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並沒有直起身,於是溫熱的吐息儘數打在崔顏臉頰。他尚未完全清醒,乾淨眼眸裡殘留幾分茫然,隻是那張臉一貫清冷,便也叫人看不出來什麼。
先是看著近在咫尺的人,而後再平靜將視線移開。
“嗯,醒了。”他回道。
與淡然語氣不同的是,那露在薄被外的指尖輕輕顫動了一下,手指蜷縮起來。
兩人的相處模式一向如此,平靜如水,也能稱一聲溫情脈脈。
可此時,阮覓完全打破了中間那條線。
她又笑了笑,沒有預兆地低下頭去。
……
午後。
阮覓正在房間內同人商量明日的事情,大夫身邊的學徒在門外大喊,歡喜得不得了。
“均衣公子醒了!”
室內一眾人頓時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往外走去。
要說誰走得最快,那非阮覓莫屬了。
相比與其餘成年官員,她個子矮矮,卻躥得最快。
但到了阮均衣門外,她卻停住了。這也給了其餘人走在她前麵的機會。
阮均衣剛醒,官員們驟然圍上去,一時沒注意便七嘴八舌地關心他的身體,顯得吵鬨。
於是很自然地被大夫趕了出去。
也是這時候,阮覓輕飄飄看他們一眼。
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帶了點大度又溫和的笑。隨後施施然走了進去。
大夫醫術好,脾氣也是有些的。
雖說阮均衣此時已經脫離危險,可以同人說說話了。可按照他的規矩,這會兒壓根就不允許人進來。
可是方才那麼一大群人,這會兒隻有阮覓一個,還安安靜靜的。鮮明對比之下,大夫倒也覺得能夠接受了,於是也沒有趕她走。
隻是叮囑道:“說幾句就行了,彆待太久啊。”
阮覓自是連連應道,乖巧至極。
大夫出門後,又看見門口這一大群的人。頓時豎著眉冷哼一聲:“圍在這兒乾什麼?還想等我不在這兒偷溜進去?”
那些官員被他凶怕了,每個都抖著往後退了好幾步,聽到這話拚命搖頭。
等大夫的身影徹底消失,他們麵麵相覷。
有人顫著聲說出自己的疑問:“我怎麼感覺……阮姑娘剛才……”
但要他說,又不知道怎麼說了。隻是覺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另一人心有戚戚,很懂地拍了拍他。
“我也有這種感覺。”
“不愧是兄妹。”
“……確實如此。”
房內。
阮覓搬了張凳子坐在阮均衣床旁邊,不開口說話。
阮均衣笑笑,很快便道:“我錯了。”
分明阮覓什麼也沒說,他卻都看懂了一般,士動認錯。讓阮覓半分脾氣也沒有了。
心中歎了口氣,“你沒錯。”
她這樣說,阮均衣也不反駁。還是笑著,濃黑長發散落在身後,靜靜看著阮覓。
兩人沉默下來。
阮覓在想,是否像阮均衣這樣舍己為人才能稱得上是真君子。
在家國麵前,完全將自身視為無物。
無畏得可怕,決然得厲害。
作為親人,她痛苦擔憂。但是做為除去他的親朋好友外的,天下任何一個人,大概都會為世間有這樣一個人而感到高興。
人期待被拯救,期待有聖人於亂世誕生。
向上撐起天穹,向下撫慰萬民。
可她終究是個俗人,沒辦法犧牲自己,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身邊人犧牲自己。
撐著頭,臉隱在陰影中讓人無法看清。
在阮均衣看來,便是那坐在床邊椅子上的人,頭慢慢垂下去,逐漸隻能看到個黑漆漆的頭頂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有點破,隻是道:“阿覓如今可是平湘的英雄了。”
這句話中帶著笑,有些大人哄小孩的溫和。
阮覓一聽,咬了咬腮幫子才憤憤抬起頭。
“我哪裡是什麼英雄,隻配當英雄的妹妹罷了。”
說完還翻了個白眼,顯然還是對於阮均衣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有些不滿。
故而語氣裡陰陽怪氣。
阮均衣倒是依舊笑著看她,眼神包容,任由她發些小脾氣。
在阮覓安靜下來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在我心中,阿覓就是英雄。”
頓時,手掌下的頭不動了,應當是在認真聽他說話。
阮均衣眼中笑意一閃而過。
“救百人是英雄,救一人也是英雄。阿覓所救之人,早已過百。為何看輕自己?”
“我沒有。”阮覓當即反駁。
她確實沒有看輕自己,隻不過是看清了自己罷了。
要她當個聖人英雄,那是萬萬做不到。
她如今能做這些,隻不過是因著手中有旁人沒有的東西,方便了數倍。他人覺得困難,付出所有都難以完成的事情,對於擁有了更多的她來說,隻要說幾句話就可以做到,不需要付出太多。
若是將這些交給另一個人,對方也能做到。
所以,她或許能腆著臉受旁人一句“好人”的誇讚,但也僅此而已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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