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宅子的裝修,通往餐廳有扇圓弧拱門,應是有意做得不甚規整,白色牆麵也質地粗糲,牆邊一隻黑色粗陶花盆,種一棵檸檬樹。以前同梁廷昭去意大利小島上度假,就見過這樣的建築,這屋子仿得很地道,和庇城千篇一律的前英殖民地風格大不相同。
梁稚往右邊走廊走去,在第二個房間看見紮奇婭的身影。
“紮奇婭。”
紮奇婭正在鋪床,冷不丁被人一喚,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拿英文喚她太太。她英文講得不錯,沒有很重的口音。
梁稚問:“樓問津是這裡的主人?”
“是的。”
“他是什麼時候買的這棟房子?”
“兩年前,太太。”
兩年。樓問津置辦這處房產兩年了,可她竟是今天才知道。
“你在這裡做工多久了?”
“我是上任房主招進來的,他兩年前回香港了,說是要為九七年的什麼事情做打算。樓先生接手房子以後,續聘了我們。”
梁稚點點頭,又問:“樓問津經常來這裡嗎?”
“不常來的,太太。隻是每兩周,會有一個女學生過來借宿。”
“什麼樣的女學生?”
“高中生,大約十七八歲,穿的是白襯衫和藍色連衣裙的校服。她很害羞,不怎麼跟我們說話的。”
白衣藍裙,那大概是美以美女中的校服。
“她叫什麼名字?”
“樓先生讓我們叫她莉蓮。”
梁稚從未聽說過樓問津的社交關係裡麵有這樣一個叫做“莉蓮”的女學生,可兩周一借宿,如此頻繁,可以想見關係不匪。
這兩周裡,樓問津好似變成了一個她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紮奇婭說著話,動作卻絲毫不慢,不一會兒床已經鋪好,床單邊角掖進去,扽得整整齊齊。
“太太早些休息,旁邊是浴室,要用的東西都放在裡麵了。”
梁稚點頭道謝,紮奇婭便頷一頷首出去了。
客房裝修同客廳相似,對麵鐵藝欄杆上攀著一種不知名的黃花,開得大朵,長勢喜人。
梁稚隔著窗玻璃看了一會兒,把紗簾拉上。
她去旁邊浴室洗了一個澡,出來時正好聽見客廳方向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紮奇婭在問,晚點還回不回來,需不需要準備夜宵。
樓問津說不用,今晚不會再回來。
聽見大門闔上的聲音,梁稚回了自己房間。
窗戶斜對大門,紗簾掀開一角,看見樓問津上了車,大抵要繼續去他的俱樂部。
這個時間去什麼所謂的俱樂部,自然是去尋歡作樂,不然還能是談公事?
他還好意思講宋亓良是芽籠常客,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她鄙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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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頓大道為政府要員和外國客商宅邸之所在,遠離商業區,很是僻靜,梁稚難得一夜安眠。
拉開紗簾,望見外麵日頭湛明,一排高大的棕櫚樹,闊大葉片反射陽光,綠得發亮,顯然天時不早了。
房間裡沒有鐘表,不知道幾點鐘。
梁稚打開門,腳步稍滯,看見門口立著一口皮箱,正是她的。
去隔壁浴室洗漱過後,將箱子拿進屋,打開一看,落在酒店的東西都收撿過來了,一樣沒少,疊碼得整整齊齊。難為寶星那樣看似不著四六的人,能有這樣的細心。
換了衣服下樓,卻見樓下客廳裡坐著寶星,人靠在沙發上,翻著一份雜誌,封麵女郎依稀是鄧麗君。
寶星聽見腳步聲,立即起身。
梁稚見他有點惻然的模樣,走近往雜誌封麵上看了看,碩大的新聞標題,寫著鄧麗君小姐昨日於泰國清邁遽然離世。
梁稚也愣了一下。
寶星說:“梁小姐,你醒了。”
不知要做什麼,寶星今天穿了一身正裝,卻也不似精英,倒像酒店門童。
梁稚看他,意思是問他有什麼事。
“樓總叫我接你回梁宅。”
“那些債主……”
“樓總墊付了欠款,他們走得乾乾淨淨,宅子也連夜打掃出來了。”
“墊付?”梁稚挑眉,“錢原本就是梁家的。”
寶星尷尬地笑一笑,仍舊變著法子替樓問津邀功:“昨晚樓總把債主都叫到公司,留了兩個會計,親自審批放款,忙了大半宿,都沒空回家,直接睡在了辦公室呢。樓總說,梁小姐總不能在酒店籌備婚禮,叫人知道了要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