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寶珠氣得跑走後,阮覓倒是笑了會兒,看起來並不像先前表現出來的那般不耐煩。
不過阮寶珠看了大概也理解不了。
大孩子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之後兩天,阮寶珠確實像她發的誓那樣,再也沒來過阮家。
阮覓則在家養兔子,那兩小丫鬟把兔子交到阮覓手裡去的時候眼淚汪汪的,好像下一秒這兔子就會被阮覓剝皮抽筋紅燒掉。
由此可見阮覓在她們心目中是什麼樣的。
於是在兩小丫鬟整日的驚心吊膽中,阮覓撐著頭蹲在那兒喂兔子,喂了整整兩天!
等她們將兔子拯救出來時,發現那可憐的小兔子撐得肚子圓滾滾,肥的不用再養,立馬就能上餐桌了。
丫鬟們紛紛唏噓:這就是養肥待宰的手段啊……
而在喂了整整兩天兔子後,阮覓終於出門了。
形勢不等人,魏驛藺想當個小綠茶抱上富婆姐姐的大腿,從此走上一條吃軟飯的“康莊大道”。這完全和阮覓的目的是相反的。
這一回,阮覓決定再賭一次,就賭魏驛藺一定是原書主角之一。
經過這麼多天的思考和總結上一次翻車的經驗,她肯定不會再賭錯了。
畢竟,聰明人可不會在同一條檻上跌倒兩次!
而想阻止魏驛藺吃軟飯的路,就必須先了解他同段意英、曹雪冉之間的關係。
上回莊子一聚,阮奉先知道後對阮覓的態度又親善了不少,估計是沒想到阮覓居然能同鱗京惡名赫赫的福安縣主扯上關係。
於是當阮覓說想邀請段意英去明華寺燒香時,阮奉先當即就答應了。還主動說日後阮覓想出去就差人準備,不必同他商量,他也會同管事那邊說,日後單獨給她備一輛馬車,好方便她出行。
阮覓順勢同他來了場父慈女孝的戲,隻要能給她方便,忍著惡心又有什麼關係呢?
明華寺建在明山上,恰巧這一日又是上香日。阮覓坐在馬車上終於見識到了古代的“堵車”是什麼樣子。
車剛往前麵挪動一段距離,當你心中狂喜並呐喊“動了動了”的時候,它又忽然給你驚喜,調皮地停下來,還一停就是將近一柱香的時間。
什麼官兒小的給官兒大的讓路,硬生生從旁邊小道裡插|進來幾輛馬車。又或者是那輛馬車內的小姐夫人不舒服了,得停下來緩緩。
阮覓還沒到與段意英她們碰麵的地方呢,就已經在這兒耗費了大半天功夫了。
歎氣間,聽到有人喊她名字。阮覓從窗子裡探出頭去,看到兩匹馬越來越近,馬上的人,正是段意英同曹雪冉。
“就知道你給堵在這兒了。”段意英坐在馬上看笑話,還圍著阮覓那無法前進半步的馬車繞了個圈,幸災樂禍的意味太過明顯。
阮覓摸清楚她的脾氣,陰陽怪氣故意捧她:“哎是嗎?那縣主可真是機智呢。”
這奇奇怪怪的強調,段意英聽後,愣了一下,不僅沒生氣還伏在馬上笑了好久。
“你這人怪好玩兒的。”
笑完後,這難得誇人的福安縣主賞了個你自個兒偷著樂的眼神給阮覓。
她可是輕易不誇人的!
曹雪冉在一旁看著兩人說笑,等兩人談話告一段落後才朝阮覓點頭問好。
“怎麼想起來去明華寺燒香?”
她想問,卻沒有問的,應該是為何也邀請了她。
不是妄自菲薄,曹雪冉一向明白自己的人緣。才氣比不上她的,不願與她走得近省得淪為陪襯。家世比不上她的,覺得她目下無塵不好親近。
這林華巷阮家的人,還是個寄居於此的遠方小姐,一般來說,是不會有想親近她的想法的。
阮覓不知道曹雪冉心裡想了什麼,不過這問題確實讓她不好回答,草草找了個借口道:“自然是求簽了。”
此話一出,不僅曹雪冉一臉了然,就連段意英都一副什麼都懂了的樣子。
阮覓:……
?悄悄冒出個問號。
你們懂了什麼?
段意英翻身下馬,調笑著撞了撞阮覓的肩膀,“說來也是啊,明年便到及笄的年齡了吧?閨中夢,思郎君啊……”
眼裡滿滿都是調侃。
“不必不好意思,我及笄之前也時常不安。每個人都要經曆這些事的。”曹雪冉倒是不像段意英那樣,而是以為阮覓正處於彷徨時期,溫聲安慰她。
這兩人,一個仿佛烈火,另一個卻如同溫水,都用自己的方式企圖緩解阮覓的尷尬。
雖然阮覓並沒什麼可尷尬的,但不得不說,站在段意英同曹雪冉中間,方才因交通堵塞而起的煩躁確實消退不少。
她故意黏黏膩膩道:“那日後我再有什麼心事,就同你們說說?”
曹雪冉沒料到阮覓會這麼直白,怔神片刻抿著嘴笑,“隨時恭候。”
另一邊的段意英則不想惹上麻煩事一樣,飛快翻身又上了馬,“我才沒那閒工夫,快些上來。”
嘴上不耐煩,手卻朝阮覓伸去。
“你這馬車累贅,還不如我的逐月快。這回就便宜你了,讓你感受一下逐月的厲害。”
曹雪冉站在那匹比她還高的馬旁邊,一身書卷氣兩袖筆墨紋,怎麼看都和這匹馬不搭,她微微歎氣,最後隻能接受現實,磕磕絆絆爬上去。
另一邊,阮覓同段意英已經坐好。
段意英叮囑:“你可抱緊我,掉下去我可不會管你啊。”
“……好。”
一揚鞭,黑色大馬打橋而過,兩岸青翠,成排華駕,身後還跟著匹棗紅馬小心翼翼。
七月初秋,年少衫薄,衣香鬢影穿馬過,不知人間愁緒。
阮覓閉著眼,等跑出去一段距離才慢慢睜開。段意英看著性子暴,騎馬真的出乎她意料的穩。
她們如利劍般穿進風裡,臉上便猶如刀割般,微微有些疼。
阮覓看了一會兒兩邊飛速倒退的風景,驀地想到段意英那句“你掉下去我可不管你”,默默摟緊段意英的腰。
隻是馬上顛簸,她一不小心就碰到一點兒溫軟。
……
阮覓腦中放空一瞬,原來段意英身材這麼好啊……
她還沒來得及感慨彆的,就聽到段意英放肆笑道:“你看著跟豆芽菜似的……”
原來其實身材不錯?
阮覓謙虛一下,正打算互誇回去。
“沒想到身材真是個板板兒。”段意英連發絲都散發著勝者的驕傲。
阮覓:……
板板兒?
您禮貌嗎?
明華寺建在明山山頂上,樹木蔥鬱,靜謐幽深。
三人騎著馬來到明山腳下,便找了明華寺專門在此地設的停腳點,將馬栓在此處,走著上去。
進口的地方倒是有許多轎夫,見到人就殷勤上前問,是否要坐轎子上去。
大部分人出行時不是坐了轎子就是乘了馬車,僅僅阮覓三人慢悠悠走過去的樣子顯眼得很,不一會兒身旁就圍了大群來問的人。
眼瞧著段意英眉一皺,不曉得要說出什麼來。阮覓突然誇張驚呼道:“哎呦,縣主您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那群轎夫瞬間整齊劃一,猶如潮水般後退,生怕沾上麻煩事。
“還不快走。”阮覓輕輕推段意英一把,然後率先邁開腿往前跑。
笑話,此時不跑,難道留下來吃福安縣主暴怒毆打百姓的第一手瓜?
誠然段意英不是這樣的人,但過往行人裡,說不定就有個心懷惡意的,一旦段意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下午時分鱗京就會流傳起福安縣主仗勢欺人的傳聞了。
曹雪冉好整以暇看著阮覓的背影,隨後也跟上去。
僅留下段意英表情冷豔,實則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也忘記了自己之前差點要發火的事。
她真覺得,阮覓這人,挺奇怪的。
世界的參差不齊,總是體現在各個方麵。
當段意英一拖二將兩人帶上明山山頂的明華寺時,她滿臉都是難以置信,“就你這麼弱,怎麼敢大言不慚要自己爬上來?”
阮覓:貓貓震驚。
怎麼有人如此囂張?
她實在沒忍住,“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自己爬上來?”
“自然是你自個兒自傲自負自滿!”段意英冷笑,一頭高高束起的長發甩了甩。
“哈?”阮覓站起身,同段意英對視,兩人跟鬥雞似的。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阮覓這會兒火氣大,瞧著段意英哪哪兒都不順眼。一個沒忍住,她衝上去抱住段意英的腰,直直將人頂到那株廣玉蘭上,將人壓得動彈不了。
“你給我放開!”段意英咬牙切齒,直接用手去扯阮覓的手,卻發現全無用處。
廣玉蘭樹乾清瘦修長,葉寬而沉碧,淨白如瓷的花朵大得似盆。
那兩人在可憐的廣玉蘭樹下麵你推我擠,直讓上頭滿樹的花落下來。一片片廣玉蘭花瓣飄落,又或是整個花盤栽進塵土裡。
阮覓頭頂掉了幾點細碎的枯葉片,這會兒她才冷靜下來。
但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你快給我道歉!”她無賴地大喊,仗著自己有這身好力氣,為所欲為。
“我憑什麼給你道歉?”
段意英梗著脖子覺得荒唐。
她堂堂聖上親封的福安縣主,什麼時候給人道過歉?
簡直可笑!就算拿著刀架在她脖子上,讓她從這明山跳下去,道歉也是不可能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阮覓動作停下來了。
然後腰間一熱。
段意英頓時僵住。
此時兩人的姿勢是段意英背靠著廣玉蘭樹,腰部被阮覓雙手抱著壓在那兒,而阮覓為了能使上勁,上半身躬著,頭自然也埋在段意英腰間。
腰間突然滾燙,難道說,哭了?
段意英扯人的動作立馬訕訕停住,這怎麼能怪她?!
這種把人惹哭的事,同她福安縣主,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埋在她腰間的人終於說話了,段意英兢兢戰戰聽著。
“你每回都這樣說話,我雖知曉你心意是好的,但終究有人不懂。我同你交好,是因著我喜歡你這人。可在旁人看來,她們就覺著你仗勢欺人,可勁兒的欺負我。”
因隔著布料,聲音悶悶的,不難聽出來其中的哭腔。
段意英聽了立即皺眉,“誰敢……”
誰敢說她的閒話?
“你看,又是這樣。”阮覓打斷她,幽幽長歎,“你是我來鱗京後見過最好的人,我也想讓旁人知曉你的好,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語氣中儘顯心疼與心灰意冷。
段意英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來,阮覓是從小地方跑來鱗京投靠親戚的小可憐,除了阮家人,就真的舉目無親了。來了好幾年,居然還說她是自來了鱗京後見過最好的人!
這是有多可憐啊?
才會把她都當成最好的人?
段意英虎軀一震,目露憐惜。
“咳,你、你先放開,我同你道歉就是了。”聲音柔得彆扭。
“那你要答應我,日後說話不能這樣隨性了。”
“……好。”誰叫她終究是個好人呢?段意英目望遠方,自覺肩頭有重擔。
下一秒,阮覓鬆開手,表情淡淡直起身,瞅著段意英,像是在等待什麼。
段意英震驚於阮覓居然沒有哭,曹雪冉站在一旁,看戲看夠了決定充當一個旁白角色,事不關己般提醒道:“道歉哦。”
段意英:裂開。
終究是我不知人間險惡。
最後還是以段意英憋屈向阮覓道歉結束這件事,段意英看似性格火爆,其實不是個愛記仇的。道完歉後還是湊在阮覓身邊嘀嘀咕咕。
“你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裝哭那會兒把我嚇住了,還真行啊你。”
“啊對了,你上回那兔子宰了吃沒,味道怎麼樣?”
阮覓望天,覺得這條道路,真是艱難且漫長啊……
幾經波折終於到了明華寺前,上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明華寺前種了棵上百年曆史的菩提樹,菩提樹上掛滿紅布條和木牌。時而風過,將相鄰的木牌吹得相撞,清脆的撞擊聲便連綿不絕,映襯著此地風景,倒真是空明。
“好了,既然來了便安靜些。阮姑娘不是說來求簽?一齊去吧。”曹雪冉笑著止住段意英的話,不管她是如何的不開心,順手牽住阮覓,就將人帶進了寺廟。
段意英:???
三個人的旅程,隻有她是局外人?
剛被牽住那一瞬間,阮覓猝不及防。說起來她同曹雪冉真的不熟,除了賞蓮會上寥寥幾麵,也就在莊子上相處了一日。比之段意英的情緒外放,曹雪冉更為內斂,雖總是笑著,卻讓人猜不透在想些什麼。
阮覓不自在抽了下手,沒抽動。於是隻能繼續這樣渾身彆扭,走進寺廟。
手是軟的,指腹同手掌心都有薄薄一層繭。
約莫是長年執筆留下的痕跡。
阮覓腦子裡有點暈,飛快閃過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她不習慣同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連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但要說討厭,又沒到那個程度。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捏了下。
嗯?
阮覓偏頭去看曹雪冉,她比曹雪冉她們小,自然矮一些,看人的時候要微微仰頭,動作很明顯。曹雪冉注意到,溫聲問她:“怎麼了?”
女子笑意溫淺,猶如古畫中的江南三月,煙雨朦朧。
阮覓眨了眨眼:“沒什麼。”
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和漂亮姐姐貼貼?
好像又可以了。
明華寺占據整座山,並不是僅一座寺廟這麼簡單。三座主寺與四周二十七分寺相連,呈眾星捧月之勢。
阮覓三人進去的是三座主寺之一。
佛像前僅一個蒲團,阮覓看那兩人一眼,見她們沒有動作,便先跪下。
佛像麵容柔和,大有救濟天下的慈悲。
阮覓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您看我來這兒也算是天意,既然是天意,說明我同您還是有些緣分的,用咱們俗世的話說,我這是祖上冒青煙走了大運,才能同您有一點兒緣分。就憑這緣分,您要是不反對的話,那以後我就是您在人間的小徒弟!苦誰也不能苦孩子啊是吧,您可要保佑小徒這輩子能活到老安穩到老啊!”
“這會兒求簽呢,就是想看看小徒這事業順不順,您可千萬要給小徒來個上上簽!拜托了!”
心裡祈禱完,阮覓決絕地抖動簽筒,窸窸窣窣的竹簽聲響了一會兒,才從裡麵掉出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