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番外三·秋蛩(2 / 2)

機器人清理完畢離開,很快房間裡就剩下夏醇一個人。他再度開啟直播,用沉痛的語氣說:抱歉,耽誤了一點時間,他們對我進行了非人的折磨。

等待許久的觀眾本就擔心不已,聽他這麼說頓時揪起心來。可是等到屏幕亮起來看到他那張臉,立刻群情激動,狂發彈幕:

帥哥你誰?

我靠,我們大胡子主播呢,你把他怎麼了!

這是主播?嚇得我噴了一屏幕可樂!

麻麻,我好像戀愛了!

這種非人的折磨請給我來一套!!

夏醇從領子裡掏出一直戴著的銀製名牌晃了晃,笑容如秋日午後的陽光一般又蘇又暖:貨真價實,如假包換。我不過是刮了個胡子理了個發,沒那麼大差距吧?

有一萬光年的差距好嗎!

主播好帥啊!麻麻問我為什麼要舔屏幕。

這回真的可以靠臉吃飯了。

彆對我笑,不娶何撩。

差距不是一般大,簡直判若兩人。

老公,我已經關注了!

夏醇對能不能靠臉吃飯並不在意,他犧牲了珍貴的胡子可不是為了博人眼球:我已經從理發師那裡得到關於這座島和島主的一些信息,我懷疑這個基地裡藏著真正的人魚。

島上的人造人魚利用的極有可能是基因技術。既然如此,那肯定有一個提供基因的本源。

夏醇想起照片裡的白色怪物,也許真正的人魚不像人們想象中那麼美麗,甚至可能是凶殘嗜血如同鯊魚般的恐怖生物也說不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片,上麵有安迪的信息,安全等級顯示為c。有了這張卡片,起碼可以在住處自由通行。

他握住門把手,剛要開門出去,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磁性的輕笑。他耳尖酥了又酥,轉身便問:你怎麼出來了,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男人距離他一步之遙,微微低下頭看著他: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這距離太近,周身都被男人的氣息環繞,夏醇緊貼門板的後背出了一層薄汗:我什麼時候叫你了?

男人伸手撩起夏醇掛在腰上的煙杆,勾起嘴角低聲道:你摸得我好癢。

剛才夏醇拒絕拿下煙杆的時候,的確是將它握在手裡來著。他感到十分驚悚:你是說,每次我摸這個煙杆,你都有感覺?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摸煙杆豈不是等於摸了男人的身體?

在夏醇精神崩潰的眼神中,男人笑道:沒那麼嚴重。

夏醇鬆了口氣:我沒有叫你出來,抱歉讓你誤會了。

不必道歉,男人眼底映出夏醇清爽俊朗的麵龐,我很喜歡這個誤會。

夏醇:

男人眼眸的色澤淺淡異於常人,凝視著什麼的時候,專注中還帶點煙籠寒水的迷離,比從他身後窗子透進來的旖旎月色還要撩人。

夏醇在他的注視下堅持了不到三秒,趕在血壓超標之前按下門把手從門縫裡閃了出去。直到走出很遠,他才從異樣的情緒中恢複。隻是當手背無意間擦過煙杆的時候,四肢立刻不協調起來。他忽然就理解了身體一側貼了膠帶的貓的感受。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夏醇眼前飛花繁絮,頃刻間又回到燈節那晚的長街上。男人依舊站在他身後,即使不回頭,夏醇後頸的皮膚也有種被盯著的焦灼感。

他轉頭問道:這些是幻象吧,你弄出來的嗎?

男人微微搖頭:鬼的怨念罷了。

夏醇一頭霧水,卻見泫然欲泣的白婉與心如止水的湛一擦身而過,踏著河燈點亮的街道往家中走去,眼淚潸然落下。

這時背後傳來一個溫煦的聲音:這位姑娘可是有什麼傷心事?

白婉拭淚轉身,見一作道士打扮的清秀男子正站在街旁巷口,不由得疑惑道:道長是在與我說話嗎?

道士:正是。在下無意見得姑娘命宮坎坷,福薄緣淺,此刻又滿腹辛酸,似有難解心事,便忍不住多事打擾,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白婉被說中身世,將道士視作高人,不過畢竟是女兒家心事,難以對外人啟齒,便隻搖了搖頭。

道士也並未追問,隻是說:姑娘可曾聽過,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婉不明其意:道長的意思是?

道士從袖中取出一盞蓮燈交於她,在她耳畔低語一番。白婉雙眸漸漸睜大,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緊緊盯著手中蓮燈。

夏醇驚訝不已:那道士是豐先生吧,他什麼時候換了這一身行頭,還乾起看相算命的行當了?

怎麼還玩起角色扮演了!蒙萌舉起手想叫豐羽織的名字,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臂。

那不是我。豐羽織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旁,七情上臉,眼神複雜。

蒙萌見到豐羽織十分高興,可又對那邊的道士感到奇怪,二人容貌如出一轍的清雋溫潤,她有些興奮地說:該不會是你的前世,或者祖先什麼的吧?

豐羽織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道士轉身走回巷子,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白婉怔怔地瞧了一會兒,將蓮燈收入袖子回到白府。

她在閨房中將細軟衣物收拾妥當,原打算趁人不備逃離家中,不料主母早就發現她的意圖,命人將她鎖在房中,又派了兩名家仆在門前看守。

經過幾日絕食反抗後,主母親自過來將喜服丟在她麵前。白家已經收了蒙家的聘禮,定下良辰吉時,隻等將白婉八抬大轎送過去,就算她把自己餓死,主母也會將她的屍體送到蒙家,任由蒙軾隱處置。

白婉看著床上鋪展開來的喜服,想起了道長那番話。趁婢女送飯勸慰時,白婉將蓮燈交給她又囑托一番,待到夜裡,便一尺白綾將自己吊死在房中。

主母沒想到這個看似軟弱的姑娘真敢以死明誌,恨不能將她草席一裹丟到山裡喂狼。不過按照規矩,即便急於出殯,也要在家中守靈吊唁,主母隻好命人草草設了靈堂,吩咐下人守夜。

待到午夜時分,靈堂中唯一的老仆沉睡不醒,婢女便依白婉所言,點燃蓮燈置於棺頭。

幽燈靈火搖曳不已,靈堂中其他蠟燭頓時暗了下去,隻餘這一盞鬼火般燃著的蓮燈。一陣陰風吹過,躺在棺中的白婉忽然睜眼坐起,拿著蓮燈飄然離去。

她心中迷惘,總覺得前塵往事忘了大半,唯有對湛一的思念愈發濃烈,情思更加執著。帶著這樣的心思,她離開城鎮來到鮮少有人踏足的罪枷山。

屠惡寺在山中設下結界,雖然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卻能阻止人尋路上山。藹藹霧氣之中,白婉兜兜轉轉,卻也隻在半山腰徘徊。

白家發現白婉的屍體不見,蒙軾隱也得了消息,皆以為她是用了某種法子詐死逃婚,便派人出去搜尋。這晚搜到罪枷山中,燈火通明宛若遊龍,看的夏醇幾人都為白婉擔心。

然而白婉卻做了一件讓幾人驚愕不已的事她在之前死去的同一時間再度上吊自儘,又經曆了一番氣絕之前的痛苦掙紮,明豔的五官扭曲猙獰,麵容叫人不忍直視。

待到午夜,蓮燈兀自燃起,白婉又活了過來。吊著她的樹枝折斷,她這才跌下山坡摔斷小腿,之後又被在山中修行的湛一救起。

蒙萌喃喃道:為什麼她又死了一次,而且還是同一時間、同一種方式

待見到白婉每天晚上都會重複那樣痛苦的死法,又再度被引魂回體,三人幾乎要看不下去。

白婉與湛一做下約定後,便在山洞裡等他。可是還沒到約定時間,她又一次重複了死亡,頸上的紅痕色澤越來越刺眼。不知第幾次看到她瀕死掙紮的蒙萌捂著嘴淚流滿麵,真想撲過去求她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夏醇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男人忽然握住他的手,也沒怎麼用力,很輕柔地便將他僵硬的十指展開。毫無阻隔的皮膚接觸讓夏醇頭皮發緊,反射性地將手抽了回來,卻發現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摳得都是血。

男人低語道:不過千年餘怨,早已萬事皆空,不必為此傷神。

夏醇聽出男人是在寬慰他,便輕輕點了下頭。

每天都這麼死一次,小姐姐太可憐了。

還偏偏是上吊這麼痛苦的死法,唉

哭得停不下來,我媽又懷疑我失戀了。

那個送引魂燈的道士呢,我想打死他!

鬼僧來了!我日,你就不能早點來嗎!

湛一雖然自幼出家,但遇到白婉的時候畢竟沒什麼修為,依舊有著稚子純真,懵懵懂懂地產生了美好的感情。

進入屠惡寺後,他深知責任重大,日日誦經禮佛潛心修煉。他以為早已跳出塵緣,一切皆空,卻在與白婉重逢那一刻,心潭投石,再起漣漪。

然而他不能妄動凡心,即便聽懂了白婉那句我要成親了背後隱含的期待,也隻能用一聲恭喜施主將一切情思斬斷。

可命運還是將白婉送到了他身邊。他無意中在山裡救起白婉,將她藏匿在無人知曉的山洞裡照料。白婉醒來那一刻飽含真情的湛一哥哥觸動他心底壓抑的感情,一時間亂了心緒。

在照顧白婉期間,他一再將她推開,一次比一次猶豫。身為修佛之人,本該避此情劫,不與世人一般沉迷紅塵,他卻依然難逃八苦,無法斬斷塵念,終於決定帶白婉離開這裡,相伴天涯。

然而等他下定決心,在約定時間趕到山洞的時候,見到的卻是白婉的屍體。

師父曾說過,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在那一刻湛一終於體會到荊棘之痛,卻不料噩夢還未結束,竟發現白婉身上藏著一盞引魂燈。此物雖為超度法器,在心術不正的人手中,便會成為逆亂生死的邪器。

就在湛一隱隱察覺不對的時候,山頂傳來鴉雀鳴叫,結界之中浮動著一絲危險的氣息。他立刻跑回山頂,一路上心神動蕩,待回到寺中,才發現萬輪明王大結界竟然被人破壞,所有元神與結界相連的師兄弟都受到牽連,失去神智。

而在大殿之中,封印之物前,站著一個神情愉悅的道士。

這道士名為豐懿,曾在仙門之中修道煉器。然而他道心不誠,妄想煉出馭使百鬼的法器,被逐出師門,成了散修遊士。

得知屠惡寺中鎮守的魔物,豐懿便想要將之得到煉成鬼器。屠惡寺雖然並沒有傳聞中那麼多僧眾,卻也是守衛森嚴,且有萬輪明王大結界,絕不是他想要進去就能成的。

於是豐懿心生一計,利用了走投無路的白婉,勸誘她自儘,再用引魂燈複生。然而她離體的魂魄卻被引魂燈種下鬼蠱,在她與湛一相處的時候,鬼蠱便潛入湛一體內,又被帶回了屠惡寺。

鬼蠱無色無味無形無體,當湛一元神與結界融合時,便蛀蟲一般開始腐蝕結界。一隻鬼蠱能力有限,但白婉每死一次,就被重新種蠱,再周而複始地由湛一帶回,日複一日,結界終於被破壞,豐懿便從鬼蠱製造出來的裂隙中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屠惡寺。

湛一沒能守住佛心,又自認害死了愛人和師兄弟,頓感痛不欲生。隻是他不能放過這個妖道,即便是死,也要與他一起墮入阿鼻地獄,接受業火審判。

妖道卻也了得,哪肯束手待斃。二人鬥得天昏地暗之際,天空電閃雷鳴,結界徹底崩毀,由結界托起的罪枷山轟鳴作響,搖搖欲傾,廟宇逐一塌倒,化作廢墟。

一道奔雷閃過,罪枷山隆隆碎裂,引得河水倒灌,山崩地裂。烏雲卷起一道水龍從天而降,令山石化作泥土,林木陷入一片汪洋,所有的欲念、罪業都隨之覆滅,被埋葬在泥沼之下。

白婉的屍體已經隨著罪枷山一起湮滅,隻剩一縷殘魂,每到這個時候便徘徊在湖邊

濃雲化作陰影,一切又回到現實。蒙萌蹲在地上哭泣不止,豐羽織則默默無語地站在一旁,手裡緊緊捏著仙元鎖魂袋。

夏醇:她是在尋找消失的屠惡寺和罪枷山,尋找那個山洞。

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她還沒能等到心上人,可是整座山已經化為烏有,她該去哪裡等呢?

四周的黑暗像是某種流動的粘稠物質,伴隨著一陣大過一陣的鈴聲,讓本就心緒低落的三人更加不安。

現在怎麼辦?夏醇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男人,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脫口而出了。

男人淡然道:斬斷因緣,超度亡魂。

他身上的金紋陡然光芒綻放,像是水流一般浮動起來。隨著右手向前虛握,身上的金紋竟從他皮膚上飛了出來,盤旋交錯彙成一股,落入他手中幻化成一柄碩大的金光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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