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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蝗啊 63366 字 3個月前

她隻注意周圍的環境, 注意到陳可一個人?下了馬車,還注意到另一輛馬車的存在。

以及,她看到了劉碩。

這個人上一世被宋戎所滅,那場戰鬥她沒有上場, 所以她是第一次見?到劉碩。

劉碩也是個青年俊才,是崔瀚的得意門生, 為達目的可以在南郡八部一呆就是好幾年, 論武功本?事忍隱性?情, 他都是將才一個。

可惜上一世天道在宋戎那一邊, 劉碩與崔瀚輸了, 在歲月的長河中隻留下一筆記載。

難得今日?得見?,席薑多看了劉碩幾眼。

被美人?這樣看著, 劉碩雖在心裡給自己提氣,萬不?可露怯, 但他還是不?自然起來,眼睛不?知往哪看,手放在哪裡都不?得勁,甚至用皺眉來掩飾自己的表情。

席薑哪裡知道劉碩的這些心理?活動,他隻覺這人?有些臭臉。

席薑上一世曾想象過?劉碩的長相, 好奇自己想象的到底有幾分準確,所以她把劉碩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甚至還從他在馬上的坐姿來推測他的身高。

崔瀚也注意到了席薑明顯是在打量劉碩,這丫頭真是與彆家女兒不?同, 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哪有女兒家這樣看外男的。

轉念一想,她可不?就是膽大包天,否則怎麼?可能偷她老爹的印章寫信來與他談判。

崔瀚不?僅注意到了席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陳知的,陳知終於肯把目光從他妹妹身上移開,他先是在席薑與劉碩之間來回掃視,最終目光落在席薑身上。

知道他們?有仇,但看陳知現在盯人?的樣子,這是深仇大恨啊。

也是,雙親被家奴背叛,失了最後?反抗自救的機會,他本?人?又被家生子算計著去送死,倒也稱得上是大仇大恨了。

好在席薑終於不?再?看劉碩,而是朝遠處的馬車走去。崔瀚不?再?關?注席薑,而劉碩卻一直看著她,見?席薑上了馬車。

另一邊,陳知收回視線對陳可言:“過?來二哥這裡。”

陳可聽著陳知的自稱,覺得有些陌生。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二郎君作為席家的養子,又不?是淼淼的親叔叔,倒是比那些親的叔叔們?對淼淼還要好。

是那種發自內心真心對孩子好的那種好,作為一個母親,這一點兒陳可很清楚。

因為這個疑惑,她特意觀察過?當時還是席覺的這位二叔,看他是不?是因為喜歡孩子才這樣,但事實恰恰相反,他對彆的孩子連看都不?看一眼,甚至有些厭煩小孩子的吵鬨。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她與淼淼是他唯二的親人?,他對他們?的好是真心的。

陳可回應了陳知:“二哥。”

她記得的,她記得那個惡夢中,唯一讓她感到安心的是一個托著她的溫暖後?背,現在想來是二哥背著她逃難時給她留下的深刻印象。

她那時雖然年歲小,但卻是記得大哥的死與二哥背她逃跑的零碎片斷,可惜,她對爹娘卻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隻記得田氏夫婦。

陳知對她點頭,他耐心有限,剛剛又被席薑耗去了大半,他根本?不?問陳可的意見?,直接下令道:“陳福,帶三小姐過?來。”

陳福也就是馬鑫,立時領命:“是。”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等一下。”

說話?的是席亞,他眼見?著陳可在聽到陳知的命令後?,十分配合地朝前走了兩?步,他一時情急開口。

席薑這時從馬車裡下了來,朝她大哥看去,她現在的心思都在這場履行承諾上。

她觀察劉碩,她觀察陳可,她上了馬車發現了大哥做的準備,唯不?在意她個人?的感受與情緒。

那次深夜孤身在院中,她發泄了全部的情緒,也收拾起了無用的感性?。從她不?再?流淚,抹乾臉上最後?一滴淚水後?,她知道自己比以前又不?一樣了。

經曆了重生她是變了很多,但慢慢的她發現,變化與成長是沒有儘頭的。

如果重生是一次蛻變,那之後?的路,她每走一步都是朝著第二次蛻變前進。

一次次的前進換來了又一次的蛻變,她的心誌更堅定了,但也更冷硬了。席薑並不?以此?為榮,也不?感寬慰,反而視其為代價,是她該得的。

陳可聽到席亞所言,她還是停了下來,她轉身回頭,她要帶著淼淼一起走。

席亞問她:“你真的要跟他走嗎,他雖然是你的哥哥,但你們?已有多年未見?,若你不?走,我承諾以後?再?不?欺瞞你,從此?坦城相對,白首不?相離。”

陳可有些詫異,她一直覺得席亞在感情方麵很克製,不?想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她還是道:“我不?需要你承諾日?後?,我隻要你們?承諾之前所說,讓我和孩子自己選擇去留。”

席亞眼神暗淡下去,但他還是一邊說著再?等一等,一邊疾步到了馬車那裡。車旁的席薑提醒他道:“大哥,儘人?事聽天命,你要有所準備。”

席亞:“我知道,我隻是做好我能做的,結局是什麼?我都能接受。”

說完,他從馬車裡麵扶了人?出來。下來的竟是田李氏,陳可的養母。

田李氏直接朝陳可奔了過?去,然後?死死地拉著陳可道:“阿陳,你真的不?要娘親了嗎,雖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這十幾年的感情做不?得假。”

說到這裡田李氏哭了出來:“你剛到家的時候,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臉上隻剩一對大眼睛。你總是夜哭,我要一宿宿地抱著你,你才能睡下。這些年來,哥哥姐姐有的你都有,他們?沒有的你也有,你可能會說是因為有席家在背後?給你撐腰,但不?是的阿陳,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是那樣的,我在你身上投入了時間與精力,更投入了感情,娘親願意給你最好的。”

這時,席亞的奶嬤嬤已抱著淼淼從車裡下來,奶嬤嬤年歲大了,席薑從她手中接過?淼淼,想到大哥可能有些話?不?忍與孩子明說,但既然讓淼淼自己做選擇,就該讓他知道真相。

上一世養兒育女的經驗讓席薑明白,不?要小看小孩子,他們?都懂的,有自己的想法與判斷。

就像現在,席薑能感覺到淼淼的不?安,她輕拍淼淼後?背,在他耳邊溫聲道:“怕嗎?不?要怕,這裡都是你的親人?,沒有人?會傷害你。”

“姑姑。”淼淼叫了她一聲。

席薑答應完,又道:“淼淼一會兒要選擇是跟娘親還是爹爹,隻要你選了,大人?們?就會聽你的。”

淼淼:“是選了娘親我就再?也見?不?到爹爹與姑姑了嗎?”

他果然都懂。席薑如實道:“不?會是永遠見?不?到,是很長時間見?不?到。”

淼淼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席薑覺得隻要讓孩子知道這些就夠了,再?深他就不?能理?解了。

田李氏發現陳可的神色有變,明明剛才還有些軟化,但現在一副陰沉眉眼,咬牙切齒的樣子,她順著陳可的目光回頭,看到了淼淼。

於是她道:“你生淼淼時難產,娘親嚇壞了,想大聲斥你為了孩子也要堅持下去,但又舍不?得,怕嚇到你,真真煎熬死個人?。今日?我也不?怕說出來,後?來你轉危為安,我回到家中,連著好幾天睡不?好做惡夢,從那時開始我就開始求神拜佛,求淼淼長命百歲,求你隻得一個好的,不?再?受生育之苦。比起你為席家生多少孩子,娘親更關?心的是你的安危。”

田李氏擦了把淚:“人?都道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若問我這三個孩子,隻你這一個不?是親生的最是讓我掛心。不?過?娘親今日?還是得到了一絲安慰,原以為你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要娘家了,原來不?是那樣的,是因為你知道了你不?是我們?親生的,才疏遠了爹爹與娘親,我兒並不?是忘恩不?孝的。”

說著田李氏看了一眼陳知:“阿陳啊,大郎君說得對,你與你哥哥從來沒有在一起生活過?,而你的婆家與娘家都是真心對你的,不?要走好不?好。”

陳可在田李氏拉著她說這些話?時,她掙了幾下,但都不?太堅決,自然沒有掙開。

這時,席亞從席薑手中接過?淼淼,朝陳可走來。田李氏改為拽著陳可一隻胳膊,與她一起看向席亞與淼淼,看著倒是一家人?的樣子。

所有人?都在等著陳可的最終選擇,隻見?她終於掙脫了田李氏的手,朝淼淼伸出手去:“淼淼,到娘親這裡來。”

淼淼沒有像她想的那樣,立時朝她伸出雙手撲到她的懷裡,而是看向席亞又看了眼席薑,以及席兆駿。

席奧與席銘沒有來,席奧在和縣整合軍隊,此?事一完就要立時開拔回藕甸,雖說三方互相製約,但也不?得不?防,越早離開越好,以防節外生枝。

而席銘是最反常態的一個,以前什麼?熱鬨都愛湊,這次卻是主動要求留下協理?席奧。

席亞與席薑都從淼淼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決定,心下皆淒然。就在淼淼要與爹爹姑姑還有祖父做最後?的告彆時,陳可沉不?住氣了。

她瞪起眼睛厲聲道:“淼淼!你怎麼?回事?!還不?快過?來。”

席薑的角度能看到淼淼被這一聲嚇得打了個激靈,不?忍這孩子留下的最後?印象是這個可憐樣子,她忍不?住開口小聲道:“大嫂,淼淼隻是有些舍不?得我們?,他會跟你走的,你先彆急。”

她已儘力把話?說得圓融,並沒有提陳可嚇到淼淼的事。

但陳可立時瞪向她,恨意滿滿像是淬了毒一般:“這聲大嫂我可受不?起,席姑娘還是當場殺人?背後?害人?的樣子更真實,不?用在這裡假模假樣。”

第67章

席薑本有話要說?, 但見陳可袖中有東西一閃而過,她就把嘴閉上了。

陳可在用言語刺席薑時,陳知朝席薑看去。

被人這樣說?, 她也是無動於衷, 對比席亞腫脹的雙眼,她倒是精神得?很?。

就算是席兆駿,雖表麵看不出什麼,但總有微瑕的地方能看出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席家的過往被扒出, 出了這樣大的事,席兆駿顯然?受到了影響。

隻有席薑, 無論?是從精神麵貌還?是細微小節, 她都看不出與以往有任何不同?, 她調整得?真快。

淼淼看到娘親凶凶的樣子?, 換到以前早就委屈得?哭上了, 但這段時日生活常態的改變,讓他忍住了。

他朝著陳可伸出手去, 語調還?是委屈的:“娘親抱。”

陳可周身的戾氣立時收斂了大半,她一把抱過淼淼, 天知道席亞是如何違背心意艱難鬆手的。

陳可與淼淼都做出了選擇,田李氏又?開始落淚,但她理智還?在,她問?陳可:“我可以再抱一抱孩子?嗎,我近來的身體也不是很?好, 吃了一年的藥了,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淼淼長大的樣子?。”

陳可聽田李氏這樣說?, 戾氣又?散掉了一些,她對淼淼道:“去跟外祖母道彆。”

田李氏淚流滿麵, 無論?阿陳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她這聲“外祖母”都是在認可她過往的付出,認可她為母親。

田李氏緊緊地又?不敢太使勁地抱著淼淼,聞著孩童身上的味道,對淼淼道:“照顧好你娘親,不要惹她生氣,到了新的地方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長大了不要忘了外祖母。”

淼淼是個心軟溫柔的孩子?,他給?田李氏擦淚,一一答應了下來,並且還?安慰了她。

再深的不舍終有一彆,孩子?還?給?了陳可,陳福護送他們回到陳知那?裡。

按理說?一切到這裡就該結束了,連崔瀚都提起了韁繩,準備散場。忽聽陳知道:“你現在還?想知道,你的謀算是如何敗露,功虧一簣的嗎?”

這話是對誰說?的,在場眾人都清楚,一時都看向了席薑。

她隻微楞了一下,就馬上露出得?體的笑容:“當然?,還?請陳二郎君不吝賜教。”

“請先生上來。”陳知吩咐道。

起先看到章洋騎馬過來,身前帶著一人,待他們越走越近,席薑一下子?了悟了,竟是壞在了胡行魯身上。

胡行魯為什麼會選擇陳知,席薑是知道的,大衛陳家對文人士子?的吸引好比飛蛾撲火。

可胡行魯是什麼時候與陳知一方聯係上的?稍想一下她又?知道了,是在牢裡見到了陳可。

席薑又?想到剛才她在陳可袖中看到的東西?,果然?貴家出身就是不一樣,沒有庸才弱者。

席亞與席薑所想一樣,原來小妹的大計竟是因為他的謹慎而壞的事。如今人沒留住,還?害得?席家往事被揭,需退回到藕甸從長計議的地步。

胡行魯朝席家各位行禮,但他早就看了出來,躲在席家背後興風作浪的是那?唯一的女子?。

他對席薑道:“先謝過五姑娘的不殺之恩,我才能追尋到新主。”

席薑心道,活該你上一世被迫隱退,鬱鬱不得?誌。嘴上說?得?卻是:“先生是難得?一出的大才,殺了是天下人的損失,豈不可惜。不過說?到恩情,那?我席家可就不自謙認下了,我等著先生還?呢。”

席薑在胡行魯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詫異,可能是沒想到一句客套話,竟被對方臉皮厚地拿來做文章。

席薑管他怎麼想,能看到他這副臉色,她的心火雖然?不多,倒還?是能減上一二分。

她頓在這裡繼續道:“當然?了,若以後先生還?要改弦易張,可以看一看席家,若願歸順,這份恩情也就不用還?了。”

胡行魯:“恐怕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席薑:“誰知道呢,緣來緣去,命數道法,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其?玄妙之處,怎可輕易斷言把話說?絕。先生,大忌矣。”

胡行魯輕易不愛生氣上臉,但他竟被席薑幾句話激得?想與她辯上兩?句。

還?是陳知及時發話,讓他意識到自己差點失態,可能還?是有些舊怨的吧,舊主毀在她手上,在牢中親眼看著共事多年的阿抬與顏繁死在眼前,後知後覺這些都是因為這個席五所致,他心中對她既有怨也有忌憚。

胡行魯提醒自己,越是這樣他越要克製,且完全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與一個小女子?爭論?什麼,且先讓著她吧,她說?什麼給?她個耳朵就是。

好玄,差點在新主麵前被席薑牽著鼻子?走。

陳知說?的是:“若世上的忌諱隻靠說?絕話來定,也難怪會有人好話說?儘壞事做絕。”

胡行魯明明被她挑起了情緒,卻被陳知的這句暗有所指打斷,席薑見此?也不再言,做口舌之爭沒必要。

她轉頭朝向崔瀚:“崔都尉,有勞了。”

崔瀚:“兩?家,事情到此?該是到一段落了吧。”

陳知看著席薑,陰睛莫定,下次再見該是戰場上了吧。這個想法讓他開口慢了一拍,聽到陳可道:“既然?剛才席姑娘說?淼淼要與她告彆,那?就讓孩子?彆留下遺憾,你畢竟是他的親姑姑。”

席薑看著陳可,她沒有第一時間應下,陳可則在等著她。

陳知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多少有些疑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是什麼。

“好啊。”席薑應下,朝陳可與淼淼走去。

她接過淼淼的同?時,用手控住淼淼的頭,讓他隻能搭在她的肩上,目光隻及她身後。

下一秒寒光一閃,陳可送出了手中的刀子?。幾乎是同?時,席薑一隻手握住陳可的手腕,帶著她捅向了自己。

這個位置可以避開一切要害,是隻會見血不會要命的地方。

陳可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席薑怎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眀明知道了,怎麼還?能答應?又?為什麼沒有避開?還?握著她的手助力於她。

陳可不是習武之人,也沒受過詭計算謀的曆練,她當然?不知席薑所想所為,她隻是震驚與不解。

最先發現這一變故的還?是陳知,他看到了寒光,隨著陳可後退的一步,他還?看到,席薑一隻沾染鮮血的手握著已紮進她身體裡的刀子?。

他倒吸一口涼氣,一直涼到頭皮,一時腦中閃過很?多,但他沒有說?話,就隻是看著。

“把孩子?抱走。”席薑輕語但語氣可謂嚴厲,“你做人娘親要有底線,不想這一幕成為他的陰影,抱他上馬車。”

陳可渾身一震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接過淼淼,捂住他的眼睛轉身就走。

這時劉碩從馬上跳了下來,朝席薑這裡疾步而來,並大聲提醒席家人:“她受傷了,快來幫忙。”

席亞與席兆駿這才發現異樣,席薑拒絕了劉碩伸出的手,看到席亞已來到她身旁,她放心地朝大哥身上倒去。

席亞接住席薑,讓她靠著自己,不至於倒地。

席亞想斥陳知不守信用,但想到是陳可所為,他不上不下卡在這裡,隻能先查看席薑的傷勢。

席薑小聲對他道:“我沒事,回去路上處理一下就好。”

說?完就對著陳知:“我知不是二郎君毀諾,是令妹與我的私人恩怨。這一刀為了淼淼,為了這麼多年的姑嫂之情,我受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陳知的目光從她的傷口到她越來越蒼白的唇、蒼白的臉。

她明顯是在強撐,他在心裡換算著從這裡到和縣就醫要多長時間,但他算了幾次都沒算清楚,皆因他亂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從腰封裡把那?個承載了太多虛情假意,卻果然?護身的護身符拿出來,扔過去道:“這東西?還?給?你。各位請便吧。”

席薑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席亞則是並不關心看都不看,隻急著帶席薑走。

席薑拉了她大哥一下:“帶上,那?東西?可管用了,能護身保命。”

陳知聞言麵色一緊,冷冷地看著席亞著人來撿,那?個證明他犯蠢的東西?終於被他舍棄了,回到了席薑手上。

陳知目送著席家慌亂離去的狼狽樣子?,他終於算清楚,回到和縣要用多久。

那?個護身符真的有用嗎?陳知忍不住去想。

帶田李氏來的那?輛馬車派上了用場,席薑倚在裡麵,奶嬤嬤年歲大了,見不得?血,也不會處理傷口,倒是田李氏拿了起來,忍著嚇人的血呼呼的傷口,在席薑的指導下,幫忙止血包紮。

暫時處理完後,田李氏道:“姑娘彆怪她,她很?不易的,任誰經曆了她的那?些事,也多少會性情大變的。你是知道她的,以前多溫順一個人啊。”

席薑談不上怪陳可,她若有心陳可不可能傷到她。不說?她提前發現了她袖中秘密,就是沒發現,以陳可的身手與力道想紮她一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這一刀是順水推舟故意捱的,為的就是杜義所探查到的和縣的異常。

那?樣的死局,陳知都能逃出升天化險為夷,可見他有多強,上一世的稱王並不隻是運道好。

這樣強大的敵人沒能借機弄死他,反而結下了新的梁子?,席薑怎能不多想不嚴防。

所以,她察覺陳可袖中藏刀在先,後又?被她找借口靠近,席薑就知道陳可要做什麼了。

她權衡一番,不過受些皮肉傷,若能借此?讓陳知手下留情,哪怕隻有一分,於席家平安撤出和縣回到藕甸就是萬分的勝算。

席薑處理完傷口,趕忙喚席亞過來,與他耳語囑咐了幾句,席亞驚訝地看了她傷口一眼,徹底明白了過來。

阿陳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把一身武藝的小妹傷成這樣。原來,一切竟都被小妹提前察覺,並做出了判斷與選擇。

席亞羞愧,他看不出剛才暗藏的洶湧玄機,一心隻在兒女情長上,他對不住妹妹,若他能多動些腦子?,能力再強些,也不會要小妹勞心如此?。

另一邊,人馬行了一段路後,過河就回到了陳家軍暫時的駐地。陳知不欲在這裡多做停留,打算今夜就啟程。

席薑是被他的能力嚇到了,和縣的異動雖與他有關,但他隻是不信席家,提前做些防備而已,並沒有打算在這時對席家動手。

當然?,不這樣做的更?多原因,是這個時間節點、地點局勢皆不利於再戰。

駐地一到,大軍在進行著晚上撤回西?圍的準備,陳知忙完還?是去了趟陳可那?裡。

淼淼分不清舅舅與叔叔的區彆,對他總是親的,他抱著淼淼,先是問?了母子?倆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還?說?委屈了他們,等到了西?圍就好了。

敘了些舊後,陳知在離開前,回過頭來問?陳可:“為什麼要那?樣做?”

六十八

陳可知道陳知問?的是什麼, 但她還是問道:“我做了什麼?”

陳知喚人把淼淼抱走,然後才道:“拿刀刺她的事。”

陳可聞言如受到?攻擊的刺蝟,顯露鋒芒:“她不該死嗎?且不說她害了你, 就說哥哥在席家這麼多年, 難道看不?出來最近都是她在主導著席家做事。若不是老天?眷顧讓我碰到?胡行?魯,西圍軍的後果不堪設想。”

陳可看著陳知,發出問詢:“我以為他們是敵人,是仇人, 怎麼,哥哥覺得我做得不?對?”

陳知:“沒?有不?對, 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刺席亞, 更容易得手不?是。”

陳可眼神退卻了一下, 不?如剛才堅定了。

陳知沒?有就此糾纏, 陳可是他與大哥想?要保護的妹妹, 還能活著見?到?他很知足,他能理解席家父兄對席薑的溺寵, 就是從他知道小?妹還活著的時候。

陳知話鋒一轉,問?出關鍵問?題:“她一手抱著淼淼, 且堅持不?讓淼淼看到?血腥場麵,另一隻手是如何防住你的?”

陳可麵色一淩,意?識到?了什麼:“她早就知道了!不?是我刺的她,我是說,是她握著我的手腕順著我的勁刺進去的, 她是成心捱那一下的。哥哥,她是故意?的。”

陳知聽到?了他想?聽的答案, 他之所以重提此事,正是因為回來的一路上, 他頭腦漸漸清醒,開始覺出端倪,總覺得席薑受刺的樣子有些?奇怪。

現在聽陳可一說,他就全盤明了了。

陳可不?是席薑的對手,她一定是讓席薑察覺到?了什麼,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席薑確實是自願捱那一刀的,但她如她父一般自私涼薄,怎麼可能把自己置於刀傷的危險中。

所以,她握著陳可的手腕,連紮進去的位置都是算計過的,想?來就算沒?有護身符,就算回去和縣的路途中沒?有大夫,她都能平安無事。

陳知暗自嗬笑,她可真行?,難得見?與他一樣,敏銳到?如此地步的人。她還果敢,敢想?敢做,當機立斷。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是終於覺得自己做得過分?,算是給他賠罪,讓他出口氣?還是說,她以為他還沒?有放棄她,想?要在他這裡搏一份憐惜?

一時想?不?明白,陳知抬眸對阿可道:“你那把刀藏得有問?題,被人提前看了出來,這是你犯的第一個錯誤。”

“第二個錯誤,若是連孩子都可以利用都可以不?顧,那就做得再狠再絕一些?,一刀不?行?就兩刀,紮身上不?行?就直接抹脖子。總之,目標明確,目的堅絕,不?做則矣,要做就要抱著必成的信念。”

陳可沒?說話,但明顯聽進去了,稍後她道:“像席薑一樣嗎,她就是這樣做人與行?事的吧。”

陳知雙眼迷蒙起來,視線明明看著前方,但思?緒已不?知飄去了哪裡。他道:“是,她就是那樣的。”

說完,陳知看著陳可,真心道:“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你明白,所謂大智精謀,本質都是算計詭詐,會?很辛苦還會?改變心性。你不?要學,這種事換我來做就好。”

陳可:“哥哥是覺得我學不?會??那把刀是我拿來防身的,一開始並沒?有想?刺她,是看到?她與淼淼低語後,我抱回淼淼,淼淼告訴我,姑姑告訴他,選了娘親就會?很長時間見?不?到?祖父爹爹與姑姑。就是她這話淼淼才沒?有第一時間撲進我的懷中,差點?我就失去他了。”

陳知:“不?會?的,淼淼是一定會?選擇你的,她隻是想?讓淼淼明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到?了這時哥哥還在為她說話嗎?”

陳知發現陳可的性子從一個極端躍到?了另一個極端,他擺手:“你接著說。”

陳可:“我不?能容忍有人向?我兒子私自灌輸想?法,再加上惜娘,我是看著她死在席薑手上的,最後是那位胡先生,明明該是她生氣的,可她笑眯眯地幾句話,竟把胡先生說得上了頭,我當時就想?,這樣的人不?除,哥哥如何我不?知,我反正是睡不?踏實的。”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不?刀刺席亞,我與他同床共枕多年,他武藝功課是不?錯,但本質上是個胸無大誌與他父親一樣的人,都是守好小?家既可的性格。他雖為長子,但席家有沒?有他,都不?會?撼動?根基,席薑才是席家的真正底柱,帶領席家向?前走的明燈。”

陳知點?頭:“你能看到?這一點?我很高興,我沒?有覺得你會?有什麼學不?會?的,更不?會?覺得你不?如彆人,隻是這條路不?好走,這樣思?考很耗費心神,二哥隻是想?你與淼淼不?要被任何事煩擾,幸福安心地過日子。”

話已至此,陳知該說的都說了,他走出陳可的屋院回去議堂,議堂裡他的屬下都在。

隻章洋出去後又重新步入,他向?陳知彙報了一個情況,席家竟是比他們走得還急還早。

陳知這時才豁然開朗心竅通透,明白了席薑自願捱那一刀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發現了他在和縣所做的事,她在害怕,怕他毀諾,怕他對席家做什麼,讓他們不?能平安回去藕甸。

雖然以她的智謀,她該想?到?,他沒?有這樣做的現實條件,但她還是儘全力在任何可能的地方來阻止他。

她賭的是他的心,看他能否在她受傷危重時,打消這個極小?會?發生的可能。

原來他還是高看了自己一眼,她從始至終沒?有過悔過之心,更沒?有歉意?,她隻是在對他進行?最後一波的價值榨取。

陳知忽然覺得陳可說對了一件事 ,席薑是席家最該死的。

胡行?魯看出陳知情緒的起伏,他站起來問?道:“家主,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陳知自嘲嗬笑一聲:“先生,我這樣經曆的人,竟是被比了下去,敏銳果敢是,野心是。”

胡行?魯知道他在感概什麼,他補上一句:“狠心也是。”

陳知又自笑了一下,認可了胡行?魯所言。

章洋繼續彙報,他還打聽到?,席家急到?席薑的刀傷都沒?有在和縣治療,而是高價請了大夫一路同行?,答應事後大夫願意?回來就護送其回來,不?願就在藕甸找地方扶持開新的醫館。

章洋打聽的沒?錯,此刻,大夫該從席薑的馬車上下來,剛給她換上新藥,並提議還是要休息一下的,不?要光顧趕路,道路多少有些?顛簸,對傷口恢複不?利。

席薑自然沒?有聽大夫的,她心裡有底,仗著年輕的身體,不?過是多受些?皮肉之苦,不?會?做下病更不?會?有性命之憂,她才敢這麼乾的。

一路趕回到?藕甸,席薑也聽到?了陳家的情報,西圍軍,現在該叫陳家軍了,也已回去西圍。

另一方崔瀚,與劉碩率領的南郡八部合通,東邊空白的潛伏勢力終於露出了水麵。

這還不?算分?散在灤城到?西圍中間的各個縣村的集結勢力、不?算西圍與整個北部那些?藏在大山溝渠之間的散兵勢力,這些?分?股勢力雖看上去不?強,率眾也沒?有三家龐大,但都等著三個出頭鳥互啄時,養精蓄銳圖謀未來呢。

是以,局勢隻是階段性明朗,且已完全改變。

席薑在這個情報中,還確定了一點?,是她謹慎過頭,陳知並沒?有要在和縣對席家對手的意?思?。

她這一刀白捱了嗎?她看著手中的護身符陷入沉思?。

沉思?的結果並不?明朗,她隻知道若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她還會?這樣試探。

她不?會?去猜測陳知的底線,因為在騙人與利用人上她不?給自己設底線,反正她已經把陳知得罪透了,再得罪一些?又何妨。

這樣一想?,心都透亮了,席薑把護身符裡的“沉枝”兩字丟掉,一筆一劃用最好的水平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放進了囊中。

放好後,護身符好似煥然一新,她看著這個她親手做的護身符,從懊悔可能就是這個東西顯靈救下了陳知,到?現在越看越順眼,好東西還是要留給自己用,她堅信傾注了真情與認真的一針一線彙集而成的東西,一定會?好好保佑她的。

“席姐姐,”一聲喧鬨令席薑把護身符收進袖中,抬頭一看,進來的是武安惠。

“我哥哥是不?是要回來了?”原來是來問?這個的。

席薑:“是,應該明日就到?。”

杜義慢了武安惠不?止一步,席薑說完才看到?武安惠身後還跟著人。

杜義有些?羞然,對席薑解釋道:“安惠在外麵沒?有看到?福桃,心裡惦記她哥哥就闖了進來,主上莫怪。”

席薑擺手:“福桃那丫頭該是又去廚房了,我看就應該把她調過去,省得在我這裡呆不?住。”

席薑不?過順嘴一說,卻解了杜義的難,主上對下人的管教如此鬆懈,想?來也不?會?記掛安惠的無禮與魯莽。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這是受主上安排娶的女子,雖嬌蠻了一些?,但他們大體還是相?敬如賓,杜義不?想?受妻子牽連,讓主上對其一家生厭。

席薑看著為武安惠說話的杜義,生厭倒是沒?有,隻是多想?了一些?。

想?的是杜義對武安惠有沒?有日久生情,若有一天?,需要他在家主與利益聯姻所娶的妻子之間做選擇,他會?怎麼選呢?

此事被席薑放在了心裡,看著這對夫妻,席薑又想?到?福桃,這一世她自己沒?有出嫁,倒是把福桃的婚事也給忘了。

當初那個人家已尋不?到?,想?來要在藕甸再給她找戶人家。

席薑自打重生以來,一路緊迫地走過來,邁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到?了如今,終於使席家占據北部,目前沒?有戰事,倒是可以暫時地休養一下。

她終於能把目光從戰事布局上移開一些?,考慮一下身邊雜事,例如福桃的歸宿。

可席薑發現,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關注前線之事太久,已不?知後宅中事,一時不?知到?哪裡去給福桃找合適人家。想?到?武修涵要回來了,乾脆托於他手。

第二日,武修涵中午一過就進了藕甸城。

第69章

席薑給武修涵接風, 席銘也在座。

她給?武修涵倒了杯酒,遞過去問道:“路上還順利嗎?”

武修涵雙手接過酒杯,毫不忌諱地露出?殘手。

席薑掃了一眼, 雖心裡已有準備, 但看到那雙執筆書畫,修長筆直算得上好看的一雙手變成這樣,難免還是眼波一顫。

席銘的反應比席薑大,但也沒有吭聲, 他很難相信,二哥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明明平常是一個?很溫和的人, 但現在那不是他二哥了, 是他從來不知道的什麼大衛貴家的公子, 這樣想, 他才能把?傷人之舉與他心目中的二哥劃上等號。

他今日過?來,不是為了見武修涵的, 而?是想聽一聽武修涵口中的大衛陳家是個?什麼樣子的。

武修涵:“還算順利,不過?也確實躲避了一波散兵流團, 雖不是兵痞盲流之輩,但也在搶人搶器搶糧。就在你們三家打得?火熱時,都?城內姚王正式稱帝,大衛算是徹底亡了,天?下也徹底亂了。

武修涵飲下一口酒後, 繼續道:“世道上多出?很多曾經還在觀望的各方勢力,如今無需背負叛國之名, 甚至可以?打著興護大衛的旗號來進?行所謂的正義之戰,但凡有點能力的, 誰不心動眼饞。”

這不是好現象,沒有人比席薑他們這些挑頭的更明白?,亂局中,今盛明暗的事最易發生,一個?不慎滿盤皆輸,像宋戎,像孟桐,像上一世的崔瀚。古往今來,多少武人文?士曇花一現後,被掩沒在落敗的封塵中,不再被人提起。

“還好我早有準備,輕裝簡行,日夜兼程,這才有驚無險。”

武修涵說完持箸夾菜,席薑看著他那隻殘手以?後連筷箸都?不能用了,她覺得?不過?問一下反而?欲蓋彌彰。

“你的手,”她剛開口,武修涵就接過?話頭道:“沒事,已經習慣了。”

他說著看了席銘一眼,知道他想聽什麼,既然說到此事,就接著說了下去:“陳家的事是我疏忽了。”

這話的一層意思是,他雖知道陳知名姓,但一直沒往大衛貴家上想,另一層意思隻有席薑聽得?明白?,是指他沒有及時把?上一世,新帝稱席銘為家奴的事早一些告訴席薑。

“我查閱厚錄與衛冊,裡麵都?有關於貴家陳氏的記載,可就連那裡麵也沒有提到其次子的名姓,小字也沒有。後來才在鑒天?冊裡算是找出?了原因,可能是陳知的小字被算出?於國不祥,故而?隱名。”

武修涵感歎:“誰又能想到,這反而?幫了他,直到他自揭身世,才天?下大白?。”

武修涵不知,上一世他若是晚些過?來,就趕上了大尊皇帝頒旨詔告天?下,回歸宗祠祖氏。天?下百姓大肆慶祝,為新帝出?自貴家陳氏而?高興。

席薑飲下一杯酒後,忽然問道:“被他傷成這樣,你恨嗎?”

武修涵表情一凜,直言:“怎會不恨,否則我也不會過?來,與你共襄未來。”

席銘插嘴道:“不論席家與他的恩怨,你又恨他什麼呢?他都?告訴我了,你都?做了什麼,你也不算太冤。”

席銘當?初在陳知出?征前聽到此事時,並沒有覺得?什麼,今日得?見,才覺罪不至此過?於殘忍,但他還是忍不住替陳知說話。

席薑與武修涵同時看向席銘,誰都?沒有注意到他身前的酒壺都?已空了,人已微醺。

武修涵道:“我送他回去。”

席薑:“不用,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著吧,現在局勢暫時穩定,一切不急。”

武修涵走後,席薑喚人來扶席銘,她還是不太放心。自打她把?目光從前線戰事轉移到家中,她發現已很長時間沒與家人溝通互動過?了。

所以?她跟在後麵,打算先送席銘回去,兼去四哥的院子看看,她連他現在身邊侍候的奴婢是誰都?不太清楚。

另外,再去三哥那裡坐坐,大哥那裡就算了,他心情不好閉門不出?,不讓人打擾。至於父親那裡,看時辰吧,父親近來精神不濟,睡得?都?很早。

席薑安置好醉酒的席銘,囑咐了近侍的奴婢,正準備離開,她被席銘抓住衣擺,聽他滿嘴酒氣地道:“你心裡究竟是希望西圍軍全滅他也死,還是西圍軍全滅但他逃出?去留下一條命呢?”

席薑看著滿臉通紅的席銘,他是真醉了。但她還是認真回答了他:“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他的實力你也看到了,那樣都?弄不死,若我之前還存一分慈悲,現在就真的是每天?都?在想,這樣的勁敵如果忽然在世上消失就好了。”

也不是不可能吧,武修涵不就是這麼來的嗎,他可以?,陳知為什麼不可以?,夢想總要有的吧。

席薑這樣想著扯開了衣角,歎氣道:“四哥,你難受我知道,但醉一醉也就可以?了,希望過?了今晚,你能打起精神來。”

席薑走出?席銘的院子,朝著三哥那裡走去。

剛到門口,院中的管事就道:“郎君在後院,五姑娘在前堂稍等片刻,郎君忙完就會過?來。”

席奧與席薑一樣,院中隻有管事,席薑至少身邊還有一個?福桃,而?席奧在愛妻去世後,身邊的大小丫環都?被他散了出?去。

這裡麵有一部分原因是丫環大多時候都?是侍候夫人的,他不太用得?上,再者還有一個?不願為人道的原因,就是在三院主母去世後,有些丫環心思活絡了起來,席奧厭煩,就都?遣了出?去。

席薑問管事的:“這麼晚了,三哥在忙什麼?”

管事道:“今日是秦夫人的死忌,秦家兄弟也來了,正與郎君在後院行祭奠之儀。”

“哦,”席薑恍然,“秦家人還在與三哥往來?”

“秦家兄弟三人,皆為秦夫人同父同母的親哥哥,自小與夫人感情很好,夫人還在時,三位兄長與郎君的關係就很好,常常走動。”

秦家兄弟?席薑想起來了,上一世,直到宋戎發難,秦家都?與席家不離不棄,想來也與三哥無論擁有何等財富權勢也未再娶妻,對秦氏一往情深有關,秦家人拿他一直當?女?婿妹夫對待。

席薑起身:“擇日不如撞日,我也去給?三嫂上柱香吧,方便嗎?”

管事:“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姑娘隨我來。”

管事帶著席薑去到後院,竟然這麼晚了,還有念祭的僧人在。席薑更直觀地感受到三哥對三嫂的深情,這世上還是有真情與長情的。

管事與席奧耳語,席奧回頭看到席薑。

他起身走過?來:“你怎麼來了?”

席薑:“四哥喝多了,我送他回來,順道來看看三哥你,聽管事說今日是三嫂的忌日,我也想給?三嫂上柱香。”

席奧笑笑:“過?來,見一見你三嫂家的兄弟,自從我與你三嫂舉行婚儀以?來,你們一直沒有見過?吧。”

席薑也記得?,隻在婚儀上見過?三嫂的娘家人,但已沒了印象,上一世她當?上皇後,宮裡規矩多,她連哥哥們都?不常見,更彆?說一個?亡故的嫂子的娘家人了。

是以?,她對秦氏三兄弟還真沒有什麼印象了。

走過?去一瞧,與她想象得?不一樣。三人皆比三哥年長,但也皆是青壯年,氣質與三哥三嫂所差太多,一看就是武人出?身。

再細看,三人所配令牌,原來都?是三營中人。

席薑與他們見過?禮,上前給?三嫂上了香,待她走時,秦家兄弟都?沒有走,圍著席奧與他交談甚歡。

席薑回頭多看了一眼,三哥與秦家兄弟之間的默契與親密是能夠一眼就看得?出?來的。

回去的路上她感慨,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沒有很了解她的哥哥們,她好像一直在向他們索取情感,卻?從來沒有探索過?他們的精神世界,不去想他們需要什麼。

席薑不知不覺走到了主屋,院內主燈已滅,如她預想的那樣,這個?時辰,爹爹已經睡下了。

細想,她有好久沒與爹爹好好說會兒話了,上次明明有機會的,爹爹也主動問她有沒有什麼想問的,但她當?時自己的情緒有問題,她逃了。

下次吧,下次她早些來,席薑看著昏暗的主院這樣想著。

回到自己院中,看著已撤掉酒席的桌子,席薑忽然想到剛才武修涵所說。

這會兒她倒沒有想著下次吧,下次見到武修涵再說,而?是馬上坐上馬車,直接去到了武修涵的家裡。

若不是夜深了,打馬上路太過?擾人,她都?等不及坐馬車。

席薑忍著馬車不如自己騎馬的速度,車剛停下,她就衝了下去,並讓隨從去敲門。

席薑沒有注意到,夜色下,除了她這一行人,還有暗衣潛伏者在窺探著這一幕。

武修涵倒是沒有就寢,隻是已換了寢衣,聽到席薑深夜而?來,他披上一件外氅就出?去了。

“什麼事這麼急?”他關切問道,莫不是前線有變。

席薑:“彆?緊張,沒出?事。隻是想起剛才你所說,我想再具體?問一問。”

武修涵:“問什麼?什麼問題這麼重要?”

席薑:“你說姚王的一係列行為讓大衛徹底沒了,各路妖魔鬼怪開始蠢蠢欲動,這裡麵有沒有張沫?”

武修涵被問得?一楞,這名字聽著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席薑沒有催他,自顧自地坐下,等著他想起來。

就在席薑與武修涵深夜談話的同時,武府門外的暗行者把?武府門前的異動記錄了下來,並疾速傳了出?去。

信件奔襲的方向是西邊,不出?三日,身在西圍的家主就收到了這份密報。

第70章

陳知不僅在藕甸布有眼?線, 在灤城崔瀚那裡也有,他相?信西圍這裡也同樣有這兩個地方派過來的人。

但經過了一場不動兵卒的無聲博弈後,各自的暗線都被進行了清洗, 如埋在席家的陳福與惜娘, 一個被接回一個已犧牲。

還有他在南郡八部裡投入的人,大部分已毫無?音訊,隻?餘幾名還在觀察著?外圍線索,就如同他在藕甸派去的人, 也隻?能在城中府外查探情況,無?法進入席家核心。

他這裡也是, 席薑與崔瀚肯定也往西圍派了人, 這些人以普通商人或百姓的麵貌生活著?, 但他們能探到的都是大眾情報, 不足為懼, 根本沒有必要浪費時間與精力鬨得城中雞飛狗跳地去查人抓人。

就像陳知現在手裡拿的情報一樣,他得?知了席薑把武修涵接了回來, 知道了她夜晚親上武府密談,甚至知道她什麼時辰去的, 什麼時辰走?的,但就是不知道最重要的,他們談了什麼。

陳知自從?看到這封密報後,表麵上處理公事說話辦事都與平常無?異,但他自己心裡清楚, 他比平常多了不耐,甚至時而會感到憤怒。

他把這種情緒歸為情報內容不詳、歸為明明知道敵人在密謀什麼, 但卻不知到底在密謀什麼,而無?法提前預判。

這樣的情報還不如不發!陳知第三次拿起那封密報, 想到此把它團了扔掉。

不過才過去幾日,陳知得?到了新的情報,席家軍去攻打了南郡,是偷襲,隻?用了一日就成功了,待崔瀚與劉碩反應過來,一切都晚了。

如此快速的勝利,一是因為劉碩已到灤城與崔瀚彙合,他隻?帶走?了八部,但南郡是帶不走?的,一時南郡守兵減弱,被離此不遠的席家惦記上了,若有心,大部隊撤離的南郡確實比之前更容易奪取多了。

二是因為,席家聯合了山坳裡的小股勢力,兩方夾擊才做到了神速,隻?是對方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會與席家合作尚不可知。

陳知看完情報,沉默了一下後,開?口?即道:“去查清楚,是誰歸與了席家?”

這種遊兵散勢還談不上與席家合作,隻?能是被席家說動,歸於了席家軍。如今這樣的勢力遍布各地都有,一時看來雖興不起風浪,但日後就不好說了。

席家看到了這一點?星星之火,率先做出了行動,已經搶先了一步。陳知被提醒,馬上意識到了其關?鍵所在,西圍不能落於人後。

“是。”屬下接了命令離開?後,陳知又靜默地坐了一會兒,他在想,這到底是席薑的主?意還是武修涵的?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陳知才醒過味來,他想這些做什麼,純屬浪費時間?。就算是席銘出的主?意又如何,反正席家已經照做了。

陳知拉回飄遠的思緒,重新埋頭於書案,處理正事。

另一方,席薑站在南郡的土地上,身後走?上來武修涵,他道:“張沫還是那個張沫,是個將才。”

席薑點?頭不語,武修涵又道:“下一步要做什麼,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我發現跟在你身邊腦子要不停地轉,稍慢一步都有被甩下的感覺。”

席薑幽幽道:“我不敢慢,都太強了,慢了半拍就有可能越落越多,我必須一直朝前走?,永不停歇,才有可能走?出這裡,走?向都城。”

武修涵注視著?席薑的背影,明明那麼單薄,卻挑起了整個席家,也挑起了他的希望,他的前路。

那日席薑忽然提起張沫這個名字,武修涵還卡殼了一下,不過想了想他就想起張沫是誰了。

這人是宋戎打天下時的漏網之魚,到最後天下大定,大閏建成,他才帶著?他的人從?南郡與藕甸中間?的山坳裡走?出來。

誰能想到,竟是有六千人之多。

六千人在當時爭天下的白熱化下,並不算多,但在天下安定,皇帝以為所有爭奪勢力全都被滅了後,竟還有一支隊伍,其中兵士都是青壯年,且人人有武器的六千人,那就很離奇與新鮮了。

事後宋戎對張沫進行了封賞,給了他一個不大的軍中頭銜,他憑著?自己的本事,用實力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武修涵很佩服席薑,這個人都被她想了起來。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張沫此時應該還在山坳裡貓著?呢。

其實現在想想,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張沫都有爭一爭的可能,但他沒有。

他雖有用兵的本事是懂得?打仗的將才,但同時他厭惡爭奪,討厭亂世,在天下安定有了新的皇帝後,他立馬帶人歸於朝廷。可見他天生需要人管著?,對權力沒有野心,隻?喜歡為一方強權出力打仗。

這樣的人何必要東躲西藏等到天下大定再走?出來,不如現在就收了,讓他安安心心地跟著?一方強勢打仗就好。席家也算是一方強勢了,張沫會接下他們拋出的橄欖枝的。

事實也是如此,有了上一世的經驗,他們對症下藥,在彆人都不敢輕易沾染這些小股遊兵時,席家表現出對張沫及其一眾的信任,無?條件地接納了他們,且還沒有削掉張沫的兵權。

這讓張沫沒了拒絕的理由,他與席家軍的第一仗就是,夾擊南郡。

在崔瀚與劉碩剛把南郡八部撤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南郡就被席家占了。

崔瀚大怒,大罵:“席家那個死丫頭,陳知怎麼還沒弄死她!他到底在乾什麼?!”

劉碩問:“您怎麼知道這事是席薑乾的?席家隻?是缺了一個二郎,剩下的兄弟不是都在嗎。還有新近從?都城趕去席家的那個姓武的,論起來個個都有腦子,我看這事更像是姓武的那個人出的主?意。他偽裝成商人,滿地兒亂跑,彆說藕甸與南郡之間?有什麼了,恐怕全國?的分散勢力都已被他摸了個透。”

崔瀚瞪向劉碩:“為師提醒你,宋戎與陳知的下場就擺在那裡,你可不要步他們的後塵,若真到了那一步,為師會親手了結你,也比你為個女?人毀了自己強。”

劉碩無?奈笑笑:“老師,我是什麼樣的人您還能不知,我確實感歎難得?美人既有貌又有才,但也隻?停留在欣賞上,到了戰場是不會手軟的。您說的那些都是什麼啊,一點?都不搭邊。”

崔瀚:“怎麼不搭邊,從?你還沒意識到她的逆天心智蛇蠍心腸就可看出,你已被美色所誤,犯了輕敵的大忌。”

崔瀚說著?朝桌案走?去,提筆道:“我不與你多說,這就給陳知去信,我不再糾結是誰先提出合作,我要先滅了席家。”

就在崔瀚還在寫信之際,西圍陳家迎來一位客人。

來人很正式,還送上了拜貼。

陳迎替陳知接了,然後道:“這個戴芮,屬下有些印象,確實是陳家舊故。”

陳知這才抬眼?道:“可是那個城西戴家?”

陳迎:“正是。”

陳知:“是他家的話,就不用見了。”

胡行魯攔了陳知一下:“主?上,這戴家是與陳家有舊怨嗎?”

陳知:“舊怨談不上,隻?是當年陳家落難,戴家不伸援手尚可理解,但有落井下石之嫌,大衛若是沒亡,我陳家的那些田地恐還在戴家的手中。”

他這樣一說,胡行魯就明白了,這戴家雖沒到席家背叛的份上,卻也在陳家落難時分了一杯羹。

不是席家那樣的舊怨就好,胡行魯勸道:“鄙還是覺得?主?上見一見此人的好,這麼多年未見,也未聽到戴家的消息,何不聽一聽他要做什麼。且此人在都城多年,也許能帶來什麼咱們不知道的。”

陳知想了想:“先生說得?有理,帶人進來吧。”

沒一會兒,戴芮帶著?一名青年還有一個隨從?走?了進來。

戴芮一看到陳知就哭了出來:“賢侄啊,你可還記得?我?都長這麼大了,與你父頗像。”

陳知眉心一動,本來他看此人倒是能勾起一些對父親的思憶,若父親還在也該是這樣的年紀吧。

但戴芮主?動提及父親,陳知隻?覺虛偽和惡心,他不動聲色,直接問道:“戴公來此,是有何事?”

戴芮身旁的青年人站了出來:“見過陳二郎君。”

戴芮趕忙介紹:“這是我長子,戴誠。”

戴誠繼續道:“二郎君有所不知,自從?大衛出事,我家誓死護主?不承認姚王,因此被他所迫,不得?已離開?都城。”

戴家會誓死護主?,在座的沒有人信,想來是戴家與皇家牽連甚廣,不得?姚王信任,這才迫不得?已從?京都出逃。

戴芮插話道:“此間?的艱辛不提也罷,一路輾轉、一路拚殺,到如今全家雖隻?餘我父子二人,可也算還好,兵卒尚保有六千人,不能跟貴家相?比,但也安守在西北一帶,自營自保。”

陳知隻?看著?他不說話,戴芮頓了一下繼續道:“全天下都傳開?了,大衛貴家陳氏尚有血脈在人間?,且盤鋸在西圍,就是新近突起的西圍軍的首領,我父子大為高興,一路趕過來要見一見舊故。”

陳知終於開?口?:“戴公就為了這事前來,那也算是見到了,想來戴公在西北自營自保也很不容易,一定很是忙碌操勞,還是請儘早回去吧。”

這就開?始送客了,且是很不客氣地送客,戴芮與戴誠,一老一小均麵不改色,還保持著?微笑。

陳知看到這一點?兒,眼?眸才有些微沉,果然如戴芮所說,是何等艱辛讓這父子二人練就了如此的寵辱不驚,當不能小看。

戴芮被曬了臉,卻還是笑道:“不急不急,除來看一看賢侄之外,還有一事想與郎君商量。”

這才說到正題,陳知雖未搭話,但給了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自從?張沫歸順了席家,他就開?始出賣我們這些與他差不多的遊兵散團。光我知道的,趙家與吳家已被他滅了,我戴家所居之地與北部相?連,恐用不了多久,也會被他想起,我願祝郎君一臂之力,共殲席家軍。”

陳知:“你想學?張沫遞投名狀,可也得?有我所需要的東西。”

戴芮眼?波暗轉,開?口?道:“我有四千強兵,雖與郎君這裡沒法比,但兵卒與武器還是多多益善。”

陳知沒了耐心,陳迎看了出來,出口?道:“我西圍天天都有來投奔之人,無?意如此增兵。”

陳知更直接:“送客吧。今日忙,就不招待戴公了。”

戴誠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被戴芮暗中攔下,他退得?挺痛快:“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戴家人出了門去上了馬,走?出一段路,戴誠才問:“父親,為什麼不讓我說暗道之事?”

戴芮回頭看了一眼?剛出來的方向,他眯了眼?:“他都記得?,記恨我們當初的袖手旁觀呢。這樣都能活下來的狼崽子,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我們的底牌怎可輕易露與他,恐怕他狠起來,會先滅了你我二人,私占暗道。”

戴誠:“那現在怎麼辦,光有暗道,沒有兵力也沒法攻打席家啊。”

戴芮收回視線看向另一個方向:“也不是隻?他一家有兵,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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