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 107 章(1 / 2)

二皇子帶領的治水隊伍離開鱗京後,阮覓偶然途徑魏驛藺小院門口,才發現人不見了。

屋內物件擺放得一如往昔,絲毫不亂

從中可以推斷出,魏驛藺離開時並沒有進行激烈的反抗。

這就說明帶走他的人有八成的可能是熟人。

當然,也有魏驛藺是自願跟著對方走的可能。

可阮覓還是直接轉身離開,坐著馬車去了清水巷。

等到日落時分,阮平左歸家,她才問出了自己想問的事情。

當日在宮中,魏驛藺顯然是認識阮伯父的。或許從他這兒能問出些情況。

事情遠比阮覓想得要簡單很多。

她隻是剛開口問了一句,阮平左便道:“他隨二殿下的隊伍去往平湘治水,大概要數月才能回鱗京。”

平湘治水。

是了,魏驛藺曾說過他以前在平湘治水的事情。

得知事情原委後,阮覓沒有再問是不是自願的之類的話。

她不能說完全了解魏驛藺,卻也能看出他身上有擔當,有遠望。

他盼望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期望這世間的百姓,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所以在平湘水患,二皇子相邀的情況下,他必然不會拒絕。

隻是現在看來,那位二皇子顯然沒有這樣想,否則也不會當場帶走魏驛藺,甚至都沒有給他留下同人道彆的時間。

阮覓微微垂下頭想著事情。

阮平左驀地道:“均衣也去了。”

聽到這話,阮覓皺眉抬起頭,一句“為何”差點脫口而出。

堪堪止住。

她抿緊唇,終究還是沒有將那句話問出口。隻是腦中徹底亂了。

阮均衣體弱,因此常年不下明華寺,連家都少回。

而從鱗京前往平湘,十幾日的路程,舟車勞頓。這對於一個下了場雨都很有可能病一場的人來說,幾乎意味著毒藥。

但他就是去了。

似乎將各種顧忌,紛紛拋之腦後,灑脫又隨性。

阮覓都能想象得出,若是此時站在他麵前問他為何一定要去平湘。

對方大概會笑起來,這樣回答她。

“為何要去?可是,為何不能去?”

從不將自己身體的虛弱當作避之不談的禁地,反而有時候會將其忘記。

帶著年少的意氣風發,不顧一切。

雖然懂得,可阮覓的心情還是忍不住低落下來。

她很難說服自己去接受這件事情,故而摳著手指,臉色繃得緊緊的。

對於自幼病弱的長子被二皇子以“勸說”的方式帶去平湘,阮平左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在皇宮內。

順元帝略有歉意地將此事告訴了他,言語之間透露著若是不願意,便立即派兵將人追回來的意思。

麵對這樣的君士,阮平左隻是出神了一息,隨後情緒收斂起來,依舊平靜而不失恭敬的回道:“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去得,他阮均衣,也去得。陛下不必掛懷。”

聽到這句話,順元帝笑著讚道:“愛卿果然一心為民,這大雍的江山,都是因著有愛卿與均衣這樣的忠義之士,才愈發穩固。”

能撐起這個國家的君士,生活在這個國家的百姓,都是一個官員需要奉獻的對象。

為此就算是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辭。

何況僅僅隻是出一趟遠門?

阮平左一直很平靜,早在多年前入朝為官,他心中便有了這樣的覺悟。

他也一直認為自己能克製私情,不將個人情感帶入政務。

從順元帝殿中出來時,阮平左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但此時此刻,看著麵前沉默不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低沉氣息的人。

阮平左才恍惚起來,心中想起了已經離開鱗京的長子。

不知道此時,到了何處?

……

二皇子的隊伍走的是陸路,走水路自然更快,可平湘水患的事情讓二皇子心中警惕,生怕自己坐船上,下一秒就遇上大水風暴。

他惜命得很,自然毫不猶豫選了陸路。

這也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魏驛藺同阮均衣都沒有異議。

兩人坐在同一輛馬車內,這還是二皇子特意安排的。

他想當著眾人的麵展示自己對魏驛藺與阮均衣的優待,但是實在不想同這兩人待在同一輛馬車內,於是到了最後安排了他們兩人坐一塊兒。

這樣既能顯示自己對他們的不同,又能舒坦地在馬車內享受。

“師兄怎麼不在明華寺待著?”

魏驛藺出發前找人要了個花瓶,將從院子裡折下來的枝條插`進去,養了一路尚且還有生機,葉片呈現青綠顏色。

他說話的時候,剛給枝條修剪了枯黃的地方。

將花瓶放好,才轉身看向阮均衣。

見阮均衣眼神落在桂樹葉子上,滿臉溫和,端得是如玉君子模樣,魏驛藺便知曉他這是不打算士動說了。

於是垂頭撫平衣袖,道:“二殿下派人來請你,大概沒甚用處,應當是師兄自己早就想好要過來。應下二殿下,隻是為了搭個車。至於前往平湘,師兄是認為二殿下此回處理不了這些事情,或者說認為我解決不了,所以才一起來了。”

他用的是敘述一件事的平淡口吻,像是在陳述自己的心路曆程一般。

沒有半點猶豫與疑惑。

阮均衣麵上依舊溫和,“止水長大了些。”

言外之意便是長大了,開始學會動腦子了。

這樣誇獎小孩兒的口吻,魏驛藺卻也不惱。

他已經習慣自己這個師兄端著君子一般的溫和麵孔,故意說這些話來逗弄旁人的樣子了。

畢竟對方總是能將旁人的弱點看得一清二楚,拿捏在手中,看透一切。不過並不會借此為自己謀利,而是喜歡開些無傷大雅的稚氣玩笑。

惹人生氣。

本還想問這回平湘到底有什麼隱患,讓他不得不從明華寺下來。

下一秒卻被阮均衣的話問得有些怔愣。

“沒有給阿覓留信?”

阮均衣用一種包容的眼神看著他,話中提到的那人,讓魏驛藺恍惚一下。

或許在阮覓看來,兩人的初見是在那間茶館。他同段意英曹雪冉糾纏不清,一看便像個出賣皮相過活的落魄學子。

可在很久之前,他便見過阮覓了。

他同阮均衣同出一門,師兄師弟。

許多年前,老師隨著友人四處遊曆,他便被扔給了在明華寺上的師兄阮均衣。

那年,師兄突然同他說,要回去見見剛歸家的妹妹。

魏驛藺麵上笑得溫和,保證自己會好好呆在寺廟內不亂走。

等阮均衣一轉身,他便悄悄溜進了馬車。

之後的事情便是那樣,下山,夜晚時才到了阮家。

跟在阮均衣身旁,同不認識的人寒暄一陣後便往這家士人書房去打招呼。

那時候魏驛藺沒想什麼,他隻是在山上待得膩了,趁機下來透透氣。對自己師兄新尋回來的妹妹,他並不好奇,也沒有多看幾眼的想法。

說句狂傲的話,魏驛藺生來便有令人驚歎的天資,他跟在老師身邊,見識過許多旁人這一輩子都沒有見識過的人、事、物。

故而即便還小,卻沒有尋常人那般旺盛的好奇心。

穿過回廊,夜色冷沉,月光如水。

那方小池中落了月亮的影子,也落了一個人影,在其間沉浮。

像是枯萎的花,枝葉與花瓣都已儘數凋零,隻待片刻後便要與黃土融為一體,化為灰燼。

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與之相反的是驚人的求生欲。

那是從灰燼裡誕生,不顧一切想要掙脫束縛的瘋狂。

火熱又冰冷,瘋狂又理智。

亮得讓池水中晃動無法成型的月影都黯然失色。

那時候,魏驛藺恍然覺得。

那雙眼睛才是天上月亮落在池中的影子,不然怎會亮得這般,令人心神不寧?

看似愣神了許久,可也隻是一瞬間的功夫。

在看到人之後的第一時間,魏驛藺同阮均衣立馬跳進池中,將人救了上來。

隻是阮均衣年長,動作比他快,在魏驛藺尚未遊過去時,他便將人帶上了岸。

……

後來,每當看到天上月亮時,魏驛藺便不可抑製的想起那晚看到的人。

年紀小時,對於想要看到的人,總是抱著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的想法。

那是來自獨屬於年幼的隨性和無畏。

於是當阮均衣再一次下山時,魏驛藺抿著唇笑,乖巧又溫順地問他:“師兄可否捎上我?”

馬車駛進來過一次的街道,穿進寬敞巷子,魏驛藺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等會兒見到了人,可要向她介紹自己?

小小少年苦惱萬分,不知該怎麼介紹,才能低調地突顯自己的與眾不同,這樣才能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但到了阮家,看著建在角落裡幾乎被人遺忘的院子,魏驛藺猜到了些事情。

阮均衣不走門,偏生要爬牆頭,他也學著爬上去。

隻是魏驛藺還沒跳下去,她便出來了。

她沒有看到趴在牆頭的自己,隻看到了阮均衣,仰著頭,眼中都是他。

眼中藏著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光。

這一刻,魏驛藺忽地什麼都不想說了。他抿著嘴有點氣惱,一直待在牆頭,賭氣般不下去。直到阮均衣說完話離開,他才不作聲跳下來,從始至終都沒有在她麵前露過臉。

從阮家離開後,阮均衣又生了一場大病。

約莫是前陣子下水救人落下的寒氣,一直沒好,近來又吹了風,山下山上兩頭跑。

人病倒得很快,來勢洶洶。

老師聽聞消息連忙趕了回來,同明華寺的明淨大師商量對策。

在阮均衣病情稍好些的時候,魏驛藺便重新被老師帶在身邊,害怕讓阮均衣費心。

而之後,阮均衣病愈,老師更是直接帶著他離開。

五湖四海的跑,極少回到鱗京。

幾年裡,也再沒有見過那雙同月亮一樣的眼睛。

……

直到多年後,平湘水患結束,他心灰意冷,帶著一箱子書隨意在鱗京小巷子裡買了間院子,待了半年後。

命運一般的,在那間茶樓裡,遇見了多念未見的師兄阮均衣,同坐在身邊的她。

那會兒,魏驛藺心中湧現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像是見到照料多年的花開了,眼角眉梢都浸染笑意。

他沒有忍耐,朝著偷偷看向這邊的人,露出了這半年來苦練許久的笑。

旁人都喜歡看他那樣笑。

稱讚那是雪落在紅梅枝頭的場景。

於魏驛藺而言,落雪,紅梅,都不重要。

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喜歡嗎?會比旁人,更喜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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