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秦鈞挺能明白正德帝的心理的。
登基二十餘年, 朝中政權仍被太後所掌控。
前朝做不了主, 回到後宮,麵對的又是太後喜歡, 而他不喜歡的女子。
薑皇後便是太後喜歡,正德帝不喜歡的。
縱然薑皇後給正德帝生下嫡長子李昊,如今的五皇子李昱, 正德帝仍然不大喜歡薑皇後。
都道發妻長子,情分最為深厚, 但到了正德帝這裡, 不知是不是受太後壓製太過, 以至於對太後喜歡的薑皇後,他並沒有太深的感情。
太子自焚身亡, 薑皇後一杯毒酒追隨而去,正德帝作為父親,作為丈夫, 卻沒有細究這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聽下麵人報太子謀逆, 便大手一揮,說太子就是謀逆。
直至太後從華陰還朝,派人去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真相大白後,盛怒之下, 以雷霆手段, 當著眾多皇子公主的麵, 把主謀二皇子活生生打死,四皇子驚嚇太過,當晚便得了失心瘋。
可打死二皇子,嚇瘋四皇子又有什麼用?太子薑皇後已死,正德帝早已蓋棺定論,給太子翻案,便是指責正德帝昏庸。
太子隻能背著謀逆的罪名死去。
秦鈞微微抬眸,看著坐在禦案後的正德帝,漠然道:“臣愧不敢當。”
王侯將相,從來不是他的追求。
他已經權傾天下,要王爺的虛名無用。
內侍捧來了茶,正德帝抿了一口,透過雲霧繚繞,目光落在秦鈞身上。
秦鈞是他一直都琢磨不透的人。
若說與太子交好吧,太子死的時候,也沒見秦鈞有什麼大動作,若說與太子隻是表麵上的情分,可又不管不顧擁立李昱為皇儲。
他看不透秦鈞的想法,但他知道一點,隻要是人,就會有欲望,大夏朝自開國以來,第一個異姓王,這不僅僅是榮耀,更是天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他可以給秦鈞,隻要秦鈞留下李曇的性命。
隻要活著,一切都能重新再來,李曇還很年輕,未來有無數的可能。
正德帝看著秦鈞,等待著他的回答。
秦鈞眼底平靜如水,道:“臣請陛下徹查當年太子之事。”
正德帝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緊,眼睛微眯,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當初之事,已經讓他失去了一個兒子,又瘋了一個兒子,繼續查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有那麼一瞬間,正德帝幾乎懷疑秦鈞這是在給李昱清除異己。
李昊占嫡占長,他做了太多年的太子了,又怎會是一個二皇子能夠把他扳倒的?
正德帝心裡清楚,他所有的兒子們,都脫不了乾係,但事情已經發生,太子已死,總不能為了一個死了的太子,就把他所有的兒子全部弄死給太子陪葬。
正德帝道:“你信不過孤,也信不過母後嗎?”
秦鈞道:“臣答應了五殿下,要還太子一個清白。”
“清白?”
正德帝把茶杯放在禦案上,聲音不覺冷了下去,道:“秦鈞,你莫要忘了,孤一日不死,便一日為君。”
秦鈞抿唇不說話。
鮮血順著他的衣服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將華貴的地毯染得鮮紅。
觸目驚心的紅讓正德帝微微皺眉,看了秦鈞一會兒,正德帝收回了目光。
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少年,是浴血而來的,沒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三公都能被他清理了一遍,他的心裡,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怕。
正德帝手指晃了晃杯中的茶,道:“你想好了?不要王爺這個位置?”
罷了,隻要能留住老三的性命,讓他追究下去也無妨,心思深沉如母後,也不曾查出任何問題,秦鈞征戰沙場是把好手,但對於天家奪嫡,未必能如在戰場上一般。
戰場上的明槍易躲,但兄弟之間的暗箭,卻難防得很,他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他知曉裡麵的陰謀算計究竟有多深。
正德帝又下了一道聖旨。
秦鈞手執聖旨,迎五皇子李昱為東宮太子,而李曇蓄意栽贓陷害之事,則被換了個罪名壓了下來。
杜雲彤起先有些不解,為什麼秦鈞就這般容易放過了李曇,等秦鈞念完第二道聖旨時,她便明白了。
秦鈞這個人,話少,又極少向彆人許諾什麼,一旦說過了的事情,他拚了命,也會去做到。
就像是答應李昱,還太子一個公道。
夜已深,秦鈞宣完聖旨,部署好秋獵戒備軍後,便回了屋子。
盔甲一塊一塊從他身上拆下,太醫們清洗傷口,換藥忙個不停,杜雲彤看著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紅了眼睛。
杜雲彤手裡攪著手帕,想上前,又沒上前。
她不會包紮,幫不了秦鈞任何忙。
秦鈞餘光掃過杜雲彤閃著水色的眼,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