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認罰?就算是皮開肉綻,也在所不惜?”蕭夫人瞪著條案上的少商,拳頭攥得緊緊的。

“阿母,阿母!少商是有錯,可請您憐惜她這麼多年來所受的苦,這軍法連軍中兒郎都受不住的,嫋嫋是女娘啊。”看蕭夫人的架勢是來真的,程姣忙跪下替少商求饒。

“姣姣不必為我求情,阿母隻管打來!”

“好,好個隻管打來!今日我不管教你如何服眾,如何約束程氏全家!青蓯,隻管打!”蕭夫人說完就背過身去不看少商。“不許徇私留情,打!”

武婢第一仗已經落下,少商悶哼一聲,隨後喉嚨裡就隻剩下絲絲拉拉的喘氣聲,聽聲音就知道疼極了。

“阿母,少商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女兒啊,她一出生你就扔下了她,她沒喝過你的一口乳汁,你如今要這般打她!打在兒身痛在母心,阿母你的心難道不痛嗎!?”

程姣跪在蕭夫人腳邊扯著她的裙擺,後者依舊背脊挺立無動於衷。程姣咬了咬牙,跑上去要搶那武婢的長仗,結果輕易就被推開。程姣看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少商,隻能上前抱住她,剛挨了一下,她就慘叫出聲,覺得自己的背部火辣辣的疼。而躲在堂外的程始和程止夫婦聽到程姣的慘叫,心道不好,蕭夫人是假戲真做了。

隻挨了一下的程姣就頓時起不了身,行刑的武婢來拉扯她,還好程始及時趕到。

“住手!誰敢再打!”

“阿父,阿父你終於來了!”

“姣姣,你沒事吧?”

程姣搖了搖頭:“阿父,阿母好狠的心!嫋嫋被打得已經沒有知覺了!”

“嫋嫋!嫋嫋!”

“阿父...你...終於來了...”少商隻說了一句,就疼得隻能喘氣,根本說不話來。

程始見了雙目含淚:“元漪!就算嫋嫋犯了再大的錯,你也不該下此重手,可是你我親生的啊,何至於如此!”

“姒婦怎麼打得這般重,快,快去請醫士來!”

“元漪阿姊,我從未如此佩服於你,竟舍得如此下狠手,對自己親生女兒啊!少商即便有錯,阿姊就不能言傳身教嗎,何必行此大罰!動輒加以棍棒不耐給予教誨,這頑童又如何能成才!”程止說得義憤填膺,蕭夫人也是滿腹怒火。

“好得很!挨打的不出聲,出招卻來質問我!你們一家人,小的有理大的也有理,到頭來沒理便成了我!隻我一個是惡人!”

“三弟,你即將去驊縣赴任,你把她一並帶走吧,這孩子我蕭元漪從此以後不會再管!”

“阿母,你這是說得什麼氣話呀阿母!”

廳堂內其它三人都沒有言語,一直沒了聲息的少商卻說了話。

“好...一言...為定。”

撐著一口氣的少商說完又昏了過去,青蓯夫人讓武婢將少商抬了回去,蓮房見少商走出去抬回來,當下又哭又喊。

“哭什麼,還不快收拾好床鋪,讓女公子趴下!”

蓮房反應過來,忙帶著婢女燒水,鋪床給少商更衣。一切忙完之後,醫士也來了。這時候的醫士多數都是男人,不過好在身邊帶著兩個醫女,醫女看了看少商的傷處,口述給醫士。醫士開了些外敷的傷,就起身告辭。

“敢問醫士,隻需外敷就可以了嗎?可我阿姊痛得厲害。”

“女公子不必擔憂,下手之人極有分寸,連皮都未破,不過幾道血痕和淤血,敷上兩三天即可痊愈。”

“多謝醫士,蓮房,送醫士出門。”

“是。”

塗了膏藥之後,少商不再喊疼,暈暈乎乎睡下。程姣吩咐蓮房好生照看少商就離開,她想和蕭夫人談一談。

程姣也曾不服管教,但她與少商不同,她趨利避害,一旦知道蕭夫人生氣,便撒嬌賣乖,保證下次不犯,然後乖順一段時間,是以蕭夫人還未對程姣下重手整治。而少商卻性情剛硬,跟蕭夫人一樣吃軟不吃硬,這母女倆一對上,就是針尖對麥芒,堅冰遇鐵鑿,沒有軟和下來的時候。

夜色已深,隻有一輪明月獨懸於空,程姣來到程始夫婦院落時,隻見蕭夫人對月枯坐,衣擺都壓出了深深的褶皺。程姣看著蕭夫人的樣子,質問的話也說不出口來,每當她以為蕭夫人心腸冷硬,對少商半點也無母女之情的時候,蕭夫人卻又自己暗自傷懷,母女倆都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阿母。”

“你怎麼來了。”

“少商上過藥了,也睡下了。醫士說,行刑之人極有分寸,隻留了些血痕和淤青,沒有破皮。我也看過了,傷口隻是腫得厲害,牽扯到皮肉便會疼。”

“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是那孽障咎由自取。”

程姣歎了一口氣,蕭夫人總讓想起她家老太太,成天數落她,可也把她當寶貝一樣。她上了大學才自己洗碗,自己掃地,因為生她時趕上國家.政策,家裡隻得她一個女孩,彆人就勸說老太太把她送去鄉下,這樣還有機會生個兒子,可老太太死活不肯。雖然等她工作了離開家了,因為結婚的問題上也吵了好幾次,但她永遠記得,小時候彆人欺負她,老太太護著她的情景。

“阿母,我知道你氣少商膽大妄為,還不認錯,可這是她這十多年養成的習慣,如果她不反擊,彆人就會一直欺淩於她。”

“我何嘗不知她的性子,可她報複王姈就算了,還讓其他的小女娘也墜橋!‘不要輕易行險,不樹敵太多‘這樣的道理她不懂嗎?她已聲明狼藉,又得罪眾多人,她以後要怎麼辦?萬家老太公死後,萬老夫人是什麼情景,還不是因為當初太過強硬,不肯彎腰低頭!這都城裡,能讓她低頭能讓程家低頭之人,比比皆是!她如此膽大妄為,以後誰能護得住她!”

“阿母,”程姣環住蕭夫人的肩膀,幫她順氣。“我知道你是為了少商,也是為了程家,可少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

“難道你還要我跟她低頭!”

程姣心知做父母的,永遠是鬥不過自己的孩子的,因為她在長大,你在老去,她會有了自己的家庭,你的心卻會越來越軟,回憶裡都是她剛出生的模樣。

“阿母,彆傷心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少商疼,你心裡也疼。”

“...那孩子的心,怎麼就那麼狠呢?竟一句錯也不肯認。”

“阿母不也一樣嘛,你們都是看似心狠,其實也心軟。”

蕭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吧,今晚來是為何事。”

“一是寬慰阿母一二,還有,我想跟著少商一起去驊縣。”

“你也想走...走吧,都走吧。”

“阿母說什麼呢,我隻是打算送送少商,等她在驊縣安頓好了,女兒就馬上回來,到時候阿母用大棍子打我走我都不走。”

“你啊,隻會嘴上說得好聽。”

“阿母,你沒發現你跟少商特彆的像嗎,都更喜歡性情溫婉的女子。你看少商,葛氏如此對她她都不記恨堂姊,你也是待堂姊如親生女兒。這說明你們都心中通達,明大義。”

“你少替她說好話,我蕭元漪不吃這套。”

“是是是,誰不知道我阿母最是鐵麵無私。阿母我先回了,不耽誤您去看少商了。”

修養了一日之後,少商隔天一清早就被抬上了車,隨三叔父和三叔母一起去驊縣。出發的那日,蕭夫人未打發人來說任何托詞就缺席了。

程母對著她的幺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絮絮叨叨,程始也...目光帶淚對著少商絮絮叨叨。程姎做了好吃的點心,程頌和程止把許些好玩的裝上馬車。在程止終於擺脫了程母的‘熱情’之後,車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