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 106 章(1 / 2)

守門的仆人拿著一小包酥餅過來的時候,阮覓還在那兒聽著阮母說這回來提親的人。

是上一屆的探花郎,樣貌端正,品行優良。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家中小貴,是個安穩的人家。

阮覓有些印象,撐著頭道:“上回不是回絕了?”

“這……”阮母也沒什麼轍,不知道說什麼。

她就生了阮覓一個女兒,阮珍珍姑且也算一個,但這兩人都隻是剛及笄的年紀,在此之前都未有過與人談論婚事的經驗。

那戶人家,前些日子已經上門來問過了。

當時問得溫婉,阮覓便也讓人委婉地回絕了。

隻是沒想到現在又請人過來了,請的還是同阮母有些交情的,讓她不好一口拒絕。

黏黏糊糊的態度總是讓阮覓覺得厭煩,她一向不喜歡這種行事方式。

雙眉皺起,有些不耐。

守門的仆人正是這時候走過來的,恭敬道:“小姐,這是今日的酥餅。”

沒有說是誰送的,阮覓卻知曉送的人是何人。

好像從崔顏入翰林院那天開始,他便會在歸家的途中,多繞點路,買了吃食送到阮家門口再轉身離開。

很少進阮家,也從來沒有向門口的仆人囑托什麼話。

酥餅熱騰騰的,香氣從油紙袋裡竄出來。

阮覓剛才有些沉凝的臉色漸漸放鬆,她歎了口氣,接過油紙袋,又朝阮母道:“像以前一樣回絕就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說,便我自己過去也行。”

大雍哪兒有姑娘家自己站出去談論婚事的道理?

阮母剛剛還搖擺不定的心瞬間定住了。

“不用你過去,我自己就行。”

瞧她忽然迸發出來的戰意,阮覓狐疑地看了她幾眼,隨後才點頭,“那若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直接叫我就是了,找二哥也成。”

阮母應了一聲,挺直胸膛走出去。

顯然是要去找那個前來當說客的友人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阮覓還是歎氣,打開了油紙袋。

要是世界上的事都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心中感慨隻感慨到一半,就看到了油紙袋裡小小的五個酥餅。

阮覓一頭問號。

五個?

這是看不起誰呢?

她一邊嘀咕,一邊小心側著紙袋將裡麵小小五個酥餅倒出來,托在掌心上。

然後一把塞進嘴裡。

唇一抿,腮幫子一動,那五個酥餅的蹤跡就消失了。

吃完後,阮覓淡定地拿帕子抹了把嘴。

還雲淡風輕道:“不過如此。”

下一秒則將油紙袋整個倒著放,晃了晃。

連渣都沒有倒出來一點。

見裡麵確實沒有什麼東西了,她才麵無表情地將油紙袋放在一旁。

她又不是貪吃管不住嘴的小孩子,竟然還如此心機地隻買五個,豈有此理,實在過分。

……

說來奇怪,今年的雨期好像格外綿長。

不光是鱗京,就連錦州青州等地,也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阮覓坐在室內,看外頭黑壓壓的一片。

院子裡幾株剛種上去的樹生得孱弱,被風吹得左搖右晃,頗為可憐。

恍惚間,她想到了小時候在平湘的六月。

六月時,平湘總會有一場讓人絕望的雨。

連成阻隔一切的屏障,似乎將平湘與其他地方隔開來,自成一方天地。

其他地方,百姓對著田地裡的莊稼一臉笑意。平湘的百姓卻是看著天上不斷落下來的雨,河道裡漸漸漲起來的水位不斷歎氣。

暴雨,便會引發洪災。

洪澇一起,莊稼顆粒無收。

這是一個真正靠天吃飯的地方。

在阮覓的記憶中,從小到大,僅有兩年沒有洪澇。

她記得如此清楚,也是因著那是她唯一吃飽過飯的歲月。

如今連鱗京這種地方都下了這麼多天的雨,平湘今年,還不知道會如何……

阮覓回想了一下以前看過的治水策略,卻發現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疏通之法,早在前朝的時候便有了。

修建堤壩,平湘每年都有官員被派過去監督。

或者說,還是讓平湘那邊的百姓在容易決堤的河道旁植樹種林,鞏固河岸?

但是平湘多洪澇的主要原因,還是地勢低,常年多雨。

這些,阮覓是半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在她還在捂著腦袋,企圖從回憶裡發現點良方的時候,鱗京突然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與陳章京有關。

殿試後,陳章京也去了翰林院,可沒過多久他就被調往刑部,僅僅一月便在裡麵站穩了腳跟。

不僅如此,還嶄露頭角,頗有建樹。

聽到這些時,阮覓驀地想起當初去觀山圍場的事情。

她那時候猜測段般若同陳章京之間有著什麼聯係,之後又見陳章京跟在段般若的隊伍裡返回鱗京。

這樣的話,在刑部應當是不會受什麼排擠。

有人護著總是好些。

但這回突然傳出的事情,卻是說當年青州豪族陳氏一族幾近滅門,不是匪徒所為,而是朝中有人勾結匪徒,故意將匪徒引到陳氏去的。

一個豪強世族的覆滅竟然是因為有人算計。

這般狠戾的手段……

鱗京的那些士族聽到這個消息時,麵上沒有顯露什麼,心中卻都升起警惕之心。對於幕後凶手,他們這回的態度都出乎意料的一致。

惡貫滿盈,毫無人性,必須將此人揪出來,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兔死狐悲之感。

由青州陳氏的覆滅,想到了自己,不禁膽寒。

鱗京士族眾多,當他們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時,就算是順元帝也不得不分出心神去了解這件事。

正好青州陳氏唯一的後人,陳章京如今正好在刑部任職,順元帝便將這件事交給了陳章京自己去查。

查案的事情,本該是要避諱的。不過既然順元帝都這般說了,便也沒有人跳出來發出不同的聲音。

這事經過潤色,在大街小巷中流傳極廣。

而陳章京則被塑造成了背負血海深仇,忍辱負重寒窗苦讀十載,最終金榜登科,勢必要為家族報仇的話本主角。

不少以他為原型的本子在坊間悄悄流傳。

第二件事則是與江連年有關。

他父親亡故於邊塞,因著從馬背上摔下來,江家被嘲諷了數十年。

在繼陳章京的事情後,江連年父親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

有個自稱是當初江將軍下屬的人來到鱗京,前往京兆府,將當年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江連年之父,也就是那位江將軍壓根就不是自己從馬背上摔落而亡的。

他發現了大雍中有大臣同齊國蒼國有勾結,在身邊並無援軍的情況下,讓下屬逃走,將這個消息傳回去。

他自己則留了下來,用生命為下屬拖延時間。也用自己的血肉,守護住了大雍的國土。

隻是在他逝去後,下屬不知所蹤。蒼國與齊國以為此事已經被大雍知曉,便放棄了原定的計劃。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也不會有人知道,一位江姓的將軍為了守護這片土地,硬生生拖住了兩國數十位精銳,最後被蒼國人的馬蹄虐殺。

他們隻是在聽過傳聞後,不屑地笑一聲。

“那個江家的將軍?那個從馬背上摔下來不小心亡故的將軍?”

而失蹤十多年的下屬回到鱗京,一說出這個事情,便震驚了朝野。

江連年也成為了眾人視線的焦點。

……

好像活著這世上,誰都不是一張白紙。

上麵早就被命運塗滿了各種痕跡。

之後的一生都要為此奔波。

也有些人說,有故事的人,才是有魅力的人。

什麼都沒經曆過的,終究是少了些味道。

這樣的說法,阮覓也不清楚自己是從哪兒聽到的。

她並不認同,甚至覺得有些排斥。

要是有得選,誰會想要一段曲折的命運?

不過說起來,阮覓仔細回想一下,便發現自己身邊許多人已經陷入了命運的漩渦裡了。

像是殷如意,父子相憎,後母陷害,被逼得雨天狼狽逃出,中間還有著平叔的一條命。

他日後定是要同親生父親站在對立麵的。

可是在如今這樣的世道,子逆父,天理不容。

故而這是一條曲折的路。

魏驛藺也神神秘秘的,隨意一件事拿出來,都讓人腦中猜想頓生。

陳章京與江連年就不用說了。

而柳十令,血海深仇倒是沒有,家中一些讓人拖不開身,又掙紮不出來的事情卻是不少。

白頌……罷了,她對白頌也不怎麼了解。

這樣看下來,大概隻有崔顏目前是個普通人的生活狀態了。

沒有仇恨,沒有血海深仇,身邊也沒有那麼些煩心事。

真是不容易。

阮覓想著,又是長長歎了口氣。

自己何嘗不是麻煩纏身呢?所以每到這個時候,便極為羨慕他們的那份尋常了。

世間最難得的,隻“尋常”二字而已。

阮珍珍依舊沒醒,像個靜靜被埋在雅馨院的定時炸`彈。

叫人時刻不得安心。

夜深人靜時,惡意開始滋生。

阮覓不禁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要是沒了阮珍珍,劇情還能順利開始嗎?

揣著這個想法,阮覓那次一夜無眠。

第二日站在雅馨院前,卻又覺得自己魔怔了。

雖說在沽源村的時候拿了刀,見了血,可這並不代表著她為了活下去,就一定得殺人。

遠沒有到讓自己的手變得更臟的地步。

有些事情,一旦習慣,便沒有回頭路可走。深淵與凡世,隻有一步之遙,絕不能踏錯。

而且阮覓也不覺得自己這會兒進去對阮珍珍下手,能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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