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說去乾什麼。
淺川遙拿著畫筆在待完成的畫作上隨意地揮舞著,真是奇怪的付喪神。
本丸的四季和時間全部是混亂的,這一點淺川遙深有體會,她進來後應該才十幾個小時,但是本丸已經曆了兩三次晝夜交替,天氣也是陰晴不定。
至於如何計時……
淺川遙摸出手機,上麵的計時器正兢兢業業地工作著,作為代價,電量岌岌可危。
無所謂啦,反正也沒信號,反正也出不去。
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後,淺川遙乾脆放棄了睡眠,和手上的畫作搏鬥。
又是一次東升西落,淺川遙放下畫筆,她的傷口又發炎了,連帶著高熱一起席卷脆弱的人類之軀。
不睡覺果然不行……訂個鬨鐘短暫地睡一會兒吧。
期間付喪神一直不見蹤影,淺川遙排除所有可能,猜測她說的話可能刺痛到對方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隻因為她指責了對方不知深淺的拋舉行為?
非人類的存在通常不都是不通人性的任性存在嗎?
淺川遙挪到簡陋的被子裡,幾步的距離氣喘籲籲。
要不是!還沒有畫完!
淺川遙怒氣衝衝,她翻了個身,和一張毛茸茸的臉四目相對。
“!”
黑狐狸端坐在她枕邊,歪著頭,獸類獨有的狹長瞳孔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她。
“您快要死了。”它用細細的聲音宣布道。
事先聲明,淺川遙曾多次申明過自己很能承受恐懼,但也不接受這樣的“翻身殺”。
跟害不害怕沒關係,任誰一翻身發現多了個活物都會嚇一跳的好嗎?!
淺川遙沒彈射起步,她維持側躺的姿勢不變,惡聲惡氣地說,“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看來不隻三日月先生不懂,你也不懂——我覺得下次抓人類進來前你們兩個都需要深度學習一下人類學。”
“叮鈴——”
黑狐狸動了,它繞著淺川遙走圈,脖子上的鈴鐺響個不停。
“您知道嗎?三日月殿一直覺得您抱有死誌,所以聽到您求生欲格外強烈時嚇了一跳呢。”它笑著說起付喪神的心緒,“畢竟,您死了,他才能死。”
“我覺得我還能再活幾個小時。”淺川遙仿佛沒聽到般說起彆的事來。她指了指立在不遠處的畫布,“喏,至少畫完那個之後再說。”
失血過多帶來的不止是體力上的透支,還有精神上的。淺川遙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大聲呼喊著罷工。
黑狐狸仍然在不停歇地踱步,帶著笑意的獸臉寫滿了不懷好意。
她被這糟心狐狸繞得眼暈,果斷放棄睡一覺,撐著褥子坐了起來,重新回到畫布前。
黑狐狸停下踱步,端坐在淺川遙身側,順著人類女子的目光向畫布看去,畫布上是深深淺淺、成團的黑白陰影和印子,看不出實際的圖案。
“行了,不指望狐狸看懂人類藝術。”淺川遙吃力地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正是點燃天守閣的罪魁禍首。
點燃天守閣時狐狸就沒阻止她,由此淺川遙判斷黑狐狸最多是用以傳訊的式神傀儡,沒有戰鬥力。
傳誰的訊?淺川遙直覺想到徘徊於圍牆外的白霧,但她很快忙著想彆的事情去了……比如態度變得很快,奇奇怪怪的付喪神。
……為什麼會覺得她心存死誌呢?
“哢噠。”
金屬小匣子竄起火焰,照亮了因為日落而昏暗的室內。
黑狐狸警惕地拱起後背,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愛了,狐狸的吻部收緊,仿佛下一秒就要撕開獵物的喉嚨。
淺川遙手上動作停下,打火機穩穩停在她的掌心,一小簇火焰抖動著,照亮了她麵無表情的臉。
在狐狸發出威脅的呼嚕聲中,淺川遙再次摸了摸口袋,從灰撲撲的牛仔褲兜裡掏出一盒煙,點燃。
眉眼倦怠的人類女子在其中吞雲吐霧,不大的房間裡立刻彌漫著尼古丁的氣味,吐出的煙霧讓她的神色更加難辨。
黑狐狸焦躁地在原地饒了個圈,它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麼,這個人類比之前本丸選中的人類要更虛弱,顯然也要更快地步入死亡成為本丸的養分,但是……
但是,不安感始終存在,由本丸的意識傳遞給它,仿佛有什麼超出預計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聰明的玩意兒。”淺川遙嗤笑,被煙草麻痹的神經令她神情放鬆幾許,“都說了畫很重要,我不會點燃這間房子。”
黑狐狸:“……”
“一邊玩去,彆想著打我畫的主意。”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打火機,金屬質感的打火機在暗室中偶爾反射出銀白的光亮,火焰一點也沒纏繞上她的手指,“狐狸妖怪不是喜歡吃油豆腐嗎?去廚房就好彆在我這兒亂晃。”
狐狸眯起眼睛,開口道:“你——”
室內的霧氣悄然濃了起來。
“轟!”
它沒能說完,巨大的刀光先一步劈開木門,和月光一起衝進和室。
刀光直衝麵門而來,堪堪擦著淺川遙的臉側落下,巨大的力道輕易摧毀年久失修的和室,刹那間木屑四濺,整個房間搖搖欲墜。
這還是淺川遙第一次見到所謂刀劍付喪神的威勢,乾脆利落的刀法要遠超電視節目上任何一位大師,而目標,僅僅是一隻戰鬥力堪憂的狐狸式神。
狐狸的身形在刀光下斷成兩節,在空氣中緩緩消散。神奇的是,它還能說話。
它說道,因為被劈開了脖子而聲音嘶啞,“三日月殿,您明知道的……殺我沒有意義!”
而揮出驚豔一刀的付喪神背對月光麵目模糊,淺川遙先聽到的是對方的招牌笑聲,“哈哈……還請離姬君遠一點。”
聽起來對狐狸的言語不甚在意。
狐狸的身形消散大半,它隻剩一對左右分離的眼睛注視著逆光而立的付喪神,“她快要死啦!”
破碎的狐狸顯然不如何智能,在最後的餘音中一遍遍重複著惡毒的話語。
“——她快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