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逐溪端著茶杯,淺嘗一口,看了一眼杜雲彤,停了一會兒,慢慢道:“中原之地此等狀況,非一人之罪。”
“若想改變,需從根本入手。中原百姓並非隻會種地,世宗皇帝複國,依靠的便是中原之地,興一國,滅一國,不過彈指間。”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世帝王對中原之地多有忌憚,百年來,隻許他們發展農業。”
講到這,馬逐溪有些唏噓:“說來可笑,當年青山學院分校,看上了中原地勢開闊,準備在潁水創建分校時,卻遭到了當地官員的拒絕。”
杜雲彤眉頭微動。
這事她聽說過,因為每年向書院交的糧食沒談攏,青山書院把分院改到了江陵。
青山書不亞於後世的清華和北大,是大夏朝的第一學府,在哪裡建校,除了育學成才外,更能帶動當地的經濟發展,若能在潁水建校,將會徹底改善中原之地的格局。
但僅僅因為糧食,中原的官員們便放棄這大好機會,在嘲笑官員們愚昧的同時,背後的悲涼更是讓人徹骨生寒。
糧食紅線不能動,哪怕犧牲中原所有的一切,都要保證糧食的產出。
大夏糧倉這個稱號,太重太重了。
馬逐溪把手中杯子重重在桌上一放,薄唇微抿,沒再說話。
青山書院是每個中原學子心中永遠的痛,痛恨當地官員的短視,痛恨世家隻要“糧倉”稱號,不管百姓死活,更痛恨皇帝的不管不問,任由這種畸形繼續發展下去。
杜雲彤杯裡的茶喝完了,小丫鬟上前給杜雲彤續茶。
杜雲彤吹著杯中茶,道:“根子爛了,就把根拔了。”
這句話影射層麵太廣,馬逐溪微抬眉,打量著杜雲彤,試探道:“姑娘的意思是?”
“字麵上的意思。”
喝完杯中茶,杜雲彤放下了茶杯,道:“我看好你,加油。”
馬逐溪呼吸一緊,瞳孔微張,胸口微微起伏著。
寒門與世家的矛盾,數中原之地最為尖銳,馬逐溪出身中原寒門,這也是她格外欣賞馬逐溪的原因。
馬逐溪的才華,出身,都是對付滎澤鄭氏最為鋒利的一把劍。
看著麵前的男子對她深深拜下,杜雲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中原的未來,大夏的未來,看你了。”
馬逐溪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是被她拍他的動作給嚇的,還是其他原因。
杜雲彤起身離開,身後的少年逆光抬起頭,眼底澄澈,卻也堅韌。
回到自己房間,杜雲彤給秦鈞寫了封信。
將馬逐溪的事情詳細告訴秦鈞後,又忍不住多寫了幾行字:就不能先對李晃身後的鄭氏動手嗎?
蜀地,青州,江陵,甚至雍州,這幾個地方都產糧食,他們完全可以分擔一部分中原的糧食壓力,但因鄭氏要保住糧倉的稱號,並不讓各地分擔,還向正德帝覲言,說中原盛產糧食,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其他州地發展商業便好。
這一覲言,便拖累了中原百年的發展,杜雲彤不是中原人,都替中原百姓感覺委屈。
以一己之私,毀當地百年繁榮,這種毒瘤世家,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秦鈞收到杜雲彤的飛鴿傳書,打開看完之後,飲完杯中酒,將書信就著火折子燒為灰燼。
守墓的內侍重新給秦鈞斟滿酒,秦鈞端起酒杯,灑在李昱墓前。
李昱曾跟他說過,說他是正德帝的話,必然會處置鄭家,一個稱號,有甚好的,至於把百姓們害到這種程度嗎?
皇陵處風聲喧囂,秦鈞站起身,暗衛立在他身後。
暗衛道:“侯爺?”
“去皇莊。”
中原和青州,哪是這麼好動的?
動了中原,便無暇顧及虎視眈眈的青州,青州離天啟城並不算遠,兵臨城下也不過十來日的時間,天啟城一旦有失,大夏朝便不複存在。
但若動了青州,可能會被鄭氏扼住糧食咽喉,將士無糧,拿什麼跟兵強馬壯的青州兵打仗?
他與異族打仗不怕缺糧,是因為他以戰養戰,但對於大夏子民,他不能這樣做。
風吹起秦鈞鬢間的發,秦鈞微眯著眼。
或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他眼前的這兩個難題,杜雲彤能幫他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