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驚呼道:“哎喲,大人這傷多久了?怎麼不立刻治呢!這傷越拖越重呀!”

那名胖胖的少年侍衛既得意又憤然道:“為著剿匪,少主公已經一天一夜沒休整了,如今為了救你們,傷口才都未及處理。”

旁邊的侍衛沉聲道:“阿飛,不得無禮。”

“淩將軍,您這行折斷箭尾,如今箭頭隻露出肌膚不足半寸,想要拔出箭頭無處著力,怕是...隻能切開傷口”

“那便切。”

“可,可小的不懂縫合之術,隻有...”家丁說著瞟向門邊站立的程姣。“隻有我家女公子懂。”

程姣轉過身,眼睛始終盯著地麵:“若是取箭,你需要將傷口切開多大。”

“回女公子,若切十字,上下左右都少不了兩寸。”

程姣估算了下傷口,對少商搖頭:“阿姊,不能切開傷口,我們所帶的羊腸線不夠。若不縫合,隻怕會血流不止。”

這個時代沒有華佗,戰場的刀傷處理多為包紮,雖然也有縫合但相對落後,僅少數醫士精通,所用的縫線也容易引發感染。一般人對於刀劍外傷的處理,多用烙鐵使得皮肉粘合,傷口就不再出血。烙鐵雖然能止血,但會形成燙傷,疼痛難忍不說,還容易感染。戰場上刀劍無眼,為了程始夫婦,程姣最先搗鼓的就是羊腸線。

最早期的羊腸線,是采用出生七至八個月的羊羔腸子,刮去脂肪及其他組織,取最裡層的黏膜,以堿性溶液浸泡清洗,平整後以硫磺煙熏防蟲、防腐。羊腸線在人體組織中可以慢慢降解,最後液化消失,雖然也會有排異反應,但怎麼都比烙鐵要強。

“少主公,再忍耐些,我這就去找軍醫!”

“你便是再快的馬,找來軍醫也需時日,少主公耽擱得起嗎?”

少商見那侍衛急得滿頭大汗,開口道:“我有一法子,但不知道能行不能行。”

兩名侍衛沒說話,淩不疑答應得倒是不猶豫:“可行。”

少商看著淩不疑,這是從她出生到現在,頭一次有人這麼無條件的信任她。

“少主公,這程娘子還未說是什麼法子...”

“少主公說什麼便是什麼!”梁邱飛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他阿兄打斷。

少商硬著頭皮上前,從脖子上取下一串藏於懷中的珠串,珠串上的珠寶都被磨的形態各異,圓形,橢圓形,花朵形。晃動時玎璫清脆,珠光溢彩。

少商小心的將珠貝倒入隨身錦囊中,隻將那頸繩拿在手中,朝淩不疑走去。旁人尚在疑惑,淩不疑已知其意,笑道:“這繩子可牢固?”

少商忙道:“這不是普通的繩子,這是少商弦,我的名字就由此而來。”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程娘子了。”

少商跪坐在淩不疑身前,用纖細的手指將少商弦小心嵌入皮肉,勾進那枚生鏽的箭簇下。她不敢用力,隻能一點點嵌入。因離的近了,弊端滿是血腥鐵鏽的味道,視線不免擴散。

淩不疑的身架生的高大舒展,骨骼修長有力,肩膀寬闊如蒼鷹展翼,胸肌厚實腰身卻纖細有勁,背脊筆挺,肌肉束卻走向內斂。少商知其臂力驚人,適才還把匪首連人帶刀甩飛了出去。

看了片刻,少商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臉上略熱,連忙把臉挪開些,想叫家丁來,結果剛回頭就被淩不疑握住了手腕。

“無妨。”

少商聽他這麼說,便又往前了幾步,淩不疑覺得麵前的小女娘嗬氣如蘭,忽道:“那少商弦,可是程娘子心上人所贈嗎?”

要不是程姣見多了,就他那神情和氣,任誰看了,都好像隨意詢問友人家中的小女娘一般。

“算是喜歡的人吧,”少商話音剛落,程姣發現淩不疑的眉頭皺了起來。“是萋萋阿姊贈的,她眼光倒是還不錯。”

淩不疑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嗯了一聲。待少商勾好了繩子,淩不疑道:“來吧。”

少商看著淩不疑,隨後她將少商弦繞了幾圈在右手上,左手抵住男子白皙緊實的肩膀,暗暗屏氣,然後一鼓作氣往外拉扯。

一時之間,正屋內隻有淩不疑疼痛的悶哼聲,和少商用儘吃奶力氣的抽氣聲。程姣聽著這聲音,越聽越覺得曖昧,越聽越覺得...嗯,怎麼挺正經的事兒,換你們這一乾就變得不正經了呢?

隨著一陣粘稠撕拉之聲,那支已被染成紅黑色的斷箭終於被拉出來了。少商感覺左手手掌下男子強勁的筋肉迅速收縮,細細的血流從傷口緩緩流出。少商被這出血量嚇了一跳,忙喊人。

“姣姣,你快來看看,流了好多血!”

程姣之前已經吩咐那名會醫術的家丁去尋錦瑟,如今一切器物已經備全。錦瑟端著散發濃濃酒氣的銅盆進來,將銀質的鑷子,剪子和小刀都丟入銅盆中。

“那箭頭上有鐵鏽,淩將軍的傷口也已經有些發腐,需將傷口周圍的腐肉刮去。阿姊你跟他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也不要讓汗水流到傷口周圍。”

程姣將擦汗的錦帕交給少商,隨後雙手浸入酒中消毒,拿出鑷子和小刀。

“淩將軍,我要開始了。”

“有勞。”

程姣用鑷子夾起淩不疑傷口周圍的血痂,再用小刀刮起泛黑的腐肉。淩不疑一拳砸在獸皮上,汗如雨下。沙沙的割肉聲中,一絲絲一片片黑紅色的腐爛被割下放在盤中。

少商聽得頭皮發麻,忙用錦帕幫淩不疑擦汗:“是不是很疼,你忍著些。”

淩不疑莞爾一笑:“我不疼,你方才那麼用力,手疼嗎?”

“我手不痛的。你...”少商見淩不疑的肌肉又是一陣收縮,絞儘腦汁開始找話題。“我這次出門,雖然差點把命丟了,但我還是很高興很高興的。外麵天地廣闊,無人拘束自由自在...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程姣看似一直在專心剔去腐肉,實際留了隻耳朵聽少商和淩不疑的對話。聽到淩不疑問少商手疼不疼,頓時覺得這位的撩妹段位比樓垚高了不止億點點。傷口的腐肉已經清除,程姣正要為淩不疑清洗傷口,手一頓,將沾了酒的雪白帕子交給了少商。

“用這個按住他的傷口,我說鬆手才能鬆手。”交代完少商,程姣就吩咐錦瑟把袁善見之前送的紫玉膏拿過來,那藥對內傷無效,對外傷倒是很管用。

兩人近在咫尺,少商似乎才注意到淩不疑的‘美色’,不敢再和他對視,隻是低著頭用手壓住淩不疑的傷口,而後者始終垂眸,眼睛一直盯著少商。程姣發現了少商的窘迫,也不再難為她,把藥和乾淨的布帶交給家丁,讓他去給淩不疑包紮。

少商見有人包紮便頭也不回地跑到門邊,淩不疑的親衛見傷口已經包好便為他穿上裡衣。見淩不疑查看斷箭,疑惑道:“少主公可是覺得這箭有什麼不妥?”

“此乃軍中最新造的精鐵兵械,一直存在董倉管所看管的倉庫之中。如今落入這些人手裡,可見...”

“可見都被將軍料中了,蜀地生了二心。這些人偷買軍械是想要謀反。外麵那些不是賊匪而是叛軍。”

程姣故意咳嗽了幾聲,少商回了神:“我、我隻是猜的,做不得數的!”

“聖上西巡途中,聞驊縣有變命我先行剿匪,所幸禍亂剛起就已經撲滅。”

“淩將軍,外麵那些叛軍,你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