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下一秒就魏驛藺“黑化反擊”這個問題想了一下,隻是剛開始想,就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前的那些黑化套路放在魏驛藺身上不合適。
他和那些人不同,是個從骨子裡透露著溫和的人。
會因為旁人犯下的錯苦惱許久,也會為自己不能阻止一些悲劇而鬱鬱不開心。
在她生存路上成為危機的可以是很多人,但魏驛藺是不可能的。
阮覓有這個信心。
……
崔顏借住的寺廟在鱗京一處僻靜巷子裡。
起初隻覺狹窄,再往裡走便會發現彆有洞天。
一處寺廟靜靜坐落在那兒。
寺廟門前,有個人正拿著掃把在掃雪。
動作不緊不慢,一條青黑的磚石路便慢慢的被呈現在眼前。
雪天昏沉,即使還是未時尾端,便已經不怎麼看得清了。
門前那盞燈散發著微微亮光,正巧落在那掃雪人的臉上。
阮覓一看,原來是崔顏。
她友好的喊了聲,崔顏停下動作看過來。
不過,阮覓覺得有些奇怪。
待崔顏都站在她麵前了,她還盯著崔顏上下打量,可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直到崔顏上了馬車,將阮覓連同她的輪椅抬起來後。
阮覓才猛地發現。
崔顏竟然能下地走路了。
這個發現讓阮覓呆了一會兒,頗有些羨慕地瞅了他的腿一眼,而後又看著自己的腿長長歎氣。
她覺得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翠鶯她們都強硬要求她不能離開輪椅。
這輪椅雖然舒服,去哪兒都有人推著,不用自己走路,簡直是懶人的必備交通工具。
可也有很多不方便的時候,上個坡都得累死個人。
不過羨慕之後,阮覓又開始擔心崔顏太心急了。
“你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可以離開輪椅?”她還沒進屋就忍不住問。
身後傳來崔顏肯定的回答。
阮覓這才放心。
她從不用擔心崔顏會騙她。
推著阮覓往前走,崔顏目光落在那頭烏黑長發上,或者說,目光是落在靠近烏發的耳垂上。
小巧白皙的耳垂,上麵沒有帶著耳飾。
卻有一抹烏黑的墨痕。
像是誰用沾染了墨水的手,輕輕蹭過這裡。
他靜靜注視著這點磨痕,沒有再說話。
進了屋,阮覓便自己轉著輪椅在他屋內逛了圈,竟然發現這裡也是冷冷清清的。
不由得開始懷疑,難道他們過得不是同一個年?
再她還想去旁邊轉轉的時候,崔顏神色淡淡地走到這坐著輪椅都不安分的人麵前,略抿了唇,直接道:“彆動。”
他說彆動,阮覓便不動了,很是乖巧的仰頭看他。任由崔顏拿著帕子給自己擦耳朵。
溫熱的水汽沾在耳朵上,擦拭的人力道很輕,弄得癢癢的。
阮覓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想要躲閃的衝動。
“我耳朵上有什麼?”
“一點墨水。”崔顏如實回答。
墨水?
阮覓想了想,她出門前沒有接觸這些東西,難道是去清水巷那邊不小心沾上的?
沒有一點頭緒,便也不想了。
“擦好了嗎?”
耳朵敏感,又有難以忽視的癢意,總讓她想笑。
“好了。”
在阮覓受不了之前,崔顏終於收回手帕。
她揉了揉耳朵,又開始在想這件事。
耳朵敏感,所以就算掉滴水上去,她都能感覺到。但是為什麼沒有察覺耳朵上的墨水是什麼時候沾上去的?
苦思冥想好一會兒,阮覓突然想起來,在魏驛藺那兒的時候,他好像說自己耳朵上有個小蟲子。然後還煞有其事地去找了支筆過來,用筆杆的地方戳了戳耳垂,趕走了那隻蟲子。
那時候她本想說自己徒手便能抓蟲,魏驛藺卻一臉驚訝,還拍著胸口說自己害怕,怎麼都不讓阮覓動手,硬是要借助筆杆驅蟲。
難不成這墨水就是那時候沾上去的?
阮覓並不蠢,從魏驛藺反常的舉動就能想出很多事情。
或許是早就猜出來她要來崔顏這兒,便故意使壞。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
但也隻是白費功夫了,這番試探實在沒必要。
阮覓撐著頭笑。
又同崔顏說起了彆的事。
“二月初九便是春闈,可有什麼缺的?”
“並無。”
“你不要同我客氣啊,”阮覓鄭重地將雙手架在桌子上,“咱兩當年還是同一個村子的呢,你要是考中狀元,那我日後不就可以同旁人介紹自己,從小生長在平湘的一個狀元村子裡了?這說出去多有麵子啊。”
一臉嚴肅,好似在說著什麼了不起的事業。
聽她這樣說,崔顏倒還真的想了許久。
然後道:“你多來這兒就行。”
“嗯?不會打擾你?”阮覓狐疑,並不覺得自己多過來幾回能起什麼作用。
說不定還會影響崔顏,浪費他的時間。
要是到時候就因為自己在這兒浪費的崔顏的時候,從而導致他沒能上榜,那她的罪過豈不是大了?
想到這兒,阮覓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個不行,你再想想彆的。”
話剛說完,就感覺到崔顏抿著嘴看自己,是熟悉的小時候被她騙了的不開心模樣。
“我說真的啊!”阮覓頭痛,“我在這兒不是打擾你嗎?”
豈料,崔顏平靜道。
“不會打擾,反而更能靜下心來。”
這一句話,直接就讓阮覓破防了。
這還是崔顏嗎?竟然這麼會說話了!
她一臉震驚,就差搖著崔顏的肩膀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被彆人奪舍了。
以前的崔顏最喜歡將事情埋在心裡,隻有氣急了的時候才顯露在臉上。
今天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崔顏這句話太戳阮覓的心了。
讓阮覓驀地想象出這樣一幅畫麵。
崔顏來到鱗京,人生地不熟,每天在寺廟裡除了看書就是站在門口等待自己。
可憐得緊。
因為沒有朋友,所以緊張孤獨的時候都隻能自己一個人度過。
那現在這是……和她撒嬌的意思?
阮覓覺得自己懂了!
她大為震驚,並且頗為欣慰。
類似於從前總是要強的朋友,竟然在她麵前顯露出柔弱的一麵。
阮覓的保護欲頓生,當即被自己的腦補攻略了,拍著胸保證:“放心好了,這兩個月,我一定會讓你享受到家的溫暖!”
崔顏不是很懂,卻敏銳地沒有問出口。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阮覓,隨後才“嗯”了一聲。
……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也長,說不長也不長。
阮覓腿上的傷勢在一月的時候才好,這時候才徹底拋棄了輪椅。
她信守承諾,時常去寺廟那邊看望崔顏。
有時候是帶著某家店鋪裡新出的糕點過去,也有時候是空著手。
但不管怎樣過去的,每回崔顏都會拿出不同的糕點放在她麵前。
到最後,阮覓自己帶的,崔顏準備的,都通通進了阮覓自己的肚子裡。
崔顏看書的時候,阮覓從來不打擾他。
自己吃會兒東西,或者是自己在那兒看書。
兩個人不怎麼說話,但氣氛很好。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九。
大雍的春闈,一共有三場。
第一場是從二月初九開始,持續三日。
而後在二月十二開始第二場,又持續三日。
最後一場便是在二月十五。
考生自進考場後,大門便鎖起來。考生的一應活動都在考場內,不能離開。
阮覓曾經聽說過考場裡麵的魔鬼環境。
什麼床鋪上麵漏風,桌子的角壞了,送過來的筆墨紙硯裡頭還有用不了的。
狀況百出,一言難儘。
所以在春闈開始的前一個晚上,阮覓便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等到雞開始打鳴,阮覓才堪堪閉上眼。
可夢裡都是崔顏同陳章京的各種慘狀。
比如陳章京,坐馬車去考試,沒想到半路上馬車竟然翻了。他被壓在下麵動不了,就這樣硬生生錯過了考試時間。
崔顏更絕,吃飯的時候從饅頭裡搜出來了一張紙條,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早就準備作弊的人,於是很快被前來監察的人帶走了。
這個夢嚇得阮覓猛地睜開眼,一轉頭便發現外麵已經天亮了。
她呼出口氣,感覺背後濕漉漉的。
竟然被一個夢給嚇得腿發軟,背後出汗。
阮覓沉默一瞬,飛快起床,不用翠鶯過來催,自己就穿好了衣服。
“翠鶯!翠鶯!我現在出去了!”
一邊說話一邊往外麵趕。
翠鶯聞言,笑吟吟看著她,“這大冷天的,你出去乾什麼?”
“今天不是春闈嗎?”阮覓奇怪,她從未見過翠鶯笑得這麼開心的樣子。
“什麼春闈,不是早就結束了?”
阮覓頓住,開始結巴,“怎、怎麼結束的?”
“你腦子睡壞了?現在都四月了,連榜都出了。”
“……陳章京同崔顏考中了?”阮覓試探著問。
但翠鶯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阮覓嚇得一下子沒喘過氣來,自己把自己憋醒了。
坐起來緩了好一會兒,心才落回原處。
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