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三月裡,天就沒有那麼冷了,葳蕤的細密綠意也已見雛形。
長閒宮近日才修繕過,一片春景動人得緊,寧潤走在廡廊下,卻沒有半點心思去看,他走得很快,但步履沉穩並沒有亂相。行至拐角處,漸聞說話聲,寧潤的眉就皺了起來,然後斜刺裡便突然冒出兩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見是他,急忙行禮:“見過印公。”
寧潤的腳步慢下來,站定,訓道:“怎麼走路的!”
吵吵鬨鬨換了彆地也就罷了,偏偏是長閒宮,這宮裡頭如今呆的是誰?那是成國公燕淮!
“都給我仔細著腦袋!”寧潤的口氣漸漸冷厲起來,頗有幾分像是故去的汪仁。
小太監們再不敢言語,隻喏喏應是。
寧潤這才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他自己則繼續疾步前行。
長廊回曲,四周景致卻是越走越荒涼,寧潤隻覺得身上忽然一冷,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家師父來。他師父怕冷,很怕,一入秋就開始穿大氅,多厚多暖和都嫌不夠。
為人脾氣也不好,擔著司禮監掌印一職的時候尤其是。
但他師父汪仁伺候的主子,脾氣倒很好,不像是他的,太難琢磨了。
按說,燕淮為了清算東西兩廠,前腳殺掉了他師父,後腳就應該把他也給殺了,可燕淮偏偏沒有。不僅如此,沒過多久,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叫燕淮給了他。
他不想接這個擔子,但有賊心沒賊膽,隻能硬著頭皮過下去。
半響,寧潤終於走到了偏殿門前。他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才換了張笑臉走進去,然後一路走,走到那張寬闊的書案前。
上頭堆滿奏折,隻餘靠右一角,擱著一盞鏤空瑞獸銀器香爐,裡頭點的是瑞腦香,香氣聞得久了,不覺冷冽泛苦。
寧潤靠近了些,躬身彎腰,輕聲道:“國公爺,長平侯不好了。”
書案後正提著朱筆批閱奏章的年輕男人聞言,動作微微一滯,抬起頭來望向了寧潤。他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年少時瞧著隻覺昳麗,而今眉眼深邃了些,就更勝從前。
但寧潤知道,這人壞不壞吧,跟相貌是沒有乾係的。
他師父也好看,但論心眼,沒準比燕淮更壞,隻是可惜了一招棋錯,連命也丟了。
“長平侯林遠致?”
寧潤見他開了口,連忙頷首應是:“正是這一位。”
燕淮仍舊聲色不動,繼續落筆,低著頭垂著眼瞼問道:“他怎麼了?”
寧潤道:“說是受了重傷,想請鹿先生前去救命。”
這些年,燕淮麾下的鹿先生在京城裡應是無人不曉的。鹿孔雖不是禦醫,但精通岐黃之道,有神醫之稱,長平侯這既然快死了,也就難怪他會想到鹿孔來。
但是……
“他倒是膽子夠大。”書案後的燕淮嗤笑了一聲。
寧潤在心裡暗歎一聲,心道果然如此。
敢問成國公燕淮借人,這長平侯的膽子可不是夠大了麼?
但他死都快死了,想必也沒什麼可怕的。
說來,這長平侯今年也還沒滿三十呢,年紀輕輕的,倒是可惜。
寧潤想著這事,莫名有些唏噓起來。
這時,燕淮忽然擱了筆,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他既然能求到你跟前來,看來還有幾分門道。”
寧潤聽著,背上一寒,差點沒繃住就地跪了下去。
“罷了,下不為例,你走吧。”良久,燕淮重新提起了筆來。
寧潤如蒙大赦,長舒了一口氣,當即就要退下。然而沒等他走出三步,他忽然聽見燕淮在背後低低問道:“長平侯林遠致,他夫人是謝寺卿的女兒?”
寧潤隻得又轉回身去:“如今是謝通判了。”
京城謝氏一門近些日子被燕淮接連打壓,謝家六爺謝元茂也沒能避免,被狠狠貶謫了。
“是長女?”
寧潤有些吃驚,他連謝元茂被自己貶謫了也不記得,怎麼會記得謝元茂的女兒嫁給了誰?怔了怔,他才回答道:“國公爺好記性,是謝通判的長女。”
謝元茂的長女據聞未出嫁的時候就不大受寵,一直寄養在謝家長房老太太膝下,他的次女倒是謝夫人陳氏親生的,自幼嬌寵著,嫁給了梁國公府的世子爺。
“嗯。”燕淮淡淡應了一聲,忽道,“也罷,左右鹿先生近日閒著,就請他去長平侯府看一看吧。”
寧潤更驚訝了,但他不敢深想,也深想不了,燕淮的心思自來難以捉摸,他早已斷了去揣測的念想,於是他隻是恭敬地應承下來,轉頭去請了鹿孔。
鹿孔聽完也很詫異:“那位長平侯看來很不一般呀。”
“一般不一般咱家不清楚,但國公爺起先是沒答應的。”寧潤笑著搖了搖頭。恐怕不一般的是那位林夫人謝氏……但後半句話他並沒敢說出口……
好在鹿孔也不多問,燕淮既讓他去,他就去。
他帶了個小徒弟背藥箱,就出了門。
寧潤打發了小太監隨行領路,然後便轉身去給燕淮複命。
到了長閒宮偏殿,燕淮依舊在伏案批折子。
嘉明帝今年才九歲,離親政還遠得很,這朝中大小事務全是攝政的燕淮在處理,一日日忙得很。寧潤有時候會想,他雖然脾氣怪了點,但論能力卻顯然比先帝強得多了,而且折子他批,朝中事務他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擔著責,怎麼就不索性坐上那張椅子當皇帝算了?
非得找個小孩兒當皇帝,不知圖的是什麼。
寧潤走到桌旁,道:“鹿先生出發了。”
燕淮頭也不抬,聞言隻是問:“長平侯是怎麼受的傷?”
寧潤道:“長平侯府的小世子不慎溺斃,長平侯夫人太過悲痛失心瘋了,不知怎地就拿發簪紮了長平侯,這紮的還是心口,也是得虧長平侯運氣好,偏了一絲,叫他如今還有口活氣在。”
“瘋了?”燕淮筆下忽然一頓,折子上便留下了一道長痕。
朱砂痕跡,鮮豔若血。
寧潤瞧著,隻覺自己眼皮一跳,聲音就輕了下去:“聽說是,瘋得挺厲害,攔也攔不住,還將長平侯的一個妾殺了。”
燕淮抬頭,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冷,又似乎有些遲疑。
寧潤不敢吭聲,隻站在桌子邊上一動也不動。
“鹿先生走了多久?”燕淮問道。
寧潤忙張嘴道:“已有一刻多鐘。”
燕淮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色淡漠地道:“備馬。”
寧潤一愣,回過神來便忙不迭地應是,三步並作兩步出門吩咐了下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燕淮竟然要親自去長平侯府。
長平侯府的人,也沒猜著會有這一出。能請動鹿孔,那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兒,至於燕淮,以長平侯府這個破落門第,還遠遠不能叫他屈尊親來。
是以燕淮一到長平侯府門前,長平侯府就亂了套。
原本就因為林遠致和謝姝寧的事鬨了個人仰馬翻,這會來了個大人物,就更是沒有章法了。偏偏,最要緊的鹿孔鹿先生現下卻還沒有到。
燕淮策馬而行,雖比鹿孔晚出門,卻比他早了片刻到達。
長平侯府的黃總管見狀,當然不敢置喙,隻是心下難免愈發焦急,又不敢問燕淮為何前來,一張臉是憋得陣青陣白,半響恢複不了。
燕淮問他:“長平侯呢?”
黃總管苦著臉:“正候著鹿先生呢。”
燕淮麵無表情地點一點頭,又問:“夫人呢?”
黃總管一愣,支吾起來:“夫人,夫人她……”
“怎麼了?”燕淮皺起眉頭,掃了他一眼,口氣有些冷。
黃總管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忙將視線移開,腦袋低下去,顫巍巍回答道:“夫人她已經去了。”
他說完後,站在他對麵的年輕男人卻一直沒有出聲。
但氣氛越來越冷,冷的像是冰,尖銳的冷。時間恍若凝滯,黃總管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隻過了一瞬間,燕淮終於開了口。
他說:“帶我去看看夫人。”
伴隨著話音,他的眼睛裡有太多情愫飛快閃過。
吃驚、後悔、悲哀、疑惑……紛雜繁多……
然而等黃總管慌慌張張抬起頭來時,看見的卻隻是一雙淡漠冷清的眼睛,像死水,沒有半點波蕩。他不知道,曾幾何時,這雙眼睛也曾亮如秋水,半點心思也藏不住。
隻是可惜了,見過燕淮那雙眼睛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了。
黃總管有些不大敢帶他去見謝姝寧,也不明白他為何要見一個死人,但他更不敢違逆燕淮的話,於是他隻能應承下來,然後一麵走一麵大著膽子詢問鹿孔何時能到。
他家侯爺的命,可是不長了。
但他問了一遍,燕淮卻沒有回答。
黃總管就知道,自己這話是不能再問第二遍了。
他就閉緊了嘴,隻專心將人往世子林箴屋子裡帶。事出突然,誰也還來不及收拾。黃總管親自帶著人,將林遠致扶回了房,就立刻去請了大夫來,後腳又喊了林遠致的幕僚,結果大夫看不了,幾人一商量拖不得,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得進宮求鹿先生出手。
是以,這一路求,就求到了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寧潤跟前。
不過眾人也沒指望真能請來鹿孔,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黃總管事後又回了出事的那間屋子。他曉得,小世子沒了,夫人很傷心,但怪罪溫姨娘也就算了,怎好對侯爺動手。黃總管思來想去,很有些生氣,可他是個下人,怎麼也不能對夫人橫眉豎眼。他就隻好忍著氣,走進屋子裡去想勸謝姝寧先回房歇著。
可誰知,他進去一看,卻發現夫人坐在床沿,俯身抱著小世子的屍體一動也不動,而伏在她腳邊的溫姨娘,血淌了一地,早就冷了。
黃總管戰戰兢兢的,先喊了一聲“夫人”,見她沒動便打發小丫鬟上前去喊。
小丫鬟也害怕,磨磨蹭蹭走到邊上,喊一聲仍不見回應,隻能回頭看黃總管。
黃總管便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丫鬟無法,隻好伸手去拍謝姝寧的肩頭,哪知一碰人就像是見鬼似的跳了起來,尖叫起來:“夫人沒氣了沒氣了——”
黃總管聞言,也顧不得訓她大呼小叫沒體統,隻連滾帶爬地靠近去看。
結果一看,真沒氣了。
黃總管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了溫姨娘的那灘血泊裡。
他就想,侯爺昏昏沉沉的危在旦夕,這事他也拿不了主意,便索性趕走小丫鬟,自個兒將門一鎖,先不管了。若侯爺也死了,那就再說;若侯爺活了,那這事自然有侯爺做主處置。
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原先沒有溫姨娘的時候,府裡還挺好,但她來了,這侯爺就變了。
底下的人閒言碎語的,還叫侯爺抓了人殺雞儆猴狠狠打了一頓。夫人就此怪上了侯爺,後來溫姨娘有孕,夫人的日子就更難過了,連帶著小世子似乎也不大討侯爺喜歡。
黃總管私心裡覺得這溫姨娘是個狐狸精,但侯爺卻沒什麼錯。
男人嘛,總是這樣的。
夫人怪侯爺更甚過溫姨娘,顯見得不大對。
走在路上,黃總管暗暗歎了一口氣,好容易走到門前,慌忙掏出鑰匙來開了鎖,躬身請燕淮進去:“國公爺請,夫人就在裡頭。”
若謝姝寧活著,這般見麵自是於理不合,但人死了,也就沒法講究了。
黃總管跟在燕淮身後,小心翼翼往裡頭走。
得虧現下天還不大熱,這屍體也沒放多久,屋子裡並無多大怪味,但那兩灘血還是散發出了濃濃的血腥味。
一灘是溫姨娘的,一灘是長平侯林遠致的。
黃總管這時候突然想起來,早些年溫家沒有敗落的時候,溫姨娘是和燕淮定過親事的,所以自打侯爺收了人,便明令不許下頭的人談論溫姨娘的事,生恐叫燕淮聽說了。
黃總管盯著燕淮的背影,駭出了一身冷汗來。
好在燕淮目不斜視,連瞥也不曾瞥一眼溫姨娘的屍體。
他隻是站在那,定定看向了床上的母子倆。
小童衣衫濕透,尚未更換,臉已經青紫了,他身旁的年輕婦人手還緊緊抱著他,至死都沒有鬆開。
燕淮看著,心裡莫名一空。
“阿蠻……”他念著這個並不能算作熟悉的名字,垂下了眼睛,秀長濃密的睫毛落下了一片陰影,他的神情,忽然就變得黯淡了。
謝家姝寧,小字阿蠻。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才不過十五歲。身在孝期,已有婚約。
但說是婚約,可他自打回京就沒有見過溫雪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生得什麼模樣,是美是醜,是白是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更不知道她聰明還是愚笨……
明明不管對方生得什麼模樣品性,重要的隻是她的身份門第而已。
但那時的他尚且年少,到底是心癢難耐,便尋了個機會偷偷溜去相看溫雪蘿,不想卻瞧見了她,坐在溫雪蘿身側,輕聲言語,微笑的模樣很晃眼。
那年她也不大,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眉眼間猶有稚氣,但隱約已見無雙風華。
溫雪蘿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她忽然笑著側望過去,點點頭,笑意輕淺卻又濃烈。那半張側顏,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都像極了昏暗中徐徐綻放的白色花朵,乾淨好看得不像話。
他看著,呼吸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於是,溫雪蘿再美再好看,他也看不見了。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隻是靜靜看了一會,深吸口氣,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了回來。事後吉祥問他,溫家小姐生得怎樣,他想一想,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她的樣子,不覺失笑,搖搖頭道:“很好。”
英國公府的這門親事,是他生母在世時為他定下的。
溫雪蘿的樣貌、出身,都很好。
這就夠了。
夠了。
但他心裡卻隱隱有種不痛快,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直到再一次見到謝姝寧時,他才琢磨過來,自己到底為何不痛快。
那是次年元月上元節,滿城花燈,滿街人流。嫻姐兒說,從沒見過街上的花燈,很想瞧上一眼。她自幼惡疾纏身,那時候身子已經很不好,過得一日便少一日,所以她說什麼他都想答應。
他那天夜裡便早早從錦衣衛所裡出來,換下飛魚服,穿了日常衣裳陪她出了門。
兄妹倆都戴麵具。
他讓乳兄如意給自己備了隻麵目猙獰、青麵獠牙的,嫻姐兒看見了很不高興,好說歹說非讓他換了隻胖娃娃模樣的,男童咧嘴大笑,很喜慶。她自己挑了個戴花姑娘,嘴角一抹淺笑,很甜。
那是她從來沒見過的自己。
這可憐的孩子,還沒長大就先老去了。
她的青春年華,是那樣稀罕的東西。
但她總在笑,笑著說話笑著喊他“哥哥”,從來不發火不生氣,再苦的藥也喝,再疼的時候也不哭。
他一想到她會死,心裡就跟針紮似的難受。
推著嫻姐兒的輪椅走在路上,耳邊是熱鬨喧囂的人聲笑聲,可他心裡隻有擔憂和害怕。走了一陣,嫻姐兒忽然拉拉他的袖子,說想要攤子上的那盞兔子燈。
他便讓吉祥去買,老板卻不賣,說得猜對了字謎才行。
吉祥不會猜,嫻姐兒就對他說:“哥哥去猜,那點字謎定然難不倒你。”
他心道難肯定難不倒,但他不放心離開她。
嫻姐兒就拽住吉祥的胳膊道:“哥哥怕什麼,這不還有吉祥嘛!”
他無話可說,又見她的確是想要,便將人交給了吉祥,自己往攤子走去。小攤子前擠了一堆的人,也有像他們兄妹一樣戴了麵具的。他走進人群,抬頭看向了兔子燈上貼的字謎。一字字看過去,心中已是了然,誰知他正要說出謎底,人群裡卻忽然鬨騰了起來。
摩肩接踵,撞來撞去。
他擔心後頭的嫻姐兒,趕忙回頭去看,卻瞧見了謝姝寧。
她站在距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的地方,掉了麵具,正要去撿,卻叫人給踩爛了,臉上笑得又開心又無奈。這時,突然有個少女擠到了她身旁,帶著兩個婆子,趾高氣揚地喊她:“阿蠻,你去給我解那個燈謎,我要那兩盞花燈!”
口氣跋扈尖刻,像是在喊下人。
她的笑意便像是黑夜裡的煙火,一點點湮滅消失,垂下眼睫,低眉順眼地道:“六姐喜歡哪兩盞?”
他聽見“六姐”兩字,這才知道這討人嫌的少女就是三皇子看中的人。
他不覺皺了皺眉,三皇子的眼光委實不佳,莫怪他一直覺得三皇子長命不了。
這時候,嫻姐兒和吉祥先找到了他,便走到他身邊來。
嫻姐兒問道:“哥哥在看什麼?”
他在麵具後眯起了眼睛,看著謝姝寧一行人漸行漸遠,口中道:“沒什麼。”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看那位謝家的八小姐——謝姝寧。
但雖然都是謝家的姑娘,她父親又是如今很得慶隆帝喜歡的謝元茂謝大人,可她自幼失恃,又是庶出,很不得家人寵愛,一直寄養在謝家長房老太太膝下,同另一位謝大人正妻所出的謝九小姐很不一樣。
以她的出身,不能給他丁點助力。
少年心事,怎能敵過現實滄桑?
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一刹那,他覺得自己冷靜得近乎殘酷。
但他能活著,靠的就是這份冷靜。