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2 / 2)

內侍守在殿門口,看似嚴肅,實則心中想的事情很多。

他是皇帝身邊的內侍總管,但一般情況下都是守在殿門口的,很少有進去伺候的機會。

順元帝同前麵幾任皇帝不同,他很有個人領地意識。

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宣內侍進去。

不知道這回,是什麽事啊……

內侍心中好奇。

不到一會兒,忽地聽到了裡麵的傳喚聲,他立馬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恭敬的,躬身垂頭走進去。

“陛下。”

先是向順元帝行禮,隨後又朝著段般若道:“奴才給公主請安。”

跪完後沒有人喊他起身,段般若更是盯著內侍的臉看了起來,直將內侍看得背後發寒。

“你說想要個麵善的過去,這個如何?”

在段般若麵前,順元帝從來沒有架子,笑嗬嗬地讓段般若自己選擇。

段般若沒有回答他,而是朝內侍道:“說句好聽的話來聽聽?”

這一刻,在內侍眼中,段般若化身成了手執長刀的人,隻要他行差踏錯半步,就會迎來人頭落地的結局。

內侍冷汗涔涔,嚇得嘴巴不敢停,一連說了一籮筐的吉利話。

半晌後才被段般若喊停。

“可以,就他了。”

內侍不敢抬頭,卻聽得那人聲音中的鬱氣濃鬱得化不開,好似黑夜。

“交代你的事好好兒做。”

他抖了抖,連連應聲。

這架勢,內侍還以為要叫自己去做什麼丟性命的事情。

可在這位公主走後,順元帝卻讓他明日去阮家參加那位清樂郡主的及笄禮。

內侍不解,如此大費周章的,竟然隻是為了去參加一場及笄禮?

隻要是皇宮中出去的人,送上賀禮,就代表著皇室的榮寵,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

為何還要看他吉利話說得如何?

不像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恩寵,倒更像是下位者有求於上位者時的小心翼翼。

看著阮覓,內侍忽地想起了去年有關梓寧大公主同麵前這位清樂郡主的傳聞,一下子,心中百轉千回。

原來如此。

……

在那內侍不動聲色的打量時,阮覓隻當作沒有發現。

她將披散著的長發散在身後,撫了撫衣袖,走了出去。

這是及笄禮中,梳發的流程。

她今年開春時長了不少,似乎趁著春日萬物生長的時節,也偷偷溜進了長個子的隊伍,整個人開始抽條了。

原本就纖細的人,如今更加瘦削。

五官也因著長了一歲,變得立體起來。

像是從牆頭探出嫩枝的樹,努力的綻出了一個花骨朵兒。

透著堅毅,冷靜,溫和,與清麗。

崔顏看著她跪坐下去,烏黑長發被一點點梳整齊,眼中情緒藏得極深,無人可窺視。

他身邊是白頌,此時唇角掛著笑,眼角眉梢都透著春日的燦意。隻是沒有人會覺得他真是個同外表一樣的溫和好人。

無他,隻是那纏繞在骨子裡的瘋狂儘數透露出來,叫人一眼便知。

他也同樣看著禮堂內的人,越過人海,穿透一切,目光直白且尖銳。

視線在觸及不遠處老實站著的內侍時,眉悄然挑起,眼中陰鬱之色更加濃厚。

似乎想起了某件令他極不開心的事情。

陳章京,殷如意,魏驛藺,江連年,還有鄭小七和青杏,都同他們坐在一塊兒,視線齊齊落在阮覓身上。

隻是有些人的目光坦蕩,有些人眼神深沉。

為阮覓擔任正賓的是鱗京一位名聲極好的夫人,她笑著,高聲念出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

“你擠開點兒,我還要給我們家少爺看榜呢!”

“騎著馬過來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下來啊!一頭畜生占這麼多地方。”

貢院門前,剛貼上去數張皇榜。

在負者張貼的官差一走後,守在這兒看榜的人立馬擁上去。

“餘秦,張德順,李獨……有了有了!少爺你考中了!”

人群中多得是不想麵對現實的質疑聲,隻有偶爾,才會響起一道驚喜的呼喊。

阮覓派來看榜的小廝,手中還拿著筆紙,準備把這張榜從頭到尾抄下來。

隻是在抄之前,還是沒忍住去找裡麵有沒有自己認識的人的名字。

習慣使然,他沒有從第一個開始找,而是從最後一個開始看。

不是,不是,還不是。

視線從一排排名字上掠過,自家小姐告訴他的那兩個人的名字遲遲沒有見著。

等快看到前麵幾個名字了,小廝心裡已經不報什麼期望。

要說排在後麵,那還有些可能。

排在前頭,那不是做夢嗎?

算了算了。

小廝歎口氣,老老實實準備抄皇榜了。

隻是在看清楚那張明黃色的榜上第二個名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崔、崔顏?

再看第三個。

陳章京?!!

這、這不就是小姐讓他看的兩個名字嗎?

竟然將前三占了兩個。

小廝呆在原地,腦中被狂喜充斥,連說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耳邊傳來旁人的議論聲。

“今年的會元,是洪人元啊。了不得了不得,看來很有希望繼續他們洪氏一門三探花的美談啊。”

“不過後麵二人,又是何人?怎的從未聽說過這名號?”

“陳章京我倒是知曉,那是青州解元,為人低調,你不清楚也是正常。不過這崔顏,倒是真沒聽說過,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人物?”

皇榜之下,有人哭有人笑。

置身事外者對著高居榜首的那三人議論紛紛。

……

及笄禮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阮覓穿上繁貴的禮服,頭上帶著的釵冠壓得她頭都抬不起來了。

走路時,兩側的步搖晃動,黃金鑄就的薄片流蘇打在臉頰上,惹出癢意。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身後有友人在看著她,前麵是親人溫和的麵容。

她再次準備跪坐下來。

卻忽地有個人闖了進來,大喊道:“中了!兩位公子都考中了!”

今日是什麼日子,在場的人都知曉。

所以這句有些沒頭沒尾的話誰都聽懂了。

考中了?

他們紛紛轉過頭去看那小廝。

阮覓怔了下,似乎愣神了很久,又好像隻是睫毛輕眨的一瞬間。

轉過頭時,黃金流蘇在空中劇烈晃動,一頭釵冠搖搖欲墜。

可見其主人的動作有多麼劇烈。

自那小廝進來,喊出第一句話後,崔顏始終沒有動作。

旁人轉過頭去看那小廝,崔顏卻在看著阮覓。

看她愣神,看她猛然回神,繼而又轉過頭來,也看她釵冠兩側的步搖劃開的弧度。

然後視線對上。

穿越擋在兩人間的所有人,越過年歲,直抵最初的時候。

在沽源村重傷被圍時,阮覓曾問過崔顏。

“你讀書好嗎?”

“你會考取功名嗎?”

“你以後能不能當大官?”

這些問題,當初的崔顏點了頭。

如今這一切,都像是他對當初回答的實現。

讀書好。

會考取功名。

他總是一點一點的,在實現自己對阮覓的承諾。

能看出她潛藏在堅韌外表下的不安彷徨,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安撫。

四月杏花其實已經凋謝大半,但空中的杏花香氣卻是一年中最濃鬱的時候。

有幾片粉白色花瓣從風中掉落,晃悠幾下,落在禮堂內。

人群隻是騷亂了一會兒,不一會兒便靜下來,。畢竟在場的人都明白自己過來此地是乾什麼的。

小廝腦子清醒後才猛地回過神來,慌張地跑開。

不過還是有些人低聲討論此事。

大多是些年長的夫人。

她們看著麵色淡定的阮覓,心中很是滿意。

“這阮家女,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孩子。能靜得下心,沉得住氣,穩重。”

“先是被阮大學士看重,又得了陛下青眼,被封為清樂郡主。如今在及笄禮上,又有兩位登上今年會試前三。阮家女,是個有福氣的。”

福氣二字一出,身邊那些夫人看阮覓的眼神就更加具有深意了。

她們給自家小輩挑選妻子,除了家世容貌性情才智,還要會加上一項,福氣。

福氣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是極為難得。

“章夫人,我記得你家小兒子已經到了適婚年紀,心中可有人選了?”

章夫人皮笑肉不笑,“年夫人這般問,倒是讓我想起來,你娘家好似也有個外甥,今年剛及弱冠。不知可有想法了?”

明明心中想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卻偏偏誰也不肯說出口。

話語中暗藏機鋒。

謹慎又含蓄。

這些話,阮覓自然不知道。

在人群安靜下來後,她沒有受到一點兒影響一般,繼續跪坐下去。

最後順利完成了今日的及笄禮。

賓客散去。

阮覓穿著華服,頂著珠釵站在東房內。

雖說這一身壓在身上讓人覺得窒息,可這一刻,阮覓卻覺得渾身輕得厲害,要不是這些華服釵冠壓著,她可能連腳都落不到地上,輕飄飄到天上去了。

她什麼也沒想,隻是站在那兒。

感受著室內淡淡的杏花香氣,還有四月裡溫熱的風。

閉著眼,還能感覺到外頭逐漸熱起來的金色陽光。聽到院子牆角處花苞綻開的細小聲音。

一切都是明亮,富有生機的。

在這一刻,阮覓忽地察覺了這個世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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