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2 / 2)

然後魏驛藺把鐵鍁拿在手上,一邊給阮覓示範:“阮姑娘你看,先……”

話還沒說完,阮覓就一腳踩在鐵鍁上,整片鐵鍁頓時陷入土裡。

熟練的不得了,也利落得不得了。

魏驛藺:……

表情短暫凝滯一瞬後,他反倒笑得更厲害了,撇過頭,胸腔裡發出悶響與震動。

阮覓彎著腰,聽到聲響麵無表情抬起頭看他。關鍵是看的時候她也沒有停止手裡的動作,雙手握緊鐵鍁木柄,腳很勤快地一直往鐵鍁上踩,撬出一團又一團的土。

因為身高原因,加上她此時的彎腰姿勢,就顯得整個人更叫嬌小了。一頭不算柔順的黑色頭發被風吹得炸起,活像隻不明所以看過來的小動物,茫然中透著警惕。

魏驛藺笑聲不停,他平日裡體貼得不得了,但到這個時候該笑的還是沒有少,甚至變本加厲,笑過後明目張膽給自己轉移話題。

“阮姑娘真是厲害,不像我,什麼也不會。要不是阮姑娘留下來幫忙,說不定我連這壇桂花酒都挖不出來了。”

阮覓:……

她木著臉低下頭,鐵鍁倏地拔起,然後又狠狠插下去,手上略使勁,鐵鍁頂端瞬間就把腳下小片土地割裂開了。

輕鬆得像是挖豆腐。

但是魏驛藺覺得自己後頸處涼颼颼的。

他接收到了來自阮覓的警告,很乖順地不再說話,隻是嘴角的笑一直沒有落下去。

桂花酒被挖了出來,魏驛藺洗淨表麵,將表層做密封處理的東西揭了下來,頓時一陣芳香四溢。

他拿了碗出來,這回是兩個碗。一個擺在阮覓麵前,一個擺在他自己麵前,每碗斟了一點。

淡黃色的酒液在碗裡泛開漣漪,天上明月落進兩個小小的瓷碗裡,更顯得瑩瑩生亮。

阮覓不知道魏驛藺想乾什麼,對著自己麵前這碗桂花酒咽了咽口水,聞著實在太香了。參雜了桂花的清甜與酒釀獨有的氣息,不想酒,倒是更像某種醇厚濃香的飲品。

想著馬車就停在外麵,淺嘗一口也不要緊。於是阮覓悄摸摸朝酒碗伸出手。

但另一隻手阻止了她。

是魏驛藺。

他手背很克製地攔著阮覓的酒碗前,手指微屈。寬鬆袖口垂落下來,正好擋住那碗濃香酒液。

微涼與暖熱,一觸即分。

魏驛藺收回手,那寬鬆的袖口自然而然地鋪成一片,將雙手掩蓋。

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指尖輕顫一下,五指不自覺蜷縮起來,剛才碰觸的地方隱隱發燙。

但就算是這樣,魏驛藺臉上還是正常地帶著些驚詫,含著一些恰到好處的無奈。

“阮姑娘不會喝酒。”

一半體貼一半勸告。

阮覓從來沒同他說過自己不會喝酒,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於是問道:“這酒不喝,你倒來乾什麼?”

豈料魏驛藺歪了歪頭,眼尾小小的淚痣在月色裡忽明忽暗,聲音也變得繾綣起來。

“明月當空,此情此景,阮姑娘不覺得值得紀念嗎?”

阮覓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麵前的酒,一時間陷入沉默。

這會兒魏驛藺不裝了,清了清嗓子解釋道:“世人以酒抒懷、慶賀、解愁,將杯中之物視為好物。我是個俗人,不免也覺得不管是憂愁還是開懷,都應有酒點綴。但有位先生曾告訴我,若是這輩子想以清醒之身立於世,便要遠離這杯中之物。故而,我向來不飲酒。”

阮覓聽懂了,這精致的儀式感,真的不分時代。

不過這種情形聞著酒香花香,賞著明月,晚風拂麵,確實感覺不錯。

人生在世,氛圍感還是要有的。

阮覓活得一直很糙,畢竟習慣某種生活方式後,就算條件變好,也很難一下子適應過來。

她眯著眼,任由晚風吹動發絲,有幾縷纏繞到臉上,麻麻癢癢的,她也沒去管。

就這樣歇了一會兒,阮覓才站起身。

魏驛藺有些遺憾,但也知道時候不早了。他起身送阮覓出去,親眼瞧著阮覓坐上馬車,又說了幾日前說過的話。

“中秋安康,阮姑娘。”

阮覓剛坐好,聽到聲音側過身掀開馬車裡的簾子,晚風吹拂過來,將一頭秀發與一些細碎的鬢角吹得儘數往後,露出一張巴掌大小的臉,在皎潔月光裡瑩瑩生亮。

頰邊露出個一瞬即逝的笑,小小的,不注意就很難發覺。

她回道:“中秋安康。”

聲音平緩,乍一聽像是漫不經心隨口敷衍一句。但細細品味,卻又覺得是再鄭重不過的祝福。

很快,簾子落下,那張臉也隱藏在其後。馬車駛動起來,車軲轆在不算平整的地麵發出一陣陣雜音,在這樣的雜音裡,馬車很快消失不見。

魏驛藺站了一會兒,確定阮覓走了,不會再回來後,便也走回了屋。他稍稍整理東西,挑了挑油燈的燈芯,忽覺無事可乾。

他像個好學生那樣乖巧坐著,仰著頭看屋頂,拇指不自覺蹭過另一隻手的手背,那是剛才與阮覓接觸的地方。

猛地像是被什麼驚醒,魏驛藺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圈,臉上露出糾結之色。

但很快他就說服了自己。

他目前還沒有非常、非常、非常地受阮姑娘喜愛,所以還是有必要再學習一下的。

成功說服自己,魏驛藺臉上重新變得淡然。他很是熟練地從書堆裡找出一本書,湊到燈下細細琢磨起來。

隻見那本書的封麵上寫著一行字——

當你心悅於一人時,該做的十件事。

————

中秋過後,阮覓過了好幾天慘兮兮的日子。

翠鶯老媽子心態,對於阮覓那天晚上獨自出門還不肯帶著她的事情耿耿於懷,公報私仇,連要背的書都多了好幾頁。

直讓阮覓的精氣神一度處於憔悴狀態。

阮奉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非常識時務的人。他自私自傲自大,唯獨在假裝若無其事維護臉麵這一塊非常有心得。

這幾天他再也沒有同阮覓打過照麵,估計是特意避開。

阮覓隨便想想都能猜出來這會兒阮奉先怎麼想的。

無非是穩住她,等他找到新的靠山再翻臉。

但是阮覓怎麼會讓他如願?

悄悄做了些部署,讓不久前收到身邊辦事的人把消息傳到阮玨耳中。

至於之後阮玨會做什麼,這就與阮覓沒有半毛錢乾係了,畢竟她隻是個什麼都沒做的清白人啊。

又是幾天過去,想著柳十令那邊也差不多了。

阮覓便再次出府。

隻是馬車剛行到一半,忽然在窗外看到阮珍珍。

她湊在一群光是看衣著就不凡的貴女中間,時不時掩著嘴笑。而在這群貴女前麵,有個瑟瑟發抖的小孩兒,正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阮覓靜靜看了會兒,終究是讓車夫停了車。

阮珍珍最近過得不怎麼好。

當初阮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在鱗京也是被當成談資熱鬨過好一陣子的,不過因為後來阮珍珍去了南泱,阮覓被扔在小院裡自生自滅四年,從來沒被允許出過家門。所以慢慢的,外人也逐漸遺忘了這件事情。

阮奉先與阮母出門應酬時,也隻說自己家中有個女兒,喚做珍珍。

這個珍珍到底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

有眼色的人都不會當著他們的麵問,於是就這樣,鱗京士族慢慢隻記得阮家隻有一個女兒,名兒叫珍珍了。

這也是阮珍珍當初隨口扯的謊能那般順利的緣故。

後來有阮覓幫著打掩護,阮珍珍就更加如魚得水了。

被人捧著,被人追著,飄飄然讓她差點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那些貴女說她的好話,誇她氣質優雅才華出眾,當然不是做白功的。每一個貴女在發起宴會,將阮珍珍捧成萬人矚目的主角後,都會隱晦地問上一句。

阮均衣何時歸家?

阮均衣可有心儀的女子?

能否將阮均衣邀請到她的宴會上來?

可否讓她同阮均衣見上一麵?

每回還處於被繁華迷了眼狀態的阮珍珍一聽到這些請求,都會瞬間清醒。但剛才收儘了好處的人是她,說是阮均衣最疼愛的妹妹的人也是她。這些請求,阮珍珍隻能咬著牙露出笑答應。

可上哪裡去找阮均衣?

或者說,阮均衣會不會認她這個妹妹?

阮珍珍不敢踏上明華寺,更不敢去找阮均衣。她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借口,敷衍那些貴女一再的追問。

被狂熱迷了眼的人,總有清醒的一天。

她們漸漸發現,除了賞蓮會那回,就再也沒有聽說阮珍珍同阮均衣有過接觸。

這是不是說明,阮珍珍同阮均衣的關係,其實並沒有那麼親近?

懷疑、打量、試探。

這些都變成阮珍珍現在踏入這名利場的阻礙,但她不能做什麼,隻能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子裡吞。

這回對於阮珍珍來說是個極其關鍵的機會。麵前這個少女,她雖然不知曉門第姓名,隻聽讓人恭敬稱一聲“檀姑娘”。但這是連王氏女都要奉承的人物,可見身份地位不一般。

想到自己這些時日的謀劃,阮珍珍臉上閃過一絲勢在必得。

於是在那位貴女神情煩躁打量自己裙角時,她笑著走過去,“檀姑娘何必煩惱?賤民弄臟了你的裙角,你也還回去不就是了?”

說話時,抬起那養得白淨的指尖掩著唇,沒有讓旁人聽到。

段般若掀起眼皮子看她,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不屑,但還是上位者看戲一般,輕慢敷衍道:“那你說,怎麼還回去?”

阮珍珍翹起指尖,指著麵前流淚不敢哭出聲的孩子,笑得更加溫婉了。

“你看這孩子,麵皮白淨,像不像你這一身鮫綃紗的料子?他毀了你的鮫霄紗,你也毀了他的,不就公平了?”

小孩蜷縮在地,聽到這句並不避著他講的話,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他手腳並用想逃,卻又想到麵前的這些人都出身士族,不管逃到哪裡都會被抓回來。最後不僅逃不出去,還會牽連自己母親與妹妹。

想到這裡,小孩兒停住所有動作,眼睛裡剛亮起來的一點光也徹底熄滅下去。

段般若挑了挑眉,扯起嘴角輕笑一聲。

她這身鮫綃紗確實價值連城,但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怎麼會因為損毀了一身衣裙就心中不快?

再說,這裙角其實並沒有被扯破,隻是被前麵的賤民肮臟的爪子碰到了。

在段般若眼中,被賤民碰到是一件極其惡心的事情,剛才她的不快也是因為這點。

在阮珍珍提完這個建議後,段般若做出饒有興致的模樣,像是聽取了阮珍珍的建議,打量著麵前這個小孩的臉。

縱然身上流著貧賤不堪的血液,但是這張臉,確實生得不錯。

她腰間佩戴了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盯著小孩兒的臉看了一會兒,神情戲謔,像是已經打算好從哪裡開始下手了。

從腰間拔出匕首正要往小孩臉上劃去。

忽地,一道身影出現在麵前。

細細白白的手指握住了她拿刀的手。

段般若不慌不忙,挑眼看去。

這一看,便愣住了。

阮覓看似麵無表情,其實心裡發虛。

這個人她沒有接觸過,卻知道對方身份。皇帝最寵愛的梓寧大公主。段意英曾經提起這人,還專門帶著她蹲守在皇宮,就為了讓她認認這位梓寧大公主的臉。

當時段意英語重心長地拍著阮覓的肩,告誡她:“以後但凡是聽到了這個人的名字,你就繞著走,聽到沒有?千萬不要和她碰麵!就算萬不得已碰麵了,千萬不要和她對上眼!答應我,保護好自己。”

她那時候的語氣太過沉重,阮覓都嚴肅起來,從扇子裡探出半張臉,將遠處段般若的身形樣貌記得清清楚楚的。但是記下來之後,又覺得奇怪,一直追問段意英原因。

段意英支支吾吾不肯說,曹雪冉卻是很痛快開口了。

“梓寧大公主男女不忌。”

曹雪冉說完這句,就笑著不再說了,而是等著阮覓自己領會。

阮覓確實懂了,指了指自己。

曹雪冉與段意英整齊劃一地點頭。

阮覓嘖了一聲,段意英還以為她覺得沒什麼,生怕她不將此事放在心上,連忙補充道:“當然,我們也不會因為這個歧視她,隻要是她這人……太邪門了。”

連段意英都覺得邪門的人,阮覓已經能想象得出來有多恐怖了。她神色正經起來。

於是段意英繼續道:“她身份尊貴,但我們也不用怕她,你有什麼事碰著,我們還能給你撐腰呢。可是有些事情總是防不勝防,你說是吧?還有就是……怎麼說呢,她好像特彆喜歡……”

話說到一半,段意英瞅了瞅阮覓的臉,尤其看了她那雙眼睛好一會兒,才終於把後半句話接上去了。

“你這種類型的。”

像是野火焚燒後的荒原裡,新生長出來的雜草。

渾身透著蓬勃的生氣,又帶著滿目瘡痍。

有一種矛盾掙紮的美感。

這些話段意英斟酌著沒有說出來。

在阮覓與曹雪冉的“調`教”下,段意英終於隱隱懂得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雖然在某些場合還是隨心所欲,但好歹有進步了不是?

就像這個時候,段意英就意識到那些話隻能在心裡想想,不能當著阮覓的麵說。至於說出來會怎麼樣,她並不清楚,隻是一種隱隱約約的直覺罷了。

而阮覓,聽到段意英說梓寧大公主喜歡自己這種類型的時候,其實也覺得還好。畢竟世界上這麼多人,就算是喜歡你這種類型的,也不一定看到你就真喜歡上你啊。

豈料曹雪冉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段般若一般喜歡上誰,就會無條件地對那人好,待人死心塌地了,再把人騙到公主府去。你可想知道,最後進她府裡的那些人,最後都葬在哪兒了?”

阮覓:……

倒吸一口涼氣。

好的,從此防火防盜防公主。

————

想到往事,阮覓不由得心中苦笑一聲。

她隻能儘量不抬頭,不與段般若對視,同時另一隻手伸到後麵偷偷朝小孩兒示意,讓他快跑。

小孩兒很機靈,知道自己留在這兒無濟於事,於是忍著眼淚拚命往一個地方跑去。

那地方,還是阮覓很熟悉的一個巷子。

但是這個時候阮覓壓根分不出心神觀察這些。

因為段般若竟然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了。

這一瞬間,阮覓覺得牙齦都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倒踢紫金冠真的好看!古典舞好看!

最近好忙,可能有幾章寫得有點亂555,等過兩天有時間了我再改一改。儘量明天也更九千吧。感謝在2021-09-0711:23:27~2021-09-0811:54: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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