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1 / 2)

第四十章

秦鈞披甲, 長腿一跨, 翻身上馬。

他自十歲起,便跟著父親南征北戰, 十二歲時,家人儘數死在敵軍手裡。

十二歲的他,百騎劫敵營, 自此立下不世之功。

他從來都是孤軍奮戰,以少勝多。

四年前如此, 四年後仍然如此。

刀光入眼, 鮮血橫飛, 他眼底一如既往平靜。

他目光看向不遠處,烈風中傲然而立的大夏朝的旗幟如定海神針一般。

猩紅的旗幟繡著日月, 在夜色中如一盞明燈般。

那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想過廣寧公主會在這個時候下手,也想過李曇想要置他於死地,甚至正德帝與太後, 他都想過了。

他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劍,但並不好使, 傷人傷己,他的存在,擋了太多人的路, 有他橫在李昱麵前,誰也跨不過去。

隻有他死了, 那些人才能安心。

可他不能死。

大夏朝看似強盛, 實則危機四伏, 千瘡百孔,他若是死了,這個空有其表的大夏朝也會在不久後土崩瓦解。

所以他要活著。

縱然身邊之人全部倒下,他也要到達那個位置。

一人又一人倒在他麵前,秦鈞的盔甲被鮮血染得通紅。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了,孤立無援,孤軍奮戰,天下人不會記得他的好,他們隻知道他心狠手辣,殺人成癮。

所以任何人都不會給他幫助。

秦鈞漠然擦去濺在臉上的鮮血,微微抬眸,看到一眾禁衛軍中,那一抹嬌嫩的紅。

那抹紅色似乎也看到了他,在人群中不斷地揮著小手。

那人個子極矮,她蹦著他才能看到她。

秦鈞瞳孔微微收縮,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離得太遠,他聽不到她在說什麼,隻是今夜的月色太溫柔,他從她臉上看到了擔憂與心疼。

杜雲彤在禁衛軍中,喊啞了嗓子:“秦止戈!”

“你不要過來!你快走!”

李曇安排好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湧來,像是永遠都殺不完一般。

杜雲彤終於知曉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的殘酷。

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秦鈞縱馬衝鋒,她看到有劍刺入秦鈞的身體,可秦鈞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眉頭也不皺一下,披荊斬棘,踏碎劍刃。

他是真正的殺神。

殺神秦止戈,以殺止殺,從無敗績。

杜雲彤身體微微發抖:“李曇呢!”

“把他拉過來!這是他的部下!”

可秦鈞終究是人,再悍勇的人,也有力氣用儘的時候,這些兵哪怕什麼都不做,隻圍在秦鈞身邊,也能把他力氣耗儘。

禁衛軍把李曇推了出來,杜雲彤一把抽出禁衛軍的佩劍,橫在李曇脖子上,道:“叫你人住手!”

李曇斜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不以為然道:“有殺神陪我一起,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杜雲彤手指微抖,李曇脖子上溢出一絲紅色,禁衛軍道:“姑娘!切莫衝動。”

“你彆以為我不敢殺你。”

杜雲彤又往李曇脖子上送了一分,鮮血順著劍刃滑落下來,殷紅一片刺著她的眼。

她活了兩世,莫說殺人了,連雞都沒有殺過,上一世吃的雞鴨魚肉都是菜市場裡處理好的。

可是秦鈞就在山下孤軍奮戰,她什麼也幫不到他。

策反禁衛軍抓住了李曇又有什麼用?

李曇眉頭微皺,吸了一口冷氣,道:“姑娘自然什麼都做的出來。”

“秦鈞若是衝上來了,我隻有死路一條,姑娘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了多活一會兒,而放秦鈞上山?”

是了,秦鈞一旦上山,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李曇,李曇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多活那一會兒,收回命令讓手下人放秦鈞進來。

杜雲彤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放下了劍。

一定還有彆的辦法的。

秦鈞不會死在這的。

他的宏圖大業尚未完成,他的家國天下還算是一團亂麻,他不能死在這。

“薑度呢?薑家人有沒有找到?”

杜雲彤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薑度也是能征善戰之人,若找到了他,有他幫助秦鈞,秦鈞的處境或許會好一點。

可這是五萬精兵啊,薑度參加秋獵,哪怕為了不被正德帝忌憚,也不會帶太多私兵前來。

讓薑度去幫秦鈞,無疑於讓薑度去送死。

“薑少府正在趕來的路上——”

“杜姑娘!”

身後戰馬嘶鳴,傳來薑度清朗的聲音。

“秦鈞!”

薑勁秋一聲驚呼,身騎棗紅烈馬,拔劍便要往下衝。

薑度一把扯住她的馬韁:“你做什麼?”

薑勁秋的目光落在山腰上浴血趕來的少年身上,奮力搶著馬韁,道:“我要去救他!”

“你這是送死。”

薑度舉目四望。

他們屋裡熏的檀香有問題,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大部分隨從都已經陷入昏迷了。

他用清水洗了臉,便衝出屋找薑勁秋。

一路縱馬而來,山下喊殺聲震天,薑度知道,新一輪的奪嫡,又要開始了。

薑勁秋喜歡秦鈞,不管秦鈞心裡有沒有薑勁秋的位置,他都不能讓秦鈞死在薑勁秋麵前。

薑度揉了揉眉心,對隨從道:“看好姑娘,我下山幫他。”

薑勁秋動作一滯,聲音低了下去:“二叔”

“不,你們誰都彆去。”

杜雲彤指著夜幕中高台之上的旗令官,對薑度道:“聽聞二叔有百步穿楊之術,不知雲彤今日有沒有機會,可以一覽二叔神技。”

慢慢鎮定下來之後,原本被她忽視的東西便顯露了出來。

李曇雖然提前布置好了五萬精兵,但此舉太險,並未世家將領願意幫他,更何況,秦鈞威名在外,京中將領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更是不敢領兵去攔截秦鈞。

沒有帶頭衝鋒的將領,那麼五萬精兵聽誰的指揮,又該怎麼排兵布陣,便全部係在旗令官身上了。

月色朦朧,高台上的旗令官身影模糊,此間的距離早已過了百步,且視線受阻,並看不清旗令官的位置,能否一箭射中,便真的隻能靠天靠薑度了。

薑度眯眼看去,伸出手指,立在眼前丈量位置,片刻後,對杜雲彤道:“我試試。”

薑度深深地看了一眼杜雲彤。

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清醒,且一針見血地指出這鐵桶中唯一的弱點,她的心智,遠在勁秋之上。

薑度縱馬而去。

距離太遠了,他隻能儘量去接近旗令官的位置。

“火把!”

杜雲彤道:“去幫薑少府!”

禁衛軍分出一隊人,舉著火把追隨薑度而去。

杜雲彤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薑度。

薑度緩緩抽出了身後箭匣裡的弩箭,拈弓搭箭,箭若流星而去。

距離真的太遠了,縱然薑度有神射手之名,箭弩也不曾射到山腰上的高台。

身邊傳來一聲劍鳴,杜雲彤微微回眸,薑勁秋又抽出了佩劍。

杜雲彤連忙去拉她的馬韁:“你做什麼?”

薑勁秋自幼學習騎射,雖不抵薑度,但力氣比杜雲彤大的多。

“我跟你不一樣,薑家人,從不畏死。”

薑勁秋輕輕一掙,戰馬長嘯,飛身下山。

薑度已經不能再往前去了,再往前去,便到了李曇麾下士兵的攻擊範圍之內。

薑勁秋縱馬飛過,劍刃映著月光,道:“二叔,我掩護你。”

秋風起,杜雲彤看著山下的血流成河,第一次發覺,在麵臨冷兵器作戰時,生而為人的渺小與無力。

她縱然能發現旗令官的位置又如何?

位置太遠,仍需要薑度與薑勁秋去冒險,她隻能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縱然捉到了李曇也沒有用,她哪怕拿著劍橫在李曇脖子上,山下的士兵也不會停止衝鋒。

盔甲相撞下,根本沒有人聽得到她在說什麼。

李曇勾了勾嘴角,道:“杜姑娘,你認命吧。”

“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秋風吹起杜雲彤的發,杜雲彤看也不看李曇,道:“不,你們都死了,他也活下來。”

她對秦鈞有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

那種天塌下來,秦鈞也能夠撐得起來的信任。

李易悠悠轉轉醒來,禁衛向他解釋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李易白著臉,扶著傷口,慢慢坐起來,輕聲對杜雲彤道:“杜姑娘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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