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2 / 2)

邊上一個年紀比較大的比丘皺起了眉頭:“若是佛陀選擇了做君主,那我等還能坐在這麼?你這問題問了也是白問。”

榮枯淺笑,對著那小沙彌道:“那老與死呢?”

小沙彌撓了撓光溜溜的後腦勺,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好意思笑:“我沒想到。”

他還小,約莫也就是七、八歲的模樣,自然想不到老與死,也是一種苦。

榮枯道:“譬如外道,常有尋仙山、求長生不老之說,可見生老病死,乃是舉世共同的苦惱,古往今來有無數人為之無奈嗟歎——我並不是說修了佛法,便是遠離了生老病死了,佛陀所悟,是令我們不要畏懼‘生老病死’的智慧,將這無限的苦,當做是色身涅槃的一縷青煙便是。”

座下的小沙彌們聽了,又紛紛不由點頭。

哪怕是一邊的玄道聽了,也不由感歎著點頭,他已經是花甲老人了,對於榮枯所說的話,原本就比青春正盛的小沙彌們更多一分體味。

延道曾經在辯法會上和榮枯唇槍舌戰,又對他懷有偏見,如今被玄道強行拉著坐下來,安安靜靜的聽榮枯念經說法,心裡不由的對這個年輕人多了一份愛才之心和敬佩之意,隻是他前段時間對著榮枯總是表情臭到不行,此刻若是點頭讚同,就好像打了自己臉一樣,一點麵子也沒有。

於是他隻好繃著嘴,鐵著一張臉,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弄得他嘴角都快抽筋了。

這邊和尚們講學,那邊大雄寶殿前來燒香拜佛的人依然不少。

報恩寺不在山上,冬三月,尤其是在過年前後也會開放給善信們燒香拜佛。

李安然下朝之後,沒有留在廊下等賜食,而是回王府換了套衣服,轉頭去了報恩寺,在那邊吃了一碗素湯餅。

雖然被收去了田產,但是報恩寺的夥食還是能供給給寺中的香客的,報恩寺又常常又達官貴人過來燒香拜佛,於素齋夥食上頗為講究,尤其是李安然吃的這碗素湯餅,湯汁是用菌菇熬的,裡頭的湯餅切成細長條,彈脆爽口,拌上早先醃製的酸筍、醋芹,更是酸鮮開胃。

她忍不住吃了一大碗,連湯也喝了,身上沁出了一層汗。

她既然來報恩寺吃飯,自然也是要給一點香火錢的,便隨便供了兩炷香,也不許什麼願,隻是往後麵走。

榮枯剛講完經,便從佛堂裡出來,迎頭就撞上了身邊跟著兩個侍從的李安然。

他下意識的雙手合十:“寧王殿下。”

李安然笑道:“看來是講完了,我今天是恰好想起來報恩寺看看,法師講經可還順利?”

榮枯站直身子,一隻手持著念珠道:“報恩寺的沙彌眾機敏且好學,小僧很高興。”

李安然便點點頭:“隨我四處走走吧。”

榮枯道:“我不熟悉報恩寺的風景,若是殿下想賞玩,恐怕得另外尋人帶領。”

李安然擺擺手:“無妨,隨便走走。對了,他們給你安排暫時休息的禪房了麼?帶我去看看布置的好不好。”

榮枯點點頭,隻是一邊走,一邊說:“禪房布置的好不好,其實都是身外的東西,隻要能有片瓦遮頂,土缽盛飯,也就夠了。”

他暫時休息的禪房在一處僻靜地,窗外竹影映牆,簌簌搖曳,竹下麵有個石榻,自然有一股清涼之意。

李安然在庭院的石榻上坐下來,便讓兩個侍衛在外麵守著。

榮枯從禪房裡麵取了一些米糕和一本書冊出來招待李安然,他這段日子都是上午講經,過了午食之後,便在禪房裡坐——若不是還要回寧王府,他可能就這樣一坐坐到深夜——倒也怡然自得。

然後他便也盤腿坐在石榻上,閉上眼睛開始坐禪。

一條乾淨的石榻,李安然靠在一邊看書吃糕,中間放著白瓷盤子,另一端榮枯閉目冥想。

明明兩人同坐一榻,偏偏各自怡然,兩不相擾。

報恩寺中有好事的沙彌,聽說李安然來尋榮枯了,冒著風險爬上牆頭想偷偷往裡看,恰巧延道瞧見了,便往他們光溜溜的腦殼上一人一下,責令他們回去抄一百遍《心經》,自己卻忍不住往庭院裡掃了一眼。

男女獨處,總會讓人想入非非,在腦子裡捏造出種種桃色來,延道卻從未見過像這樣的。

坦坦蕩蕩,各不相擾。

就像是兩隻蝴蝶,恰好停在了同一片葉片上。

延道雙手合十,長歎一聲。

“阿彌陀佛。”

思而無邪,行而有矩。

曾以世俗男女之情去揣測這兩個人的關係,到底是自己落了俗套,心生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