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裝模作樣看完後,立馬做出遺憾表情。
“臣愚昧,無法分出高低。”
“此事還需陛下定奪。”
好在順元帝也並不是一定要聽他們的心裡話,見他們紛紛推脫,便隨意指著離自己近的那份。
道:“既然諸位愛卿同朕一般不知道選誰好,那就這個吧。”
說著,將那份答卷扔了過去。
隨意至極。
離得近的讀卷官手忙腳亂地接住,心情複雜,卻不敢吐槽。
“榜眼就定剩下的這個,探花是……”
三言兩語定好了一甲前三,還有二甲的第一名與三甲的第一名,其餘的交給了讀卷官去安排。
待從清正殿離開後,這些讀卷官才小心打開了這份答卷,隻見旁邊赫然寫著兩個字。
崔顏。
眾人麵麵相覷。
這……莫不是個祖墳冒了青煙的?
不然怎麼那般隨意的方式,一下便選中了他?
到此時,他們都還覺得崔顏的運氣高於才學。
而清正殿內,看著那些讀卷官離開。順元帝執筆,在宣紙上寫下兩行鐵畫銀鉤的字。
國之棟梁。
指日可待。
……
讀卷官辦事還是很利索的,那日晚上便有人到各個舉人家中傳消息,讓他們明日進宮前去禦奉大殿。
次日。
數百舉人進了宮,在禦奉大殿唱名。
內侍高昂的聲音,似乎穿透了曆史悠久的厚重宮牆,在天際飄蕩著。
有些人在聽到自己名字時當場落下淚來。
唱名完,又有人給他們送上東西。
帽,笏,大帶青羅袍,獨屬於成功完成殿試的舉人,這也象征著他們結束了這一生中難熬的苦讀歲月,正式邁入了新的世界。
第三日,新出爐的進士入朝。
一甲前三人,狀元榜眼探花。
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
二甲從七品,賜進士出身。
三甲正八品,賜同進士出身。
在他們穿著大帶青羅袍,頭戴黑紗帽入朝時,金榜高高在宮外掛起,供人查看。
崔顏這新出爐的新科狀元,自然要同另外兩位一起在鱗京泗水街上逛一圈。
騎著高頭大馬,身上又被換上一身紅袍。
今年這殿試倒是奇事,一甲前三人竟然都還沒有娶妻,聽說連婚約都未曾有。
一些人聽的連連稱奇,心中動了不少心思。
不管是已經嫁作人婦者,還是尚未出閣的女子,都坐在小樓內看著新科狀元環街的盛狀。
那日長街,青草河畔,馬上三位青年不知成了多少人忘不了的風景。
之後的事情便一一走上正軌。
崔顏領了翰林院修撰的差事,自然是去了翰林院。
這翰林院是個好地方,曆任文淵閣大學士都是從翰林院出來的。
隻是相比於其他地方,翰林院聽著前途無量,卻是個需要苦熬的地方。
聽人說,那叫一個悲切。
從年頭熬到年尾,一年又一年。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崔顏入職幾日,同處一室的同僚們便大致對他有了印象。
是個性子清冷的人,但禮數周到,行事溫和,有君子遺風。
卻說阮覓及笄禮後,前來阮家提親的人竟然慢慢多了起來。
阮母經過以前的事情,也不敢自己做主給阮覓定人家。
每回有人來了,她便將對方哄回去,之後又將這事告訴阮覓,讓她自己定奪。
在看過阮覓的手段後,她早就不覺得阮覓是尋常的姑娘家了。
隻能放手,讓她自己去解決這些事情。
成婚?
阮覓很少想這種事情,有人來了,她便讓阮母幫忙擋回去。
隻是終究止不住旁人的貪念和不斷上門的人。
五月雨水不似三月裡那般連綿纏人,卻是說來就來。
劈裡啪啦,沒給人半點準備的時間。
翰林院裡幾個人剛走出去,迎頭蓋臉便是一陣雨,瞬間將肩頭打濕了。
他們連忙跑回來,站在簷下躲雨。
崔顏剛從裡麵走出來,看了眼天色,也沒有動作,隻站在那兒,沒有參與身邊同僚們的閒談。
“聽聞你家中已經給你在相看親事了?”年長些的人在問另一個二十一二歲左右的青年,麵容慈祥。
那青年是上一屆殿試的探花,考取功名時才十九歲,如今二十二,完全能稱得上一句年少有為。
他家中是鱗京勉強能搭得上邊的世家,隻是人丁不足,名氣也不顯。
好幾代才出了他這一個探花,寶貝得不得了。
故而在親事上也挑剔,左挑右挑的,等到了如今。
這青年為人不錯,性子溫和,聽到年長的同僚這般問,也好脾氣地回答了。
“是在相看,母親總愛操心這些事。”
說完還有些羞赧,顯然不習慣當著旁人的麵說這個。
“總歸是為你著想,”年長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崔顏。
“崔修撰家中可有什麼動靜?”
問話裡帶著兩三分調侃,像是借著這些話拉近同僚之間的關係。
崔顏站在個適當的位子上,不近不遠。既能在對方說話時聽清楚對方說的話,同時又不會因為離得太近失去距離感。
有人向他問話,他也溫和轉過身去,道了一句:“尚無。”
“那崔修撰可有心儀之人?”
瞧崔顏態度好,那人便笑嗬嗬地又問了幾句。
不是官場上的打探消息,純粹是年長之人對於八卦的好奇。
更何況自崔顏來這翰林院後,便每日都靜靜做著自己的事,一到黃昏歸家時候,就隨著眾人一齊離開。
從未有人見過他對什麼表現出偏愛或者厭惡。
太溫和了,就好像沒有自己的情感。
問出這個問題後,官員沒有想過自己會得到除了“沒有”之外的回答。
卻見崔顏的目光落在外麵鋪天蓋地似的落下來的雨上,那雙永遠都是溫和又疏離的眸子,露出些……官員無法形容的情緒。
像是日落時分,獨自在外的遊子對炊煙嫋嫋的眷戀。
又像是再自然不過的,微風一般的柔和。
最後崔顏還是沒有說話,在官員疑惑的視線下,他溫和地朝官員頷首。
這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充滿了歉意,又讓人很明顯地看出來他的拒絕。
於是官員識趣地笑笑,繼續同身邊的青年閒談。
“這回你母親為你相看的姑娘是哪家的?”
他同青年關係親近,問出這樣不該問的問題時,青年也沒有生氣,而是不好意思地轉頭看了眼崔顏。
見崔顏一直看著簷外落雨,便鬆了口氣,低聲道:“您可彆問了,人家姑娘家的,怎能隨便說出去?”
“那是我唐突了,給你賠罪。”
官員朗笑一聲,十分痛快地要給青年拱手作揖,卻被青年攔住。
“您這倒也不必。”
他說完後,想到這件事又有些苦惱,忍不住嘀咕一聲:“可我怎麼配得上人家啊,母親總是這般……”
話未說完,長長歎了口氣。
官員笑著安慰他:“怎的配不上,難不成還是公主?”
青年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看那模樣,恐怕不是公主,也是個郡主了。
郡主縣主有封地,確實……不是目前這翰林院中一個小小修撰能夠娶回家的。
“罷了罷了,等這雨停,兄長我啊,請你喝酒去!好男兒,何必為此憂愁?”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落在崔顏耳中。
他卻任由大腦放空,沒有記下絲毫信息。
隻是“公主”二字一出,驀地讓他想到什麼。
看著逐漸變小的雨,眼神有些悠遠。
雨終於停了,那個官員果真拉著青年喝酒去了,走前還笑著招呼崔顏:“崔修撰一同去?正好無事。”
“不了。”崔顏禮貌地拒絕他,待兩人離開後,才從簷下走出來。
行至街口,旁邊有個攤子在賣酥餅,做得很是小巧,許多小孩兒圍在一旁。
崔顏看了會兒,便也走上前去排起了長隊。
前麵那些矮矮的,才到崔顏腰間高的孩童轉過頭來,奇怪地看著他。
做餅的攤主見孩子們這麼明目張膽地盯著崔顏,臉上有些緊張,勉強露出笑意。
“大人莫怪,這些孩子皮得緊,是瞧您氣度不凡,才一個勁盯著您看呢。”
“無妨。”
崔顏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即使穿著官服,卻也是一身溫和,眉眼間的清俊也讓攤主的警惕消下去不少。
等排到崔顏,那些圍觀的孩童還是沒有散去。
有些還嗦著手指,偷偷從水缸後探出頭來看他。
崔顏要了兩份酥餅,一份大的,一份小的。
攤主不敢怠慢,拿出了自己的真功夫,做好後裝好送到崔顏手上,“您拿好——”
“多謝。”
拿出銀子遞給攤主,崔顏卻沒有拿走那份大的,溫聲道:“孩子們一人兩個,不能多食。”
然後拿著小份的酥餅,便走了。
待他走後,攤主一數袋子裡的酥餅,再數小孩兒的人數,竟然真的是一人兩個,多一個都沒有。
這些零嘴,向來隻有家中大人才管得緊,覺得吃多了吃不下飯。
沒想到這位大人,竟也這般嚴格。
就是不知那小份的酥餅,是買回去給家中哪個孩子的。
想著想著,攤主不禁笑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1]是從百度找的資料。
[2]是個人圖書館上的明初殿試策問十八題裡麵太`祖高皇帝出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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