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清順著門板滑下來,跌坐在地上。
她花了二十二年來消化這件事,都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得喘不過氣,秦越,她在夢裡經曆了什麼,才能這麼快就醒過來?
沈見清想起秦越猛烈的咳嗽、乾裂的嘴唇和最後疲憊閉眼的那個畫麵心像刀絞。
沒人能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沈見清趴在膝蓋上,手死死摳著褲子。
經過和沈母今天這趟猝不及防的會麵,她已經想到讓喻卉從陰溝裡的老鼠變成過街老鼠的辦法了,隻差一隻貓讓她永遠活在隨時可能被咬死的恐懼裡。
這多容易的。
她身邊就有一隻現成的,她隨便跟她學一學,就能有八九分像。
沈見清抬起頭來,仍被陳年舊事糾纏著的雙眼黑沉且堅定。
房間裡靜悄悄的,外麵傳來門鎖閉合的細微聲響。
沈見清扶著牆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發現攤開在地板上的行李箱。
是秦越的。
那天她收拾到一半,出去接了電話,沒等回來繼續,秦越就告訴她要去醫院。
沈見清走過來蹲下,把秦越的東西一樣樣往出拿。
她活得簡單,東西少,不過三四分鐘就剩一個反扣在最下麵的相框。
沈見清伸手拿起來,下一秒,“轟隆”一聲巨響在沈見清本就不穩定的腦中炸開,她耳邊嗡然一片。
秦越夾在相框裡的照片是子午外的巷子裡決裂那晚,她甩在她身上的,每一張她都“精心”挑選過,除了恨和憎惡,秦越不可能從她的眼神讀出第二種情緒。
可她竟然把其中一張放在了相框裡。
相框被她擺在哪裡?
床頭,桌麵??
這兩個地方,一個控製她的夜晚,一個占據她的白天,她還怎麼好好生活???
沈見清身上一陣一陣冷得發麻。
視線不經意聚焦到自己的眼睛上,沈見清一愣,快速用掌根蹭了兩次玻璃,把相框拿得很近。
……照片裡的她在笑,眼神溫柔又深情。
秦越P過了。
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去P的?
她沒有原圖,想把掃描件P到毫無破綻,要費多少功夫?要反複放大、縮小多少遍?
一個接一個疑問在沈見清腦子裡出現,她回答不了,眼睛被反射過來的光線刺得一片酸澀。
她用這張照片欺騙了自己多久?
“傻子!”
“徹頭徹尾的傻子!”
“蠢得簡直無藥可救!”
一邊怕她,一邊日日夜夜看著她,小命能長久就怪了!
這麼作,活該現在生病住院,咳得氣都喘不上!
活該!
有聲的,無聲的,沈見清一股腦往出罵。
罵完了,沈見清輕輕笑出一聲,看著照片裡全情投入吻她的秦越,啞聲說:“以後再敢當啞巴,什麼事都悶著,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現在,沈見清靠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雙腿曲起,把相框緊緊壓在胸口。
冷冰冰的玻璃穿透皮膚、骨骼,觸摸到沈見清的心臟,一麵指責她當時太狠,一麵安慰她多少給秦越留了一點念想,反反複複,她心頭開始發慌,已經被客廳裡那根煙勾起的癮在胸腔裡劇烈衝撞,她控製不住想去摸口袋的手。
……摸到了從茶幾上拿起來的東西。
沈見清微頓,緊繃的身體隨即放鬆下來,望著照片裡的秦越,低聲道:“秦師傅,我現在的情緒不是很好,是不是該舔一舔你這粒藥了?”
沈見清站起來,把相框立在床頭上,一瞬不瞬看著裡麵的秦越去解襯衣扣子,再是內衣、褲子……最後俯身,拿起剛剛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在床上的東西進了衛生間。
花灑下清脆的水聲掩蓋了全部曖昧,隻有霧氣彌漫的玻璃門上映著一道人影,它的手掌在上麵留下數道水痕,以及那些或是綿長輕柔,或者急促忍耐的“阿越”見證著某些情緒的積聚與爆發。
很久,水聲停了。
沈見清拉開門,赤.裸著身體走出來。她走得很慢,身上的血氣還很明顯,每一步踏下去都能看到雙腿在微微顫抖,但呼吸、眼神、表情,無一不冷靜從容。
走到床邊,沈見清俯身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煙,熟練地點燃,送到唇邊。
她垂著眼皮,吸了很深一口,然後一身放縱地仰起頭,拉長脖頸,徐徐吐著煙霧。
這要是被秦師傅看到,怎麼都得怪她不守信用吧。
也不知道她說句“迫不得已”,秦師傅會不會信。
沈見清抬手撥了一下還在滴水的頭發,不經意看到一顆水珠被甩落在相框上。
沈見清放下頭發,轉而將燃著的煙隨意咬在唇間,抽了張紙過來仔細擦拭。
確定乾淨了,沈見清轉身走到窗邊,側身靠著窗簾。她身上水珠滾動,唇間青煙徐徐,格外誘惑的一幕。
一支即將燃儘,沈見清對著引燃另一支。
半包下去,沈見清拿過手機,給徐蘇瑜打了個電話:“給我開點藥。”
徐蘇瑜聽出她聲音不對,立刻問:“發生什麼事了?”
沈見清說:“我有點焦慮,抽煙緩解不了,秦越也不在,隻能來找你開藥。”
“你的情況不嚴重,不需要吃藥。”
“不,我現在很嚴重,不吃藥會失控,吃了……”
沈見清拉起窗簾,步履款款地往回走:“也不見得會在麵對某些人時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