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院子和村裡彆的人家相比還是不小的,晾衣繩靠西邊係在兩個木杆上,是王青現在踩了小板凳也不太能夠到的高度。於是在姥姥把衣服掛到繩上的時候,王青隻能蹲在洗衣服的盆旁邊,偶爾幫姥姥遞兩件衣服。
劉老太年輕時就不是高個子,說不好是因為長身體時營養沒跟上還是天生的。上了年紀後,劉老太原本就不高的個子又矮了幾分,為了預留出晾衣繩上掛滿衣服後被往下壓的弧度,晾衣繩原本的高度其實並不算矮,至少是劉老太得舉高了胳膊才能夠到的程度。這種高舉胳膊的姿勢,真的是試過的人都知道,要保持一段時間還是很累的。王青在把衣服遞給劉老太的時候不敢耽擱,一心想著早點晾完就能早點進屋,沒想到剛晾完衣服就碰到親爹頂著一張寫滿了“我不開心”的臉回來了。
眼看著王學文進了屋,王青瞄一眼姥姥,見她沒什麼反應,就也想進屋去看看,結果才進了屋就看到劉月娥匆匆地往外走。王青心裡奇怪,“娘有什麼事嗎?”她爹剛回家誒,她娘竟然不陪著說一會兒話嗎?要不是為了聽一下外麵的事情,她何必非要敢在這個時間進屋呢?
王青一個小孩子都能看出來王學文今天的樣子不太對,劉月娥嫁給他都多少年了?當然也看得出來,於是這會兒和王青說話的聲音就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誰一樣,“你爹每次出去都吃不好,鍋裡還有些湯,我再去炒兩個菜給他端出來。”
王青聽了這話,就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她爹現在待著的屋裡了。王學文是河東村少有的會三不五時往縣城裡去一趟的人,在縣城裡的業務包括但不限於周邊村裡的人分家時房契、地契的過戶、村裡有人想在鎮上開個鋪子時保護費應該往哪交等問題。倒不是說王學文認識縣太爺、刑名師爺這一類對百姓來說是“高官”的人物,而是王學文和縣城裡的二三十個衙役關係不錯。
嚴格來說衙役不但不算“官”,連“吏”都算不上。但對村裡的莊稼人來講,每年秋收都來收糧食的衙役們也是“公差大人”哩!王學文認識的那些個衙役為人還不錯——當然了,這不是說王學文認識的那些人就不勒拿卡要了,放在這個貧民人家的命比草賤的年代,人還不錯的衙役,無非就是收到“孝敬”後真的會幫“上供”的那人辦事而已。這種拿了錢後真的會幫忙辦事的,在縣城好幾百的衙役裡麵其實並不多見,也就難怪竟能算上“好人”了。
村裡人求衙役辦事,一般也不可能直愣愣地站在衙門口給錢,請出去在小館子裡吃一頓飯怎麼也是要的。王學文之前從縣城回來時雖然偶爾身上會有酒氣,但一般也就是喝醒酒湯而已,還真沒要過劉氏做飯。王青心裡有些打鼓,該不是她爹今天做的這份“中介”不順利吧?看樣子連中介費好像也沒收到啊。
劉月娥沒有問丈夫外麵事情的習慣。王青不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不是都是劉月娥這種,雖然農忙時節也跟著下田,但劉月娥心裡的想法顯然是十足的“男主外女主內”。農閒時節王學文往縣城去乾了什麼,她是從來不主動問的,如果王學文事情辦得順利,回家後想說兩句,她就在一邊聽著;若是王學文不想說或是喝多了,劉月娥也隻會默默把王學文帶回來的東西整理好,第二天照常生活。本來今早聽了王青的話,劉月娥是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問一問王學文今天在縣城裡都做了什麼的,可等到王學文板著張臉回家,劉月娥就將心裡那點打算儘數打消了。
現在見王青跟在王學文的身後進來,就自然而然地去拽閨女衣服的後領,將人拎到了門外,“你來給娘拉風箱。”
很好,理由相當正當,王青現在恨不得穿越回今天早上,打腫自己要拉風箱的手。
王青看著劉月娥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在豬油罐子裡沾了一筷子頭的豬油出來,放在鍋裡炒香,不由得在心裡暗歎一聲。劉月娥不問外麵的事情,不代表她真就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王家雖然比村子裡的一些人家生活條件稍微好那麼一點,但用豬油炒菜還是屬於改善生活了,一般三五天才有一次的。看來劉月娥是也猜出來了王學文今天在外麵的事情不順利,特意做來安慰他的。
兩個菜之外還有糙米飯,劉月娥的兩隻手顯然是端不過來的,於是已經稍微放涼了些的糙米飯就歸王青端到屋裡去。
王青進屋時,王學文正對著主臥的炕上放著的那張炕桌撒氣,“乾他/娘/的姓李的!這下可得意了。”
王青跟在劉月娥身後進門,有些詫異。她穿越過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還真沒見到過她爹氣成這樣過。以前她爹從縣城裡回來後,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把她抱在懷裡講當天發生的事。所以王青雖然沒去過縣裡,但對和她爹關係最好的幾個人還是稍微知道一點的,這個姓李的……王青眨巴眨巴眼睛,“以前沒聽爹爹提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