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談成,阮珍珍簡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立馬從阮覓身邊逃離,跑得飛快。
阮覓站起身故意甜膩膩喊道:“姐姐,我晚上來找你!”
阮珍珍腳下一絆,差點臉著地。
但商人永遠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阮覓撓了撓下巴,想起來好像自己沒說另外一件事。
要是阮均衣自己把這件事說出去,那可同她無關啊。既然同她無關,沒有違反約定,那一百兩肯定還是得給啊!
找到一張半長期飯票,阮覓心情大好。
對突然增多的打量也多了許多包容心,自顧自在那兒吃了點小點心。
陳氏舉辦的賞蓮會倒是不錯,一會兒那些世家子弟寫詩,一會兒又貴女們寫詩。一群群的人被拉出來溜,跟走秀似的。
阮奉先原本就想給阮珍珍打造個才女人設,還在阮家的時候便一直叮囑阮珍珍好生發揮,爭取拿個前三。阮珍珍此時手疼的厲害,卻覺得自己在南泱學了這麼多年,定然不會輸,正氣勢高昂。
水榭寬闊,中有鏤空白山千鳥欄,將此地一分為二,輕薄的細紗從頂上傾瀉而下,使得人影朦朧。兩人處於細紗兩邊,相對而視,猶如薄霧繚繞,極有趣味。
陳氏長女站在眾人麵前,笑意盈盈道:“咱們也時常見麵,也就不同你們說那些客套話了,快些準備好,咱們樂一番。”
“你這丫頭怪是滑頭。”有人笑她,“什麼也不說就像叫我們準備,怕是想偷懶罷!”
“我的好嬸嬸你可心疼心疼我罷!”陳氏長女作不依狀,讓在場的女眷們捂著嘴樂了。
薄紗另一邊的男子也時不時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聲。
她確實是火熱氣氛的一把好手,一些原本想表現自己卻又不想太過主動的人,在她給的台階下紛紛放鬆了,便捧場道“阿沁你可是彆說了,快些出題罷!”
賞蓮會作詩,是一直以來流傳下來的傳統。每個人聽完題後,在紙上寫下詩作與姓名,再折疊好放入那個紫檀木小匣子中,等幾位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將這些詩作一一念完,再由人群進行不記名投票,選出前三。
陳氏長女見眾人都準備好了,清了清嗓子道:“恰是六月,荷開滿池,以並蒂蓮為題,如何?”
眾人無異議。
此時腹內有墨水的,或是在閉目沉思,或是在紙上寫下一閃而過的靈感。而那些對此一竅不通的,則是神色幻變,甚是精彩。
阮覓雖然屬於一竅不通那一類的,卻完全不愁,還有閒心去看彆人。
學霸淡定得千篇一律,學渣慌亂的樣子熟練得讓人心疼。
她心下嘀嘀咕咕的,然後就看到了段意英。
段意英正襟危坐,她穿著不同於一般貴女的衣服,袖口束起腳踏長靴,果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英姿颯爽。她坐在凳子上,雙腿應該是微微岔開的,故而雙手搭在膝蓋上的時候顯得老神在在。盯著麵前那張紙,沒有絲毫動筆的想法。
自從在魏驛藺那裡翻車,不幸品嘗到茶味後,阮覓就對段意英不感興趣了,粗粗看一眼便移開目光。隻是沒想到段意英這麼敏銳,隻是一眼的功夫,她就抬眸掃過來。
通常,人們喜歡說一眼萬年,怦然心動,這確實是有道理。
阮覓與段意英遙遙對視,半晌後,朝她友好點了點頭。
沒事兒,都是學渣,不用感到自卑。
要問阮覓怎麼看懂的,那她隻能說這眼神太熟悉了。
茫然、疑惑、無趣,甚至還有點犯困!
而對麵的段意英不知道看懂了什麼,挑了挑眉,竟也微微點了下她那倨傲的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一柱香的時間快過去了,阮覓施施然拿起筆,刷刷兩三下在在紙上寫完四行詩與自己的大名,然後仔細把它疊好,每條邊都對得整整齊齊。
阮珍珍苦於手疼,而且又想在這些人裡大出風頭,於是一直苦思冥想到了現在。
用腦過度一般來說都會造成心理承受能力降低,阮珍珍好強,同時明白阮奉先想讓她當才女的心思,身上壓力化作山,堆了一座又一座,壓得她搖搖欲墜。
正巧阮覓坐在她身邊,那一氣嗬成的架勢,直接讓她……
心態崩了。
一張好好兒的宣紙被磨痕倉促劃開,仿佛雪地裡被潑了桶汙水,突兀得刺人眼。
阮覓疊好紙,還沒上去交,發現阮珍珍在瞧著自己……手上的詩,她突然想起了李代桃僵的橋段,護住自己手裡的詩正氣凜然道:“歪門邪道不可取。”
話音一落,她立馬悠閒悠閒地起身上前,把紙塞進了匣子裡。放詩的時候,又遇著了段意英,她同樣把紙張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一處地方多出來,叫人看了就覺心裡舒服。關鍵是她看到阮覓,再次點了點她那金貴的下巴,轉身時還從鼻腔裡發出點哼笑。
這回,阮覓不懂什麼意思了。
最終阮珍珍還是交了一首詩上去,但看她一臉灰暗的表情就知道寫得怎麼樣了。偏生阮母從來不會看人眼色,來了句,“咱們珍兒可是在南泱進學四年,不說頭名,前三定是穩穩的。”
這一句話,直接讓阮珍珍眼中含了淚水。
你問我為何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阮覓在一旁背書溜得飛起,為她們奉獻無聲的旁白。
“香燃儘,時間到。”陳氏長女手捧匣子,問了句,“諸位詩作可都放在這匣中了?”
眾人都說放了,她便笑著請了三位夫人上前來,其中就有謝氏。
“便幸苦三位夫人將此匣中詩作一一取出,以編號代之,隱去姓名後念出。”
先從匣子裡拿詩的是個阮覓不認識的夫人,她隨手抽了張紙,阮覓一看便知道那不是她的。
疊的沒她齊整。
“一湖碧水映天藍,萬畝芙蓉掩綠潭。並蒂雙開唯獨豔,荷花朵朵已羞慚。”這是第一個念的,所以記為一號。
第二首詩是另一位夫人念的,“紅蓮似火千江豔,綠藕雙花並蒂開。願化相思成一葉,為卿低首到塵埃。”
接著才是謝氏,她等兩人念完,才慢慢道:“我來才見月初圓,兩度池開並蒂蓮。嘉瑞還來非偶爾,懸知連歲有豐年。”
她們慢慢在前頭念,下麵的人拿著紙寫下自己喜歡的詩的序號。有的人聽到自己的詩被念到,偷偷往左右瞧,看看有沒有人投自己,看到有,便眉梢含喜,沒有見到,便是愁上眉梢。
阮覓聽著,也能覺出其中的味兒來。寫的有意境的,粗略一聽,便能察覺差距。
又是一張紙被拿出來,是不同於旁人的方方正正。阮覓精神一振,欣賞了一下自己疊的紙,確實不錯,整齊又乾淨。
謝氏緩緩展開,剛看清裡麵的東西便被震住,隨後好笑地搖搖頭。
“這是二十七號。”
“六月開滿池,花頭有兩枝。你問共幾瓣,問你知不知?”
眾人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來,僅有阮覓表情嚴肅,這不是她的,那就是段意英的。
大意了,她竟然更強。
學渣何必自相殘殺?
輪了兩三輪,再次輪到謝氏抽詩。她拿起那張紙,發覺同上一回段意英的那一張有個共同的特點,都疊得極為小心仔細,沒有一個邊角多出來。隻是不知道裡頭的詩配不配得上這疊好的紙。
打開,剛看第一句,謝氏就明白了,忍俊不禁道:“這是最後一張,第四十二號。”
“並蒂稀而少,花果美且甜。試問真不真?讓我試才知。”
這同方才那個“你問共幾瓣,問你知不知?”簡直就像同一個人寫出來的。有人打趣道:“可一直都是一人隻能寫一份啊,這兩份的,不作數。”
另外一些人聽了她的話,笑道:“讓我們來看看名字不就成了?”
阮覓繃不住了,癱著一張臉感覺到社死。
不會寫詩是她的錯?
正當這時,段意英不耐煩開了口:“裡頭有一張是我的,怎麼了?”
頓時沒人說話了。
謝氏淡淡看了段意英一眼,出來主持大局,“如今詩作均以念完,諸位若已選好,便將紙條再次放入匣中,方便計票。”
剛才差點就被“扒馬”出醜,不過還好隻是虛驚一場。阮覓心想著,反正也是不記名投票,那她投誰都行,包括投她自己。
不然到時候誰名下都有幾票,隻有她什麼都沒有,那多寒磣啊。
於是阮覓大手一揮,在紙上寫下個四十二。
至於她想不想得前三,阮覓當然不想。
此次所有詩作,前三名的詩會被拿出來供眾人傳閱。阮覓還是懂得害臊的,讓人知道那大白話是她寫的?笑話,怎麼可能?
一人有三個名額,要分彆寫三個不同的號碼。阮覓在寫完了自己的號碼後,還寫了十六號,三號,這些都是她覺得不錯的。
寫完後很痛快交上去,坐在那兒等待結果揭曉。
而與阮覓的乾脆利落不同,水榭中絕大部分貴女此時都猶豫不決。
在鱗京,段意英的名聲可不怎麼好。身份高貴是高貴,但性子太過陰晴不定。旁人經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怒她,隨後被找麻煩。因而許多人奉承她,卻又害怕往她跟前湊。
前些年段意英從來不參加賞蓮會,僅有今年來了。故而她們並不知道,這位身份高貴的福安縣主,竟然寫詩連五歲小兒都不如。要是早知道,就算給她們一百個膽,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開口嘲笑。
那些笑了,或者是說了話的人心中惶恐,拿著筆的手都在發顫。如今想要彌補,隻能福安縣主的詩送進前三,顯示她們對福安縣主的尊敬!
福安縣主入了前三,心情一好準不記得找她們算賬。
但是有兩首詩,哪首才是福安縣主寫的?實在難以區分!
有個人靈機一動,想到每個人可以寫三個序號,那把四十二號同二十七號都寫上去不就成了?
眾人沉凝的臉色漸漸放鬆下來,顯然都想到了這個辦法。
此時的阮覓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美滋滋咬了顆果子。然後聽謝氏展開紙條,念道:“四十二號。”
哦,沒事,這是她自己寫的。
“二十七號,十六號。”
嗯?
阮覓停下動作,她可沒選二十七號,她記得這是段意英的。
這時的阮覓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隻是以為這位投票的人審美清奇。
但接下來。
“四十二號,二十七號,十六號。”
“五號,四十二號,二十七號。”
“二十七號,四十二號,三號。”
……
阮覓的果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
她僵硬地坐在那兒,驚恐至極。
!!!???
天要亡我?
“經過計數,已經得出前三名。”經過冗長的程序,謝氏拿到了寫著名字同總票數的紙,她眼中掠過點驚奇,朝阮覓那裡看了一下,很快又收回目光。
痕跡清淺得令人難以注意。
“第三名,二十七號。”她笑著看向段意英,示意段意英上前來。
段意英倒是完全不意外,好似這樣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她走上去的時候神情挺不耐煩,好像誰欠了她幾萬兩。
“因票數相同,故而第三名有兩位,恭喜四十二號。”謝氏目光這次才穩穩落在阮覓身上。
而阮覓此時,眼睛裡已經失去亮光。
一票之差,一票之差!
也就是說,都是因為她投了自己一票,所以才與段意英的票數持平,變成共同的第三名。以至於現在要上去暴露她就是那首可笑又幼稚的詩的作者?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為了那點可笑的自尊投自己一票?!
阮覓心中嘔死,恨不得倒退回半柱香之前改變一切。
底下久久沒有人站起身,謝氏笑著看向阮覓,卻問道:“四十二號是哪位?上來罷。”
阮覓:抱歉,我想離開地球。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詩句全是百度的,除了那兩首,我自己亂寫的。嗯……哪兩首大家應該看得出來。(小聲)感謝在2021-08-2510:51:08~2021-08-2521:50: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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