到她們。

想到今晚之事,他本欲替衛琛攔下顧晚卿,暫時不讓他們見麵。

哪知顧晚卿卻很執著,一定要進屋去。

兩人在廊下僵持了一陣,驚擾了房中談話的衛琛和李成功。

今夜安王府一行,衛琛並未如願斷了荀岸的雙手。

不過他卻一劍刺穿了荀岸的胸膛,將他重傷。

不出意外,荀岸當是見不到明早的太陽了。

他手底下那些暗衛,死的死,殘的殘,鮮血濺染了衛琛的夜行衣。

連他手上都沾染了荀岸的血,一身濃腥味。

想著一會兒還要回屋歇息,他怕熏著顧晚卿,這才讓人打了熱水來,打算在這西院裡沐浴更衣完,再回主院去。

沒想到顧晚卿夜裡醒了,竟會想起來尋他。

所以聽見外頭嘈雜人聲時,衛琛寬衣的動作微頓,偏頭看向窗戶那邊,詢問外頭的情況。

一聽是顧晚卿來了,男人神色慌亂了一瞬,忙把手攏入袖中,猶豫了片刻,還是讓昭瀾放行-

得了衛琛的首肯,昭瀾錯身給顧晚卿讓了道。

“方才是屬下得罪了,夫人莫怪。”昭瀾垂下眼睫。

顧晚卿端詳他片刻,將他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昭瀾黑色長靴上。

他雖然換下了夜行衣,但靴子沒換,靴麵上似還凝了些血跡。

昭瀾注意到顧晚卿的視線時,已經來不及藏起自己的腳。

隻得借著夜色暗沉,欲蓋彌彰道:“方才在院中練劍,似沾了些泥,汙了夫人的眼,屬下這就下去換雙鞋。”

顧晚卿目送昭瀾匆匆離去,身旁的霜月奇怪地“咦”了一聲,“小姐,昭瀾今夜怎麼怪怪的?”

連霜月都察覺到了昭瀾的不對勁,顧晚卿自然也不例外。

她頓足了片刻,便往屋裡去,不忘將霜月留在門外等候。

屋內燭火搖曳,身穿素白裡衣的衛琛正卷了一冊書坐在竹榻上翻看。

水房的下人們正一桶水一桶水往木桶裡倒著。

一切正常,看不出什麼異樣。

顧晚卿進屋時,男人的視線還是一如既往第一時間落到她的身上。

“怎麼起來了?”

衛琛裝模作樣地合上手裡的書,朝顧晚卿伸出手,示意她去他身邊落座。

屋內開著窗,夜風鑽入,帶著點點秋寒。

風吹得燭火微微晃動,扭曲了衛琛映在牆上的身影。

屋裡的花瓶還插著一些丹桂,香味幽沉怡人,氤氳滿室。

顧晚卿移步過去,默不作聲地將衛琛上下打量了一番。

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任何異樣,她不禁又懷疑自己是否多慮了。

昭瀾或許真的隻是在院中練劍時,弄臟了長靴而已。

可等到顧晚卿靠近衛琛,若即若離聞到他身上連丹桂花香也壓不住的血腥氣,她心頭狠顫了一下,所有擔憂全都得到了應證。

“做了個噩夢,就醒了。”顧晚卿將冰涼纖細的手搭上了衛琛溫熱的掌心。

他下意識握住她,引著她坐到他身旁。

若非怕顧晚卿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衛琛是想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的。

“是我不對,不該留你一個人。”男人沉聲,“做了什麼噩夢?”

顧晚卿略微回憶了一下那個夢,如今隻記得那長劍刺穿胸膛後的疼意,一切都那麼離奇、模糊。

她想了想,衝衛琛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一個很荒誕的夢罷了。”

“倒是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屋歇息,去忙了些什麼?”

顧晚卿也並非想打聽什麼,隻是聞到那腥味,心中有些不安。

不知道那血腥氣到底是衛琛受了傷還是沾了彆人的。

“沒什麼,和昭瀾比試了一場。”

“哦。”顧晚卿低下長睫,心裡很清楚,衛琛這是在誆騙她,“那你可受傷了?”

衛琛聽出了她話裡的擔憂之意,心下愣怔片刻,嗓音溫和許多:“未曾。”

顧晚卿不信,起身拉著他查看。

見狀,男人有些無措,他沒想對顧晚卿撒謊,但事關荀岸,他不敢與她坦言……

眼下總覺得她已經識破了謊言,卻還是擔憂他。

莫名的,衛琛心中有暖意漾開,沒忍住,大手一撈,便將纖細如柳的小女子攬入了懷中。

“卿卿……”他欲言又止。

想問問她,若是他殺了沈複生,她當如何。

可又害怕從她口中聽到不悅耳的話,更甚是,她會恨他。

顧晚卿應了他,卻遲遲沒有等到衛琛的後話。

於是她一邊問他怎麼了,一邊將手落在他後背,從上往下輕撫。

她想起自己前世養過一隻貓,冬日裡陽光好,她也會在院中像這樣給它順毛。

它還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十分享受。

可衛琛不會咕嚕,他背脊挺直,隔著薄薄衣衫,能感受到他背部的肌肉線條和紋理。

看著瘦削,實則渾身上下哪哪兒都有勁兒。

顧晚卿摸了一會兒,忽覺他後腰衣衫有些黏膩觸感,“你不是說沒受傷嗎?”

話音剛落,顧晚卿便掙開了男人的懷抱,讓他轉個身,去仔細查看他身後的情況。

待衛琛反應過來時,顧晚卿已經看見了他後腰的劍傷。

原本習武之人,這點皮外傷倒也不必在意。

所以方才脫去夜行衣時,衛琛也就忘記了後腰被荀岸那些暗衛劃破一道口子的事。

本也不覺得疼,直到顧晚卿綿柔無力的手小心翼翼地觸上去,他才想起這回事來。

在衛琛看來,不算事的血口子,落在顧晚卿眼裡,卻驚悚駭人。

她小臉白了白,手微顫,竟不知從何下手去觸碰,怕弄疼衛琛似的。

“這麼長一條血口子,還說沒受傷……”顧晚卿揪起了柳眉,聲音帶著輕顫,埋怨又心疼。

她越發不信衛琛方才的話。

若隻是和昭瀾比試,怎麼可能受傷。

衛琛也有些無措,他沒想到顧晚卿會是這樣的反應。

片刻後方才沉了口氣,反手捉住了顧晚卿不安地柔荑,轉身後將其執緊:“不礙事,一點皮外傷而已。”

“一會兒清洗下,上點藥,過幾天就好了。”

顧晚卿被他握住雙手,心下無端安定許多,抬眸對上男人幽沉柔情的長眸:“衛琛……”

“雖然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到底在做些什麼,今夜……又是為何受傷。”

“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少打打殺殺,平添孽業?”

說到此處,顧晚卿頓了頓,想到了什麼,耳根微微泛紅:“就當……為子孫後代積德積福。”

“行嗎?”

衛琛捉著她柔荑的手微微僵住,隨後目光沉去,幽幽看了顧晚卿一陣:“你與我的子孫?”

他嗓音磁沉好聽,像風過林梢的沙沙聲。

顧晚卿聽得一愣,紅暈從頰側暈染到耳際,羞赧不已。

可她最終還是嚴肅正經地回答了男人:“是,我們的子孫。”

顧晚卿俏生生的小臉微抬著,向著衛琛,定定看著他。

自然美錯過男人那幽沉漆黑的眼眸裡逐漸生氣的灼灼光亮。

似那無邊夜幕裡升起的簇簇煙火,將她的心照明。

就在顧晚卿秉著呼吸暗自緊張之際,一直凝著她的衛琛單手擁她入懷。

粗糲的男音哽了哽,格外低沉:“好,我答應你。”

“隻要人不犯你我,我便不犯人。”

總歸荀岸應是活不過今夜的。

以後也沒有其他什麼人,值得他造下殺孽,折損他們未來子孫的福德不是。

得了衛琛的承諾,顧晚卿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她還是感覺衛琛有事情瞞著她,但隻要他平安,她便也不過問他背地裡做了些什麼。

“身上有傷就彆沐浴了,我替你擦擦身子。”

“然後再上藥可好?”

女音軟柔,滿懷關切。

衛琛本不想讓她看見那猙獰的傷口,如今卻是耳根子發軟,迷迷瞪瞪便點了頭,“好。”

“……那就有勞夫人了。”

顧晚卿強忍著對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的不適,替衛琛處理了劍傷。

也沒問今晚衛琛究竟去了何處。

不過偌大的帝京,高門之間有一些事,總傳得快。

隔日一早,安王府遭遇刺客,安王幕僚身受重傷的消息便在京中不脛而走。

顧晚卿得知此事時,正在丞相府後花園裡侍弄花草。

她一襲翠色衣裙,彎著身子在修剪一簇金絲菊的枯葉。

秋菊花團錦簇,很好地掩住了顧晚卿纖細窈窕的身影,這才讓她聽見了路過的下人們低聲議論。

“也不知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潛入安王府殺人。”

“聽說此次重傷那位沈先生,備受安王殿下器重,還是安王側妃的表兄?”

“噓,小聲些……你有所不知,這位沈先生,與我們家夫人還曾有過一段糾葛呢……”

“啊?那他如今怎麼樣了?”

“聽說被刺客一劍穿心,危在旦夕……”

顧晚卿拿著剪子的手僵住,直至下人們走遠,她才從花簇後站直身。

心下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昨夜衛琛身上的傷是在安王府……

原來他昨夜去安王府殺荀岸了。

這個認知浮上顧晚卿心頭時,她心中竟沒有預想中那般雜亂。

也沒有過於為荀岸擔心。

反倒是……有些擔心衛琛行事,萬一暴露了身份。

為此顧晚卿心裡不安了大半日。

沒敢去問衛琛,便讓霜月旁敲側擊從昭瀾那兒打探消息。

過了兩日,聽說安王將珍貴的回生丹給沈複生服下,保住了他的性命。

至於那夜潛入安王府行刺的賊人,官府始終沒有查到相關線索。

為此帝京最近加強了戒備,連宵禁的時間都提前了。

顧晚卿替衛琛擔憂了大半月,他自己卻一切如常,臉上一絲異樣都看不出來。

總是讓顧晚卿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

或許衛琛那夜並未去過安王府,荀岸也不是他傷的-

安王府。

服用了回生丹的荀岸在房中足足修養了一個月。

正如外界傳言,他的確重傷不治,連安王為他請來的太醫都束手無策。

後來還是楚挽月將唯一的回生丹喂給了荀岸,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那回生丹本也是荀岸求來的。

當初陛下壽辰,他為安王趙淵尋世間珍稀之物作為賀壽禮,費了不少心思,才得了一顆益壽丹,一顆回生丹。

益壽丹作為賀禮被安王呈給了當今陛下,回生丹則被荀岸贈予了安王,後安王隨手便給了側妃楚挽月。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回生丹,保住的竟是荀岸的命。

“你說那夜潛入我安王府的人是衛琛,可有什麼證據?”趙淵一襲華服立在沈複生床畔。

那夜沈複生被黑衣人一劍刺中,安王府的護衛恰好趕到。

三名黑衣人身手敏捷,護衛們沒能將其留住。

倒是沈複生不省人事之前,語氣堅定地告訴趙淵,說此次潛入安王府的人是衛琛。

後來沈複生昏迷不醒,趙淵也順著衛琛這條線索調查過。

可惜足足一月,此案也沒有任何進展。

衛琛那邊,一切如常,也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或許沈複生弄錯了?

沈複生自然也沒有任何證據,但他當時近距離和那人對上過視線。

十分肯定,那三名黑衣人中為首的就是衛琛。

他險些要了他的命。

這讓荀岸想起了前世,自己也是死在衛琛手中。

當初衛琛對他百般折磨,隻為泄憤,為顧晚卿報仇雪恨。

那時荀岸全無生戀,對生死已經看透,倒沒覺得死有什麼可怕。

可今時今日卻不同,顧晚卿還活著,他欠她的還沒有還清,他們之間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又怎麼舍得去死。

所以當衛琛手中那柄冰冷的長劍刺進他的胸膛時,荀岸心裡滿是不甘。

他不想就這麼死去,他還沒能讓顧晚卿回心轉意,豈能留她和衛琛恩愛白首?

“若無證據,怕是這一劍,你便隻能白受了。”趙淵行到一旁落座,隨手端了一盞熱茶漫不經心地拂開茶麵上的茶葉。

床上的荀岸默了許久,方才咬牙切齒地開口:“就算沒有證據,這一劍之仇,來日沈某也會加倍奉還。”

他知趙淵忌憚衛琛。

因有傳言,說東宮那邊有意拉攏衛琛,欲將其收為己用。

衛琛年紀輕輕便位列三公,背後又有太尉府,可謂位高權重,風頭早就改過了他上頭兩個哥哥。

他若臣服於東宮,為東宮所用,對趙淵將會是一大阻礙。

如今朝中局勢似霧籠紗,雖然太尉府同太傅府一直維持中立態度,可若衛琛選擇了東宮,難保太尉府和太傅府不會站隊。

趙淵向來有自知之明,沒想過拉攏衛琛。

隻想尋個契機,能夠將他處之而後快。

也正因他對衛琛的忌憚,荀岸才會如同前世那般選擇他,為他出謀劃策,在背地裡攪弄朝局。

既然大家目標一致,荀岸自然會在除去衛琛這件事上全力以赴。

他知衛琛今生不凡,對他定然多有提防。

要從丞相府以及他本人身上找出破綻和把柄,怕是難如登天。

所以荀岸將主意打到了太尉府的頭上。

不管怎麼說,太尉府若出了事,衛琛身為太尉府三公子,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牽連。

若能致他死地便是最好,若不能……

荀岸想,哪怕是讓衛琛分心,無暇顧及顧晚卿,也是好的。

什麼朝局之爭,他根本不在意。

從鬼門關回來以後,荀岸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隻要顧晚卿。

哪怕是像衛琛當初那般強奪,他也要將顧晚卿搶回來-

臘月初八,帝京下了今年第一場雪。

安王府遇刺一事無疾而終,京中流言也早就淡去。

因近日是臘八節,顧晚卿一早便起了,在院子裡的小廚房研究臘八粥。

難得今日衛琛休沐,便在廚房中陪著她折騰。

可惜兩人都不是做廚子的材料,搗騰到午膳時間,浪費了不少食材,臘八粥還是半生不熟,不對味兒。

眼看著午膳的時間就要過了,顧晚卿終於放棄,讓下人們傳膳,她和衛琛久違地坐在一起用午膳。

席間顧晚卿的神情有些沮喪。

之前中秋節,她的冰皮月餅做得挺成功的,還以為自己在廚藝方麵是有一定天分的。

如今這臘八粥,怎麼也熬不明白,倒是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說什麼今兒也要將這件事做成不可。

衛琛見她吃飯都心不在焉,蹙著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有些忍俊不禁:“專心吃飯。”

“午膳過後,我再陪你好好研究研究。”

“實在不行咱們就再去摘星樓請個廚子回來,手把手的教你。”

他這番話並未安慰到顧晚卿,她本以為上次的冰皮月餅是靠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如今看來,怕是摘星樓的點心師傅才是功不可沒。

這次她偏要自己來,不向任何請教。

頂多……翻翻食譜便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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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今生074

衛琛本想趁著休沐, 在府中好好陪著顧晚卿。

哪知午膳後不久,宮裡卻忽然來人,說是陛下有要事, 召他入宮。

皇命難為, 即便顧晚卿也覺得遺憾,難得衛琛休沐,還被公務所擾。

她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衛琛離去,“早些回來, 我會備好臘八粥等你。”

衛琛微揚唇角, “不必過於勉強自己, 彆太勞累。”

“等我回來。”他話落,便讓霜月將顧晚卿送回主院去, 並不想讓她孤零零站在府門前目送他離開。

那種感覺, 太過寂寥。

初雪細碎如紙屑,密密匝匝,十裡開外的景物便很難看清了。

顧晚卿也不知衛琛為何不讓她目送他離開, 回主院時,她一步三回頭,每次都能看見府門前披著毛領大氅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兒。

他一動不動, 堅如磐石,仿佛要離開的人不是他,而是顧晚卿一般。

走出很遠,顧晚卿都看不清那道身影了,卻還是能感受到他守望的視線。

溫柔又炙熱, 在這冰雪天裡, 尤其令人心暖-

衛琛走後, 顧晚卿也沒閒著。

她回了小廚房,繼續搗騰臘八粥,勢必要讓自己親手熬製的臘八粥,趕上晚膳。

或許是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反反複複折騰了幾回,臘八粥還真有了點模樣。

霜月嘗過味道,雖算不得極品佳肴,卻也是可口的,家常暖心的味道。

“等姑爺回來,喝下小姐您精心為他準備的臘八粥,一定從嘴暖到心裡。”

“正好驅驅寒意。”霜月說完,還變著花樣地誇了顧晚卿幾句。

顧晚卿聽得挽唇笑著,樂得合不攏嘴。

天色一點點沉去,這場雪也逐漸下大。

起初是細鹽一般,眼下卻如鵝毛飛絮,在刺骨的寒風裡翩然打轉,最後悄無聲息地落下。

臘八粥熬好後,夜幕也徹底降下,眼見快到晚膳的時間了。

門房那邊卻還是沒有衛琛回府的消息傳過來。

顧晚卿等不及,自己去府門等著,站在簷下,望著滿天飛雪,滿心期盼著丞相府的馬車能快些從雪霧裡出來。

眼見夜色越來越沉,府門前的燈籠微光嫋嫋,將顧晚卿的身影拉得纖長。

那漫天雪色裡,卻還是遲遲不見馬車地蹤影。

顧晚卿的手腳已經冰涼如水,刺骨的寒風拂麵,嗆得她輕咳了兩聲。

旁側的霜月見狀,忙上前道:“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回院裡等吧。”

“天這般冷,您若是凍壞了,姑爺該心疼了。”

顧晚卿罔若未聞,她右眼皮一直在跳,心下隱隱有些不安。

“阿錦入宮也大半日了,至今未歸。”

“究竟是什麼事,要他在宮中留這麼久?”

連顧晚卿都想不明白的事,霜月自然也不明白。

她隻能輕聲安慰顧晚卿:“想來是今日臘八節,陛下想留姑爺在宮中用晚膳。”

“小姐您不必過於擔心,咱們且先回院子裡等著。”

“姑爺回來,必定第一時間趕來見您的。”

顧晚卿沒應,固執地立在府門前。

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被霜月半拉半扶地帶走,轉身往府內去。

回主院的途中,顧晚卿一直心緒不寧。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右眼皮跳個不停。

最重要的是,她對此情此景,還有一種遙遠的熟悉感,仿佛曾幾何時,也有過這樣一個下雪天。

“我這右眼皮跳得厲害,阿錦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顧晚卿喃喃,惴惴不安掛滿整張臉。

霜月扶著她轉過長廊,耐著性子安慰:“小姐不用擔心,姑爺乃是當朝丞相,位列三公,不會出事的。”

位列三公……

下雪天,右眼皮跳個不停……

顧晚卿驀地站住腳,莫名地回身,不知朝何處看了一眼。

霜月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身後是空蕩無人的長廊,被夜色和燈籠的橘光籠著,光影明暗交錯,清寂冷寒。

“小姐,您在看什麼?”霜月不解。

顧晚卿沒有應聲,隻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些畫麵。

隱約是在母親袁氏的院子……還有細碎的說話聲,忽遠忽近,撲朔迷離。

“老爺入宮也進半日了,怎的至今未歸?”

“我這右眼皮也跳得厲害,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夫人不必擔心,老爺乃當朝太傅,位列三公,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師,身份顯貴。陛下垂愛他還來不及,怎會讓他出事。”

“怕是陛下留老爺在宮裡一起用膳吧。”

“……”

說好的人是母親與張嬤嬤。

可她們的身影卻很模糊,顧晚卿想要看清些,便覺頭疼欲裂,不由揪緊了眉頭。

疼了好一陣,顧晚卿才重新睜開眼。

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被冷風吹散了,她看著空寂的長廊,失神了片刻,方才喃喃對身旁的霜月道:“可他答應過我,要回來用晚膳。”

“要嘗嘗我親手熬製的臘八粥……”

顧晚卿說這些時,心中的不安十分濃烈。

她不知道剛才那些一閃而逝的畫麵是什麼,更不清楚,此刻這份不安為何會讓她如此熟悉。

就好像很久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小姐,您看您都頭疼了,還是趕緊回屋歇著吧。”

“不然姑爺回來,要怪罪奴婢沒照看好您的。”

霜月替她揉了揉太陽穴,隨後才攙著她繼續往回走。

顧晚卿也認為,是自己在風雪天站了太久的緣故,人凍出問題了,才會胡思亂想,滿心不安。

她也不想讓衛琛擔心,便想著回房歇息下。

誰曾想她和霜月才剛走了沒幾步,身後長廊便傳來慌亂腳步聲。

是門房的人,跌跌撞撞來報:“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外頭來了一幫禦林軍……將咱們丞相府圍起來了!”

聞聲,顧晚卿身形一頓,隨後不可思議地回過身去,看著門房的人跑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說什麼?”顧晚卿聲音略沉,帶著狐疑和不可置信。

禦林軍……包圍丞相府?

怎麼會!?

若非衛琛出了事,陛下的禦林軍怎麼會包圍丞相府!

思及此,顧晚卿顧不得聽門房的人再報一次,便提著裙擺,慌慌張張朝府門的方向跑去。

將到丞相府府門時,顧晚卿遇上了率府兵趕來的蘇照。

看見蘇照,顧晚卿慌亂如麻的心總算尋到了一絲依托。

她上去便抓住了蘇照的衣袖,杏眸圓睜,眸光閃爍地問他:“衛琛呢?他回來了沒?”

蘇照與衛琛交好,帝京人儘皆知。

蘇老爺子是戶部尚書,蘇照考取功名後,隨衛琛征戰沙場一番,如今也官任刑部侍郎。

離了蘇府,在外自己開府。

他的府兵與丞相府的府兵加起來,人數也遠不及禦林軍。

所以蘇照趕來,並非是要抗旨,隻是受衛琛所托,來安撫顧晚卿罷了-

禦林軍圍住了丞相府,任何人不得進出。

蘇照率府兵趕到時,持東宮的令牌,與禦林軍副統領周旋了一番,方才得入丞相府。

隻是入了府,他也好,那些府兵也罷,便都成了甕中鱉籠中雀,不得離府去。

“蘇大人,衛琛出了何事?”

好端端的,禦林軍絕不會包圍丞相府。

隻可能是當今聖上下的命令,也就是說衛琛一定犯下了天大的罪過。

蘇照看了眼被顧晚卿抓緊的衣袖,蹙了下眉,神情十分凝重:“阿錦暫時無礙,陛下隻是將他扣在了宮裡,不許他離宮而已。”

“他因何故被扣,蘇大人可知?”顧晚卿一臉急色,勢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見她這般,蘇照也知,太尉府的事肯定瞞不住。

與其讓顧晚卿稀裡糊塗地擔心,不如跟她說個明白。

“是太尉府出了點事。”蘇照沉聲,“阿錦身為太尉之子,難免受到牽連。”

“但你放心,陛下器重阿錦,定不會讓他有事。”

何況此次事件,沒有任何人有證據可以指證衛琛與之有關聯,他不過是被太尉府三公子這個身份牽連了。

顧晚卿揪著男人衣袖的手鬆了些力道,她高懸的心稍稍下沉了幾分。

但她還是很擔心。

事關太尉府,衛琛的身份擺在那裡,僅僅隻是受到牽連便有禦林軍來圍府,可見太尉府所犯的事絕非等閒。

“如今隻是圍府,陛下下了禁令,不許進出。”

“但我們要相信阿錦,一定會沒事的。”蘇照左右不過這幾句安慰人的話。

顧晚卿自然是相信衛琛的。

她本以為事關之前安王府遭遇刺客一案,如今確定了與那件事無關,她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過也不能完全心安,“那太尉府是出了何事,值得陛下如此大動乾戈?”

那可是太尉府,同樣位列三公的衛太尉。

能犯下什麼滔天的罪過?

蘇照猶豫了片刻,將太尉府長子衛賢勾結外賊,企圖謀反這件事,一五一十告訴了顧晚卿。

此事突然,毫無征兆。

隻是京中早有傳聞,說衛賢與西域質子近來關係密切。

那安王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二人勾結謀反的罪證,上呈給當今陛下,這才惹得龍顏大怒,查封了太尉府,連丞相府也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蘇照一心隻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顧晚卿。

全然沒有注意到過程中,顧晚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尤其是蘇照說衛賢勾結那西域質子,意圖謀反時,“謀反”二字,不知為何,在顧晚卿耳畔回蕩了一遍又一遍,魔音般,令她手腳冰寒,頭暈目眩。

顧晚卿腦海中,有一道非常熟悉卻尖銳刺耳的聲音,高聲宣讀陛下的旨意。

旨意的內容,她依稀能夠聽清……

“奉天承運,天子詔曰……枉顧聖恩,勾結東宮,謀逆篡位……”

“誅其全族,不得有誤……”

那聲音忽遠忽近,似真似幻,卻讓顧晚卿覺得無比真實。

她心下驀地湧上一股腥膻的熱流,再沒聽清蘇照的話,隻覺天旋地轉,後眼皮一沉,便墜入了無儘的黑暗。

顧晚卿暈了過去-

太尉府涉嫌與西域質子勾結,欲圖謀反。

這個消息,翌日便在京中流傳開。

顧準一大早便入宮覲見,要為太尉府求情。

卻在殿外被定王趙宣攔下。

“顧大人若此時出麵求情,難保不會被父皇懷疑,三公勾結。”

“還望顧大人念及一家老小,三思後行。”

趙宣道明來意,他是受衛琛所托,專在此等候顧準。

顧準的為人,衛琛一向清楚。

他們之間如今是翁婿關係,顧準隻要求情,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如今這局麵實在不宜讓他老人家牽涉進來,隻怕連累太傅府,再引出前世的悲劇。

所以衛琛拜托趙宣,轉達顧準,讓他不要去找陛下求情。

“太尉府勾結外賊欲圖謀逆一事,還未有最後的定論。”

“顧大人不妨相信衛琛一回,且回府靜心等候。”

“切莫讓家人憂心。”趙宣該說的都說了,看顧準的神色,應是聽進去了。

果然,默了片刻,顧準蹙眉點點頭:“多謝定王殿下提醒。”

他若是進殿求情,無疑是在提醒陛下,衛琛不僅身居高位,還前有太尉府,後有太傅府做靠山。

若他真要謀反,三公聯合,還不知道要煽動多少文武官員。

怕是會引起陛下對衛琛的忌憚。

隨後顧準又詢問了丞相府的情況。

趙宣知他是想問顧晚卿,便將衛琛著蘇照帶府兵入府保護顧晚卿的事也說了。

顧準聽後微微一愣,遂又鬆了口氣,笑了:“我家婠婠果真沒有嫁錯人。”-

太尉府舉家上下,全部暫押天牢之中。

連同西域質子,也被幽禁深宮,與衛琛一般,成了籠中困雀。

衛賢與西域質子勾結這種事,衛琛是絕對不信的。

不過是有人想利用“謀反”的噱頭,陷害他衛家罷了。

這招早就不新鮮了,他今生也一直都有防備,怕前世的悲劇重演。

隻是衛琛沒想到,幕後主謀竟改變了戰略,沒對太傅府下手,反倒利用西域質子陷害他衛家。

如此一來,幕後之人是誰,衛琛心中已然有數。

荀岸如此籌謀,雖有複仇之意,但其根本目的怕還是顧晚卿。

所以衛琛才會讓蘇照帶人守著丞相府,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處理好太尉府這邊的事。

隻要能找到證據證明衛賢與西域質子並沒有暗中勾結,衛家也從未想過要反,那太尉府上下百餘口,定然能夠保全。

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替衛家洗刷冤屈需要一定時間。

在此期間,衛琛恐無法分心,隻能讓蘇照替他照顧好顧晚卿-

顧晚卿醒來時,已是翌日的傍晚。

風雪未停,庭院中積了一地銀白,寒風呼嘯,屋內燭火將滅未滅。

霜月就守在顧晚卿床前,見她睜眼,差點喜極而泣。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昨夜顧晚卿暈倒後,府醫來看過,說是受了刺激,氣血攻心所致,需好生休養,不可勞累傷神。

後來顧晚卿就這麼昏睡著,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

可把霜月急壞了,恨不能闖出府去,將帝京最好的大夫請來為顧晚卿診治。

如今顧晚卿總算是醒過來了,霜月自然比誰都慶幸,終於鬆了口氣。

相比她的激動,剛剛蘇醒的顧晚卿顯得十分淡然沉靜。

她兩手疊放在小腹,目光往上,落在紗帳的帳頂上,眼神有些渙散。

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昏迷前那些零碎模糊的畫麵,那道宣讀旨意的刺耳的聲音……

她秉著呼吸想要去探究,腦袋便會刺疼不已。

為此,顧晚卿很是苦惱。

緩了會兒神,顧晚卿慢騰騰坐起身。

霜月見狀,趕緊上前攙扶,語氣擔憂:“小姐,您還是再躺會兒吧,府醫說了,您要多休息,調養生息……”

“霜月,”顧晚卿打斷了她,“宮中可有消息傳出來?”

她還記掛著衛琛被扣在宮中的事,便將心頭那些雜亂暫時拋到腦後。

眼下最要緊的,是幫太尉府洗刷冤屈,早日破局。

那麼,她能替衛琛做些什麼呢?

“回小姐,宮中尚未傳出任何消息……”霜月耷拉著腦袋,一臉憂心忡忡:“不過蘇大人說,眼下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說明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顧晚卿點點頭,算是認可蘇照這一說法。

“蘇大人在何處?”

“蘇大人在西院住下了,說是姑爺不在這些時日,他留在府裡照看小姐您。”

“小姐,姑爺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是有法子解除眼下的困境,您且好生休養身體,等他回來便是。”

霜月給顧晚卿倒了一杯熱茶,打算讓她喝完茶再睡會兒。

顧晚卿沒應聲,接了茶盞,卻遲遲不喝。

過了許久,她才忽然想起什麼,對霜月道:“去請蘇大人來,我想讓他幫我送一封家書出府。”

如今帝京之中,顧晚卿能指望的人,也隻有自己的父親。

他老人家是當朝太傅,在朝中,在陛下麵前,定是能說上話的。

但顧晚卿也不指望讓他老人家幫太尉府說話,怕這麼做,反倒將太傅府也拉入這泥潭之中。

所以顧晚卿的家書上寫的是,希望顧準能夠私下裡幫忙調查一下衛賢與西域質子勾結一事,看看那所謂的謀反證據,是否是有心人捏造,惡意陷害。

顧晚卿不信衛家會對大延不忠,更不信衛琛的兄長會勾結外賊謀反。

其中定有冤情,一定要將幕後之人揪出來!-

夜深時,風雪初歇。

顧晚卿約莫是睡了太久,這會兒坐在窗前,並無半分困意。

她如今受困於丞相府,進出不得,思來想去也幫不上衛琛什麼。

隻求那封家書能夠成功送出,送到父親手上。

可天不如人願,翌日一早,顧晚卿那封家書便被人送了回來。

前來送家書的人是安王趙淵。

聽蘇照說,此番向陛下呈上衛賢謀反罪證的人,正是這趙淵。

就連帶人包圍丞相府的禦林軍副統領,暗地裡都與他有所往來。

顧晚卿便是再傻,也能猜到,趙淵是此次衛家謀反一案背後的主謀。

既然趙淵脫不了乾係,那作為他幕僚的荀岸……

顧晚卿不再深想,她不敢相信荀岸會做出這種事。

她記憶中的荀岸,行事一向穩重磊落,斷然不會做這種陷害忠良的事。

可……荀岸是趙淵的幕僚,他還曾為趙淵尋了益壽丹給陛下當壽禮。

或許……人真的是會變的呢?

“衛夫人還是不要白費功夫了。”

“衛賢勾結外則,企圖謀反,鐵證如山,罪不可恕。就算是令尊,也幫不了他衛家。”

“倒是夫人你,不如聽本王一句勸,趁早與那衛琛和離,斷絕關係。”

“那你便還是太傅府的二小姐,可繼續享你的榮華,與那些亂臣賊子,再無瓜葛。”

趙淵話落,緩步行至顧晚卿跟前,又慢條斯理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她:“這是本王府上的沈先生托本王帶給夫人的信。”

“夫人且看看,可莫要辜負了我家沈先生的一片癡心才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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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今生075

趙淵說這番話時, 傾身靠近顧晚卿。

聲音壓得低,隻他們兩人能聽到。

蘇照和霜月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被禦林軍的人看著, 不敢冒進。

直到趙淵在顧晚卿耳畔低語完退開, 禦林軍的人才跟著他一起離去,退守府門之外。

趙淵給顧晚卿塞了東西,蘇照看見了,難免多問一句。

顧晚卿倒也沒有藏著掖著, 大大方方將趙淵給的書信遞給了蘇照。

出於禮節, 蘇照沒有拆看那封書信, 而是讓顧晚卿自己看完以後,再酌情考慮, 是否要將信中的內容告知他。

隻因那封信是沈複生寫的。偌大帝京, 誰又不知顧晚卿和沈複生曾經的關係。

顧晚卿明白蘇照的好意,想了想,自己拆了那封信。

看信上的字跡, 確實是出自荀岸之手。

荀岸要她離開丞相府,與他遠走高飛。

信上還說,安王會為他們保駕護航,送他們離去。

還說了許多不著調的話, 字裡行間都透露著想和顧晚卿再續前緣的意願。

荀岸還說,太尉府危矣,衛琛自顧不暇,難以庇護她。

若是顧晚卿繼續留在丞相府,遲早會受到牽連。

屆時, 連同太傅府也會陷入謀反的漩渦中。

哪怕顧晚卿是為了太傅府考慮, 眼下最明智的決定, 也是離開衛琛,離開丞相府。

他還將前生顧晚卿對他們未來的願景重新提及,說要帶顧晚卿尋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做一對神仙眷侶。

若是以前的顧晚卿,或許會對他所許諾的這些心懷憧憬,喜不自勝。

眼下她看著信中的字跡,心中卻是半點波瀾也沒有。

反倒是越發堅定地相信,荀岸與此次太尉府謀逆一案有莫大的關係。

就在顧晚卿心裡漸漸冷涼下去,不打算繼續往下看時,信中內容鬥轉,竟扯到了顧晚相身上。

顧晚卿接著往下看,臉色越來越沉,染上了怒意。

“怎麼了?信上說了什麼?”蘇照出聲,打斷了顧晚卿的思緒。

她將手中的書信一揉,沉沉看向蘇照:“沈複生捉了我二哥,要我隻身離府……與他私奔。”

蘇照:“……”

他沒想到顧晚卿連“私奔”這種話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口。

看她的神情,似是對那沈複生半點情分也沒有了。

想到衛琛若知曉此事後會是何種表情,蘇照暗暗咽了口唾沫:“你確定你二哥如今在他手上?”

“信封裡還夾帶了我二哥的隨身玉佩。”顧晚卿這話的意思已然明了。

蘇照點點頭,濃眉緊蹙,十分發愁。

他不能讓顧晚卿隨沈複生離去,不然衛琛回來以後,非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衛琛那人,盛怒之下,什麼瘋事都能乾得出來。

蘇照沉了口氣,剛想讓顧晚卿不要搭理那沈複生。

至於顧晚相,他另想法子便是。

可顧晚卿卻蹙著秀眉,神情凝重,似是有自己的打算。

“顧晚卿,你不會真的想跟那個沈複生私奔吧?”蘇照壓低了聲音,語氣透著對顧晚卿的不信任。

畢竟當初她可是跪著求顧太傅,答應她與那沈複生的婚事。

後來若沒有衛琛橫插一腳,強人所難,如今顧晚卿與那沈複生,才該是一對正兒八經的夫妻。

蘇照的擔憂令顧晚卿回籠了思緒,她朝他看去,秀眉微蹙:“阿錦困於宮中,太尉府遭難,如今還有誰能幫得上他?”

她突然發問,蘇照愣住。

總不好告訴顧晚卿,衛琛的人脈沒有她以為的那樣貧瘠,這帝京之中,能暗中幫他的人是有的。

“若無人能救他於危難,我救。”女子聲音柔細,卻又柔中帶剛,堅決強硬。

“隻要找到能證明太尉府與西域質子間關係清白的證據,此次危機是否就能解除了?”

蘇照眸色深深,遲疑了一陣,方才點頭:“至少能保住太尉府上下百餘口的性命。”

“不過衛家位高權重,連陛下都要顧忌一二,怕是不管衛家是否真的想要謀反,陛下也會趁機削弱衛家。”

言外之意,能保住衛家百餘口性命,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既然如此,這府門我必須出。”顧晚卿眸色一沉,下定了決心。

她確信這一切都是荀岸設計,他要衛琛死,要她隨他遠走高飛。

想必安王呈遞給陛下的所謂證據,也是他出謀劃策捏造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荀岸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哪怕隻是為了顧晚相,她也得去見荀岸。

雖然顧晚相這個二哥又廢又蠢,可他與顧晚卿同父同母,是親兄妹。

若顧晚相因為她出了事,父親和母親必然會難過,她不想見他們難過。

“不可。”蘇照並不認可她的想法,“太尉府謀逆一案,自有人會替阿錦尋來證據。”

“你二哥,我也會讓李成功去救。”

“所以顧晚卿,你隻需要乖乖在這府中等阿錦回來,什麼也不要做。”

蘇照不敢讓顧晚卿去冒險,哪怕定王那邊目前還沒有任何進展,他也絕對不能讓顧晚卿去找沈複生套話。

稍有不慎,顧晚卿回不來了,他的小命隻怕也不長了。

蘇照斬釘截鐵掐斷了顧晚卿想要幫忙的念頭,並讓護衛送她回屋休息,由霜月貼身照顧。

顧晚卿雖然不喜歡這種備受保護,什麼也做不了,仿佛自己是個累贅的感覺,卻也還是忍耐著,儘可能不給蘇照添亂。

但荀岸那人,一計不成還有下一計。

給顧晚卿寫信,是想讓她看清局勢,心甘情願隨他離開。

可若是顧晚卿不願意,他也不會聽之任之,讓她留下。

所謂先禮後兵,不過如此。

入夜後,本該靜謐冷清的丞相府,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彼時顧晚卿還未歇下,在房中練字,以求靜心。

忽聞頂上青瓦裂聲,以及院子裡傳來的刀劍鏗鏘,顧晚卿下筆的動作一頓。

霜月已經打開房門,去外麵查看情況,“大半夜的,是何人在此喧……”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擦著霜月耳畔飛過,射中了她身後不遠處的梁柱。

霜月頓時啞聲,口齒打顫,雙腿發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她身後,一襲水藍色裙衫的顧晚卿臉色從容地邁過門檻。

經過霜月身邊時,她扶了她一把,安慰似地拍了拍霜月的手背:“你先回屋去。”

院中刀光劍影,是一幫黑衣人與丞相府的護衛打成了一團。

蘇照也在其中。

如今昭瀾同衛琛一起被困在深宮,白日裡他又將暗中護衛的李成功調去營救顧晚相。

身邊能打的,為數不多。

衛琛手底下那些暗衛人數有限,一些去了烏山鎮,尋那位能模仿人字跡的教書先生。

要將人活著帶回,為太尉府洗刷冤情。

另一撥人隨李成功去救顧晚相,留在蘇照身邊的隻寥寥幾人。

蘇照沒想到那沈複生這麼短的時日,竟然又招攬了一批能人異士。

此番來襲的黑衣人,武功路數難以琢磨,他帶領的那些府兵、護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以至於最後蘇照隻能眼睜睜看著顧晚卿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掠走,飛簷走壁,轉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他欲帶人追出府去,卻被圍府的禦林軍攔下,不得離府。

蘇照昵了禦林軍副統領一眼,冷冷笑道:“方才丞相府內動靜那般大,諸位都沒聽見?”

那位副統領微微揚眉,倒是裝得一臉茫然,一笑而過:“什麼動靜,我等並未聽見任何動靜。”

話已至此,蘇照心裡已然有數。

這禦林軍副統領本就是安王的人,若無安王默許,今夜那些黑衣人怕是進不了丞相府。

隻是蘇照沒想到,安王竟然會為一個幕僚做到這一步。

那沈複生,到底何德何能?-

顧晚卿被擄走後,心中雖有些微慌亂,臉上卻很鎮定。

帶她掠過丞相府高牆的那名黑衣人,輕功不錯,幾個起落,便進了一條漆黑冗長的巷子。

巷子儘頭,有一輛馬車閒散停在那兒。

馬車上墜著燈籠,橘色微光在漆黑夜色裡格外奪目。

那黑衣人將顧晚卿放下地,朝著馬車的方向抱拳:“先生,人帶到了。”

“退下吧。”車內傳來慵懶低沉的男音,帶著些許威壓。

聽聲音,顧晚卿便知道說話的是荀岸。

不過她沒想到,這些黑衣人竟然對他如此恭敬,仿佛奉他為主。

就在顧晚卿出神的片刻,馬車的車帷被撩起,駕馬車的男子請她上車去。

顧晚卿猶豫了頃刻,提著裙擺鑽入了車內。

與車外夜深風寒不同,馬車裡隔絕了凜冽寒風,暖熱舒適。

顧晚卿冰涼的身子也逐漸回暖。

她落座於馬車一側,視線微抬,便徑直對上了一直在打量她的荀岸的眸光。

荀岸有些詫異,他以為,顧晚卿多少會有些慌張。

可她麵色平靜,仿佛早就猜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