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2 / 2)

太子火葬紀事 北風信子 15721 字 4個月前

他可以帶走李桑桑嗎?

李桑桑盯著高桓:“殿下沒有帶人過來?”

高桓發覺李桑桑在認真地看他,他握著李桑桑的手微微發汗:“桑桑,我會保護你,就算我死。”

身後傳來腳步聲,高桓將李桑桑一拉,將她整個人藏在身後,小小的身軀隻管擋在她麵前。

李桑桑垂下眼眸。

春娘抱著胳膊,臉色發青:“這個小兔崽子。”

男人舉起木棍走上前,想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

高桓將李桑桑推在身後,始終護著她。

他像一頭年幼的惡犬,將小小的獠牙露出來,對著他們眼睛發紅,打手準備撥開高桓,伸手來抓李桑桑,但高桓惡狠狠地衝了上前,搶了木棍,不管不顧地亂揮一通。

打手們被攪了一頭的火,他們放棄抓李桑桑,轉頭對著高桓拳打腳踢。

高桓回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費力對李桑桑喊道:“快跑!”

李桑桑沒有動。

打手將李桑桑和高桓一起拎進了柴房。

高桓躺在柴垛裡,看著李桑桑站在他跟前,一點微濛的光透過天窗縫隙,灑在李桑桑的臉上,她看起來純淨剔透,安然無恙。

高桓不由得笑了。

但馬上,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李桑桑:“方才,為什麼不走?”

李桑桑笑了笑,為什麼不走?

因為用不了幾天,身為南琅琊郡長史的李年和名門望族王氏就會找上來。

而現在逃出去,李桑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受傷。

李桑桑看著高桓似乎誤解了什麼,也不去解釋。

李桑桑說:“他們拿棍子,並不會打我,你不知道嗎?”

高桓一怔,然後領悟過來,李桑桑是他們挑中要做接客娘子的,怎會將棍棒使在她身上,弄出一身不好看的疤。

李桑桑冷冷的目光似乎在嘲笑高桓白費力氣。

高桓聲音很輕:“桑桑,你寧願今天不見到我嗎?”

李桑桑環顧柴房,問道:“你覺得呢?”她說,“我原本是在繡房裡吃好喝好的。”

高桓的眼神黯淡起來。

李桑桑抿了抿唇,將手上的帕子扔在他身上:“擦一擦吧,臟兮兮的,讓人生厭。”

高桓接過帕子,眼神透亮。

李桑桑冷冷看著他,覺得他像是一隻落水的狼狽小狗。

李桑桑往天窗那邊坐下來,她與高桓隔得很遠,她一直仰頭看天窗透過的樹影。

而高桓一直偏頭看她。

獲救的日子比李桑桑預料得要早許多,深夜,有行動有序的武人將妓館圍了個水泄不通。

春娘搖搖欲墜,白著臉問道:“官爺,我們是犯了什麼事?”

侍衛冷冷看她:“謀害皇嗣。”

春娘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李年焦急地趕到地方,他看見高桓一直摻著李桑桑不放手,李年心一緊,忙問道:“桑桑,你沒事吧?”

李桑桑搖頭,她看了一眼高桓,李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原本英俊漂亮的六皇子已經是鼻青臉腫的倒黴樣子。

李年沒有忘了君臣之禮,忙不迭開始關切高桓的傷情。

他身邊飛奔出一個少年,衣袂飛揚。

李桑桑隻感到渾身一暖,抬頭看,李叢用外衣緊緊將她裹了又裹,他扶著李桑桑的肩,半推半抱將李桑桑帶到了馬車上。

高桓踮起腳,躲開李年,而李年隻顧著在一旁喋喋不休。

高桓心中焦急,從人群中推搡出了一條路,他慌忙向李桑桑跑過去。

李桑桑正要上車,衣袖卻被扯住,她回頭看,高桓拉著她,他扯下了腰帶上係的一枚蟠龍紋青玉佩,塞到了李桑桑手中。

“桑桑,要記得我。”

李桑桑隻是直著手指,高桓將她的手指握住:“一定不要忘了我。”

夜色茫茫,幾騎飛馬到了,後麵跟著更浩大的人群。

趙王滿臉青黑,邁步從眾人之間走了出來。

高桓鬆開了他的手,仆從如水一般湧上,為高桓披上鬥篷,端上手爐,抬起鋪起茵褥的小兀子。

人群隔開了高桓和李桑桑。

李桑桑握著手中的青玉佩,感到膈得生疼。

回到李府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李桑桑困倦極了,她懨懨由著奶娘給她擦洗。

奶娘換了李桑桑的衣裳,忽驚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李桑桑抬眸看了一眼,蟠龍紋青玉佩握在她的手上,泛著微微的光,李桑桑淡淡吩咐道:“無用的東西,砸了吧。”

一宿過後,李桑桑得知,高桓和趙王等人已經離開南琅琊郡。

李桑桑推開門,是難得的好天氣,院子裡奶娘和掬水等人滿麵為難,李桑桑走近一看,怔了片刻。

清秀的少年靦腆地笑了一下:“奴婢叫月亭,是六皇子殿下派來服侍三娘子的。”

李桑桑指尖顫抖了一下,半邊身子寒了個徹,她遲疑問道:“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前世,月亭是李桑桑親自賜名,怎麼會這個時候他已經叫作月亭。

月亭說道:“是掖庭的姑姑賜名。”

李桑桑將手指放鬆,她依舊有些猶疑,試探道:“六皇子為何挑了你到我身邊?”

月亭道:“經了昨夜的事後,六皇子殿下擔心娘子的安危,宮裡的太監小子都不會武,我會,大爺們就將這差事賞給了我。”

月亭口中的大爺們,大約就是宮裡的那些太監,聽到月亭說他是被太監推出來的,而不是高桓指定的,不由得渾身鬆泛了些,僵硬的身子也一寸寸軟了下來。

月亭見李桑桑問了他許久後,終於對他笑了,他不知為何,感到分外熟稔。

李桑桑問他:“你是六皇子的人,六皇子對你可好?”

月亭入宮以來,除了成為太監這個事讓他耿耿於懷,其餘還算順風順水。

他是貧苦人家出身,家裡母親身體不好,他自願賣到宮裡做太監。

剛進宮,他就被挑選到六皇子宮中,姑姑們總說他被貴人看中,但問起是哪個貴人來,她們又語焉不詳。

六皇子宮裡,有年長的太監挑中他,選他做了徒弟,教他學功夫。月亭小小年紀就有了一身好功夫。

月亭懷疑過,那個看中他的貴人就是六皇子殿下,他曾經借機去高桓麵前轉了轉,但六皇子對他態度淡淡,甚至有種莫名的疏離。

隻有一次,六皇子殿下經過綾綺殿,碰巧他也在,六皇子用手拍了梅樹,灼灼梅花紛紛落下,六皇子對他說:“這梅樹是我從宜秋宮移過來的,隻是想要她高興。”

月亭覺得六皇子在說胡話,因為綾綺殿的梅樹比六皇子的年歲長,怎麼可能是他移過來呢。

但六皇子不管不顧,他稚嫩的臉上浮現出痛苦追憶之色:“見梅樹枯死,我……那時候有些動氣,故意讓人移了梅樹,故意讓宮人誤解她觸怒了我,我想要放她回家看看,我卻並不想解釋,現在想來,她應該心冷至極。”

接著,他回頭看月亭,月亭隻覺得六皇子的神色莫名悲傷。

月亭想了想有時表現奇怪的高桓,對李桑桑點了點頭:“六皇子殿下為人寬宏,對奴婢是很好的。”

寬宏。

李桑桑笑了一下,大約用不了多久,等他心愛的李蓁蓁離他而去,他就會變成一個無理取鬨的瘋子。

正在說話間,李叢忽然走了進來,他光風霽月的明朗模樣,讓李桑桑有時覺得,那日在瓊樓上狀似癲狂的,是另外一個人。

李叢走過來,看了看月亭,皺了眉:“宮裡的人,我們家哪裡敢要?”

李桑桑卻說道:“無妨,留在我身邊,也算是個照應。”

李叢眉頭皺得更緊。

李桑桑沒有理會他,她往外走,正巧看見了遊廊上走動的吳姨娘。

李桑桑看著吳姨娘,沒有說話。

吳姨娘有些心虛地避開了李桑桑的視線,李桑桑垂下了眼睛。

李桑桑握緊手指。

那日抱走她的小廝,她再也沒有看到。高桓和趙王已經北上,春娘等人被收押到了監獄,因為牽扯甚廣,還在慢慢審理。

小廝和妓館應該沒有關係,官府的人並沒有收押那個小廝。

她必須找到旁的助力,才能找到這個小廝,將吳姨娘的把柄捏在手心。

夜裡,李桑桑就要睡了,躺在榻上,她難得地和奶娘撒嬌起來:“我阿娘是大夫人,二姐姐阿娘是吳姨娘,那大哥哥阿娘呢?”

奶娘敷衍她:“小孩子彆問那麼多,睡覺。”

李桑桑不依不饒。

奶娘被纏得沒辦法了,卻依舊什麼都不肯透露。

李桑桑將大半張臉埋在被子中,看著奶娘,說道:“那個姓許的侍女如今在哪裡?”

她隻是試一試,那日李叢和那個男人談起了姓許的侍女,李桑桑想,可能這侍女就是她家的。

沒先到奶娘真的被唬了一跳,小聲問道:“你從哪裡聽的?”

李桑桑麵上一片懵懂:“是阿兄說的。”

奶娘疑惑了一下:“是郎君說的?”

李桑桑追問道:“她是誰,在哪裡呢?”

奶娘這才說:“那侍女是原先服侍賀蘭姨娘的,現在,大約還在南頭莊子裡吧。”

奶娘兀自說了這些話又感到失悔,她忙糊弄李桑桑:“我都是瞎說的,你彆在外頭亂說。”

賀蘭氏,聽名字似乎是個胡人,這賀蘭氏就是李叢的生母?

還有南頭莊子……

李桑桑將這件事記在心裡。

第二天,李桑桑找到了月亭。

“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如果是從前的李桑桑,麵對未知,她可能會逃避。

但是,如今,李桑桑什麼都不怕了,她是撿回來的一條命,是支離破碎的人。

前方,似乎看不到儘頭,李桑桑有些明白李叢從前的醉生夢死,和自毀般的墮落。

她也感到身上在悄悄腐爛,開出靡頹的花。

她想到李叢曾對她說的話。

大楚的王女……

她咬住唇,其實她並不認同李叢的說法。

但她有必要探尋一下她自己身上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