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若還不明白昭武院裡發生了什麼,那便是蠢了。
杜雲彤眉眼帶笑,看了一眼李易。
到底是算無遺策的廣寧公主的兄長,上道。
李晃把昭武院賜給秦鈞居住,看似是對秦淮親厚寵信有加,其實不過是想讓秦鈞原本不好的名聲進一步敗壞罷了。
長者賜,不可辭,上位者賜,也是如此。
賜給你居住是一回事,但若是你真的居住了,那就是對世宗皇帝大大的不敬的。
杜雲彤挺膈應李晃這種暗搓搓的手段的,甚至忍不住開始懷念起李曇來,李曇多好,就直白兵變,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哪像李晃這樣,稍微不留意,就著了他的道。
故而杜雲彤索性邀請了太後公主和李易,以及其他的有意與秦鈞交好的王宮大臣們一同前來。
秦鈞一人居住,是不敬,但若是打著李晃和太後的旗號宴請百官,追憶世宗皇帝的文治武功時,那便不是不敬了,反而是世宗皇帝崇高的敬仰才是。
唐太宗有句話說的很好,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借曆史上的成敗得失作為鑒戒,那便是以古為鑒。
世宗皇帝的一生便是讓後人瞻仰的,以世宗皇帝來警示後人,既表達了對世宗皇帝的敬仰,又表達了自己的誌向,以及還順帶著小小地埋汰李晃一波:
世宗皇帝開局就是異族作亂,國將不國的亂世,但憑著個人突出的能力,硬生生給大夏朝續了一波命,還創立了有史以來最為強盛的時代,世宗皇帝如此,你呢?
莫說如世宗皇帝一般,給大夏續命開創盛世了,就連守江山都守不好,對付一個為大夏朝死而後已的武將算什麼?
有本事的話,先把各個州地不服帝王統治的諸侯世家收拾了。
世宗皇帝若是在世,世家諸侯們安敢如此?
同樣都是天家子孫,李家後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杜雲彤笑眯眯地看著李晃。
臉疼不?
還窩裡鬥不?還針對秦鈞不?
還耍小心機小手段不?
秦鈞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世宗皇帝了,做夢都想遇到世宗皇帝那樣的明主,怎麼可能一朝得了世宗皇帝的昭武院,就在院子裡跑馬撒歡?
宮人們一不小心弄壞裡這裡的一草一木,秦鈞都會丟一記眼刀過去,讓他得意忘形自詡是下一個世宗皇帝,怕是比登天還難。
李晃還是不了解秦鈞,又或者說,心裡有某種不可告人想法的人,總會用這種心理去猜度彆人。
換言之,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雖然秦鈞也算不上什麼光偉正的君子,嗜殺不講理,一點也沒有君子之風,但杜雲彤覺得,跟李晃這種表麵君子相比,秦鈞的內心,還是跟匡扶天下的君子沾著邊的。
跟在李晃身後的朝臣們的臉上登時變得極為難看,李晃不知道是心態好,還是習慣了嬉皮笑臉,深深地看了杜雲彤,慢慢道:“定北侯有心了。”
杜雲彤道:“這怎麼會是有心呢?”
往而不來非禮也,她不讓李晃吃個暗虧,怎麼對得起李晃的這番心思?
杜雲彤目光緩緩掃過李晃身後的朝臣,笑著道:“讓侯爺居住昭武院,可是殿下的心思,若說有心,還是殿下有心了。”
打著厚待秦鈞的旗號讓秦鈞居住昭武院,結果又興師動眾帶著朝臣們來看秦鈞究竟在昭武院做了什麼,打量秦鈞還是那個不善與人交往,什麼悶虧都往肚子裡咽的嗜殺定北侯?
當真是不把她杜雲彤放在眼裡。
這事若是依著秦鈞以往的作風,多半會被李晃抓個現行,畢竟他獨來獨往慣了,縱然想得到邀請太後皇子與王公大臣,也不會付出行動,李晃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大刺刺地用這般粗淺的算計。
之後流言滿天飛,說秦鈞褻瀆昭武院,世人對秦鈞的誤解更深,以致秦鈞隻能靠軍功立世,不能在戰場有任何敗績,一旦敗了,便會牆倒眾人推,死無葬身之地。
這種算計,臟,真臟。
杜雲彤堪堪忍住對李晃翻白眼的衝動,繼續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想來是忘了對侯爺的那番囑咐了。”
說的話就是讓他沒法接,接了便是有意陷秦鈞於不義,不接,便是默認了這種事實。
許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李晃刷地一下打開描金扇,輕點了下自己額頭,笑道:“孤太忙了。”
話畢李晃走到李易身邊,親熱地搭上李易的肩膀,道:“孤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然而轉過頭,對神情複雜的一眾朝臣道:“你們也是。”
果然是坐到儲君之位的人,能屈能伸,她這般埋汰他,他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杜雲彤嘴角微抽,想再說些什麼,還未開口,就被一旁的秦鈞拉住了手。
秦鈞手指微涼,略帶著些繭子。
杜雲彤抬起頭,一眼便撞入秦鈞平靜如深潭一般的眸子裡。
秦鈞道:“走吧。”
這便是讓她見好就收的意思了。
也罷,有了今天這一遭,朝中的大臣們再遇到秦鈞的事情時,多半會動動腦子,不再是無腦地往前衝,給人當槍使。
相應的,李晃在朝臣們心裡的威信也會下降許多,畢竟人都不是傻子,這跟鬥貓狗似的挑撥著他們跟秦鈞相鬥的上位者,實在讓人所不齒。
雖然李晃也沒說些什麼,不過略微說幾句,他們便懟起了秦鈞,但在人心裡,哪會承認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一切都是自找的呢?
所以他們會對李晃心生不滿,不滿一點一點積累多了,便能水到渠成易儲了。
杜雲彤滿意笑了笑,任由秦鈞牽著手,轉身往院子裡走。
然而沒走幾步,秦鈞就鬆開了她的手。
杜雲彤:??!!
她那麼辛苦給秦鈞周旋反算計,秦鈞牽個她的手還扭扭捏捏,是男人嗎?
感受到了杜雲彤的怒目而視,秦鈞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的路,淡淡道:“人多。”
杜雲彤哼的一聲扭過頭,提起裙擺,邁著小碎步走在秦鈞前麵。
不牽拉倒,她還不稀罕了。
這個世界的風俗規矩,再讓她生活數十年,她也習慣不了,談個戀愛跟在出軌偷漢子似的,到哪都遮遮掩掩的。
萬惡的舊社會。
其實仔細想想,她跟秦鈞獨處的時候,秦鈞也拘謹得很,肩膀繃得筆直,她大學軍訓時的站姿都沒秦鈞這麼挺拔。
也不知道在拘謹個什麼?
他以前一心殺她的氣勢哪裡去了?
杜雲彤思緒亂飛,走在長廊上。
然而沒走幾步,手腕便被微涼的手指握住了。
秦鈞捉住她的手,壓低之後的聲音更顯得低啞了:“沒人了。”
杜雲彤回頭瞧了一眼。
神特麼沒人,一大串的朝臣們走在後麵,張目結舌地看著秦鈞與她牽手的畫麵。
傷風敗俗!
豈有此理!
有辱斯文!
隔著長廊,杜雲彤都能感覺到朝臣們心裡在腹誹著什麼。
宮七與一乾暗衛迅速並成一排,遮住大臣們目光,吆喝著:“看什麼看,沒見過才子佳——”
“呸!沒見過英雄美人啊!”
他家侯爺跟儒雅風流的才子扯不上邊,還是英雄這詞更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