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身上有些北朝人的血統在,所以長相與敏朝人有異,明明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看上去卻會更年長些。
若不是兩人的對話,柳淮嫣還真是沒往當年被蕭錦昭養在東宮的小姑娘身上想去。
那時,蕭錦昭和柳淮誠剛剛班師回朝,阿瑛是被蕭錦昭的親衛養在身邊的,後來她入主東宮局勢穩定,阿瑛才被接進東宮。
而柳淮嫣見到阿瑛的幾次,皆是看到她在練武場的時候,小小的身姿卻挺拔如鬆,板著小臉壓根就沒有個小模樣,隻有蕭錦昭偶爾抽查她的時候,誇讚幾句,臉上才會露出小姑娘該有的小模樣。
但見到她時卻極為害羞,所以,兩人也並未有過交集。
且因為她長相與常人略有不同,蕭錦昭也不願有人過分關注她,除了練武場,幾乎很在宮裡見過她。
經年過去,害羞的小姑娘已經長大成人,甚至還叫蕭錦昭阿母,還會忙著她說話。
此刻不再是帝王,蕭錦昭一絲的架子都沒有,她把阿瑛拽的離柳淮嫣近一些,跟她解釋:“阿瑛自小便養在我身邊,你離開京城後,便是她在宮中與我作伴,我認她為義女,對她更勝似親女,如今你我要成親了,阿瑛自然該喚你一聲阿娘。”
阿瑛聽完她的解釋,又笑吟吟的叫了一聲柳淮嫣阿娘。
柳淮嫣看著兩人的笑容,一時間有些恍惚,阿瑛跟記憶中不太一樣,不害羞了,反而那笑容跟蕭錦昭的一樣明朗。
這樣一來,她便沒及時應聲,蕭錦昭把自顧自的當她是默認,身體更是貼近了柳淮嫣,還低聲的跟阿瑛說道:“你先帶著弟弟和妹妹進院裡,我與你阿娘有話要說。”
柳淮嫣反應過來的時候,阿瑛已經走向了予未和柳動,而她則是被蕭錦昭虛環著腰身。
沒用力,但動作極為親密。
她臉上染上一抹紅,推據了一下蕭錦昭,蕭錦昭也順勢把手放了下去,與她麵對麵,眼神裡的光彩讓柳淮嫣心頭發燙。
不自知的低下頭,輕咬著唇瓣說道:“我還要給動動做牛肉,你…”柳淮嫣想說你讓開,可蕭錦昭卻離她更近了一分,眼神灼灼:“做什麼牛肉?”
柳淮嫣被她眼神迷了眼,下意識的回道:“甜醬牛肉。”
而下一秒,她便看到蕭錦昭咧著嘴笑。
羞憤感布滿全身,柳淮嫣連耳尖都便的發紅,胡亂的撩了一下頭發,便用力的推開她:“動動還等著我,我先進院了。”
她步子走的快,除了推的那一下之外還輕輕的撞的蕭錦昭一下。
蕭錦昭沒站穩,踉蹌了一大步,遠處正在跟柳動說話阿瑛及時反應過來,飛快的走到蕭錦昭的身邊,扶著她站穩。
而柳淮嫣伸出去的手尷尬的不知該如何,看著被阿瑛扶著的蕭錦昭眼裡閃過一絲愧色。
蕭錦昭輕拍了一下阿瑛的手臂,安撫的說道:“我無事,你不必大驚小怪。”
“可您前些日子…”
“好了!”蕭錦昭方才還一副輕鬆的樣子,可聽到阿瑛的這句話瞬間皺起了眉,語氣頗有些嚴肅,阿瑛抿了抿唇亦沒在吭聲,而是轉頭對柳淮嫣說道:“阿母總是說無事,但其實她身體差的很,阿娘你…彆那麼用力。”
“阿瑛,你閉嘴!”蕭錦昭有些生氣,把她手臂用力一推,指了指門口又看向馬車,說道:“你若是無事便把這些聘禮都搬進去,彆在這礙眼!”
這下阿瑛是徹底不吭聲了,隻是臨走的時候還是擔憂的看了一眼蕭錦昭。
蕭錦昭卻是沒給她一個眼神,而是急切的跟柳淮嫣解釋:“你放心,我沒她說的那麼虛弱,隻是前些日子染了風寒,還沒大好。”
她的解釋其實沒什麼說服力,柳淮嫣手緊緊的握著牛肉的袋子,想著方才阿瑛緊張的樣子,還有蕭錦昭隻被她輕輕一推便沒了力氣的身子。
心裡亂成一團。
她張了張嘴,想問她身子到底如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吃飯了嗎?”
蕭錦昭一愣,噙著笑容搖頭:“沒吃呢。”
“一會兒我做牛肉,你也嘗嘗。”甜醬兩個字,她再是不敢說了。
如何便匆匆的走進了院子裡。
予未和柳動兩人還眼巴巴的看著她和蕭錦昭,尤其是柳動,眼神幾乎都放到了蕭錦昭的身上。
可柳淮嫣看向他的時候他又把眼神收了回來,叫了聲阿娘,又要去幫她拿牛肉。
柳淮嫣擔心他身子自然是不肯讓他幫忙的,還讓予未陪著他,她自己則是去了廚房做飯。
柳動自來是心思重,予未見他懨懨的,便把他帶進了屋裡去。
“動動,你擔心姨娘會與那人成親,還是不會成親?”
柳淮嫣和蕭錦昭的互動在予未看來,其實不是太懂,但柳動多愁善感的性子她懂。
待她問完,柳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人之前來過,阿娘說她和那人回不到從前,因為已經有…”
跟予未關係親厚,說出話來也更由心,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瞧見柳淮嫣正站在門口處,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他麵頰一紅,有些不敢抬頭看柳淮嫣,隻悶聲的喊道:“阿娘…”
予未背對著門口,這會兒聽到他叫才意識到柳淮嫣進來了,看了兩人一眼便讓出了位置,讓他們說話。
……
柳淮嫣本是想問柳動除了甜醬牛肉,想不想吃些彆的,卻沒想到聽到了這話。
更是沒想到,那日蕭錦昭來,柳動居然把話都聽了進去。
她緩步走過去,把柳動抱在了懷裡。
柳動身子微僵了一瞬,然後才放鬆下來靠了進去。
當初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柳淮嫣眼神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發,語氣輕緩:“動動永遠都是阿娘的孩子,不必太過憂心。”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柳動也壯著膽子說道:“阿娘,那您也不必因為我,就…”
“阿娘不是因為你,隻是我與那人…情深緣淺罷了。”
那日跟蕭錦昭說的話隻是推辭,並沒想到柳動會放進心裡,柳淮嫣與他簡單說起了當年與蕭錦昭之事。
柳動聽完,也沒了方才的愁眉不展,而是拉著柳淮嫣的手說道:“阿娘,你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隻要你願意,動動就願意。”
柳動不是她親身骨肉的事,柳淮嫣從未提過,但多年過去她也知道,柳動都清楚。
當年的事柳動雖是還小,但也有記憶,尤其是那樣的事情更是讓他記憶深刻。
雖沒提過,但柳淮嫣和他都是心照不宣。
此事揭過,柳淮嫣捏了他的小臉,笑著說:“你再休息一會兒,阿娘去給你做牛肉,你還有何想吃的?阿娘今日好好給你補補。”
“還想吃甜醬排骨,甜醬豆腐。”
柳動對甜醬的執著,讓柳淮嫣哭笑不得,哄著他說:“好,阿娘都給你做。”
甜醬牛肉是京城的吃法,柳淮嫣雖是來北境多年,口味也便的雜了,但甜醬牛肉卻是一直沒丟,月餘總是要做幾次,不說柳動喜歡,家裡的幾個孩子也都喜歡,予安和柳淮絮偶爾也會吵著說饞了。
於是這做法,便是讓她做出花來了。
而蕭錦昭。
隻吃過她做的甜醬牛肉。
她也…是因為蕭錦昭喜歡吃,才學會的。
廚房在外麵,柳淮嫣醃牛肉的時候便一直出神的想著蕭錦昭。
而蕭錦昭也一直注視著她,這才讓她不好意思的回了屋裡去問柳動吃什麼。
問他,也不過是自己受不住那灼熱的眼神,再就是,人突然多了,隻有牛肉根本不夠吃。
這會兒跟柳動說完話,她還是要出去的。
她前腳踏出門口,便瞧見了阿瑛在給蕭錦昭喂什麼東西吃,她沒瞧見是什麼,但卻聞到了一股藥味。
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抿抿唇壓下想問的念頭,奔著門口走去,囑咐了予未她再去買些排骨和豆腐,便看都沒敢看蕭錦昭一眼出了門。
集市不遠,柳淮嫣走的不慢,可在快到集市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有人喊她。
“嫣兒…”
“淮嫣,柳淮嫣!”
“姐姐,你等等我嘛~”
本是爽朗的聲音卻帶著撒嬌的語氣,柳淮嫣停住腳步,看著追過來的蕭錦昭。
她微微有些喘,明顯是走的太急。
柳淮嫣下意識的想要訓斥她那麼急乾嘛,可想了想還是把話給憋了回去,站在原地等她。
蕭錦昭走的極慢,一步一個腳印,甚至在要走到她麵前時還有些踉蹌,柳淮嫣擔心她,下意識的便扶住了她,蕭錦昭也順勢摟住了她的腰身。
頭也靠在了她的肩膀處,呼吸還沒平穩,吐出來的氣讓柳淮嫣耳尖發燙。
猶豫著要不要推開她時,蕭錦昭突然軟著聲說:“姐姐,我好累,讓我靠一靠好不好?”
柳淮嫣抿著唇,沒拒絕。
過了不知有多久,柳淮嫣發覺這人還賴在她的身上,呼吸平緩就是不撒手,才後知後覺著了這人的道,被占了便宜。
羞惱的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腰身拿走,冷著臉說道:“你身子不好還追過來乾嘛?”
“多年未見,如今我是一刻也不想讓你離開我。”
哄人的話張口就來,柳淮嫣瞪圓了眼睛,生怕自己是認錯人了。
蕭錦昭從前可不會說這話。
她不敢。
而蕭錦昭像是讀懂了她的意思,眼眶微微泛紅,輕歎口氣說道:“一人生活多年,我才算是知道了孤苦的滋味有多難熬,如今見了你,隻想把心裡話與你多說說,嫣兒,我…是真不願離開你半步。”
這番話柳淮嫣聽來心中生了不少的酸楚,麵色柔軟了不少,蕭錦昭見此身子虛晃了一下,柳淮嫣便又趕緊扶著她的手腕,且有些用力。
蕭錦昭想著這會兒該不該更柔弱些,告訴她手腕疼,或者就此靠在身上,可沒等她想好,柳淮嫣鬆了手朝前走去。
她臉上的失落難掩,這會兒是真的難受了。
懨懨的跟在柳淮嫣的身後,低著頭不吭聲。
可沒走多久她卻察覺到柳淮嫣特意放慢了腳步,她這會兒的功夫已經追上人了。
柳淮嫣也察覺到她離的很近,回頭看向她,輕聲囑咐道:“你不必著急,慢慢走便是。”
有些溫柔是刻在骨子裡的,她剛剛隻是稍微示弱,柳淮嫣便又如以往那般了。
弄的蕭錦昭有些愧疚,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便跟在她的身後。
柳淮嫣買了豆腐,又買了排骨,最後停到一處買螃蟹的地方站住了腳,不太回頭的望了一眼她,然後跟商販要了一些螃蟹。
蕭錦昭注意力有些遊離,壓根沒注意到她買什麼,隻是還想剛剛那般想要去幫著拿東西,柳淮嫣不願她拿,躲了過去她才注意到這人手裡竟然拿的是螃蟹。
她愛喜歡蟹肉,尤其是柳淮嫣做的甜醬蟹,隻是這東西不必牛肉,到了季節才有。
兩人年少時不說能日日相見,就是兩三個月見一次都是好的,所以到了螃蟹盛產的季節,柳淮嫣便多會給她做甜醬蟹,其餘時候多會做甜醬牛肉。
一時間,蕭錦昭跟吃了蜜似的傻笑,想也不想的把螃蟹搶到了手裡,得意的說道:“姐姐特意為我做甜醬蟹,怎還能勞煩你拿著?我來~”
柳淮嫣看著往前走的蕭錦昭,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到底是沒吭一聲,也跟著往回走。
回到家時,柳動和予未坐在石椅上,阿瑛站在一旁,幾人像是聊天,可等走近了,柳淮嫣卻瞧見予未臉頰通紅,身子大半都靠在柳動的身上。
她有些不解,還未等問是發生了何事,蕭錦昭卻把螃蟹放到阿瑛的麵前:“彆逗弄人家,去幫你阿娘收拾螃蟹。”
阿瑛被蕭錦昭說了兩句也不怕她,而是拿著螃蟹取笑她:“阿母在京城做了那麼的甜醬蟹,沒有一次能吃的,今日阿瑛可是有口福了?!”
被揭了老底,蕭錦昭有些臊得慌,可又一想也覺得沒什麼,輕輕瞥了一下柳淮嫣說道:“那是阿母太想念你阿娘的手藝,照貓畫虎,今日我也算是有口福了,不過…”
她笑眯眯的看著柳動,說道:“不過都是借了動動的光,要不然你我哪能吃到甜醬蟹?”
柳淮嫣在一旁看著說話的蕭錦昭有些失神,她都快忘記了蕭錦昭從前有多健談,整日都是笑眯眯的逗弄她。
不過從北境回來後,她卻是變了樣子,且她過去十年間來來回回想起的,都是坐上太女之位時的蕭錦昭。
而不是六王蕭錦昭。
所以這會兒,那種熟悉感漸漸找了回來。
眼前這人不過是比少時更大膽了些,以前拐著彎說的話都擺在了明麵上,生怕她聽不出來。
不過也是,從前的她就算是聽出來,也當做不知,不怪蕭錦昭如此。
………
予安和柳淮絮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許久,柳淮嫣等人剛剛吃過飯,蕭錦昭讓阿瑛帶著予未和柳動進屋裡,她則是陪著柳淮嫣洗碗筷,甚至還動手幫忙。
她曾為皇女,六王,又是聖上。
何時做過這樣的活計?
可她偏偏要在柳淮嫣麵前表現出這樣的一麵,柳淮嫣不肯,她便擅自動手。
結果一個不穩,碗便摔到了地上。
柳淮嫣被她嚇了一跳,連地上的碗都沒看,便慌亂的看著去看她有沒有受傷,蕭錦昭見此,直接靠在了柳淮嫣的肩上,弱氣的說道:“姐姐,都是我不好,沒拿…”
她這話還沒說完,柳淮嫣便扶住了她的肩膀,心急如焚的問道:“你可是嚇到了?臉色怎麼那麼白…”
蕭錦昭的身子如今羸弱不少,臉色常年都有些白,之前柳淮嫣未敢細看她,這樣近的距離才發現她臉上蒼白,便以為她的嚇的。
蕭錦昭便將計就計,手放在她的腰身,把臉埋進她的脖頸處,小聲的說道:“嗯,嚇到了。”
予安柳淮絮還有予初三人回來時,正好是瞧見了一樣一幕。
不過她們是從自己家院門進來的,隻能瞧見柳淮嫣的背影,和她身上靠著的人。
予初伸長了脖子,死命的眨眼睛,不解的問著予安和柳淮絮:“那人是誰?不會是我二姨母吧?”
予安無語的閉了閉眼,心說,柳淮嫣和予爭的緋聞在予初這是解釋不清楚了!
方才進來時門口有馬車,還有匹馬,明顯不可能是予爭,但予初卻像是認定了一般,怎麼都覺得柳淮嫣有情況便是跟予爭。
於是戳了一下她的頭:“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你二姨母和你姨娘無事,彆瞎說!”
“那這人是誰?我姨娘怎麼就讓她靠著?”
“你小點聲,一會兒被人聽到了!”
予安又狠戳了兩下予初的頭,可這會兒的柳淮嫣已經聽到聲響回頭看了過去。
柳淮絮麵色無奈的對著柳淮嫣笑了笑,小聲的跟予安兩人說道:“淮嫣已經聽到了,而且靠著的人…”
靠著的人…也回頭看向予安和柳淮絮。
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晦暗不明。
她對著幾人淺淺一笑,然後又湊到柳淮嫣的耳邊問道:“予初的二姨母是誰?”
熱氣撲人,淡淡的沉香從蕭錦昭的身上蔓延開來,柳淮嫣身子微微有些發軟,虧的蕭錦昭的胳膊扶住了她。
等回了神,她才咬著唇嗔道:“關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