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吾妹多嬌 蜀國十三弦 11202 字 3個月前

細雪沫子在廊下燈籠的光影裡翩躚,幽黃的燈光裡映出男人清峻冷毅的麵容。

他披一身玄青鶴氅,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阿朝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驚喜地喚了聲“哥哥”,隻怔愣一瞬,指甲掐了掐掌心確定不是在做夢,心內的歡喜就立刻翻湧而上,便也不顧滿地積雪,狂奔出去撲向了男人的懷抱。

腰身一緊,少女的甜香逼麵而來,謝昶仰頭歎息一聲。

久違的溫暖讓人沉溺,也讓人如臨大敵。

隻是察覺到她掌心冰涼,便忍住沒有將人直接拉開,任由那雙柔軟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腰側取暖。

一張寬大的鶴氅,能將她小小的身體全部包裹。

阿朝環抱著他滾燙的身軀,一點都不覺得冷。

廊下的佟嬤嬤看到他兄妹如此親厚,心中亦是寬慰,隻是姑娘畢竟大了,下個月便要及笄,兄妹二人還這般抱在一起似乎不大合適?

小廚房飄出白霧,謝昶拍了拍她的肩膀:“還不鬆手?”

阿朝這才戀戀不舍地鬆開,抬手時卻發現自己竟需仰首踮腳才能替他撣落肩上的雪。

也是此刻才發現,幼時眼中那個清瘦頎長的少年如今竟已這般高大挺拔,比同齡的男子更要英俊,氣質也更加沉穩從容,尤其是披著鶴氅走在雪地裡,有種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風姿。

阿朝暗暗地想,人人都說那位“風流箭”沈世子玉樹臨風,可她覺得哥哥不論是才華,還是相貌,皆可稱得上一句驚才絕豔。

謝昶捉過她的小手來瞧,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幾枚淺淺的月牙印,他眉心皺起:“動不動就掐自己的手,什麼習慣?”

阿朝悶悶地嘀咕道:“哥哥沒說過來,我這不是以為自己在做夢麼。”

謝昶薄唇微抿,不禁想到那日從祠堂背她回來,小丫頭趴在他背上咬舌頭。

這個畫麵僅在腦海中停留一息的時間,謝昶就放開了她的手,負在身後的手掌慢慢攥緊,正色道:“你早已不是小孩子,須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對哥哥也是一樣,往後不可再像今日這般抱著了,明白麼?”

阿朝敷衍地點點頭,哥哥說什麼便是什麼吧,但下意識還想去挽他的胳膊,被男人涼涼的目光斥退。

小丫頭悶悶地垂著頭,踏過積雪的台階,留下的腳印比他的小很多。

瑞春很快將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

小丫頭餓得狠了,夾起來便往嘴裡塞,結果燙得滿冒煙,吞亦不得,吐亦不得,好不容易囫圇兩口才咽了下去,又燙得直吸氣。

她燙了嘴,謝昶也跟著燙。

男人擱下銀箸,無奈地盯著她:“狼吞虎咽像什麼話?”

崖香忙端了溫茶上來,阿朝過口才舒服了些,又緩和了好一會才道:“下次不會了,哥哥吃餃子吧。”

外人麵前用膳她還是很注重文雅的,但哥哥又不是外人。

小時候她的飯還是哥哥喂的呢,爹爹笑話她小嘴跟漏鬥似的,時常吐得哥哥滿身湯水,哥哥還不是一邊嫌棄,一邊寵著她。

阿朝忽然想起什麼來,又問道:“哥哥當真問過禦醫,我應當忌口的食材竟有那許多?大補之物也就罷了,為何魚蝦、乾果一類也要少食?”

她近日功課辛苦,天又冷,手邊若無榛仁、核桃這些零嘴,總覺得不得勁兒。

謝昶臉色微僵,偏頭掩蓋眼底不明的情緒:“你身子弱,食療上自然要遵醫囑,上次鹿血酒的教訓還沒吃夠嗎?”

阿朝想了想,“可禦醫並未替我把過脈,如何知道我身子虛在何處?倒是先前那名醫女替我瞧的多些,不如改日請她到府上,我再仔細問清楚?”

小丫頭還不依不饒,謝昶無奈看向她:“民間的醫女難道比得上宮中的禦醫?”

阿朝咬了口餃子,乖軟地低下頭:“知道啦,我都聽哥哥的便是。”

謝昶麵色也不大自然,畢竟是存了私心的。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如何隱忍也受不了當日鹿血酒的刺激。

連他都難以自控,小丫頭自己隻會脹得更難受,隻能委屈她飲食上多些禁忌。

來日,再想法子彌補吧。

兄妹倆用過團圓膳,到祠堂祭拜謝敬安夫婦,小丫頭跪在蒲團上抽抽噎噎說了好些話,謝昶在一旁沉默地聽著。

目光落在龕前的牌位,謝昶不禁想問養母一句——看到他兄妹二人如今的境況,可有後悔當日請那江湖術士做法?

當年湖州大亂,那名方士早已不知所蹤,後來謝昶暗中接觸過不少有名的方士,他們對共感之術竟然聞所未聞,可見三教九流中也有臥虎藏龍之輩,擅共感之術者短時間內未必能夠尋到。

他與阿朝之間,難道終身要為此秘術所累?

謝昶暗自籲口氣,回過神來,見她終於起身,問道:“想放天燈嗎?”

冬至日有放天燈許願的習俗,阿朝小時候每年都要放,沒想到哥哥還準備了這個,她歡喜地點點頭。

庭院裡還飄著雪,江叔取了天燈過來。

謝昶替她將蠟燭點燃,天燈在手中慢慢地鼓起,細碎的雪粒在天燈幽黃的光影裡飛舞。

他眼裡跳動著燭火,忽然歎道:“破廟那一晚,你就說想放天燈,想告訴爹娘我們好好的,還記得麼?”

阿朝怔怔地看向他,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他竟然還記得破廟那一晚。

她曾夢到過很多次破廟,她和哥哥躲在草垛裡,親眼見到過淮王大軍殺人的場景,那時候血都淹到她腳麵了,哥哥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哭出聲。哪怕後來失去記憶,那晚鮮血淋漓的場麵也一直是她拂不去的夢魘。

她想放天燈告訴爹娘,他們好好的,沒有被壞人發現,哥哥將她保護得很好。

可在那種朝不保夕的境況裡,哪裡能買到天燈?

那晚哥哥蹲在她麵前,柔聲對她說:“等我們安全了,哥哥就帶阿朝放天燈,好不好?”

可這話說完的次日,他們就在街頭走散了,這一走散,就是整整八年。

阿朝有那麼一刻真的覺得,哥哥好像無所不能。

他記得所有給過她的承諾,也懂她所有的遺憾和希冀,哪怕時隔八年,也會將從前所有未竟之事一一補過。

謝昶將天燈遞到她麵前:“許願吧。”

眼眶澀澀的,恍惚有一層濕意劃過,阿朝忍著落淚的衝動,雙手合十,輕易柔軟的嗓音散落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裡。

“一願爹娘安息,二願萬事勝意,三願阿朝與哥哥……年年皆歡愉,歲歲常相伴。”

天燈在漫天雪沫中緩慢上行,搖紅燈影裡映出少女清麗瑩澈的麵龐,風雪天濃雲密布,萬裡無星,而她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琥珀一般,仿佛所有被濃雲遮住的星星都倒映在她的眼底。

謝昶靜靜地看著她,唇角彎起:“不是說,念出來就不靈了嗎?”

小時候問她許的什麼願,小丫頭都藏著掖著不肯說的。

“有什麼不能說的?”阿朝抿抿唇,看向身側男人英俊冷毅的麵容,“哥哥是當朝首輔,我若想要什麼,何須求神問佛?”

謝昶彎唇笑了下。

既如此,那便祝她如願以償吧。

……

年前謝昶打算給她找個女先生,補一補經史子集之外的功課,阿朝在樂藝、格律和算術裡頭選了後者。

橫豎她這輩子是不可能靠琴棋書畫出人頭地了,阿朝有自己的小算盤——她現在每日與崖香搗鼓胭脂妝粉,竟然也咂摸出了其中的樂趣,往後若有機會在外麵開間胭脂鋪子,自己會看賬本,底下的夥計才不敢胡作非為。

瓊園被查抄,好在留下這幾本千金難買的配方,若不能好生利用起來,實在是可惜了,況且她做的胭脂膏子連公主都在用,這就是亮錚錚的活招牌。

阿朝想過了,她總不可能一輩子住在謝府,吃喝都是哥哥的。

哥哥是清正廉潔的首輔,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況且他日理萬機,前朝大事都已忙不過來,總不可能還有工夫研究生財之道。既如此,那就讓她做妹妹的來發家致富吧。

思及此,阿朝不免又有些發愁,她還想把鋪子開在寸土寸金的棋盤街呢,哥哥不會給她租賃鋪子的錢都拿不出來吧?

年末謝昶趁閒暇問及她的功課,江叔都是如實回答:“姑娘近來愈發勤學,每日比往常早起半個時辰,上半晌讀書寫字,午間隻休息半個時辰,便又忙活脂粉香料去了,下半晌跟著先生學算術、看賬冊,算盤打得啪啪響,倒很是樂在其中。”

他抬了抬眼,覷自家主子的神色,“聽佟嬤嬤說,姑娘有意自己開間胭脂鋪子。”

謝昶眸光微斂,指節扣著案麵,眼裡看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