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種簡單的語言來形容修仙每一個階段不同的水平的話。
那煉氣境是幼兒院,築基境是小學,金丹境是初中,元嬰境是高中。
化神境並非大學本科,而是研究生,博士那種。
世人用化神之下皆螻蟻來形容元嬰和化神之間的巨大差距,足以見得化神究竟有多強大。
據說全天下化神境修士不足五百,祁念一也不知道這個數據從何而來,可不可信。
非化神不臨淵,這是所有修行之人都默認的規則。
每一個修士渡過化神境的雷劫後,一定會成為神機的一員,輪流執行駐守深淵的任務,無一例外。
如若逃避這個責任,將會被所有的化神境修士追殺,不死不休。
因此,外界確實很難見到化神境修士。
雖然祁念一的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是化神境,但此前她修為太低,她也基本上沒有同化神境交手的經驗。
這次,是她第一次對戰化神。
又是三枚箭矢襲來,仍是之前那種能讓她重傷失去行動能力,卻不致死的招式路數,如此一來,祁念一便明白了。
想要活捉她而不是殺她的,也隻有仙盟那位了。
玉華清,開始急了。
竟然派人埋伏在她回滄寰的途中。
隻用稍微一想,便能夠理解玉華清的想法。
莊不凡受他指使,也是隻令人阻止她取劍。無望海的結界有修為限製,能夠克製她的人無法進入。此時出了無望海,若任由她順利回到滄寰,玉華清便再難對她下手了。
今日若是被俘,被帶回仙盟,再要脫身就難了。
說不定往後的日子,真就像書中玉華清所說的那般,被當成廢物養起來,五年後押送到深淵去獻祭。
如今玉華清是太虛境。
五年,金丹至太虛,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若讓旁人知曉,祁念一真的曾經考慮過這件事,怕是會笑掉大牙。
這人看上去是個使弓箭的高手,根本不屑同祁念一正麵相抗,而是躲在暗處,一箭一箭消磨她的靈力和精神,等待她精神緊繃時間過久後放鬆警惕,再下手將她活捉。
在空中她就是個活靶子,祁念一立刻反應過來,向海裡逃去。
剛觸碰到海平麵,五支箭矢裹挾著雷霆在海麵織了一張雷網,想要阻攔她的去路。
祁念一當即確定了,對方此行來的倉促,應當是玉華清知曉無望海行動失敗後的臨時決定,因此對方並不知道她不懼雷霆的體質。
那箭矢雖快,卻總是透露著一股貓捉老鼠的閒適,將祁念一當成成為他手中的玩物,用箭矢當逗貓棒使,讓她沒有任何反抗餘地。
這種被人逗弄觀賞的感覺讓她十分不適。
封鎖住海麵的雷網甫一形成,緊接著又是四道裹挾著朔風的箭矢當空而來,封鎖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像是刻意在逼她去往某個方向。
祁念一眼神一厲,索性用靈力包裹住全身,悶頭直接紮進了海裡。
她紮進海裡時,海麵的雷網劈得她全身泛起焦黑,又被令人驚異的體質瞬間複原,全身激起焦黑後複原的金色顆粒,絲線一般包裹住她。
三公裡之外,獨眼男人訝然站了起來,他眯著僅剩的一隻眼睛,手中的弓比他本人身高還要長,被他單手持著,穩如泰山。
“膽子很大啊。”
男人吐出口中的野草根,兩指在箭簇上一劃,一瞬間七箭齊發。
這個季節,雨後入海,即便她用靈力防禦,也仍然冷得打了個哆嗦。
在海邊長大的人,水性沒有不好的。
但事情依然超乎所料。
對方的箭矢穿過海麵,雖然威勢被水流削減些許,但化神境修士射出的箭矢,每一根都帶著化神境修為最純正的道心,隻需一箭,就能將祁念一徹底擊垮。
巨大的修為差異,讓她即便聽到了對方從哪裡傳來的動靜,也根本無法近身。
這簡直是天生的暗殺者。
七根箭矢接連襲來,一根推動著前一根爆發更強大的力量,細看之下,有些像祁念一斬月之時所用的劍意。
箭矢破開海浪,祁念一直接閉上眼睛,身體宛如遊魚在水中靈活竄動。
箭矢受阻,她的劍在水中卻靈活自如。
滄浪劍應水而生,她每天在海邊揮劍數萬次,對於海水和海風已經熟悉到刻入骨髓。
“劍主,我發現你這個人運氣不太好。”
非白如此說這,卻仍是靠在她身後。
有劍靈的劍和沒有劍靈的劍區彆究竟在哪裡,祁念一終於感受到了。
非白單手輕抬,玄色寬袍掀起水波,本體劍的靈力護層驟然增厚了一圈,將她整個包裹起來。
祁念一感覺萬千劍意從手中劍灌入她的身體。
對於劍者而言,最難求得的劍意,此時悉數衝進她的腦海中。
她閉著眼睛屏住呼吸,甚至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一道又一道可怕的劍意從她手中迸射而出。
如果此刻祁念一有意識,就能發現,她跟隨這種玄妙的感覺,用出了她此前從未學過的劍招。
劍隨影動,水波逐流。
七根箭矢被她一一彈開。
恍然間,她似乎看見曾經有人也手持非白,立於萬人中央,同萬人為敵。
那人似乎同樣也是一個女人,和她不同的是,對方身後並沒有一個飄蕩著的劍靈,但身側並肩而立一個男子。
對方所用的劍式和劍意,正是她現在被帶動著舞出的劍招。
劍意吸納完,祁念一猛地睜眼,七根箭矢應聲而斷。
海麵掀起巨濤陣陣,遮掩了對方的視線。
三公裡之外的獨眼男人冷笑一聲,張弓將弦拉至滿月。
這一箭上沒有附上任何的符棣效果,隻是最為單純的一箭。
但比此前所有的箭矢都更為恐怖。
幾乎瞬間,箭矢就來到祁念一麵前。
無法抵擋。
隻一眼,祁念一就做出了判斷。
海中驚濤絲毫沒有對這枚箭矢有任何影響,箭矢隻有純粹的力量,讓人幾乎在瞬間失去抵抗的能力。
她當即將劍橫於胸前,非白也在此刻擋在了她身前。
第一次,祁念一見到這個除了聽八卦偷吃和飛來飛去看風景之外的劍靈,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可怖的靈力從非白的身上傳到祁念一的身上。
小雨轉為雷暴雨,驚雷陣陣,海中炸開的波濤掀起好幾丈高。
連遙遠的岸邊,也有人聽見了動靜,頻頻回望。
最終,祁念一再也握不住劍,劍身傾斜一瞬。
那枚箭矢毫不留情地貫穿她的右胸口。
她失去意識前,隻感覺到非白輕柔地抱住了自己。
“壞了!”獨眼男人驚呼著往海麵飛去。
中了他噬魂箭的人,就沒有能活下來的。
剛才那箭是為了逼她離開海裡,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如此堅決,寧願受死也不願被俘。
獨眼男人看著海麵漸漸湧上來的血跡,臉色陰沉不已。
……
西洲,明家。
離開無望海後,明然隻身一人乘坐飛舟回到了家中。
她背後掛著飛紅劍,赤色長劍通透無暇,和明然的紅衣交相呼應,更顯得她招搖明媚。
隻是她此時,臉色卻不太好看。
“大小姐,您回來了,無望海之行可還——”對方在看見她背後的赤紅長劍時頓住了,尷尬地問,“這把劍,似乎從未聽說過。”
如此被小覷,飛紅劍不滿地閃了閃,被明然指尖輕叩,安撫了下來。
明然眼神斜過去,聲音微冷:“劍名飛紅,乃無望海的英魂所化,怎容你這般質疑。”
對方有些為難:“但老太爺說……”
提到這個,明然臉色更是陰沉。
“帶我去見老太爺。”
進了後院,明然剛邁入一步,鋪天蓋地的靈壓就將她壓得全身不得動彈,每一寸肌理都猶如撕裂般得疼痛,但明然隻是臉色稍白,仿佛習以為常的表情。
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你可知錯。”
明然抿唇,解劍後提起裙擺,於中庭利落一跪。
“太.祖父,阿然有一事不明。”
後院之外,駐守著的老仆輕聲歎息,把門掩上了。
若此刻有外人見到這一幕,定會驚訝,作為明家青年一代主事者,明家下一任家主最強有力的競爭人選,明然似乎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地位超然。
她跪了許久之後,屋內蒼老的聲音才緩緩道:“何事?”
明然深吸一口氣,固執地看向屋簷那端,清亮的眼底燃燒著火光,一定要尋一個答案。
“太.祖父可知此次在無望海現世的雲野之劍,並非漏影春,而是神劍非白。”明然一字一句地問。
蒼老的聲音緩緩道:“知曉,又如何?”
明然笑了聲,眼圈通紅:“所以,您明知神劍非白會吞噬劍主的魂魄,持劍者會迷亂心魄失去自我,除非神劍劍主持劍斬斷深淵登天梯,否則神劍劍主隻有落得墮仙入魔的下場,也要令我去強取神劍嗎?”
這一次,明然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答案。
她咬著下唇,跪到了第二日白晝之時,院內屬於太虛境的可怕威壓也持續了一夜。
明然麵若金紙,搖搖欲墜,木門這才吱呀一響,踩著草鞋的老者邁步而出。
“阿然,若我告訴你:是,老夫知曉。即便如此,我也要讓你奪取神劍,我們明家需要神劍,你作為這一代嫡長女,理應承擔這個責任,你待如何?”
明然揚起一抹慘淡的笑,跪地衝老者深深一拜。
一滴淚珠滾落泥裡。
再抬頭時,明然眼底隻餘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