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1 / 2)

取悅她 臨淵魚兒 7861 字 3個月前

第八十四章

夕陽整個地墜落青山之外, 天邊僅剩紅透如血的霞光,星辰一粒粒就位,孤鳥鳴叫著振翅飛向巢中, 隻餘空枝顫動。

那雙含笑的眼睛比星星更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映照得曲鳶的恐懼無所遁形,她頭暈目眩,心神俱滅,視線緩緩下滑,墓碑上豎刻著:

尊父方立清之墓

女兒曲鳶

女婿徐墨凜

敬立

每個字曲鳶都認識,可連起來不知道什麼意思, 腦中充斥著一個強烈的念頭,這一定是夢, 一場噩夢, 從踏進療養院後,一切就變得特彆不真實,她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不行,她要立刻離開這兒。

身後有陰影襲來,曲鳶半起的身子又被按了下去, 重重地跪在墓碑前,震得發絲紛飛。

曲聽芙冷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陰惻惻的,帶著透骨蝕心的寒意:“曲鳶, 你有什麼資格替他立碑?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躺在這冷冰冰的地底下。如果不是你,我和他會白頭偕老,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陰陽相隔,永生都無法再見!”

曲鳶心緒如亂麻,再次抬頭看向照片裡的人,不停地搖頭,不可能的,爸爸明明還在Y市工作,過年時他們還聊天了,他怎麼可能……不在了?

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會毫無記憶?!

有個聲音告訴她,因為是在夢境之中。

她要怎麼掙脫這噩夢?

曲鳶麵色雪白,茫然四顧,山野蒼蒼,萬物無聲無息,月亮在厚厚的雲層後,星星遙遠黯淡,不知何時風又起了,分辨不出冷暖,她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擴散開,唇珠染了紅,她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一道道墓碑直指天際,肅穆而莊嚴,離她最近的“尊父方立清之墓”藏入黑暗中,徹底看不見了,曲鳶心間浮現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回頭朝她笑了下:“媽媽,所以是假的,對不對?”

她異樣的反應引起了曲聽芙的注意:“你真一點都不記得了?”

曲聽芙這一年多來被強製待在療養院,幾乎與世隔絕,根本收不到外界的消息,更無從得知曲鳶發生了什麼事,徐墨凜把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去年除夕,”曲聽芙神情陰鷙,緊緊地盯住她眼睛,“他開車接你們回家吃團圓飯,路上出了車禍……”

尖銳的鳴笛聲,車輪和地麵的劇烈摩擦聲猝不及防地驟然闖入曲鳶腦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混沌,撕碎烏雲,她雙手捂著快要裂開的頭,好疼。

然而除了那些聲音,她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有無休無止的疼痛。

曲鳶扶著墓碑站起身,轉身衝入濃稠的夜色中,風推著她往後退,她用儘全力向前跑,墓碑就像迷魂陣,輕而易舉就困住了她,出口在哪兒?

夢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曲鳶不知被什麼絆到,失去重心,跌倒在陌生的墓碑前,撞倒了一束風乾的花,她連忙扶正:“對不起,對不起。”

曲鳶繼續往前跑,踉踉蹌蹌的,每跑幾步就要摔一跤,對被她驚擾的魂靈說一遍對不起。

慢慢地,她感受不到身體和疼痛的存在,仿佛也化作了一縷幽魂,虛無縹緲,跌跌撞撞,不知來自何處,更不知該去向何方。

墓碑前,曲聽芙頹然跪坐著,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以她全部的柔情與癡戀,撫摸著上麵的照片:“立清,立清,你怎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

“你離開後的456個日夜,我每分每秒都活在痛苦中,睜眼醒來想的是你,閉眼睡去夢的是你,我恨不得早日追隨你而去,可我上哪兒找你?”

“想活不得活,想死不能死,為什麼我的命會這麼苦?”

曲聽芙永遠都不會忘記去年除夕,她滿心歡喜地在家裡等著他們回來,結果等來的卻是噩耗,趕到醫院時,她甚至沒來得及見上他的最後一麵,他用他的血在玻璃車窗上留下兩句遺言。

鳶,好好的

潛龍五號

“號”字隻寫了上麵的“口”,底下是一片血汙,那是他五十四歲的一生停頓的最後瞬間。

在生命的最終時刻,她深愛的丈夫惦記的,是和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是他在危險來臨時願意用生命去保護的女兒,還有他熱愛的事業。

沒有隻言片語屬於她。

不,肯定是有的。

隻是他來不及寫。

曲聽芙難以接受殘忍的現實,握著他冰冷的手,趴在病床邊放聲痛哭:“不是說讓我在家等你回來吃團圓飯?不是說等潛龍五號成功交付使用,你就申請退休,好好地陪我安享晚年?立清,我知道你從來都是信守諾言的人,你彆嚇我,睜眼看看我好不好?”

“當年要是聽我的話把她丟掉,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聽呢?她就是個討債的孽障。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那一刻,曲聽芙恨死了曲鳶。

恨意並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減少,曲聽芙至今仍是對她恨之入骨:“我不知道徐墨凜用了什麼方法讓她忘記以前的事,但隻要我活著一天,她就休想好過!”

墓園入口處車燈斜照而來,淩亂而匆忙的腳步聲在靠近,曲聽芙知道是誰來了,緩緩地靠向墓碑,試圖用體溫去溫暖她長眠的愛人。

徐墨凜全然忘記了風度修養,更不記得什麼長輩之尊,此時此刻,他隻是一個害怕失去愛人,瀕臨崩潰,理智全無的男人。

徐墨凜一把將曲聽芙拉了起來,力度大得險些捏碎她的腕骨,他眸底覆著冰霜,淩厲薄唇吐出的字眼寒意森森:“她在哪兒?”

跟在後麵跑來的甄湘弓著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從未見過他這副失控的樣子,三個小時前,她接到孫姨打來的電話,得知曲鳶出門的消息。

後來又被療養院的護工告知,她幫曲阿姨上樓拿毯子,回來人就不見蹤影了,據保安反饋的消息,曲阿姨拖著個年輕女孩闖出後門,好像往墓園的方向去了。

甄湘知道事態不妙,第一時間通知了徐墨凜。

他穿著病號服,身形清瘦,手背的傷口明顯是扯掉輸液針弄的,腳下沒穿鞋,隻穿了雙襪子,她從住處出發,路程比他近,可還是比他晚到,可想而知他這一路是如何地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