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紅曆十一年 青梅,暴富,大赦(1 / 2)

[紅樓]官高爵顯 般柴 25424 字 7個月前

賈家調動了全部力量尋人, 把偌大京畿“篦”了一遍又一遍。

兩日之後,黛玉的蹤跡終於被鎖定。

拐帶她的“施掌櫃”連同整個商隊,包括王嬤嬤在內,全都被押回京兆府衙受審。

這“施掌櫃”既有靠山, 身上又捐了“監生”功名, 見官不跪,怡然自得, 毫無畏懼之色。

他矢口否認自己“拐帶女尼”, 還拿出一張黛玉親筆書寫的文契,寫明這趟出行是“搭乘”, 資費二十兩,預付十兩, 尾款到付——

“府尹大人明鑒,學生沿途對‘了凡師姑’以禮相待,毫無唐突冒犯,原本是不肯攜她南行的, 奈何她的乳娘乃學生故人,一再相托, 礙不過情麵才允了,偏又鬨出這場官司,學生也是冤枉得很, 求府尹大人做主。”

王嬤嬤的說辭與他一般無二。

京兆府尹吳玠思忖片刻,傳喚雪雁到場對質。

雪雁的說法, 與施掌櫃和王嬤嬤不同。

她咬定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拐騙”, 指責王嬤嬤年老昏聵,思鄉又思春,與年少時的相好施掌櫃暗通款曲, 聯手算計主家小姐。

施掌櫃對自己與王嬤嬤的“交情”坦然承認,但不承認算計了黛玉——

“施某一介商賈,與了凡小師太無冤無仇,何苦要算計她?她雖已出家,畢竟是探花郎的掌珠,又是榮國府老封君的嫡親外孫女,借施某十個膽子,也不敢起歹心,施某在南歸途中發現有人尋她,主動問她要不要返京,她執意不肯,催促南行……府尹大人若不信,可當麵問她。”

吳玠端坐公堂,一言不發。

他是能在京畿之地坐穩父母官的人,才識、靠山、雙商都在線,此刻卻歎服眼前的這個小商人夠奸猾,能把壞事做得滴水不漏,一點錯處都抓不著他的。

“施掌櫃”並非是被官差抓住押回京城的,是他自己主動找官差“求救”的。

那官差也是個妙人,居然繞過賈家,直接把涉案雙方全部送進京兆府衙,包括“了凡”,此刻她人就在官邸裡。

官家小姐不便上堂受審,必須得問話時,一般也是讓婆子居中傳話。

黛玉既沒有被賈家的人當麵提點過,又不曉得此事關竅,問她什麼就回什麼,每一樁事都與施掌櫃的說辭相吻合。

吳玠無奈,暫且把施掌櫃扣在衙門裡,坐等賈家的人過來交涉。

……

這一場官司都審完了,賈家還蒙在鼓裡。

來榮國府報信的衙役拿足了紅包,把公堂上的事一一告知。

賈政捋須不語裝淡定。

賈寰已經get到了全過程。

施掌櫃“求救”的官差,百分百是黑手派去接應他的同夥,見事不可為,就撇清乾係返回京中。

黛玉是“官家小姐”,她要返回揚州,必須是心甘情願自己主動回去的,不能是彆人綁架裹挾回去的。

她“南歸”這件事,隻能玩陽謀。

施掌櫃的麵目必須偉光正,才能坐實是黛玉主動逃離牟尼庵,主動棄了“了凡”這個護身符。

“拐黛”的過程,要儘可能地沒有瑕疵。

但施掌櫃出師不利,人還沒出牟尼院呢,就被“獵物”的丫鬟用絹帕泄密。

雖然雪雁被王嬤嬤盯著,隻來得及躲在佛龕後用指頭蘸著香灰寫下“施記雲綢”四個字,卻讓施掌櫃的圖謀早早曝光了。

這支商隊才剛一出京,就要麵對鋪天蓋地的圍堵。

雪雁從商隊裡逃走之後,事情就愈發失控。

賈家報了官,又有雪雁這個證人,施掌櫃若不早早撇清自己,怕是要“暴斃”。

與其淪為棄子,不如主動回頭。

風頭浪尖上,一時半會沒誰敢對他不利,他暫時可以苟住性命。

至於他為何要“拐黛”,那是另外一個秘密,賈寰暫且無從得知。

榮國府這邊,賈赦狂妄自負,賈政顢頇無能,雖然能猜到其中有蹊蹺,但想不出應對的辦法。

單單一個怎麼處置“施掌櫃”,就難住了賈政。

這是他不擅長的“俗務”。

若是賈璉在家,他還能派賈璉出麵去京兆府衙交涉。

現在賈璉去了揚州,他手頭就無人可用,總不能派賴大、賴二這種豪奴去吧?

再豪也是奴,身份不對等。

榮國府坐失良機。

施掌櫃平安脫身。

他離開京兆府尹的時候,還攔住黛玉的馬車,要她“開恩”放奶娘王嬤嬤南歸——

“施某願出三百兩身價銀為她贖身。”

黛玉紅腫著眼睛不知所措。

雪雁已經氣得罵了起來,甚麼“不知廉恥”、“□□狗盜”,文縐縐毫無殺傷力。

施掌櫃置若罔聞,把贖身銀從“三百兩”抬到了“三千兩”,拱手懇求林黛玉看在王嬤嬤“奶”了她一場的情麵上,開恩放她歸鄉。

賈寰騎馬跟在黛玉的馬車旁,一時間也拿不準這施掌櫃是“真情”呢,還是戲精。

即便是真情,賈家也沒義務成人之美。

王嬤嬤為一己之私,惹出天大亂子,不死也得扒層皮,還想跟昔日情郎雙宿雙飛?

夢裡呢!

賈寰揮起鞭子,抽在黛玉那輛車的馬臀上,看著車子隆隆遠去,轉頭奚落施掌櫃——

“你這麼舍不得她,就不該為了自保掉頭回京,她回京後會遭遇什麼,你事先會猜不到?”

施掌櫃五旬上下的年紀,眉眼細長,麵皮白皙,頜下幾縷短須,神態間有商賈身上常見的和氣親善,此刻聽了賈寰的話,整個人一僵,抬眼瞪著他。

賈寰神態坦然——

“施掌櫃有心思惦記‘青梅’,不如先想想你自己的下場吧,你背後的主子會怎麼罰你?還是乾脆就弄死了你?”

說罷,無視施掌櫃冷厲的臉色,拽了拽手中的韁繩,催馬追上黛玉。

此時的林黛玉,並不能返回榮國府,依舊要回牟尼院,還要接受住持兼師父靜慈師太的懲戒——

打二十手板,罰跪經十日,抄經文百篇。

從前她在牟尼庵中隻是不自由,現在卻儼然囚犯,時時刻刻都有老尼盯著她。

看在賈家塞的銀子夠多的份上,老尼們沒有冷言冷語,眼神卻十分不屑。

林黛玉提前感受到了什麼叫“風刀霜劍嚴相逼”。

賈母顧忌外孫女的心情,派了心腹婆子輪番過來給她“講道理”,指出她擅自南歸會導致的後果,讓她安心呆在牟尼院中做“了凡”,外麵的事情全部交給外祖家處置。

這種車軲轆話,不用彆人多說,林黛玉自己就能說出一籮筐。

“道理”她全都懂,但人不隻是靠道理活著,懂得再多的道理,也不一定能過好日子。

她冒險南歸,王嬤嬤的誘騙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自己惦念父親,自己想要回揚州。

這個心結太難解開。

賈寰又不能天天來勸她,隻能托付妙玉每日過來開解。

雪雁依舊留在黛玉身邊伺候。

王嬤嬤被押回賈府看管。

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嬤嬤,審來審去也就那麼點風月事,真正的秘密施掌櫃都未必知曉,何況她這個工具人?

接下來怎麼發落她,成了難題。

鳳姐提議把人送去京郊的莊子上,讓莊頭幫著看管。

賈寰輕笑提醒——

“二嫂子忘了孫奎之事嗎?就咱們賈家那幾個莊子,個個都漏得像篩子,王嬤嬤去了那裡,死了、病了、逃了,不定又有什麼禍事等著賈家。”

鳳姐不服:“她一個奴才秧子——”

“她不是咱們賈家的奴才,她是林家的奴才,她上過京兆府衙,京中有人盯著她,巴不得能在她身上做點文章,敵暗我明,那些莊頭十個蠢九個貪,天知道他們會鬨出什麼麻煩。”

鳳姐說不過他,擺爛說那就把人繼續留在府中吧。

賈寰無語:“二嫂子不會以為咱們府中就鐵板一塊吧?”

王嬤嬤在莊子上出事,賈家還有甩鍋的餘地。

若是在府內鬨出事,麻煩更大。

……

“戀愛腦”可怕。

“戀愛腦”長在一個五旬婆子身上,更可怕。

王嬤嬤“南歸”未遂,“情郎”想幫她贖身也未遂,人已經灰了心,終日如一截死木頭般呆坐著,賈家又不好讓她就這麼死了,天天還要派人照料她。

守夜的婆子一個不謹慎,差點被她用油燈縱火!

這麼一塊燙手的山芋,賈寰的建議是“扔出去”——

“既然施掌櫃肯出三千兩銀子贖人,咱們賈家……了凡小師太佛心仁善,不計前嫌,願意把人轉賣給他,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這番話出口,整個榮慶堂都驚呆了。

鳳姐、賈母、三春、邢王二夫人,榮慶堂上大小丫鬟連同一群心腹婆子,全都看怪物一樣看著賈寰。

賈寰不滿:“你們這般看著我作甚?三千兩對林姑娘是個大數目,對姑蘇林家也是個大數目,林家已經精窮了的,賣一個思春的老嬤嬤就能入賬三千兩,豈能錯過?”

把尋死覓活的王嬤嬤賣給她的“情郎”,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黛玉得了三千兩。

賈家扔了燙手山芋。

三贏!

“羊毛出在豬身上,驢買單”的好事,必須要有一個托底的冤大頭。

這施掌櫃雖然是出銀子的人,卻未必就是那頭冤種·驢。

敵方陣營的糊塗賬,賈寰看戲還來不及。

這王嬤嬤回到她心心念念的“竹馬”身邊,日子絕不會像她以為的那麼好過,必會成為對方手中的燙手山芋。

賈家隻要盯緊了這個王嬤嬤,多多少少都能發現一些線索。

賈寰把自己的小算盤說給賈政聽。

賈政歎息“非君子所為”,歎完了卻讓賈寰馬上去操辦。

賈寰讓王嬤嬤親筆寫了一封“求贖信”,派人送給施掌櫃。

施掌櫃當即派人來跟賈寰交涉,約定了交款贖人的日期、地點——

三日後,牟尼院山門外。

一方交人,一方交錢,當眾交割得明明白白。

“了凡”入袋三千兩雪花銀。

一筆不小的數目。

原著中鳳姐給賈環成親的預算,也就三千兩。①

雪雁全程圍觀,目送王嬤嬤隨著施掌櫃遠去,納悶地問賈寰——

“世上真有這麼癡情的男人?”

賈寰輕笑:“世上的男人那麼多,總有幾個癡心的,咱們也不好說施掌櫃就一定藏了奸,縱然他是真心的,王嬤嬤跟了他也沒好日子過的,且等著看熱鬨吧。”

賈寰把“交割”地點選在牟尼院,一則方便林黛玉收錢,二則要借庵堂香眾的口宣揚此事。

以牟尼院的人流量和話題度,最多三日,此事就能傳遍京城。

三千兩雪花銀,慢說買一個王嬤嬤,就是買頂尖的揚州瘦馬,也能買好幾個了。

施掌櫃身為商賈,悶聲發財的人,主打一個低調。

忽然出了這麼大一個風頭,同行側目,京城是待不住了。

他趁著年關,火速處置了各處產業,待開春破冰之後,就立刻帶著家小回南。

施掌櫃“拐黛”失敗,一大半敗在雪雁身上。

他沒料到雪雁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心眼那麼多,膽子那麼大,敢孤身逃出商隊跑回京城報信。

賈寰也替雪雁後怕。

當時商隊已經出京兩百裡,全靠她兩隻腳往回走的話,怕是還沒走到城門,腳先走爛了。

雪雁一則有“尼姑”身份遮掩,沿途跟人化緣,靠著佛祖的麵子,不花錢解決了食宿。

二來她運氣不錯,遇到了一支來京中勳貴人家“繳租”的車隊,跟莊頭攀上了交情,蹭人家的馬車趕了上百裡路,然後就遇到了賈家派去搜尋林黛玉的隊伍,順利會合。

林黛玉能平安脫身,天大的運氣,可一不可再。

牟尼院那邊,靜慈師太加大了對她的“監管”力度,

賈母也是如此,把她身邊那個叫“鸚哥”的大丫鬟派到了庵中陪伴黛玉。

黛玉為她改名“紫鵑”,主仆相處融洽,與雪雁反而日漸疏遠了。

雪雁委屈。

她雖然在“拐黛”事件中立了功,卻“背叛”了黛玉,令林黛玉心生嫌隙。

賈寰悄悄安撫雪雁——

“你跟著你們小姐讀了那麼多的書,那史書上曆代的忠臣良將,有幾個是得皇帝歡心的?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林姑娘也是一時糊塗,才厭恨了你,早晚會明白過來的。”

雪雁破涕而笑——

“三爺可真會哄人,那些史書上的昏聵皇帝,都是在國破家亡的時候才會醒悟‘忠良’的好,果真如此,我希望小姐永遠不知道我的好……”

“……”

說笑了幾句,雪雁又問起林如海的病——

“我們老爺——”

“已經歿了,在敬太爺的壽誕之前,九月初三那日就歿了。”

雪雁驚呆。

果真如此的話,那誆騙黛玉“南歸”的人,擺明不安好心。

林黛玉即便能順利回到揚州,她也見不到活著的父親!

人她見不著,卻也走不了,成了皇帝掣肘“四王八公”勳貴陣營的人質。

林如海此時若是沒死,看到女兒千裡迢迢入彀,才真要死不瞑目了。

他從揚州寫給賈家的信上,說自己“病勢沉重”,一日裡要昏睡大半日,政務全靠幕僚操持,已經跟皇帝上了幾道辭官折子,皇帝不允,他半死不活地做著“鹺政”,怕是要被拖死在任上……

賈母收到信件時有延遲,以為女婿尚在人世,實已天人永隔。

賈寰也因為此事,對狗皇帝半分好感都無。

臣子重病,循例辭官歸鄉,養病也好,歸葬也罷,都是人之常情。

泰和帝不顧林如海沉屙纏身,牢牢把人釘在揚州任上做靶子,用來鉗製賈家和京中勳貴勢力,陰損無情至極!

可憐林如海一生勤謹,一甲探花,出仕二十年,賠光了家產不算,還要搭進去性命!

有他這個反麵教材,那賈敬中了進士後原地躺平,看似頹廢,實則明智,起碼得了十幾年安生日子嘛!

後世富二代最大的敗家是“創業”,中產二代最狠的“啃老”,是京滬奮鬥,躺平反而皆大歡喜。

這個奇葩規則同樣適用於紅樓。

賈家最終被抄家,就是因為不肯躺平,可著勁地瞎折騰——

大房賈赦心裡沒數,勾連外官,“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

二房賈政同樣心裡沒數。

他身為“勳貴”已經夠紮眼,還要再疊加“外戚”buff,還要兒孫“棄武從文”……既要又要還要,問題是“油”和“水”能在一口鍋裡煮嗎?

擰巴的路子注定走窄!

賈寰穿書之後,看著烏泱泱一群豬隊友,恨不得也效仿賈探春“換家人”。

可惜他是個男人——

好處是“可以出得去”,立一番自己的事業,不像探春是個“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她亂說的”,困在後宅和嫡母手中艱難苟且。

壞處就是跟家族深度綁定了。

宗法“株連”製度下,他再怎麼撇清都沒用,還要困於“嫡庶”尊卑製度,被嫡母和外家磋磨打壓。

不能獨善其身。

不能嫁人遠遁。

連跑出去當“贅婿”的自由都沒有!

非要擺脫這些,唯有“出家”一條路。

賈寰懷疑,賈敬當初棄了爵位不繼承,跑到城外“修道”,會不會就是被一群豬隊友嚇住了,一走了之?

“責任”這個東西,誰扛誰累。

力有不逮,趁早撒手也沒錯。

賈敬的“獨善其身”沒有傷害任何人。

他兒子賈珍襲爵的時候,已經娶妻生子成年人了。

珍大爺如果選擇像他爹一樣“躺平”,彆扒灰,彆聚麀,彆勾連賈雨村“做些沒王法的事”,寧國府也不會大禍臨頭。

賈寰穿入紅樓,知道最終劇情,明白自己連“躺平”的資格都沒有了,隻能“瘋批”。

反正最壞也不過是“抄家”,白茫茫寫好的be結局,唯有“瘋批”才有一線生機。

萬一贏了呢?

賈寰想透了這一層,再看賈赦、賈政、鳳姐、璉二這些人作死,也能心平氣和了——

他們也是“瘋批”的一環啊。

豬隊友也是“隊友”啊,關鍵時刻能擋刀,能橫掃,利用好了也是一張底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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