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漸暗了,方啼霜透過窗欞,瞧見此時屋外又飄起了小雪。
雖然早在人定之初,這大明宮中便點起了燈籠燭火,而皇帝所在的這間正堂裡更是燈火通明,但方啼霜還是不由得打起了盹。
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又怕被裴野瞧見,覺得他玩忽職守,於是還避著裴野,悄悄用兩隻爪子遮捂住了嘴巴。
卻不知那眼角冒出來的淚花還是出賣了他。
就在他行將入睡之際,裴野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戚公公,不緊不慢地說:“椿燁,送它回去吧。”
“是。”戚椿燁躬身上前,恭謹地將方啼霜抱了起來,然後又俯身退出去了。
等這一人一貓都離開之後,原來桌案邊上板著一張臉的裴野忽然一偏頭,竟也打了個哈欠。
他很少見地……在這個時辰就犯了困。
裴野那裡態度曖昧不明,戚椿燁也不敢怠慢了這隻小貓主子,所以接送方啼霜的事,他也並不敢假手於人。
可他畢竟還急著要趕回去在禦前伺候皇帝,於是腳下行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將方啼霜送回了貓舍之中。
方啼霜早就在路上被那冷風給吹清醒了,回到貓舍的時候他一眼便瞧見了蹲在院子裡挖坑打算埋梨的澤歡。
他回來時心裡就憋了一股氣,此時是又鬱悶又心煩,恰巧臨走時澤歡還惹惱過他。
還說什麼他都發成一塊白麵饅頭了……
方啼霜越想越氣,偏那澤歡還傻嗬嗬地迎上來道:“雙兒主子,您可總算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卻見雪地裡那團白色的影子忽然毫無征兆地跳將起來,“唰”一下便將他腰間的香囊打到了地上。
“您這是做什麼……”澤歡一頭霧水,然後下意識彎腰去撿那香囊。
趁著澤歡一彎腰,方啼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了他背上,緊接著迅速蹬起一腳就在他後腦勺上踩了一下。
澤歡立即“哎呦”地叫喚了一聲。
方啼霜跳到一邊,很凶地衝他叫道:“嗷!”你才像塊饅頭!
“您這是報仇來了嗎?”澤歡揉著後腦勺,被他這種‘凶狠’的表情逗樂了,一時啼笑皆非道,“不是吧,您這也太記仇了,我才剛就是和您開個小玩笑……”
他話音未落,雪地上那小貓團子便又惱怒地一爪子打掉了他手中抓著的香囊。
澤歡這回不敢再蹲下去撿了,他心裡想笑,但麵上還是裝出害怕的模樣哄那小貓兒,他低聲下氣地求饒道:“好雙兒,都是奴婢的錯,您大貓有大量,就饒了奴婢吧,奴婢往後再也不敢對您不敬了。”
方啼霜“哼”了一聲,然後耀武揚威地一仰頭,再次衝著他叫喚道:“喵!”還有呢?
“奴婢才是白麵饅頭,奴婢全家都是白麵饅頭。”
“喵嗚~”這還差不多。
方啼霜心情好了不少,勾著尾巴便心滿意足地鑽進了屋裡去。
縮在貓窩裡沒多久,方啼霜便沉沉睡去了。
他的睡眠一向很好,隻要不是心裡裝著事兒睡不著覺,沾枕就睡對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困難事,夜裡若不是內急也很少醒。
但今夜他卻睡得並不太好,半夜裡方啼霜迷迷糊糊聽見了忽遠忽近的打更聲,隱約聽見現在已到了子夜之交了。
方啼霜迷瞪著眼,睡意朦朧地翻了個身,旋即他便發現,自己竟然一下子就翻到了青磚地上。
好冷!方啼霜被這冰涼的地麵凍地一激靈,緊接著他便迅速睜開了眼,然後一低頭,便瞧見了自己那清晰的五隻指頭。
“!”他怎麼又變成人了?
為什麼還偏得是今天,他們才搬來這大明宮裡的新貓舍,婉兒他們好像也沒將他仔細收藏起來的那套宮裝一並帶過來……這可怎麼是好?
而且他對這院新貓舍一點也不熟悉,就連照顧他的宦官們現下住在哪間屋子裡都不清楚。
更何況這大明宮可不像是原來的貓舍,管理鬆散,這兒時時都有內衛巡夜,要是一個不小心被逮著了,他可就完了!
儘管這屋裡還燃著炭盆,但他畢竟是突然失去一身暖烘烘的皮毛,方啼霜很快便被著屋裡的冷空氣凍得瑟瑟發抖、牙關打顫。
方啼霜一回生二回熟,順勢便拽起貓窩裡的小蓋毯,先給自己裹上了。
才剛給自己係上小毯子,方啼霜頭頂的耳朵尖便微微一動——他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聽那行動的韻律應該是婉兒。
方啼霜害怕極了,可那腳步聲已然是徑直朝著他這間屋子過來了,屋裡並沒有多餘的陳設,他連躲都無處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