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現代豪宅, 大多裝有智能報警係統,連接到物業警務室,一旦出現異常,便會立刻派值班人員前往查看。
這個係統的存在, 給來不及報警的劉先生父女帶來了一線生機, 然而這一線生機帶來的幫手竟然是那個不知所謂的保安, 這讓劉先生心裡覺得相當失望。
然而劉湘不這麼想,她隻覺得驚喜,朋友竟然來救他們了,“爸爸, 周行來救我們了, 我們快去給他開門。”
劉先生抱著女兒的手臂累得僵硬,另一隻持刀的手壓根不敢放鬆,因為他的太太還在周圍對他虎視眈眈。
“不是爸爸不想,大門打不開啊。”
“湘湘……湘湘……”劉太太在天花板上轉著圈,發出詭異的呼喚聲。
劉湘嚇得立刻捂住了嘴,湊到父親耳邊,“爸爸, 你快喊周行, 讓他知道我們家裡很危險。”
劉先生正為麵前的妻子而驚恐, 哪裡顧得上彆的, “湘湘,我們先得確保自身的安全。”
可是劉湘焦急,她覺得要是周行沒得到回答, 便會覺得她家沒有危險, 那萬一周行走了,她和爸爸媽媽不就沒有獲救的希望了嗎?
“湘湘彆鬨, ”劉先生作為一個成年人,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我們彆惹媽媽生氣……”
劉太太四肢著地,趴在地上,高高地仰起頭,發絲散開,露出一雙翻白的眼睛。
劉先生的話說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妻子現在聽不聽得懂話,但他明白一點——妻子眼下的情況,絕不是單純的生病,畢竟沒有誰生個病就能脫離了地心引力的。
那麼如果妻子不是生病,難道是鬨鬼了嗎?
他想起白天傍晚時女兒對他說過的話,不禁心頭一震,忙問道:“湘湘,你怎麼知道家裡有鬼?”
劉湘捂住嘴巴,“是周行告訴我的,我覺得媽媽很奇怪,他說我們家有鬼,爸爸,你還是不相信我們嗎?”
劉先生毛骨悚然,無言以對,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他還能不相信?
他們父女淪落到今天的險境,正是他的傲慢導致。
女兒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告訴他妻子有些奇怪,隻是劉先生認為女兒還小,沒把她的話當做一回事。
然而事實證明,他所謂的驗證根本隻起了反作用,即便是今天晚上,仍然是女兒把他叫醒,才能夠察覺到妻子的不妙。
他就像恐怖類型片裡,那種勸都勸不動,非要以身犯險的傻瓜配角!
要不是麵臨著性命危機,劉先生一定鄭重地向女兒道歉。
這時門外周行又敲了一遍門,“業主你好,請問家裡有發生什麼事情嗎?需要我們的幫忙嗎?”
劉先生看了一眼女兒,對上她期盼的眼神,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救命,無論是誰都好,快來救救我們!”
呼救聲仿佛耗儘了劉先生所有的力量,他抱著女兒踉蹌,後腰靠在了料理台上,靠著冰涼的大理石台麵支撐著身體。
他的喊聲未落,彆墅當中刮起了陣陣陰風,廚房的頂燈在滋啦作響,櫥櫃震蕩,水龍頭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好似某種怪獸的低吼。
果然妻子被呼救聲給激怒了!
劉先生心驚膽戰,他幻想著門外那保安有足夠的智謀,能夠體會他呼救聲中包含的絕望,無論報警或怎麼都好,希望他能召集足夠多的人來,合力打破窗戶,或者將門撞開。
反正希望那保安能弄出巨大的動靜來,他能夠趁胡亂抱著女兒逃出生天。
然而,他期盼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門外的人沒有再回答,也並未繼續敲門,像是沒聽到劉先生的回應。
完了……
劉先生如墜冰窟,那保安一定是走了,該死的,這些人領著業主的工資,怎麼可以消極怠工?!
保安走了……那他和女兒怎麼辦?
難道……難道今夜要死……
恍惚間,劉先生眼角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
心裡一驚,劉先生趕緊穩穩神仔細去看,廚房門口站了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青年,正是傍晚時和湘湘聊天的周行!
劉先生失聲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周行歪頭,看向著廚房當中奇特的景象,道:“請問,到底是哪一位業主需要幫助?”
看到製服保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還沾著血漬的刀上,劉先生慌了神。
“當然是我和我女兒,我老婆現在有點奇怪……”
周行轉頭看向劉太太,她的白色睡裙像是巨大飛蛾的翅膀,帶著她飄然上了天花板,倒吊在天花板上四處爬動,並向他爬了過來,正籠罩在他的頭頂。
劉先生不禁擔憂提點:“小心……”
周行深以為然:“是啊,這太危險了,業主女士,請你快下來。”
劉先生:“……”
“周行,我爸爸是讓你小心。”劉湘小聲解釋。
“哦,謝謝業主。”周行點頭致意,“可是,業主女士也需要提醒啊。”
劉太太對他的提醒似乎感到不悅,尖叫一聲,雙腳蹬住天花板發力,野獸般向下撲過來。
小心——劉先生緊張得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
然而周行抬高了雙手,以慢打快,剛好接住劉太太的雙手,像是拿起一個泡沫雕像,周行把劉太太輕拿輕放,使她安穩的雙腳著地,站直身體。
“太危險了,業主女士。”
劉先生:“……”
劉太太僵持了半晌,等周行終於鬆開手,她再次張牙舞爪想要襲擊,周行隻好又跟她握了握手,並解釋道:“業主女士,我是來查看你家中警報觸動的原因,請讓我好好工作。”
他是一名專業的保安,沒有太多時間跟業主玩耍。
“……你、你、你怎麼做到的!”劉先生激動地渾身發顫,說話都哆嗦,他剛才跟妻子搶女兒的時候,根本就撼不動妻子的怪力,若不是手裡有刀差點就……
劉湘從爸爸的懷裡滑下來,幾步跑到周行身邊,擔憂地仰臉看著劉太太,問:“媽媽她是不是被鬼給迷惑了?”
周行歪頭,“沒有吧。”
“那媽媽為什麼變得這麼奇怪?”劉湘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傾訴的人,“她一直在喊我的名字,還能掛在天花板上,這不是鬼讓她做的嗎?”
劉湘小腦袋瓜思考著。
周行眨了眨眼,“可這是你爸爸做的啊。”
劉湘瞪大了杏眼,慢慢轉頭望向父親,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和受傷,“爸爸?”
劉先生打呼冤枉:“可彆胡說,這怎麼可能是我做的?湘湘,你彆聽他的,他是汙蔑爸爸……”
“可是爸爸的話都不對,周行的話才是真的。”劉湘低落地道。
劉先生張口結舌,活像被當麵甩了一巴掌,這話他無法反駁,相比一個外人保安,他這個做父親的反倒是從來不相信女兒的話。
讓湘湘一個小小的孩子,獨自麵對每夜重複的詭異景象,媽媽變得異常恐怖,爸爸卻始終不相信她,湘湘該是多麼的無助和煎熬!
劉先生丟開刀,蹲下身來,平視著女兒,“湘湘,是爸爸的錯,爸爸跟你道歉。”
望著爸爸滿臉的愧疚,劉湘想說沒關係,可扔記掛著周行說的話,扭頭看向周行,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些啟示。
周行一愣,雖然沒明白劉湘表情的含義,但他感受到某種驅使他說話的衝動。周行指著劉先生的手腕,道:“你們家的鬼就在那兒。”
什麼?
父女倆低頭看,那是劉先生前段時間在拍賣會上拍下的一塊古董手表,因是心頭好,所以這段時間常常帶著,連睡覺都不取。
“這……這是鬼?”劉先生哆嗦著取下手表,扔到一旁,表情猙獰,憤怒不堪。
劉先生對古董表的愛好不說人儘皆知,但身邊親戚的朋友幾乎都知道,像這塊表就是一位朋友得到了消息,特地約他去的拍賣場,現在看來那朋友是何居心到底難說。
手表落地發出聲音,同時劉太太像是斷了電,軟軟倒地。
這下,周行的話更有說服力了,劉先生恨不得立即就把表扔到南極去,可又不敢再去碰它。
反而是周行,上前撿起了手表,拍了拍並未沾上的塵土,眼睛亮亮的問:“這就不要了?那我可以撿走嗎?”
“呃……當然可以。”劉先生趕緊回答。
周行肉眼可見的變開心,“那業主先生,還有彆的需要嗎?”
劉先生試探著說:“我家還有彆的……鬼嗎?”
周行環視四周,搖頭:“沒有。”
“那太好了!”劉先生喜道,“感謝周先生的救命之恩!”
劉湘徒勞無功地扶起母親,“謝謝你啊,周行。”
“湘湘沒禮貌,要叫叔叔。”劉先生小心翼翼看周行的臉色,教訓自己女兒道。
劉湘噘嘴,“不,我和周行是朋友,是吧?周行。”
“嗯。”周行點頭。
這位周行先生倒是寬容,沒把湘湘的親近當作冒犯。
劉先生這麼想著,對周行的評價再次拔高。
現在他由衷的慶幸,買到了三號彆墅並及時搬了過來,否則他的妻子,女兒連同自己,一家三口說不定都要被這塊表給害死了。
“周先生,那我老婆她不會有事吧?”劉先生忐忑不安的問。
聞言,周行的神色變得嚴肅。
劉先生的心懸了起來,莫不是他的妻子被鬼附身之後,會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嗎?
“業主先生,”周行鄭重道,“請不要再讓業主女士爬天花板了,這很危險。”
劉先生:“……”
告誡完業主,周行滿意地回了保安值班室,今天也是優秀的保安呢!
第 52 章
值完夜班, 周行完成交接,慢慢從門崗走回到39號彆墅,清晨的空氣越發冰冷,此時已經深冬。
最近幾天天氣預報總是會預報有雪, 天色總是昏昏沉沉, 不知什麼時候就要飄雪。
周行回到39號彆墅的時候, 周珵剛好端出最後一道煎雞蛋。
“星星下班啦,快去洗手刷牙,待會兒要補眠嗎?”
周行搖頭,他完全不困。
大哥這幾日都在忙, 而他自己的排班也在不斷變化, 兩人接近48個小時沒有見麵了,比起補覺,他更想和大哥在一起。
剛坐下,周珵便將攪拌降溫的粥碗推過來,勺子的長柄放在周行順手的位置。
對麵的田秀琴隱晦的白了一眼,夾著菜往周珵碗裡送,“陽陽……小珵, 你多關心關心自己, 周行是個成年人了, 能照顧好自己的, 你彆太操心了。”
周珵禮貌道:“謝謝,這是我們的習慣。”
田秀琴的笑容僵了一下,對兒子的客氣感到很失落, 她在桌子底下踢了王元生一腳, 希望老公能替自己說句話,然而王元生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麵, 他隻是盯著周行的製服,心裡在想著,該怎麼樣讓周行辭掉保安的工作。
“大哥,我有禮物。”周行掏製服口袋。
周珵微愣,他早已習慣了星星會時不時的帶禮物,那些禮物都是大多是用鬼做成的,隻是他沒想到,星星在彆墅區做個保安都能遇見鬼。
“星星真棒,大哥很期待。”周珵哄著弟弟。
田秀芹不禁埋怨:“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的,非要在飯桌上講。”
一個靠小珵養活的保安,能送出什麼好的禮物來,還偏要當著他們夫妻倆的麵顯擺!
周行的雙手在周珵麵前展開,露出裡麵那塊古董表,百達翡麗,暗金色表盤,黑色表帶,表盤設計透著年代感。周行抓起兄長的右手,把表扣在手腕上。
王遠生先是不經意瞥了一眼,他與田秀琴想法差不多,覺得周行必然不會送出什麼好東西,可這一眼就牢牢吸住了他的注意力,他眉頭皺起,語氣焦灼:“你這是從哪裡得來的?”
“怎麼了?”田秀琴見丈夫的狀態不對,也跟著看過去,她多年關注奢品,對這個牌子的表自然不陌生,頓時生起氣來:“不是我說,周行啊,送禮物量力而為,你買了個假表讓小珵怎麼戴?”
看清表的瞬間,周珵很意外,但以他對周行的了解,這表肯定不是假的,至於周行怎麼得到的,必然有特彆的原因。
“星星的心意就是最珍貴的禮物,”周珵麵無表情看了兩夫妻一眼,轉頭對周行微笑,“星星真棒,表我很喜歡,是你做的嗎?”
周珵雖這麼問,卻已料定了不是,星星從未做出過帶有具體品牌的東西。
“我撿到的。”周行答道。
撿來的?王元生怎麼可能會相信,“這表要是真的,值800萬,誰會扔掉這麼貴的表?”
聽到這裡,田秀琴終於知道丈夫的表情為何那樣凝重,她猛地站起身來,俯身想要搶過周行手裡的東西,“你是不是搶彆人的了?還是偷彆人的?”
周珵一把抓住田秀琴伸過來的手,眸底暗沉得可怕。
田秀琴又急又氣,王元生看向周行的目光帶著譴責,本該平靜的早餐桌,暗流湧動。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傭人從廚房裡出來,請示王元生夫妻的意思,看到飯桌上的這一幕不由得愣神。
“去開門。”王元生不悅道。
傭人忙低頭去了,周珵鬆開田秀琴的小臂,收斂情緒,對著夫妻倆一字一頓道:“星星是我弟弟。”
王元生田秀琴一時無言。很快傭人領著客人進來,王元生立刻起身相迎,笑容滿麵地招呼道:“劉總!”
劉先生一手牽著女兒,一手端著個用極細的竹絲編織而成的小筐,筐的四周露出墊底的餐巾,裡麵擺滿了手工曲奇。
“王總,打擾了。”劉先生彬彬有禮道。
他連夜把妻子、女兒送到醫院檢查身體,直到清晨才回來,又派人去調查拍賣場和給他消息的朋友,忙完了最緊要的事情後,立刻到物業中心去找周行。
得知周行下班了,便想要通訊地址,被告知周行就住在彆墅區39號。
劉先生意外,又不是那麼意外,想想也是,周行這樣的高人,一定不可能隻是個普通的保安。
但這樣一來,他的謝禮就得好好斟酌了。
所以他先帶著妻子親手烤的餅乾登門拜訪,想跟周行搭上關係後再從長計議酬謝一事。
王元生怎麼會知道其中緣由,他以為劉總是來拜訪自己的,畢竟他大小是個實業家,想必劉總也同自己一樣,想要拓展一下商路。為了避免讓一身保安製服的周行暴露於人前,他主動請劉總父女倆到會客廳就坐,並給田秀琴使眼色,讓她哄著小女孩。
“劉總,”王元生笑嗬嗬,以商場前輩的姿態道:“你可是年輕有為,我早就想跟你聊聊了……”
劉先生笑容以待,“王總客氣了,我作為晚輩,早就該來拜訪了,可惜搬家後一直瑣事纏身,沒有機會。”
王元生立刻發覺劉先生的態度相當的熱切,心下得意於自己的商界地位,就連新興科技企業的新貴都給足了麵子,“咱們都是鄰居,以後商場上也能互相照應,多來往有好處。”
“您說的對,我們一家多虧了您公子的援手,我今天是特地來感謝的……”劉先生鬆開女兒的手,劉湘迫不及待地跑掉,繞過田秀琴,衝向吃飯的周行。
王元生愣在原地,看著劉總的小女兒給周行握手,頓時感到一股羞辱感,劉總主動上門,他的女兒還認識周行,那豈不是早就知道他王元生家裡出了個保安?
“劉總,這是什麼意思?”王元生口氣不太好。
是上門來嘲笑他的嗎?
“您彆見怪,”劉先生歉然道,“周先生救了我們一家三口,都說大恩不言謝,我哪能真的不謝?是我去物業中心打聽的,貿然來打擾,失禮了。我女兒湘湘很崇拜周先生,您能培養出這麼了不起的兒子,真讓人羨慕。”
“你們見過他?”王元生心道不妙,找補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剛認的養子,這孩子不怎麼聽話,你說我也沒有虧待他,怎麼就非要乾那個破保安,是不是引起了什麼誤會?”
周珵本來看著劉湘和周行說話,此時收斂了笑容,想要說話,不料有人先他一步。
劉湘插著腰,圓圓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伯伯,老師沒有教過你,職業不分貴賤嗎?”
被一個小女孩當麵頂撞,王元生麵上掛不住,卻礙於對方的父親是他想搭上的商業新貴不好發作,便道:“劉總你看,孩子是父母債,有的時候就是叫人為難,小孩子家懂些什麼,我這都是為了他好。”
在他想來,劉總肯定是讚成他說的話,然而劉先生卻道:“一天以前,我也跟您一個想法,可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有的時候,孩子他們的想法並沒有錯,是我們大人太過傲慢了。”
被女兒頂撞完,又被父親當麵教育,王元生更覺得丟臉,語氣一時說不上好。“劉總,咱們考慮事情要全麵。”
“我不是看不起保安,你說這孩子做個保安,不掙幾個錢,還養成一些壞習慣,這不剛才我們就在說,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表,非要說是自己撿的,那表那麼貴,就算是咱們,怎麼可能平白扔掉上千萬的表?我看他肯定是跟那些底層的人沾染上了壞毛病。”
“您一定是誤會了,那塊表是我的……”劉先生立刻解釋道。
田秀琴不等他說完,宛如抓到了周行的小辮子,大聲道:“我就知道!劉總是不是來要回手表的?我老公說的太對了,他就是不聽話。”
她對周珵道:“小珵,快把表還給劉先生!”
“不用那表給他,千萬不要還給我!”劉先生慌忙道,接著又條件反射的看向周珵手腕上戴著的表,臉色大變,“這表不能戴!周先生您快讓他摘下來吧,弄不好要人命啊!”
周珵倒不怕這表會傷害到自己,但劉先生話裡提到傷害家人,這可就令他不得不擔心了。
“星星,這表對你有影響嗎?”
周行搖頭,“沒有,它力氣小。”
這表裡的鬼會操縱佩戴者最親近的人,每當手表轉到夜裡的某個時刻,裡麵的鬼就會出來。
對周行來說,那操縱的力道比撓癢癢更輕。
劉先生敏銳地看出了周行的“家庭關係”——周行對王元生夫婦的話充耳不聞,根本不在意,全部注意力都在這個兄長周珵身上。
“還是周先生厲害,這表可把我們一家害苦了……”劉先生從妻子嗜睡講起,一直講到昨夜至淩晨的驚險,感歎周行出現得多麼及時,又是多麼強大。
“爸爸和我是來感謝你們的。”劉湘小大人似的鞠躬。
周行想了想道:“不客氣。”
劉湘興奮,“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嗯。”
王元生夫妻倆已然失神,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周行這個區區保安竟然有這樣神奇的本事!
他們本能的懷疑,可劉總是貨真價實的本尊,總不可能配合周行演戲給他們看吧……
第 53 章
這個鄉下來的土小子, 而且腦子不怎麼好使,真有一身神奇的本事?
田秀琴遲疑,偷偷用胳膊肘躲碰了碰王元生,希望從丈夫那裡獲得一些啟示。
王元生沒有餘裕關注她, 正在擔心, 周行真有劉總所說的那麼大能力的話, 自己和妻子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冷待,是否已經惹怒了周行,否則,周行怎麼會“刻意”隱瞞這些事情呢?
“你可不要跟我開玩笑, 劉總。”王元生強笑道。
劉先生不理會夫妻倆的眉眼官司, 反而還想趁機添一把火,“王總您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看您對周先生在咱們這裡做保安好像不是很滿意?這樣,要是您有什麼不方便的話,我高薪聘請周先生到我們公司去當保安,怎麼樣?”
錯不了,周行就是故意隱瞞了!王元生心裡咯噔一下,姓劉的竟然開始挑撥他們家庭關係了, 還想把周行給挖走, 想必周行確有大本事。
王元生心裡打鼓, 拿眼偷瞧周行, 看他還是那副呆呆的樣子,捉摸不透,心裡七上八下, 這是故意裝出來的吧?
為什麼要裝成傻子?是想測試自己夫妻會如何對待他嗎?
想到這裡, 王元生在心裡埋怨周珵,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跟爸媽說?
事到如今, 他隻能儘力去補救了,也希望他們並沒有真正地惹怒到周行。
“劉總這是哪裡話說的?我自己的兒子我還能嫌棄他不成?在咱們小區做保安多好,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也不指望孩子掙錢,他能乾個自己喜歡的工作才最重要,你說是不是?”
“沒錯。”劉先生表麵上應承著,語氣卻帶著遺憾,這老家夥果然反應快,既然沒可能把周行請到自己公司,隻好說出了請求。
“今天來拜訪,一則是感謝周行先生的援手,邀請您有空到我們家去做客,二來呢,就是希望周行先生能再幫我一個忙,我必然重謝。”劉先生在最後兩個字加重了讀音。
王元生一聽大喜,要是能讓姓劉的欠下個人情,拓寬生意一事就好辦多了,忙不迭地替周行答應下來。
“劉總這麼客氣,有什麼說一聲就行了。”
劉先生倒是比王元生的腦筋清楚得多,他看得出來周行並不在意王元生,便沒接話,隻看著周行,等待著本人的回應。
“劉總客氣,”周珵開口,“我弟弟一貫熱心腸,如果你有需要,他必然願意幫忙,隻是我擔心他的安全,能不能請劉先生先把事情說清楚,看看星星到底能不能幫得上忙。”
劉先生大約明白過來了,眼前這位周珵才是周行的話事人,忙開始解釋。
他想請周行幫的忙,自然與古董表有關。
劉先生這個人沒有彆的愛好,就喜歡把玩一些古董表,然而古董表相當難得,能保存完好的、品相極佳的更少見,他一直留意著市場上的古董表。
一個月前,他的合作夥伴商易之告訴他,拍賣行最近要拍賣一隻古董百達翡麗,劉先生大喜,便特地抽出時間去參加拍賣。在拍賣現場,劉先生一眼便喜歡上了這隻表,拍賣師還講述了表的背景,這隻表是如何陪伴著第一任主人發跡,又是如何輾轉流傳至今,還稱這隻表為幸運表,劉先生當即花大價錢拍下。
沒想到這表沒有帶來幸運,反而帶來了災厄。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後,劉先生仔細想想才發覺,商易之會告訴他古董表拍賣的消息這件事就透著古怪。
首先,商易之是個十足的技術狂人,對時尚、奢侈品、收藏品都漠不關心;其次,兩人的關係亦敵亦友,有合作也有競爭,隻能說是在勢均力敵,惺惺相惜,但還沒有好到特意去幫自己留意心頭好的地步。
隻是當時他得到表的驚喜衝昏了頭腦,沒有深入去思考其中的違和之處。
現在,他迫切的希望知道,這位合作夥伴究竟是無意還是有心,所以希望周行能陪他一起去看看究竟。
這任務並不危險,周珵自然不會乾涉,把選擇權交給了周行,周行在劉湘這個朋友的邀請下,答應了劉先生的請求,和父女倆一起來到環宇科技。
寰宇科技是為了探路風頭正勁的人工智能產業而成立的新公司,由劉先生和商易之各出一筆資金,聘用了一大批該行業的年輕人,共同推進人工智能的研究。商易之目前就住在這裡,夜以繼日的攻克技術難題。
劉先生作為合夥人之一,一路綠燈,帶著周行來到環宇科技的研究中心,這裡工作的一群年輕人最多不超過30歲。
有人注意到劉先生的到來,才招呼各自忙碌的同事們來跟劉先生打聲招呼。
“劉總好!”
“你們忙,我來找商易之。”劉先生摁壓手掌示意他們繼續工作。
“商總在演示廳。”年輕職員給指了方向,三人不多做停留,徑自前往演示廳。那是個中型會議室改造而成的房間,一麵牆上是巨大的顯示屏,商易之就坐在會議桌上擺弄著一台手持終端。
商易之與劉先生年紀不相上下,一身乾練的黑衣黑褲,啪啪啪地敲著終端,顯示屏播放的視頻立刻產生變化,一隻小貓正在屏幕當中來回跳躍,這是偶爾某一幀小貓的耳朵會突然消失,十分掉san。
劉先生低聲詢問周行,商易之身邊有無異常,周行搖頭,表示並無異常。
他分心往門口看了一眼,立刻道:“老劉,你來得正好,快看這段視頻,算力不夠,很難在同樣的賽道上追趕sora……”
商易之張口就是工作上的事,劉先生打斷了他,“你先等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商易之停了下來,看向劉先生,目光落到後麵的人身上,不由得皺起了眉,“老劉,你怎麼把孩子都帶來了?這是工作的場合。”說著,他把手裡的終端扔到了會議桌上,重重的響聲昭示他的不滿。
“我說過,做技術的人,就不應該早早成家,全是拖累,你一個堂堂老總,竟然還要帶孩子上班,這像話嗎?”
“商易之!”劉先生冷喝,搶回場麵的控製權。
劉先生盯著商易之的眼睛,“告訴我,前段時間拍賣會上的那塊表消息,你從哪得來的?”
商易之定定地注視了劉先生好一會兒,突然露出了個笑容,漫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邊,坐到老板椅上,以慵懶的姿勢問道:“怎麼?那表你不喜歡嗎?”
“彆轉移話題,回答我,關於那塊表你都知道多少?”
商易之饒有興趣,“看來真的起效了,怎麼你有遇到什麼怪事嗎?”
劉總臉色大變,他不敢相信商易之竟然是在了解內情的前提下給他推薦表,“為什麼?我以為你把我當朋友!”
商易之一臉理所當然:“我當然把你當朋友,不然怎麼會讓你去買。”
“你什麼意思?”劉先生糊塗了。
“我聽說那塊表有神奇的作用,可以讓一個人擺脫家庭負累,專注事業,正想問你戴上之後有什麼感覺?”
劉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道商易之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怒氣陣陣湧上頭腦,一個跨步上前,揪起商易之的衣領,一拳就砸了上去。
可惜,他畢竟是個常年坐辦公室的人,拳頭沒有多大的力量,商易之吃痛偏頭,臉上並沒有出現大的傷口,他揮開劉先生的手:“乾什麼打人?”
劉先生怒不可遏,“我打你都是輕的,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我老婆和女兒!”
商易之明顯怔了一下,但旋即又變得漫不經心:“這麼嚴重,你老婆孩子還好嗎?”
渾不吝的態度氣得劉先生直冒青筋,他指著商易之的鼻子道:“不用你管!你就告訴我,到底是誰給你的消息!”
商易之兩手一攤,光棍道:“我忘了。”
劉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恐怕你忘了也得給我想起來。”演示廳裡突然響起第四個人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耿全亮剛好推門而入,身後帶著他的助手王俊傑。
“商總、劉總,他們說是什麼調查所,我攔不住……”青年職員在後麵焦急道。
耿全亮對著房間中眾人亮起了證件,“調查所執行公務,請你們配合。”
商易之對著門口的職員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把門帶上,才道:“你們找我什麼事兒?”
耿全亮的目光掃過商易之、劉先生還有劉湘,最後目光落在了周行身上,“你怎麼在這裡?”
“我陪我的朋友來做事。”周行乖乖回答道。
耿全亮的目光在商易之和劉先生之間遊移,猜測到底哪位是周行的朋友,隻到成年人腰高的劉湘舉起了手:“叔叔,是我,我才是周行的朋友。”
耿全亮:“……”
他決定還是先辦正事,對商易之道:“我們在調查一件大案嫌疑人時,得到目擊者證言,說曾看到你和嫌疑人在某場宴會上秘密接頭,商易之,我現在問你,這個人你認識嗎?”
耿全亮身後的王俊傑配合地亮出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年輕人滿臉陰鷙。
商易之盯著照片看了兩眼,“沒什麼印象。”
“你最好還有印象,這個人背著數條人命,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我可視你為他的同夥。”
劉先生大驚失色,“商易之,你怎麼會跟罪犯有交集?”
“我沒那個時間去謀殺彆人。”商易之帶著淡淡的傲慢,“如你所說,我是在宴會上見過這個人,那我隻能想到一個時間點。”
“一個半月前的慈善晚宴,我就是在那裡聽說了古董表拍賣的消息,那天的晚宴很無聊,我到角落裡透氣,便聽到有人在聊天,提起了一塊神奇的手表,每一任主人得到它後,都會在事業上有重大突破,我覺得很有意思,就記下了,至於說話的人長什麼樣,我並不關心。”
商易之對劉先生點頭:“我覺得這樣這塊表非常適合你,就告訴你這個消息了。”劉先生為之氣結。
耿全亮一臉怪異,“你們有仇?這一聽就害人的東西還讓他買,迫不及待讓他死?”
劉先生重重地哼了一聲,他本以為兩人是朋友,但看商易之的舉動,更像仇人。
“我隻是想讓他好好上班,他分給家庭的時間太多了,這對我們的研究進度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商易之認真地道。
耿全亮大開眼界,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所以說,你是明知道這塊表會害死他的家人,還敢推薦給他?”
商易之有些不耐煩:“我並不認為這塊表會有什麼效果,它隻是一個傳說,即便老劉家裡發生了什麼狀況,也不排除是巧合。這算犯罪了嗎?我願意接受製裁,隻要你們彆再耽誤我的時間。”
耿全亮一時也拿他沒有好的辦法,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任務,有關處罰事宜稍後再說。
“我先問你,除了這塊表之外,你還從這個人那裡得到彆的消息嗎?”
“重申一次,我不是他的同夥。”商易之冷臉,“我隻是偶然聽到了他們聊天,這表本來也是他們自己要買,是老劉比他們出錢更高而已。”
“們?另一個人長什麼樣子?”
“沒看。”
“那他們還聊了什麼?”
商易之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關於設計、測試……還有找人之類的。”
設計、測試?
耿全亮滿頭霧水,這都什麼跟什麼……
從商易之這裡得不到更多的線索,耿全亮把後續事件處理任務交給王俊傑,自己則拉著周行到一邊,問道:“你哥最近忙不忙?”
周行點頭又搖頭。
耿全亮無奈,“看不懂,轉告你哥,我從嫌疑人身上得到了當年事件的新線索,申請重啟調查已經通過,問他要不要一起走一趟。”
第 54 章
回程的途中, 劉湘難掩興奮,追問父親:“爸爸,壞叔叔會被抓起來嗎?”
劉先生心下惋惜,給出了肯定答案。
起初怒火上頭時, 他一度認為商易之之所以會傷害自己, 是因為對自己有所怨恨, 而經過那一場對峙,他明白了,原來是商易之這個人的腦回路異於常人。
即便如此,商易之所做過的事情不會磨滅, 仍然會受到懲罰。在這一點上麵, 劉先生並不會因為商易之的出發點而寬宥對於妻子女兒產生的傷害。
“會的,湘湘,叔叔會被抓起來去接受他應得的懲罰。”
劉湘滿意點頭,“是呢,我覺得也應該,因為叔叔對媽媽造成了傷害,他不應該這麼做。我讀過的故事裡麵就寫過, 人不應該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強加給彆人。”
劉先生心情複雜, 此時此刻, 他終於不得不把女兒當成是一個平等的人, 而非屬於自己的孩子。
商易之的所思所想所為,恰似一麵鏡子,讓他照見自身的傲慢無禮。就如同商易之的行為對他來說是種傷害, 他之前的想法也給孩子造成了真實的傷害。
“湘湘, 爸爸這次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劉先生向女兒承諾, “以後我和媽媽會認真對待你的想法,尊重你的意見,也歡迎你監督爸爸,好嗎?”
劉湘大度地擺手,“好吧,原諒你了。”
劉先生莞爾一笑,與女兒拉鉤約定,劉湘從父親這裡得到了滿意的答複,便去關心自己的朋友,因為她看到周行投過來的羨慕眼神。
“周行,你在想什麼?”劉湘湊過去,盯著周行的眼睛問,周行不答,她便不動。
很少有人這麼一心一意地等待著周行的回答,偶爾有人會問他在想什麼,也隻是用一副很無語的表情對待他。
周行脫口而出:“我也想去。”
劉湘愣了一下:“去哪兒?”
“耿隊長讓我大哥一起去調查20年前的案件,我也想去。”
“那你就去啊。”
“可大哥不讓我去。”周行有點迷茫,大哥總是瞞著他很多事情,總是說他長大了就自然而然懂得,可周行不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才會到來,他等得很不開心。
“所以你是不是很擔心?大人們就是這樣,總以為我們什麼都不懂,就像我爸爸一樣。”
劉先生:“……”
劉湘接著道:“這時候就要想辦法了呀。”
“什麼辦法?”
“哭、鬨、撒潑打滾。”劉湘興奮建議,她有個同學一旦被老師請家長挨教訓,就會來上一套,立刻就贏了。
周行呆了呆:“可以這樣嗎?”
“周先生千萬彆當真!湘湘,”劉先生無奈至極,“你怎麼可以教周先生這麼亂七八糟的招數……”實在太離譜了!
“爸爸,你剛才還說會尊重我的意見。”劉湘控訴。
劉先生無言以對,狼狽道:“這不算……”
“唉,你們大人總是說一套做一套,我都習慣了。”劉湘歎息,托著下巴對周行說:“那你就隻能像我一樣,一遍一遍地說明自己的想法,希望你大哥彆跟我爸一樣水泥腦袋。”
“湘湘!”劉先生深感丟臉地低吼。
大哥會明白嗎?
看見大哥身上有傷口,就會胸口悶悶的……
被大哥摸著頭說星星以後就懂了,就希望第二天睜開眼睛都到了以後……
想時時刻刻地陪在大哥身邊,確保他的安全……
希望和大哥靠得更近一點的種種感受,都可以向大哥說明白嗎?
周行不知道,他拒絕了劉家父女送他,一個人回到了39號彆墅,一進門,就看見會客廳坐著的兩人。
罕見的,王元生夫妻倆白天都在,桌上放著繽紛的果盤,田秀琴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水果,那塊哈密瓜已經被戳爛,而王元生則正在看著一本書,時不時地抬頭望向門口。
一抬頭看見周行進來,王元生立刻丟下書站了起來,笑容和煦,“周行回來啦。”
周行察覺到與往日的一絲不同,但他又說不出來,呆呆地點頭,“嗯,大哥呢?”
話音剛落,周珵從樓上下來,“星星。”周行抬腳就朝樓梯方向走去。
王元生使了個眼色,田秀琴立刻道:“這都中午了,飯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小珵你也下來吃飯,咱們邊吃邊聊。”
周珵看了兩人幾秒,並未拒絕。
傭人阿姨把飯菜端上了餐桌,這回都是些中式特色菜,清蒸魚、白灼蝦之類的,還有周珵時常給周行做的糖醋排骨。
周珵給弟弟夾了菜,兩人剛吃幾口,王元生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周行,今天你跟劉總去乾什麼了?劉總對你印象怎麼樣?他有沒有問你需要什麼?”
周行扒著米飯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去抓了一個人,不知道,沒有。”
王元生愣了半天,才明白這是周行對每個問題的回答,他有些不悅,但還是掛起笑容,以長輩的姿態道:“周行,你還年輕,閱曆不深,像劉總他在國內電子科技產業的地位舉足輕重。”
“你救了他太太的性命,劉總一定會好好報答你,一旦他給了你許諾,一定得回來讓我給你參謀參謀,因為你還不懂得這許諾的價值,明白嗎?”
王元生反複叮囑:“你要是想要衣服、手機、電腦,哪怕是車,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來給你買。”
周行並未如何反應,周珵放下了碗筷,骨瓷碗磕在飯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周珵就這麼目光沉沉地盯著王遠生,直到王元生訕訕地辯解:“小珵,彆誤會,我隻是想幫周行爭取最大的利益。”
周珵扯了扯嘴角,“恐怕他並不需要,星星喜歡助人為樂,不強求對方的回報。”
“你這孩子,怎麼不明白爸爸的苦心……”王元生急了,可看周珵的冷臉,王元生知道此事不宜再往下說,“好好好,我不說了,吃飯吧,先吃飯。”
“大哥,”周行拽了拽周珵的衣角。
“怎麼了星星?”周珵表情立刻變得溫柔。
“我遇到了耿隊長,他讓我轉告你,當年事件有新線索,申請重啟調查已經通過,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周行如實複述。
周珵麵現驚訝,旋即道:“我知道了,待會兒我會給他回電話,謝謝星星。”
周行依然執著地望著周珵,“大哥,我也要去。”
還沒等周珵回答,王元生又來插嘴。
“什麼當年案件?什麼重啟調查?”王元生有些焦急,又有些生氣,“小珵,咱們一家人都團聚了,你還摻和那些事乾什麼呢?”
周珵淡淡道:“我二弟是當年綁架案的受害人受害者之一,關於當年事件的真相,我還有一些疑問。”
王元生啪的一聲拍下筷子:“我不同意!”
“這是我的私事,沒有必要征求誰的同意。”
“你怎麼說話的?我是你的父親!”
周珵沒有正麵反駁,而是道:“無論是誰,一個人不該乾涉另一個成年人的決定,不是嗎?”
“胡鬨!”王元生震怒,“小珵,我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麼,我和你媽辛苦這麼多年創下的這偌大家業,將來都要交到你的手中,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辭掉你那不入流的演員工作,好好地回到公司實習,日後好帶領公司繼續往前走。而且我有些話不得不說……”
“小珵,從你搬到家裡來到現在,我和你媽日日關心,處處忍讓,到底是有什麼樣的心結,讓你始終不能接受我們?”王元生看著他的目光沉痛又失望,像是被周珵的冷漠傷透了心,“咱們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你難道恨我們嗎?”
周珵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我自幼被周爺爺撫養長大,和兩個弟弟相依為命,他們才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當年的事情我必須查清楚,對你們造成了傷害,我很抱歉,但我並不會因此改變我的決定。”
王元生怒氣衝衝上了樓,田秀芹期期艾艾,勸說周珵去認個錯,被周珵直接拒絕,因此也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家中的氣氛因此跌落冰點,但也因此,周珵不能讓周行獨自留在這個家裡——剛跟王元生夫妻鬨翻,周珵怕他們把氣撒在周行身上。
次日一早,周珵帶著周行前去與耿全亮會合,一同去往當年邪修飛雲殺害七十多名少男少女的廢棄工廠。
路上,耿全亮對周珵講了最近這段時間的進展。
他們對所有檢驗出來的非親生幸存者進行了詢問,沒有問出更多的線索,不排除有人像邵心怡那樣刻意隱瞞,隻不過,調查所沒有權限做更多的審訊,畢竟,除了孟茹和邵心怡以外,他們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其他人也知情。
“話說回來,有幾個是肯定不知情的,就像那個黎岫,他顯然真的認為自己是黎家夫婦倆的親生兒子。”耿全亮咂咂嘴,“他甚至比他父母還不能接受現實。”
從冒名頂替的子女們這裡得不到線索,調查所就從孟茹豢養的邪修那裡入手,倒是找到了幾個類似的修士,商易之的消息來源,就是那幾個修士中的一個。
“他們嘴很硬,我們請了微表情專家才得到一點線索,他們都對當年飛雲的案子有心理波動。但飛雲當年出沒的地點當中,有明確痕跡的,也就那座廢棄工廠。”
終於,一行人來到了當年的廢棄工廠,裸露的鋼架、破碎的牆體,宛如巨型野獸的屍骨蹲踞在荒野中。
第 55 章
這座屠宰廠建設於六七十年代, 規模並不大,主要承擔附近縣鄉農戶們養殖的牲畜屠宰,後來在改革浪潮中逐漸沒落,城鎮化進程又讓這裡的位置變得偏遠, 沒有開發的價值。後來三十多年前被飛雲給當做了殺人現場, 就更不可能動遷, 所以,直至今日,工廠還是以前的舊模樣。
周圍曾經拉過警戒線,隨著時光流逝, 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沒有補充的原因也很簡單,如此偏僻的位置,一般不會有外人過來,附近幾公裡內的村裡人更不會來——當年的案件雖然沒有對外播報,可附近的人是瞞不住的,目擊者早就將看到的場麵給幾個村子散播完了,衍生出來的恐怖故事可以止小兒夜啼。
耿全亮的車到達屠宰場的時候, 調查所已經有人到了, 他們將附近的小路清理出來, 讓後來人更方便地找到入口。
離廠有段距離, 車就不能往裡走了,鬆軟的地麵很容易讓車輪陷進去,耿全亮王俊傑、周珵周行四人下了車, 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廠房走。
幸好最近氣溫下降, 地麵被凍得堅實許多,又有枯黃的草被, 幾人倒是沒有像先來者那樣沾了厚厚一腳泥。
工廠是舊式的青磚蓋就,許多磚塊已經散落,牆體有許多豁口,頂棚更是跟篩子似的到處破洞,露出裡麵搭建頂棚的鋼筋。
大鐵門生了鏽,底下的滑輪印下深深的痕跡,開門的軌跡上灑著許多鏽渣。
廠房內部的水泥地麵蓋著厚厚一層土,人走在上麵留下許多散亂的腳印。
耿全亮邊走邊介紹,“我也是第一次到現場,之前都是在所裡檔案裡見過圖片,大約就是這幾個位置,當年掛了很多……屍體。”
他指著廠房裡安裝著的一些機器,固定在半空中的索道和鐵鉤,鐵質發黑發暗,讓人不由自主地猜疑那黑色到底是什麼。
廠房裡充斥著濃重的土腥味,還有一些潮濕陰涼處經常會有的一種黴菌味道,大概是得益於上方頂棚的破洞,空氣並不憋悶。
四人在廠房裡行走,頭頂都是一個個懸吊著的鐵鉤,像是走在生長鐵鉤的樹林。
耿全亮的臉色極其難看,王俊傑更是一臉慘白。
周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看過案發現場照片,此時來到這裡,肯定是會不由自主地聯想。
隻是,不知道究竟是多麼可怕的景象,讓兩位調查所的工作人員都如此難以忍受。
“這些鉤子上……”耿全亮舔了舔乾澀的唇,“當時掛著孩子們的屍體,鐵鉤紮進頸椎裡,血順著往下流,在底下滴一大片……”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每個鐵鉤正下方都有一片不規則黑色痕跡,在塵土的覆蓋下,模糊不清。
“這次來目的是?”周珵掃視廠房中的一切,死寂、荒蕪,代表著死亡的屠殺機器。
耿全亮定了定神,“主要是找找當年有沒有遺漏的線索,畢竟當年的查案手段粗糙簡陋,現在更加精細一些,也能上點高科技手段。”
他壓低了聲音:“歸根結底,是在人證那邊遲遲沒有突破。”
周珵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在一旁等待著他們的忙碌。
調查所的人手用一種黑色的薄膜遮住頂棚上的窟窿,然後在廠房裡大量噴灑一種名為魯米諾的試劑,最後打開了紫外線燈,廠房景象大變。
在過量紫色射線下,所有的物品呈現一種昏暗的失真狀態,隻有一種東西泛著熒光,
血跡。
大量的血跡,有噴射狀的,給屠宰台噴上一層大大小小的波點,有鏈狀的,像是邊移動邊滴撒,還有大片水窪狀的,最後彙集到一片巨大的水窪中。
周珵恍惚了一瞬,心底五味雜陳,若是當年綁架案的犯人像這般炮製,二十年就會重複一次這樣的慘案。
幸好……幸好。
周行拉住了周珵的衣角,“大哥?”
周珵反手牽住弟弟的手,“大哥沒事……”
耿全亮擦著汗走過來,“當年查案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條件,都用肉眼看,大概忽略了很多血跡。”
周珵用目光描繪著地麵上的紋路,那血液形成一個巨大的玄妙圖像,“這圖案的用途?”
“說是飛雲修煉進入了邪路,為了吸取孩子們的魂魄來練功。”耿全亮回答,“我查了相關檔案,這個說法從來沒有出現在任何一份裡麵,但當年的前輩們是這麼說的。”
周珵感到意外,“陣法的用途,你們至今還不清楚?”
耿全亮尷尬:“也不能說不清楚,就是沒書麵記錄而已,當年調查所剛剛成立,很多檔案記錄都不規範不全麵,而且當時玄門難打交道,又對飛雲之事會莫若深……”
“你的意思是,當年調查所是個草台班子,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是吧?”周珵扯了扯嘴角,“我看不見得。”
耿全亮更尷尬了,摸著鼻子掩飾,“起碼現在檔案記錄有更多的細節。”
“這次你們能確定陣法的用途了?”
“肯定能!”耿全亮受不了周珵的質疑,斬釘截鐵道:“我們調查所三十多年來也不是什麼都沒做,關於陣法,我們培養了好幾位精通的人,即便不能像玄門高手那樣自如使用,甄彆用途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周珵姑且信了,“人呢?”
耿全亮轉頭問王俊傑,“總部什麼時候來人?”
“隊長,總部說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既然如此,幾人也不急於這一時,耿全亮領著幾人在廠房裡到處走動,試圖發現更多細節。
不多時,現場調查員將臨摹好的陣法縮略圖製作了出來,搬出一張折疊桌,將近一平米的圖紙平鋪在上麵。
幾人過來看,那陣法在圖紙上顯示出全貌,似方似圓,中間線條穿插,形成許多夾角,四個方位上還有一個像是古字體的圖案。
圖像風格古樸,類似很多出土文物上會有的那種。
可惜,幾人都看不懂這陣法,隻好等著總部派的人來到,將近半小時後,那人終於姍姍來遲。
遠遠看見下車的人,耿全亮忍不住爆了個粗口,麵對周珵詢問的目光,耿全亮晦氣道:“所裡有七個專家,怎麼就偏偏是孫原。”
“你們有過節?”周珵挑眉。
耿全亮哼了一聲,“我可不背這鍋,是你弟跟他有過節。”
周珵愣了,轉頭看周行,他一臉放空,早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
“星星?”
周行回神,“大哥?”
“上回你在藍台綜藝裡遇到危險,我帶著周行去救你,在半山腰的時候被人攔住了,周行二話不說把人打了,人到現在還不能走路呢。”
“挨打的孫雙奇就是孫原的侄子。”
周珵啞口無言,“……要不,我們回避一下?”
耿全亮望著前方,“晚啦。”
一身黑色唐裝的乾瘦老頭來到跟前,撩起眼皮瞥了耿全亮一眼,“耿隊長,行動真快,也不等等老家夥。”
“是我的錯,前輩見諒。”耿全亮利落地認錯,引著孫原往裡走,“前輩,裡麵已經把陣法臨摹出來了,就等您到了。”
他心心念念盼望孫原直接進去看圖,什麼都彆問,更彆生出什麼幺蛾子。
然而,孫原背著手慢慢走,走過周珵兄弟後,忽然轉過身來,問道:“這兩位是?”
耿全亮臉頰抽搐了一下,“……是案件相關者。”並不主動介紹兩人的姓名。
孫原微微一笑,“我看著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耿全亮僵住,難道孫雙奇把周行的長相跟他說了?該死的,大男人還告狀,真厚臉皮。
周珵坦然自若,道:“我是個演員,可能在電視劇裡見過吧。”
孫原恍然大悟,“哦,我說呢。”
這一茬兒算是揭了過去,孫原不再關心周家兄弟,進入廠房後,仔仔細細看了地麵的血跡,又對照著圖紙上的縮略圖,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歎了一聲,立即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唉,當年的偵查果然……”
耿全亮忍不住問:“孫前輩,到底怎麼樣?這陣法的作用是什麼?”
孫原乾瘦的臉微微繃緊,“這陣法的具體作用我還要研究,但有一點我能確定。”
眾人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來聽。
“它肯定不是用來吸取魂魄修煉!”
耿全亮久久怔愣,周珵神色莫名。
這個結論,意味著當年對案件的判斷全盤出錯,飛雲弄這麼多人並不是要修煉,而是有彆的企圖。
“玄門!”耿全亮咬牙切齒,目露凶光。
孫原瞥了他一眼,似乎對年輕人的憤怒並不太認同,隻是冷靜地盯著圖紙,用手指去描摹。
周珵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表現,不由握緊了周行的手。
他不像耿全亮那般直線思維,並且對調查所有著深厚感情,他是個外人,更能站在客觀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所以,他更能察覺到,在這件事當中,調查所的不作為已經超越了普通限度,都不能說是實力所限或者經驗不足之類,就是明晃晃的包庇和隱瞞!
至於包庇了誰,隱瞞了什麼,隻有更多的調查才能得知。
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這個孫前輩,到底是什麼用意。
周珵目光掃過孫原,他一副認真推演圖紙的模樣,但周珵可不會上當。
這個孫原,一定知道是誰揍了他侄子。
那麼,他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第 56 章
周珵不著痕跡地提防著孫原, 這老頭表麵不顯露對星星的惡意,八成是準備暗中動什麼手腳,保險起見,還是離他遠一些為好。
而孫原是調查所專門派來的見識淵博的前輩, 不光能辨認陣法, 耿全亮本著人儘其用的原則, 自然也要請他看看屠宰廠中的其他細節,便領著他在工廠裡轉悠起來。
這廠房足足有二三百米長,看遍每一處要花費不少時間。
周珵拉著弟弟跟在王俊傑和技術人員隊伍最後,能不起眼最好, 隻是走著走著, 周行的腳步越來越慢。
“星星?”周珵停下來問。
周行一向是家中體力最好的人,若三兄弟一起走,周行肯定是堅持到最後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