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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蝗啊 63366 字 3個月前

第61章

魯迎之前見過章洋, 得到了主上的明確命令,他並不喜歡的命令,與席家聯手抗崔瀚。

如席兆駿猜的那樣, 他確實就是陳迎, 與席兆駿當初一樣同為陳家的家奴,若說?區彆倒也有一些,席兆駿一開始是公主殿下的家奴,本隨王姓為厲。

但自陳家尚了文鈺公主後, 公主與駙馬感?情深篤,真心交付了出?去, 自然手中的勢力也願意與陳家共享。

這?也成為天泰帝忌諱的開始, 公主得皇爺疼愛, 養成了不受皇權控製的私人勢力?, 若公主不嫁, 或心還在皇家,倒不用擔心, 這些勢力與資源還都是王朝的。

但公主愛上了陳文恩,生了聰明可?愛的孩子, 有了自己的家。她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最讓天泰帝不能容忍的,就是公主把自己的家奴送給了陳家。

要?知道那些人原先是姓厲的,歸根結底是天子的家奴,且不說?那還是一萬多名私奴。

天泰帝接過王權後, 深知王朝的沉屙痼疾,年輕又心懷勃勃心氣, 要?把王朝拉上正軌,在他手上發展壯大。文鈺公主是天泰帝的姑母, 他不像他的父皇,被親情所?絆下不去狠心。

所?以,皇帝不再忍讓,改名為陳安的厲安,最終還是選擇了皇家,背叛了公主與陳家。

魯迎想起這?些事來牙根都咬得生疼,這?一次他與席家從兩麵出?擊,待完事後他不會見席兆駿,他還不能被認出?來,這?也是主上特意交待過的。

魯迎一口氣頂上來,沒?關係,早晚他們是要?見麵的。就算主上對?席家不進?行清算,他也要?看?著席兆駿被收了兵權,重新回歸到一名奴仆的下場。

但魯迎沒?想到,在大戰即將開始之際,有文士自茬。

魯迎本不想理,但屬下來報說?,來人不且準確地?說?出?了主上的名姓,還說?主上有危險。這?下魯迎不用把人帶過來,而是等不及親自去見。

來人風塵仆仆,與他雅士的氣質不符的是他滿臉的急相?。

“魯將軍,席家已知道你與你主上的關係,他現在已陷入南郡八部的陷阱中。席家與你聯手抗崔瀚是假,是崔瀚滅你為真,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不歸路。”

魯迎厲聲質問:“你是何人?我為什麼要?信你所?言?”

來人一拱手:“胡行魯,曾是跟隨宋督主的智士,被席家抓到關在牢中,機緣巧合遇到貴家三小?姐,她將一切都告訴了我,我與席家提出?願歸降,做席家的智士,這?才被放了出?來。此一出?,我就日夜兼程趕了過來。”

魯迎知道胡行魯,隻是不知眼前人的真假。

可?他能說?出?,主上與自己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他說?出?了“貴家三小?姐”。

貴家,魯迎已有好?多好?多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大衛陳家是真正有底蘊有實力?能被尊稱為一句貴家的,以及這?個貴家被人所?害,女孩子隻剩下一個排行第三的小?姐。

刻在骨頭上的曾被席兆駿算計與背叛的經曆,讓魯迎其實已經相?信了胡行魯。

但茲事體大,他還是多問道:“你可?有信物?”

胡行魯搖頭:“沒?有,貴家三小?姐恐怕也沒?有的,她不過才剛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與席家大郎生下一個男孩,如今母子分離,被席家大郎關在牢房中。將軍,沒?時間了,現在掉頭還來得及,至少還能保住陳家的根基,若是萬幸,你主上能逃出?升天,自有卷土重來的一日。”

魯迎沉默但時間不長,他忽然道:“我要?去救主上。”

胡行魯先是一楞,然後想了想道:“不現實,有兩個問題,一是路途遙遠,你趕過去,在沒?有阻力?的情況下至少要?七八日,第二個問題就是,你會有阻力?,席兆駿與崔瀚不會讓你暢通無阻地?過去,你要?躲避要?繞路,這?就不止七八日了。”

“我說?實話將軍莫怪,你主上若能化險為夷,根本不需你趕過去,若是闖不過這?一關,你就算是飛過去,也晚了。”

魯迎惡恨恨地?瞪了胡行魯一眼,但心裡知道他說?得是對?的。

胡行魯不怕死地?繼續道:“我看?就算你主上回不來了,將軍也不用灰心,大衛陳家的名號打出?去,會有人跟隨的。”

魯迎:“跟隨誰,主上都沒?了,跟隨誰。”

胡行魯:“不是還有三小?姐嗎,不是還有三小?姐的孩子嗎。”

魯迎皺眉:“那是姓席的,與我家主何甘?”

胡行魯立時糾正他:“天正六年,七王子因母妃一家被害,殺了他的父兄。遠的不說?就是近的,文鈺公主的心在陳家,她的孩子的心也在陳家。姓席又如何,隻要?孩子跟著母親,那母家的仇家就是這?個孩子的仇家。”

魯迎被說?服了,不是因為那個孩子,他現在能不能再跟著他的母親都不好?說?,還談不上什麼子隨母心,說?服他的是,他是陳家的家奴,陳家隻要?還有一個血脈在世,他就永遠有要?效忠的主子。

他不像席兆駿,忘本忘恩,禮儀廉恥全丟,在天泰帝與大衛沒?了後,竟敢恢複本姓,令人不恥。

是席淼還是陳淼都不要?緊,他留著陳家的血,他就可?以是陳家的家主。

魯迎看?向胡行魯,眼神連審帶判,認真問道:“先生不是說?要?做席家的智士,席家也把你放了,為什麼要?走這?一遭?”

胡行魯自嘲一笑:“大衛陳家,鄙,願舍身一染。”

這?就是百年貴家對?文人智士的誘惑吧,魯迎不是很懂,但他認為與他效主的意思?無差。

魯迎並沒?有馬上撤軍,而是在他把戰局部署都告訴了胡行魯之後,胡行魯覺得他們可?以小?小?地?報複一下。

魯迎讓胡行魯看?到了陳家軍的實力?,他好?像又找回最初跟隨宋戎的那種感?覺。

魯迎掉轉另一條路上,去突襲了席家的一支分隊,不是因為與席家是死敵,而是崔瀚那邊去打,得不償失,想要?己方毫發無損,還能惡心敵人一下,打這?支分隊最能達到效果。

但魯迎打瘋了,他在本該結束回去時,決絕地?對?胡行魯道:“我還是要?去找主上,我隻帶兩千人,剩下的你帶回去,我們三小?姐信先生,我也信你。”

胡行魯隻張了下嘴沒?有再勸,而是快速想出?了最優擇案:“灤河西畔我等著你們,待將軍回來,可?立時歸合。”

魯迎鄭重應下,帶著兩千人的小?隊上路了。

席家被魯迎打了,且魯迎退居在灤河以西,嚴防死守不再往前一步,席薑知道,計謀敗露了,陳家軍在等著陳知的生死結局。

席家也在等,席薑原想掉頭去南郡,雖三萬大軍去殲落入甕中的六千人,應該沒?有意外,但她還是心難安,想要?親自過去助力?。

但崔瀚怎麼可?能讓席家軍邁入南郡的地?界,以前他還遮掩一下,現在劉碩已走到明麵上來,南郡與灤城是為一體,任何人冒進?都當?入侵者處置。

席薑去不了南郡,她與灤河另一頭的陳家軍一樣,隻能等。

隻是她等來的,不是陳知的生死消息,而是一封曆經千辛萬苦來自都城武修涵的親筆信。

武修涵自打回去都城,就被陳知的人監看?住了。

他想起,因為他的私心,上一世席銘叫陳知家主的事他還沒?有告訴席薑,所?以特意寫了這?封信,可?想送出?去卻難如登天,最後還是席薑之前派到他府上監看?武家的人派上了用場。

等終於找到機會把信送出?,已是這?時。

可?惜席薑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看?武修涵的來信,她的注意力?都在與崔瀚的周旋,以及關注南郡的情況上。

崔瀚不僅不讓席家軍過去,還讓人傳令給劉碩,事態有變,放虎歸山,回去西圍,他與席家必不死不休,恐於他們來說?是利大於弊。

且不說?這?封手書傳到劉碩手上已經有些晚了,就是劉碩看?了後,與老師的見解也有分歧。

放席家這?個養子回去西圍,他與席家確實會不死不休。若是劉碩在見到席二郎之前,他可?能就聽了老師的。

但現在不可?能了,這?隻虎可?不是一般的老虎,猛虎不除,早晚也是灤城與南郡的大患。

難得的機會虎困山峻,這?樣的狠決之人就該被困死在這?裡。

陳知的人分成小?股,躲避突襲著劉碩遍布在山中的大軍。一時倒沒?有多少損失,比起對?方勝券在握,孤注一擲的更加凶猛。

那名給劉碩帶路的士兵道:“太大了,這?座山不高但廣,看?來對?方有極強的野外生存經驗。這?樣下去,想把他們全部滅掉,咱們恐要?犧牲多於他們幾倍的兵力?。”

劉碩已決意要?除掉陳知,他道:“必不能讓他們的統帥逃出?去,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主帥發話,搜索繼續。

陳知這?邊,不僅陳知有野外生存的經驗,章洋以及其他兵士都曾在藕甸城與大溪鎮之間的多霧密林中操練過無數次拚殺與搏擊。

靠著這?些豐富的實戰經驗,才一直拖到了現在。尤其是天黑後,陳家軍的優勢更加突顯出?來。

他們人少,倒不會主動殺敵,但躲避好?不讓敵人發現,目前還能做到。

但,他們不像南郡士兵,對?方有食物供給,山中倒是不愁飲水,狩獵倒也難不倒大部分人,可?又要?避敵又要?狩獵,就沒?那麼容易了。

若不是這?山中資源豐富,劉碩隻要?把山一圍,餓死他們是一勞永逸的方法。但靠山吃山,這?山彆說?養活人幾日,就是一輩子都行。

劉碩的人在艱難地?山中推進?中迎來了一日又一日的日出?,快了,他的人更多地?進?入山中,對?方吃不飽,體力?要?跟不上了。

陳知這?邊確實是不能再等了,已到了極限,他心裡清楚的很,這?一天的日出?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不會有救兵前來,意味著劉碩說?的都是真的,這?一次他沒?有反駁章洋,也沒?有去摸護身符,他下令殺出?去,為活著而戰。

第62章

這些天來, 無論如何躲避追兵,無論遇到何種境況,陳知人?是穩的, 心是靜的。

但此刻, 他對著眾將說出不會有救兵來,承認他們遭了算計落入了陷阱必需自救時,他眼眶赤紅,眼珠黑沉。心裡?有一把?火在燒, 燒得他痛、燒得他淬出恨意。

腰間的護身符雖沒有什麼份量,但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像一根針杵在刺著他。

重裝待陣, 麵對既將到來的惡戰, 陳知把護身符拿了出來, 上麵是席薑親手所書的平安願。當時看著有多窩心, 現在就有多刺眼。

陳知逼自己去看,像是要把?這字跡印在眼中,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並沒有把?這個時刻都在諷刺他的東西毀掉。

他重新裝斂好?, 他暗暗發?誓,就算此符是假的,他也?會把?它變成真的,讓她知道他的活路也?許就是托這個虛假之物保佑來的,她會作?何感想, 懊惱嗎還是後悔?

護身符依然貼身彆在腰封裡?,依然刺痛著陳知, 但他現在需要這份痛,這份刻骨可以讓他往後餘生都記得這個教訓。

章洋看著陳知, 他與小時候他們找到他時重合了,那種淩厲與荒涼,又?出現在了主上的身上,那是一種無法?具體述說的東西,但章洋清晰的感覺到了。

他比起陳知與馬鑫年長一些,是看著陳知長大?的,除了下屬的忠誠,他對陳知還有一份感情,這讓他在這一瞬間有些心疼他。

可是,他又?覺得這樣也?許更好?,以後他應該不會再會為情所困,成大?事者需要這樣的絕情絕愛,心硬心冷。

劉碩一如既往地?在山上搜索,如他所想,對方在睡不好?吃不足的情況下,開始力竭,南郡士兵不再受暗襲困擾,開始殺敵。

也?就在這時,山峻南側陳知他們在進行著殊死突襲,而劉碩此時正在東側山腰。

陳知與章洋皆是一刀一個,已經殺紅了眼。章洋不離陳知左右,始終與他同在。二人?配合默契,打得又?凶又?狠,皆是博命一戰,不容一絲錯漏與分心。

陳知似不知疲倦,這一刀下去對方頸骨分離,後麵殺上來的敵軍沒有跟上,得到了一息喘息的機會,陳知朝身後的章洋看了一眼。

章洋渾身欲血的樣子提醒了他,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晴,血滴被抹掉,他看得更清楚了。

他道:“右側。”

章洋點頭表示明白,殺敵突圍還在繼續。

山東側這邊,是他們這幾日發?現最易突圍的地?方。他們算對了,此時劉碩在北側,他們必需在劉碩趕過來前殺出去。

劉碩根本沒有從北峰趕到南峰的機會,半路上他就得到陳知殺出去的通報。他立時調轉方向朝東側山角衝去,要在平原上追擊對方。

劉碩兵強馬壯,經過了不懈地?追擊,終於讓他看到了陳知的蹤影。

“他們來了。”章洋提醒道。

陳知連頭都沒有回:“繼續,快到了。”

幾乎是同時,劉碩箭矢達到射程的時候,陳知他們也?到了渡口。

陳家?軍不僅能在大?霧密林裡?作?戰,也?都擅水性,遊過去或可活命。

陳知沒有第一個跳下去,他掩護著他不多的士兵一個個跳進河中。

劉碩衝過來的全程,直勾勾地?盯著陳知不錯眼珠,心裡?有一個信念,一定不能讓他跑了。

六天,他想不到什?麼樣的意誌與頭腦可以讓這位統帥帶著他不多的士兵能走到這一步。此人?太強了,強到劉碩開始理解席兆駿,要設計這樣周密的計劃除掉他。

可惜,並不是百密一疏,而是天意如此,竟讓他選擇對了山峻,逃了七八日,逃到了最後的生路,河邊渡口。

陳知持劍,站在渡口之上,看到章洋同他一起持劍堅定地?站在身旁,他本想令他下河先走的話咽了下去。

最先跳下去的士兵沒有棄陳知於不顧,竟截下一艘船。

劉碩眼看著陳知上了船,站在船頭淡然地?看著他,若不是陳知在山上死傷慘烈,損兵無數,劉碩會以為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好?像他本來就是這樣策劃要如此走上一遭的。

陳知並沒有坐船到對岸,他沿河而下。劉碩還真想對了一樁,落入陷阱、慘烈逃亡不是陳知算計的,但船行的終點卻是他算計後定下的。

章洋不解為何不直接過河,為何要沿河而下,但他一句話都沒有問。現在的主上,讓人?無比信服,也?不容置疑,章洋隻覺隻要跟著他就好?。

終於船靠岸了,從六千人?到八百,再到現在的四百,損失慘重,好?在他與章洋還在,損兵未折將。

雖隻剩下四百人?,且魯迎應該與他們的情況相似,剩不下多少人?,但章洋看著站在床頭的陳知,除了痛心他們的損失,並無絕望情緒。

這就是領袖的特質吧,隻要他在,一切照舊人?心安定。

接下來發?生的事,何止讓章洋心定,簡直就是奇跡。他竟在下船後,朝西走了不到半日,就見到了魯迎。

章洋忍不住揉了揉眼,他不是出現了幻覺吧。猛地?看向陳知,他很淡定。

章洋這才意識到,為什?麼要在這裡?下船了,可是主上怎麼知道魯迎會出現在此而不是彆處。

陳知似知他心中所想,幽幽開口道:“魯迎若是知道咱們陷在危險中,他隻要尚有能力就會趕來,而這條路是唯一阻力最少的通道。也?是湊巧,若咱們早上幾日或晚上幾日,都不能與他碰上,我算來這個時日是最有可能與之彙合的節點。”

與此同時,章洋看著下了馬來一路踉蹌跑來跪下的魯迎,聽他說大?軍都在灤河以西全軍無損隻待主上歸位時,他心裡?冒出一句,天助陳家?,天助主上。

魯迎一路上把?他是如何避禍之事說了,自然說到了胡行魯。

這期間陳知麵無表情,直到他聽到席亞強行把?淼淼從陳可身邊搶走,並把?阿可關在牢中時,他才有些反應。

但也?隻是看了魯迎一眼,行程上一點都沒有耽誤。

劉碩這邊,他傳出訊息,席家?二郎已逃出南郡,他失了對方的行蹤。

崔瀚接到訊報後,冷笑連連,待仔細一想,冷笑變成了微笑。想想折騰這麼一番,席家?一點好?處都沒有落到,還有一支分隊被魯迎打了。

再想到席二,他的六千人?幾乎全沒,還讓西圍的勢力浮出了水麵。

而他自己,唯一的損失就是劉碩再不可能韜光養晦,繼續做他隱形的武器。

這場征戰,沒有贏家?,但三家?一對比,他的損失是最小的,崔瀚眉眼舒展地?讓人?去給席家?傳話:“告訴席兆駿,他家?的暗鬼沒死,讓他一起來看,西邊一有動靜,就是他養子回歸之時。”

報信人?領命而去,崔瀚不知兩家?舊怨,依然得出結論,自言道:“也?是兩家?針尖對麥芒,不死不休,正式結仇的開始。”

灤城來的傳信侍,被迎到堂內,席亞與席銘,一個站了起來,一個迎了上去並急急地?問:“南郡來消息了嗎?怎麼樣?”

傳信侍一邊拿出崔瀚的親筆信,一邊道:“南郡包圍已破,但所剩兵士不足八百,正在逃往灤城以西的路上。”

席家?人?聞此言,各個表現不同。席銘舒了一口氣,席亞望著外麵,眼神是空的。

席奧低著頭,在想陳知到底是誰,他問過父親與一反常態的大?哥,但他們都隻說,從不認識這個人?。

他不信,他們在隱瞞什?麼。

席兆駿拿過傳信侍的書信,雖已知道結果,但他還是要拆開來看一看。

而坐在屋尾的席薑,此時站了起來,她走出屋子站在廊下,這是和縣的門府,原先定的在這裡?與崔瀚同時出擊,對西邊過來的魯迎形成圍擊。

可現在她停在這裡?,不僅什?麼都做不了,還得到了一個最壞的結果。

陰謀詭計,算無遺策好?難,就算提前知道了很多也?還是好?難。

是她考慮不周嗎,千算萬算還是不行。是運氣不好?嗎,還是說她不該送那個護身符,想來她做的時候,並沒有想著讓對方死,更多的是在與對方進行告彆,這種真情實意啟靈了符咒嗎。

席薑想了很多,最後都彙為了一個事實,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席薑的背影挺直,但心裡?塌了一塊,落滿了灰心與自棄。

她在陷在這種情緒前,提前走了出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她給了自己半柱香的時間,時間一到她重新走回屋子。傳信侍已經離開,席薑徑直走向父親,拿起桌上崔瀚的親筆信,認真看起來。

看後,她對眾人?道:“就聽崔瀚的,我們過去。”

“不行!”席兆駿與席亞同時開口反對。

激動與堅決的態度,讓席奧席銘與席薑皆臉色一變。早有覺察的席薑與席奧,抓住這個機會詳問為什?麼。

席兆駿與席亞給不出合理的理由?,隻道沒有必要。

僵持之間,西圍也?派了使者,信是給席兆駿的,這次席薑連看都看不成了,他看完直接毀了書信。但他不再反對崔瀚的提議,願前往三岔河道,三方會麵。

不過他一改平常事事依席薑的作?派,堅決隻讓席亞一人?跟隨,其他人?在和縣原地?等候。

席兆駿與席亞剛一出發?,席薑就找到席奧,席奧知她來意,對她道:“我是好?奇,但想父親與大?哥如此行事自有他們的道理,你要去我不攔著,但我就不跟著了。”

席奧不去,席薑也?是要去的,她回來收拾東西,看到書案上武修涵那封好?不容易從都城到藕甸再到和縣的書信。

此時,心中要事已塵埃落定,席薑把?信拿起拆開。

第63章

兩匹烈馬一前一後急馳在道上, 前麵是席薑,後麵是席銘。

席薑本?想拉上席奧,最後不想卻是席銘與她同行。席薑看著席銘又想起武修涵信上所說, “家奴”兩個字也許能夠解釋陳知的身份, 以及父親與兄長的反常。

她現在顧不上席銘,他願意跟著就跟著,她全力朝著三岔河道奔去,甚至隻是看了一眼身後的席銘連話都來不及與他說。

灤河三叉地界, 南邊崔瀚,北邊席兆駿父子, 還有西邊的陳知, 如?今局麵已定, 呈現出三足鼎立之勢。

崔瀚看得?出來, 那?對養父子有話要說, 有賬要算,他倒是不急著回灤城, 可以看下熱鬨。

正?好陳知似也有此意,讓人傳話崔瀚那?邊, 可於日月亭三方會談。

崔瀚眉毛一挑,想了想應了下來:“也好。”

同時,席兆駿也得?到同樣的邀請。

“父親,不能去。”席亞想都沒想阻攔道。

席兆駿擺了下手道:“你以為此事還能瞞得?住,他也該回歸他的身份了。當年那?個孩子音訊全無,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 躲是躲不掉的。”

席亞心裡藏著一個黑洞,在他少年時候, 他以為他會一輩子都生活在陳家,都跟在少主陳術身邊。

但忽然有一天,變天了。父親告訴他,他們的主子本?為皇家,他們並不是陳家的奴婢,如?今貴家對皇室不利,皇家欲除之,他選擇歸心皇室。

席亞記得?,那?天父親得?到線索,與追擊陳家餘孽的都尉大人尋到山村破廟中,他知道陳術在裡麵,他也知道陳術今日必死無疑。

躊躇之間,父親讓他留在了外麵,待父親出來時,他緊張地看向對方,父親對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席亞就明白了,那?個把他當兄弟一樣待的聰明又溫和的少主已經不在了。

也正?是因?為此,當他們追擊陳知與陳安時,兩個孩子落下山坡,最終隻尋到暈迷不醒的陳可,席亞擅自作主救下了那?個孩子,那?個他從?小抱過哄過的三小姐。

待父親發現他的自作主張,他跪下來求他,可能是父親不想都尉把此事上報給皇帝引起帝王疑心,也可能是父親也動?了惻隱之心,陳安的小命保住了。

不止保住了,席亞還一幫到底,把她帶回了老家,並給她找了養父母。

陳安尚小,時間一長她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以為養父母就是她的親生父母。但後來她嫁過來後,與田家並不親厚,待有了淼淼,就更疏遠了。

“走吧。”席光駿發話,打斷了席亞的回憶。

三方按說好的那?樣,大部隊留在原地,都隻帶了三百人在亭外候著。

席薑趕來的時候,正?聽到陳知對崔瀚道:“我本?名陳知,父親陳文?恩,母親文?鈺公主,並不是席家二郎。今日,”

隨著席薑的出現,陳知微頓一下,眼裡暗波翻滾,麵上無靜無波。他看到席薑的同時,席薑聽到了他親自揭露自己的身世。

少女席薑不知陳家是誰,但大閏的皇後是知道的。前朝文?鈺公主嫁給了貴家陳氏,被陳知身世驚住的不止席薑還有崔瀚。

不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養子,怎會是貴家陳氏之後?!

席薑的震驚不亞於剛得?知陳知還活著時,陳家與文?鈺公主的下場,他們這些人都清楚,是被天泰帝的猜忌與疑心害死的。

席薑看向父親,這與他們席家又有什麼關係?家奴嗎?可自打她記事以來,他席家就一直是潛北席家,怎麼會是都城內,貴家陳氏的家奴呢?

在看到席薑出現的那?一刻,無論陳知心下湧上了多少驚濤駭浪,但他也是看了她一眼,隨即馬上調轉視線,繼續剛才所說。

他接著道:“至於席家,”

聽到說到席家,席薑的注意力立時到了陳知身上,而這時陳知已不再看她。

席薑覺得?她對付他並沒有錯,是他欺騙在先,但武修涵的那?封信,以及接下來陳知要說的話,讓席薑覺得?,事情的真相恐有隱情,她有些心虛 。

此刻,她看著陳知,他是瘦了一些嗎?不過十日,他麵色透著一股涼薄之氣?,整個人的氣?勢也是冷的硬的,他好陌生。

他在說:“祖上長瑜公賣身求榮,認厲氏為主,自領家奴之身。後世厲安歸於大衛長公主門下,領一萬多士,深得?公主信任。”

他說這些時,一眼都沒有看席薑,而席薑已猜到他說的厲安是何許人。

但陳知說到這裡忽然就不說了,魯迎站出來替他說了下去。

魯迎恨恨道:“公主殿下出嫁陳家,把主人權讓於夫君,厲安為陳安重?新認主。這一切都合規製,但後來陳安賣主求榮,在公主殿下一道道命令下,他扣著一萬多公主的私兵,按兵不動?,致使陳家慘遭滅族,殿下羞恨難當隨了夫君而去。”

“這還不算完,此奴心狠手辣不念舊主之恩之情,對舊主子女趕儘殺絕。你以為他有苦衷,是唯皇室效忠,但在皇室飄搖時,這小人搖身一變,帶著公主與駙馬的私兵落葉歸根,回歸本?姓,不顧他口中的大義?,棄皇族如?敝履。”

魯迎說著問向席兆駿:“是不是啊,陳安。”

天泰帝登基的第四年,對姑母長公主於陳家情感與利益上的傾斜無法?再容忍,與那?時還叫陳安的席兆駿密謀,在對陳家進行清掃時,他壓著一萬多私兵不發,令陳家隻能任人宰割。

席兆駿照做了,原因?有很多,但他心裡清楚,並不是他自己所說的,他本?是帝王家的家奴,認陳家為主非他本?意,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天泰帝沒有容人之量,他若是拒絕,恐不等陳家如?何,他與妻兒的命就先要沒了。

他是家奴沒錯,但他不似馬鑫與魯迎,他心中家人最大。若他沒有結婚生子,他可以繼續忠於主人,在天泰帝手中賠了命也無妨,但有了家人,他就做不到了。

一切都不可能重?來,若讓他再次選擇,他還是會選擇保住家人,舍棄舊主這條路。

這沒什麼可辯護的,但並不是賣主求榮,而是權衡利弊,出於保護自家的私心而已。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私吞私兵,趁天泰帝自顧不瑕,跑回潛北老宅之舉。

所以,整件事就是他為了不在天泰帝手中覆滅,選擇了與帝王站在一起,袖手旁觀害死舊主。後來逃離都城也是為此,他忌諱的一直都是天泰帝。

席兆駿說道:“沒錯,魯將?軍說的人就是我。家主……”

魯迎啐了一口:“還敢稱家主,當真恬不知恥。”

崔瀚臉現鄙夷,他是大衛舊臣,家奴製在他心裡是不可動?搖的規製,家奴不忠是重?罪。

他一想到讓這樣的人統領了北部,他就恨當初沒有果?斷出手,提前滅了席家。

崔瀚道:“席公真是深藏不露啊,原來你起家的一萬六千士都是偷彆?人的,厲害厲害。”

陰陽怪氣?完,他對陳知說道:“陳家二郎,你今日聚齊三家除了昭明天下,西圍陳氏就是貴家陳氏之外,還有什麼目的?”

陳知:“我欲讓崔公幫彼此做個公證,我妹妹我的家奴皆在席家牢房裡關著,新仇舊恨算清之前,席家要把人歸還回來。否則,席家休想從?和縣全身而退。”

席家人心中皆一震,陳知能這樣說,就說明他已有準備。

席薑看向陳知,在心中評估他那?句“席家休想從?和縣全身而退”是什麼意思,他到底還有什麼後手?

陳知目視前方,還是不看她。

席薑暗道,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她了解自己的父親與大哥,陳知與魯迎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她席家的身份竟然是陳家的家奴。

這時席銘忽然跳出來道:“父親,你是有苦衷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乾出背叛舊主的事。”

席亞:“席銘!住口!”

席兆駿道:“我說過了,此事就是如?此,沒有苦衷。”

陳知麵向席兆駿:“廢話少提,人,你放不放?”

席兆駿還未來及說話,席銘上前一步,站在席兆駿與陳知之間,這是他熟悉的二哥啊,是他最喜愛與崇敬的親人啊,明明出征前兩日,他們還一起飲茶喝酒暢談未來,怎麼一轉身,一切都變了。

席銘忍不住開口道:“二哥,”

魯迎立時怒斥他道:“大膽刁奴!誰是你二哥!”

席銘的臉登時就紅了,他存著微弱希冀的目光,固執地看著陳知。

可陳知隻掃了他一眼就轉開了視線,好像他根本?不配他給出回應,隻配魯迎的嗬斥。

席兆駿這時回答陳知:“人雖在牢中,但都平安無事,問過他們的意願,自當放行。”

席亞忽然像被針刺了一樣:“父親不可,那?是我的,”

“是你的仇家,你一直在騙她,你們席家人最擅長的就是騙人感情。”陳知打斷席亞道,“我不僅要陳可,我還要淼淼。”

席亞:“你休想。”

席兆駿則道:“讓那?孩子自己選 ,阿陳也是。”

陳知又道:“不止馬鑫,陳可院中我的人,也要放了。”

席家人聞此言臉色一變,連魯迎都看了出來,他連忙問:“惜娘怎麼了?你們把她怎麼了?”

看來這個埋在陳可身邊的婢女大有來頭,不僅與馬鑫同等待遇被陳知親自要人,還與魯迎有著不淺的交情。

可這個叫惜娘的女子在欲帶走淼淼時,已被席薑一刀紮在脖子上死了。

席亞站出來:“那?女子已被我,”

“她死了,我當時不知她為何要挾持淼淼,她死在了我的刀下。”

陳知終於肯再次把目上移向席薑,寒冰刺骨地盯著她,似要看穿她的骨。

他眼尾緊繃,嘴角微挑,聲音陰沉沉:“你不知道?”

第64章

陳知忽然一副了然的樣子:“也是, 你曾經?為?了滅掉宋戎,可以?手沾一萬人的鮮血,如今為?了滅掉我, 眼都不眨地送六千人去死, 區區一個奴婢惜娘又算得了什麼。”

曾經?的理解與?疼惜的點,在反目之後變成了攻擊對方的利器。

陳知明明知道,席薑手上沾的那些血,她?是在意的, 也正是因為?知道,才拿出來特意刺痛她。

他快疼死了, 她現在受到的言語攻擊比之他所受, 差遠了。

席薑的雙手在袖中越握越緊, 她?雖然活了兩世, 可當聽到這話?時, 還是臉白了下去。

排風倒海般的信息在這短時內朝她?襲來,首先就是她?的出身, 她?經?曆了兩世,從來不知自己竟是奴籍。

若按陳知所言, 無論她?席家算是誰家的家奴,舊主都已死去,席家沒有機會給自己贖籍,若較真論起來,他們一家到現在都是奴籍。

也就是萬幸大衛亡了, 且父親最後?選擇了天泰帝,陳家後?人就算還在世, 也不能強行按頭席家為?奴。

其?次的衝擊,來自於她?對陳知有一部分為?誤解。

她?本以?為?他隻是選中席家, 利用席家來成就自己的私心?,不想,原來他與?席家還有這樁舊怨。且,無論從奴製還是道法,席家都是讓人唾棄的一方。

但若論席薑本心?,她?不服。

憑什麼祖上為?奴就要世代為?奴,為?什麼家奴就不能有私心?,一定要把主人的利益淩駕在家人之上。

不要說什麼是自己願意的,賣身為?奴的不是她?的父親。再?者皇帝的奴婢真論起來,從宮女太監再?到一品大員,哪一個不是奴婢。為?什麼她?席家賣命四五代人,依然不能擺脫奴籍。

她?席家不是不努力,不努力的話?就不可能成為?公主私兵的統帥,這不是她?席家的錯,這是惡製的不公。

席薑的手慢慢鬆了開來,她?直視陳知,剛剛眼中還有的那點迷茫,此時再?也尋不見。

陳知一下子就看懂她?了,他以?前真是被她?的虛情假意蒙住了眼,怎到了現在才?看明白這個女子。

他本以?為?若她?知道了他與?席家的過往,她?會愧疚,會震驚於她?的身世與?她?父親所做下的惡行,但她?沒有,她?內心?就是這樣?的強大,短短時間內,她?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並且從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已想好對策。

果然,席薑回答他道:“我不知道。我若知道也不會讓她?帶走淼淼,但至少會儘量不傷她?性命。”

陳知冷笑一聲?,而魯迎的指節繃得“嘎嘎”響 ,但不同於他啐席兆駿斥席銘,他知道席薑對主上來說不一樣?,雖主上差點就死在這個女子手上,但他還是不敢多言。

陳知忽然抬起手來對席薑擺了擺,意味很明確,叫她?閉嘴,他不想再?聽。

他說的話?也證明了這一點:“我不想知道你當時怎麼想的,不感興趣也無所謂,還是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直接些,我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席薑內心?再?強大,這會兒心?裡忽然沉沉的,她?閉了嘴,這一閉就閉了全程,隻聽父親與?陳知在商量。

席兆駿道:“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接了他們過來,我還是那句話?,淼淼與?陳可的去留,都聽他們自己的,席家不會強留。”

陳知剛要點頭,席兆駿又道:“隻一件事我要說清楚,不是為?了居功,也不是為?自己辯解,我長?子對他妻兒一片真心?,並不是想到會有今日要用他們來談條件,所有的錯,都是我一人犯下。二郎君,你在席家多年,我這些孩子是什麼樣?的人,你該是清楚的。”

陳知笑了,笑過後?他道:“恐怕是你不了解自己的兒女吧,至少你的女兒,可不像你想的那樣?。她?偷印章,瞞著你與?崔公密謀,發現了我身份有異,暗中布局除掉我,她?做了這許多,在此之前她?可有與?你們透露一星半點。”

他明明在說席薑,但卻一眼都不看她?。

說完這話?他扭頭對崔瀚道:“崔公,你剛剛聽到了,三日後?還在這裡,我見到人後?自會放席家人離開和縣。至於日後?……戰場上見真招。”

崔瀚頜首:“聽到了,可為?兩家做此人證。”

陳知聽到這話?,對席兆駿最後?道:“你呢?”

席兆駿點頭:“三日後?還在這裡。”

陳知扭頭就朝亭外?走去,忽聽身後?席薑問?道:“魯將軍,你是怎麼知道這是個陷阱的?為?何忽然改了主意,不可再?向前一步?”

魯迎回頭看著席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這樣?的女子,都這個時候了,她?想的還是她?的計謀到底敗露在哪裡。

陳知沒有回頭,但他臉色十分不好,雙唇抿成一條線,整個人顯得異常陰鷙。

魯迎看到主上走了,他哪有心?思回答席薑,再?說他本來就不想理她?,他哼了一聲?,帶著惡意道:“你猜。”然後?就緊跟陳知出了亭子。

席薑喃喃道:“我是真的猜不到啊,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崔瀚看著席家這個女兒,他也是剛剛知道原來與?他聯係的一直都是她?,怪道那些信件的字跡都略顯秀氣,原來是出自女兒之手。

再?看席薑,被人嘲諷被人惡意對待,她?卻還沉在戰術中,真有點“武癡”的意思。

崔瀚低頭略思,貴家陳氏,奴籍席家,一兒一女,皆是後?生可畏。

陳知回去河岔西邊才?發現,他被席薑氣得,忘把那個護身符扔還給她?。

他本以?為?席薑見了他會心?虛,會害怕,但她?都沒有,她?還是那麼理直氣壯,還認為?自己做過的事是正確的。

最令陳知憤恨的是,會這樣?想的他自己。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他命令自己去回想在南郡所經?曆的一切,回想那些跟著他去送死的六千士兵。

若不是陳可他們還在席家手上,不剝席家一層皮,他是不會放他們離開的。

他不似席家小人行徑,他會在戰場上打敗他們。席兆駿不是說,對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嗎,那就讓他看著他的家人死在他的麵前。

還有席薑,她?倒是跟她?爹一個樣?,一樣?是家人最重要。他倒要看看,她?會為?了他的家人做到什麼程度,陳知惡毒地想著。

誰能想到,世事如此難料,不過十日工夫,他就從生怕席薑受一丁點委屈,到現在想儘一切辦法讓她?受他所經?曆的苦難。

席薑回到和縣,馬上派出了杜義。

杜義晚上才?回來,急報道:“真如主上所想,山坳裡有異動。”

從三岔河道回和縣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陳知不會說大話?,不會胡亂威脅,他讓席家出不去和縣的依據是什麼?

哪怕父親已經?答應去接了淼淼他們過來,崔瀚也做了見證,但不搞清楚這個問?題,她?還是不能安心?。

今日在亭中,她?能感受到陳知對席家的恨意,對她?的恨意。

陳知曾對她?交付過真心?,她?對他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哪怕他經?曆背叛後?性情有所改變,她?也能看懂他。

讓杜義去探查,果然探出了東西。

席薑就和縣山坳裡的異動去與?席兆駿說了,席兆駿對此並不上心?,他現在隻想趕緊把陳知要的人接來,然後?一家人回去藕甸,從此守住北邊,一家人平平安安過日子就好。

席覺就是陳知這件事,讓他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心?氣也泄了大半。

回想起過去這樁往事,長?公主駙馬爺,還有陳家大郎,曾困擾他多年的心?魔又來襲擾,讓他不得安寧。他隻想快快離開這裡,若不是忌憚著陳知與?崔瀚,他連藕甸都不想守了,隻想躲到他的老宅潛北去。

此刻,他看著精神奕奕,雙眼有神的小女兒,他問?:“囡囡,你不累嗎?你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席薑楞住,她?一直想東想西,讓自己忙起來,這會被父親這樣?問?,一些不願麵對的東西浮在眼前。

雖然她?已儘力調整了心?態,她?逼自己堅定起來,如她?重生過來所說,要一直走下去,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帶著席家一直走下去,走到那個誰都傷害不了他們的最高點。

但這一世所發生的與?上一世有了很大的不同,席家從被宋戎利用猜忌被謀害的忠烈之家,到背主賣榮偷天換日的不恥小人,總要給她?一點兒時間來適應,她?不是鐵臂銅人。

若父親不問?她?,就還好,被這樣?一問?,她?楞楞地道了一句:“我不累。”

說完她?扭頭就走,不知走了多久,停下來時,茫然四顧,已不知身在何處。

有些涼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何時流下了淚水。

她?擦掉了,但又流了下來,就這樣?默默地在流,刹也刹不住。強忍了幾次,席薑終於放棄了。

她?蹲了下來,蜷著身子,任自己哭泣。沒有出聲?,還是默默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而哭,就是忍不住。這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在臉上擦不到淚了,她?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看著這間陌生的房間,好像哪裡都不是她?心?之歸處,以?前潛北席家的待香閣讓她?覺得安心?,但隨著戰事的升級,版圖的擴散,那裡已離她?遠去,是她?回不去的地方。

而除了那裡,其?他的地方都隻是個睡覺的地方。

不要緊,這些都不要緊,她?的歸處隻有一個,就是埋葬她?上一世的地方。

第65章

馬道上?, 有隊伍在朝著和縣的方向行進,一輛馬車被護送在中間。

馬車不僅被圍得嚴嚴實實,簾子也遮得密不透風。

這一行人在路上十分的安靜, 一直到?驛站停下來休息, 騎在馬上?的領頭人下了?馬來,徑直走到?馬車前麵。

他道:“累了吧,下來休息了?。”

裡?麵的人沒有回音,隻是“謔”地一下把馬車前簾撩開, 陳可正對上?席亞關切的目光。

她移開視線不看他,也不用他扶, 堅持自己?下車。席亞知她抗拒, 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她, 隻是什麼都沒扶到?, 人已?經自己?下了?車來。

陳可先是抬頭看了?眼驛站, 然後向左右看去,在看到?遠處的另一輛馬車時, 她目光定在了?那裡?。

久不見那輛馬車下人,她回頭對席亞道:“明日就要到?了?, 今日可不可以?讓淼淼跟我睡?”

陳可這一路上?基本不理席亞,難得她主動與他說話,他差一點就答應了?她,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已?經習慣奶嬤嬤帶著?,還是不要折騰他了?。”

陳可怒瞪席亞, 咬牙低聲道:“那麼小?的孩子你都不放過,要拿來被你利用, 他可是你的親兒子。”

席亞:“正是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才不想他離開我, 你也一樣,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陳可:“我的親人隻剩下兩?個,一個是淼淼,一個是我二哥。”

那日,惜娘告訴她有關她的真實身世,陳可一點都不吃驚。

從她嫁給席亞前,她聽到?來自於未來夫君與田父之間的那場對話後,她就知道自己?身世有異。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日想夜想,還是能想明白?一些事的。

能讓席兆駿與席亞大費周章地隱瞞,給她改名換麵,親自安排養在田家?,那她的身世至少對席家?來說不普通。

要不她是罪人之後,為保她性命才要如此瞞著?,要不就是席家?做了?對不起她家?人的事,而今是在彌補。

在有了?淼淼後,她已?經儘量不去糾結不去深想,糊塗地過一輩子算了?。

但身邊的大婢女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哥哥派過來的,她更想不到?的是,本以?為的小?叔子竟是她的親二哥。

而她則是衛史上?記載的那位文鈺公主的小?女兒,她的父親陳文恩,是那位在被天泰帝除掉後,被士子們絕食以?示抗議的貴家?傳人。

之前文鈺公主以?及駙馬陳家?,對陳可來說,隻是聽人閒話、看書上?記載的彆的人,而當惜娘告訴了?她更多?的細節後,她的感覺全變了?。

甚至其中一個細節與她從小?一直做的一個夢重合了?。

那是個惡夢,夢中她好像失去了?珍貴之人,但她不知道那是誰,因為那人死狀淒慘,連頭都沒了?,她自然無從得知那人是誰了?。

從惜娘口中得知,她還有個兄長,慘死在破廟中,臨死也在保護著?她與二哥,一聲都沒吭。

那句話像是用棍子狠狠地敲了?她的頭,她雖還是記不起全貌,但她知道夢中失去的珍貴之人就是這位兄長,他被人砍了?頭拿去複命。

她還來不及多?問,就在惜娘繼續告訴她,她二哥中了?席薑的詭計,現在生死不明,外麵就響起了?腳步聲。

惜娘提前清理了?內院,這時還會出現這麼急的腳步聲,肯定是她的身份敗露了?,有人追來了?。

惜娘隻來得及對陳可說一句:“我帶小?主子走,晚了?他可能會被席家?人藏起來,以?後長大視陳家?為敵。”

陳可一激靈,下定決心:“帶他走。”

可惜她們還是晚了?,陳可從不知席薑竟如此心狠手辣,她殺人,她害她二哥。看著?她抱著?淼淼,陳可受不了?,她要把孩子抱回來,卻被席亞搶先一步。

從那之後,再見淼淼,就是席亞來接他們走的時候,但也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淼淼就被席亞的奶嬤嬤抱上?了?另一輛馬車。

路上?,陳可有時連那輛馬車都看不到?,就算看到?也如今日這般,席亞都不讓奶嬤嬤與淼淼下車,不給她機會見孩子。

也正因為此,席亞默默地吞下陳可剛才那句,她隻有兩?個親人的傷人之言。

本來席兆駿並不讓他來,怕他衝動,怕他壞了?與陳知的約定,但席亞又是保證又是跪求,席兆駿做為一個父親,想到?淼淼於席亞的意義,他怎麼忍心剝奪可能是席亞最?後與兒子相處的機會。

所以?,他讓席亞去了?。

席亞不是沒想過把陳可與淼淼藏起來,但這一路上?陳可對他的態度讓他退卻了?。

他不能接受陳可怨他恨他,若是那樣,還不如收起自己?的私心去成全陳可,一個人去麵對失去妻兒的苦澀。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才真心同意了?父親所說,讓陳可與淼淼自己?選擇。

但他還是存有私心,在他不讓陳可見淼淼的日子裡?,比起奶嬤嬤,陪在淼淼身邊最?多?的是他。

淼淼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合格儘責的父親,所以?淼淼對他是有些依戀的,但他沒有把握能勝過作為母親的陳可。

但他總要試一試,萬一呢,萬一淼淼舍不得爹爹,陳可會不會因為舍不得淼淼而留下。

除此,他還做了?另一手準備,隻是現在還不能讓陳可察覺。總之,哪怕有一絲希望,他都要去努力嘗試。

明天,和縣就要到?了?,想到?一家?三口同行的路就要走到?儘頭,席亞幾乎一夜未睡,他把淼淼抱在懷中,舍不得的情緒達到?了?極點。

直到?淼淼醒了?,他看到?頂天立地的爹爹,怎麼像他一樣流了?淚豆豆。

小?孩子不能理解,但他隻知道,看著?爹爹這樣他心裡?難受。

淼淼伸出白?胖的小?手,笨拙地擦著?爹爹的臉,席亞一驚,才發?現孩子在他懷裡?已?經醒來。

席亞本該立時掩飾他的失態,但他感受到?淼淼對他的愛,他實在崩不住,把眼埋在淼淼的小?手中,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二日一早,他照常去招呼陳可上?車出發?事宜,陳可看到?他眼睛紅腫,什麼都沒有問。

席亞這時才察覺,他的妻子,其實一直在改變。從最?初嫁他之前的體貼活潑,到?嫁他之後的過於穩重,從對田家?依戀到?婚後不常回去,他一直以?為她是為了?當好長媳才變了?性格,現在看來,從最?初嫁給他開始,她就已?經變了?。

她可能比他想的還要更早地察覺到?了?他的隱瞞。

席亞忍了?一天,在到?達和縣時,他終於問了?出來。陳可沒有必要再瞞著?他,把她出嫁前聽到?他與田父所言一事告訴了?席亞。

席亞呆愣片刻,然後道:“不敢想象,你這些年心裡?藏著?這樣的大事是怎麼過來的,對不起,讓你如此辛苦。”

陳可眼波一顫,嘴唇一抿,最?後她說道:“你若真覺得對不起我,就把淼淼還給我。”

席亞不說話,陳可:“說一套做一套,你們席家?人皆不可信。”

陳可母子,還有馬鑫都按陳知所說接了?過來。

三天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好,還是上?次涼亭那個位置,但這次人多?車多?,陳席兩?家?人置於空地處。

除了?兩?家?的人,第三家?見證者崔瀚這邊也多?了?個人,劉碩跟著?崔瀚來了?。

如今劉碩與崔瀚為一夥的事已?挑明,劉碩不怕出現在這裡?,他是特意過來的,就為了?近距離看一看陳知,強大的對手總是讓人敬佩,更不用說他還是陳氏遺孤。

崔瀚在劉碩身後咳了?兩?聲,劉碩毫無反應,崔瀚沒辦法,隻得打馬上?前一步與劉碩並行。

劉碩不明所以?:“怎麼了?,老師?”

崔瀚隻得小?聲提醒他:“往後站站,人家?兩?家?的事,你靠那麼前乾什麼。”

看熱鬨啊,還能是為什麼。

陳知長什麼樣他見了?,記心裡?了?,以?後戰場上?再不會認錯。

可這還不夠,席家?那個小?女兒他也是第一次見,還有席家?的兒媳也就是陳家?貴女。聽說兩?家?不止有舊怨,新還摻雜著?兩?對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

劉碩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幾年,難得一次能見這麼多?熱鬨,他可不得站前麵看清楚了?。

崔瀚見他提醒了?也沒見效,隻能暗歎怪他自己?,給學?生講什麼不好,偏把陳席兩?家?的過往與現在的糾葛都說了?。

崔瀚見不得自己?的得意弟子在此丟人,他直接拉了?劉碩所騎馬匹的韁繩,迫他離開了?亭子中心,來到?側邊一角,默默看著?。

這個位置也很好啊,不顯眼且看得清聽得見,唯一不好就是劉碩太?高,有點擋到?他了?。崔瀚駕馬與劉碩錯開,劉碩見了?小?聲嘀咕:“您這不是也挺愛看嗎。”

崔瀚示意他噤聲。場中,連劉碩都看得出來,陳氏兄妹對席家?那對兄妹十?分地冷漠,眼中隻有認親一事,連看都不看席亞與席薑。

席家?長子的眼睛快要粘在陳家?貴女身上?了?,席家?那個美人幺女倒還好,比起席亞,她可冷多?了?。

且她頻頻向身後的另一駕馬車裡?瞧,想來那裡?麵的該是席家?不想讓出的那個嫡長孫吧。

陳可從第一駕馬車上?下來,看著?騎在馬上?的陳知,以?前種種皆有了?合理的解釋。

第66章

席薑這次過?來, 不?像上次,她不?再?關?注陳知,所以她不?像劉碩那樣, 知道在場人的所有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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